是男人都對滾床單有愛,因為饜足的女人最乖;
是女人都對大男人有FU,因為霸氣的他最MAN。

冷靜心想,她是後悔了。
和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男人滾床單,這不要緊;
她是他的房東兼債主,這也不要緊;
在這連床都沒有的工作室裡、在一地的半成品布料上、
在她偶像Coco Chanel的照片面前?
這肯定非常非常非常要緊!想到這裡,
頓時一股寒意襲來,黑暗之中,她偏頭看一眼身旁趴著睡的男人,
被子只遮到腰部,整個背坦露在外,
剛才滾床單時,他結實健碩的背肌教她愛不釋手,
讓她忍不住想再來一次……可當邪念上身,
冷靜抱著單薄的布料,一遍遍告訴自己,
翟默這種欠債肉償的行為,是非常非常非常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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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流年不利,一個月內冷靜連續遭遇三次重大打擊。
  第一閨密胡一下結婚,離開了她們的女人世界,拋棄了她們的革命友誼,頭也不回地投奔男人去了。
  第二自己的初戀男友也要結婚了,新娘身高一百四十四點五公分,身價一百四十四點五億臺幣,女財男貌,共同促進經濟的和諧穩定。
  第三她的婚紗設計勇奪國際大獎,時尚教父褒獎有加,某國際影后穿著它嫁給某國際鑽石王老五,驚豔了眾多的剩女們,此等好事也算重大打擊?
  算!
  冷靜在網上看到這個消息時,氣得差點把電腦砸了,原因很簡單,她的設計被署上了別人的名,而剽竊她設計的人正是去年炒了她魷魚的Miss更年期。
  新仇加舊恨,冷靜堅決要為自己討個說法。
  她那個正在國外出差順帶蜜月旅行的好朋友胡一下似乎比她好不到哪去,電話那端氣呼呼的,「我以為我和老公車震遭遇地震已經夠倒楣了,沒想到妳比我更背,沒關係,等我回來我們一起把她的設計室鬧翻天。」
  冷靜告訴自己,冷靜!
  調整好了情緒才能順利地講述自己這幾天的悲慘遭遇,「我前幾天去了Miss更年期的設計室,剛出電梯就被兩個彪形大漢拖出去,別說鬧翻天了,我連她的面都沒見到。」
  「妳不會想就這麼算了吧?」
  「放心,我不可能就這麼算了的。」冷靜磨牙說著。
  此刻的她坐在車上,頭戴鴨舌帽並以大黑墨鏡遮面,車子就停在設計室所在的大廈外,她的雙眼正緊緊盯著大門,手裡握著重要武器錄音筆。
  就這麼守株待兔了將近一個小時,一個球狀身材的女人終於出現在了大門口,Miss更年期粉墨登場。
  Miss更年期坐上候在門邊的賓士,眼看賓士很快駛下車道,冷靜一刻都不耽擱,猛踩油門緊跟而上。
  跟著賓士繞了大半圈,Miss更年期終於到了目的地,冷靜尾隨她進了高級飯店,Miss更年期進了電梯站好,那一刻冷靜差點撞上她的目光,一瞬間冷靜心跳幾乎停滯,趕快閃身躲到景觀盆栽後,她連喘好幾口氣再出來,電梯門已經慢慢闔上,球狀身影隨之消失在電梯門後。
  電梯樓層數一直往上跳,好不容易停了,冷靜看一眼,六十七樓,下一秒她已經閃進了另一臺電梯。
  六十七樓專供VIP房客使用,整個樓層只有八間套房,冷靜猶豫再三,是在電梯口守著等Miss更年期自動送上門?還是主動出擊逮她個正著?
  很快她就得出了結論,閉眼默念一句上帝保佑,做個深呼吸然後按響第一間套房的門鈴,「叮咚。」
  很顯然上帝並不準備保佑她,冷靜連闖五間套房都沒看見Miss更年期的身影,一身狼狽的她來到第六間套房門外,突然有點委屈了。
  雙手合十,閉眼祈禱菩薩保佑,「叮咚。」她又一次按響了門鈴。
  一會就有人來應門,開門這人個子很高,冷靜只覺得一瞬間所有光線都被遮住,逆光看不清對方的臉,冷靜也沒打算看清,不等對方開口,她已經張開雙臂撲了過去,「Honey!」
  冷靜像無尾熊似的抱緊這陌生人不放,借勢拚命往門裡擠,眼看勝利在望馬上就要擠進客廳,男人卻突然腳下一頓,冷靜暗叫不好,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她突然手臂一痛,男人反折起她的手臂,把她扣在牆上。
  「你是誰?」他的聲音很緊繃。
  冷靜手臂都麻了,笑得齜牙咧嘴卻還要嬌嗔,「死鬼,你連我都不記得了?」
  他似乎有些猶豫,稍微鬆開了對她的壓制,冷靜正要掙脫,就在這時客廳裡傳來一聲,「小聖人?」
  小聖人?這暱稱已經夠讓冷靜倒胃口了,而這屬於Miss更年期的聲音只會讓她更倒胃口。
  果然在華人的地盤求菩薩比求上帝管用,仇人當前,冷靜猛地推開這男人,拔腿就往裡衝,剛跑兩步她腰上就突然一緊,雙腳也忽然懸空,冷靜就這樣被人像捉小雞似的攔腰捉回去。
  男人火速摘掉她的鴨舌帽和墨鏡,冷靜低頭躲閃,他直接捏住她的下巴擡起她的臉,「說,妳到底是誰?」
  冷靜咬牙就是不吭聲,但有人替她回答了,「冷……冷靜?」
  Miss更年期站在玄關與客廳的連接處,瞪著雙眼詫異地喚她名字。
  冷靜的目光在面前這對男女之間停留,男人身著浴衣,頭髮有些溼,難怪剛才有水濺到她臉上,身材極好的男人這個時間在飯店洗澡,外加一個飢渴的Miss更年期,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勾當。
  自己的狼狽全拜這對姘頭所賜,冷靜氣上心頭,低頭朝他的手一口咬下,她用了狠勁,幾乎咬進對方肉裡,男人當即吃痛地放開,冷靜掙脫開來,轉眼就到了Miss更年期面前,笑得有些猙獰,「我親愛的朱麗楠設計師,妳應該知道我來這裡的原因吧!」
  Miss更年期眼神閃避,想繞過她逃跑,「這女孩子瘋了,小聖人你幫我叫保全上來把她……」
  這男人臉上的謹慎頓時消散,換了副懶散的表情,好整以暇地打量冷靜,「我覺得她挺正常的。」
  他身手很好,冷靜原本還有點忌憚,怕他助紂為虐,現在總算可以放鬆些,專心對付Miss更年期,「妳不是說過我的作品都是垃圾嗎?為什麼還要偷我的垃圾?」
  冷靜不笑的時候五官尤為冷豔,一邊質問一邊把對方逼得直往後退,氣勢十足,男人像是對她挺感興趣,瞇了瞇眼,抱著雙臂站在一旁靜候事態發展。
  Miss更年期一步步往後躲,冷靜一步步逼近,直到被逼到了電話旁,Miss更年期突然見到救星似的劈手勾起聽筒,一邊撥號一邊小聲嘲弄道:「完美嫁衣這個設計確實是妳的,可是那又怎樣?妳在圈子裡只是個無名小卒,天賦再強又有什麼用,有人會欣賞嗎?倒不如給我……」
  冷靜一動也不動站著,Miss更年期肆意地笑起來,以為這女孩子被嚇唬到了,殊不知冷靜藏在口袋裡的手正死死捏著錄音筆,把她的話一字不落的錄進去。
  接到求救電話的保全很快趕到,冷靜本就沒打算反抗,十分配合地束手就擒。
  被保全架著走到那個叫做小聖人的男人身邊時,冷靜甚至笑了出來,「小白臉,勸你一句,另找金主,朱麗楠是典型過河拆橋的小人,跟著她你撈不到什麼好處的。」
  見他皺起眉頭,冷靜別提有多爽了,可是沒走出多遠就被叫住,「等等。」是小白臉的聲音。
  保全停下了,冷靜也被迫停下,她嘲弄的笑還沒來得及斂去,小白臉已經走到她面前。
  他的手慢而輕佻地從她下巴滑到鎖骨再往下滑,「喂!」冷靜尖叫,她的笑臉沒了,他的笑臉卻掛了起來。
  他的手從上至下直滑到她口袋裡,「那妳覺得我該找個什麼樣的金主?」
  冷靜因緊張而驟然緊縮的瞳孔裡倒映著他嘴唇的一張一合,她只能一遍又一遍默默安慰自己,他不可能知道她口袋裡有什麼,絕不可能……
  他從她口袋裡摸出錄音筆,在她眼前晃了晃,「在妳告訴我金主的答案之前,這玩意暫時由我保管。」
  像乖巧小白兔般束手就擒的女人突然變身母老虎,兩個保全始料未及,一脫手就讓冷靜溜了,其他人還瞪著眼沒反應過來,冷靜已經低咒一聲:「混蛋!」目露兇光地朝小白臉撲了過去。
  撲倒了嗎?
  一秒後男人腳步一偏輕鬆躲過。
  兩秒後撲空了的冷靜直接朝著茶幾倒去。
  兩秒半後男人順手一帶,冷靜沒有砸在茶幾上,改趴在沙發上了。
  三秒後打開著放置在沙發上的那個幽蘭色絨面首飾盒被碰落在地。
  四秒後Miss更年期詫異地盯著盒中項鍊,發出一聲尖叫,「北極星!」

  ◎             ◎             ◎

  二十分鐘後三個人坐在派出所喝茶。
  Miss更年期手指著對面的冷靜,聲音顫抖地向員警述說:「就是她摔壞了北極星,我一定要追償到底!」
  低著頭的冷靜聞言默默喝下一口茶水。
  因為Miss更年期不許任何人碰首飾盒,包括員警在內的所有人都只能隔著一公尺的距離,擠眉弄眼極力試圖看清,眼力稍微好點的人看清了也納悶了,「只是大鑽石旁邊掉了顆小鑽石而已,再鑲上去不就行了?」
  Miss更年期氣得胸脯起伏,臉上橫肉一甩偏過頭去,拒絕與無知者交流。
  一直一手支著下巴,另一手無所事事敲桌面的男人就在這時突然擡起頭,看看珠寶盒,眉心隱隱的一皺。
  他替Miss更年期解釋說:「除去鑽石和底托本身的損壞,光是頂級鑲嵌師的人工費就已經是天價了,至於具體要賠多少還需要專業鑑定師來評估。」
  Miss更年期十分認同,驕傲地笑著頷首,一旁的員警恍然大悟地點頭。
  冷靜低著頭,一聲不吭地把紙杯捏扁。
  這個時候誰也沒料到男人會突然話鋒一轉,「當然如果這條項鍊是真的,我說的這些才成立,不過很可惜……」他用一隻手指挑起項鍊直皺眉頭,「它是仿品。」在眾目睽睽之下,手指上掛著項鍊的他踱步到垃圾桶前,手一滑,項鍊就這麼掉進了垃圾桶。
  Miss更年期立刻站了起來,「小聖人……這……這怎麼可能?」
  男人抱歉地一笑就這麼轉身走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冷靜也是緩了好半天才適應這樣的大起大落,看向門口,小白臉早沒了蹤影,她這才想起錄音筆的事,立刻起身去追。
  Miss更年期也腳步匆忙地往外走,員警急得上前攔下她們,「喂!妳們還沒銷案!」
  不料Miss更年期不是要離開而是跑到了垃圾桶旁,伸手就往裡掏,可是手太胖卡住了。
  遠遠看去,垃圾桶與Miss更年期恍若一體,她嘰哩呱啦罵了一大串之後才有兩個強壯的員警上前幫忙,她的胖手倒是拔出來了,可是員警用力過猛,垃圾桶蓋喀嚓一聲斷裂,一大堆髒東西和蓋子一倒,瞬間蓋了Miss更年期一整臉。

  ◎             ◎             ◎

  那邊的冷靜跑到派出所外頭,只來得及看著小聖人的車絕塵而去,頭腦發熱地去追車尾,只吸到滿嘴廢氣。
  車中人透過後視鏡看了後頭那個灰頭土臉的女人一眼,他失笑,再看看副駕駛座上的那支錄音筆,笑容斂去。
  他正準備加速時手機響了,看了來電顯示,原本想要掛斷,可是頓了頓他還是掛上藍牙耳機接聽了。
  「朱阿姨。」他的聲音聽不出半點芥蒂。
  「都怪我不好,本來想幫你找到Corrine的遺物,沒想到拿到假的了……」Miss更年期說得直喘氣,不知是因為著急還是發怒,「真是慚愧,讓你剛回國就碰上這麼件煩心事,不過小聖人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真的……」
  「不用了,翟先生當年給我媽的那條本來就是假的,真品在他剛娶的那個小嬌妻身上,還有,只有我媽才會叫我小聖人,妳以後還是直接叫我翟默吧。」
  「小聖……」
  他掛斷了電話。

  ◎             ◎             ◎

  小白臉人間蒸發了。
  冷靜到飯店堵人,服務生告訴她客人已經退房,她的錄音筆沒拿回來,她的生活卻從那天開始出現轉機。
  名設計師想要封殺一個無名小卒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Miss更年期也確實是這麼做的,一通電話就讓冷靜丟了電視臺時尚節目的工作。
  她不免有些沮喪,就在這綿綿無期的沮喪中,冷靜接到了一通電話,她在Miss更年期的設計室工作的一年間,一次都沒見過的大老闆主動約她見面。

  ◎             ◎             ◎

  陽光明媚的午後,私人會館裡只有他們一桌客人。
  這次會面大概只用了十幾分鐘,大老闆絕口不提他是怎麼知道剽竊作品事件的原委,他甚至只說了四句話。
  第一句,「冷小姐妳好,請坐。」
  第二句,「朱麗楠是我的一張王牌,我旗下品牌的高級產品線目前全靠她撐著,我不會動她,也希望妳不要再追究。」
  第三句,「我想聘請妳回我的設計室,確切點說是回朱設計師手下工作,這是聘書。」
  第四句,「別誤會,我這麼做不是為了堵妳的嘴也不是為了補償妳,而是相信妳的天賦,用另一種方式報仇相信會更有趣。」
  接下來的十分鐘裡大老闆沉默地喝著紅茶,冷靜則一直對著聘書發呆,用另一種方式報仇……她想她是明白了,快速簽完名,畢恭畢敬地把聘書遞還,「我想明天就開始上班。」
  歷來不苟言笑的大老闆微微一笑,「沒問題。」
  第二天一早,冷靜在電梯裡一直對著鏡中的自己做深呼吸。
  這棟大廈裡的一切她都很熟悉,Miss更年期差使過她在二十七樓的餐廳買點心、買下午茶。
  她跑過好幾趟三十九樓的律師事務所處理和客戶的合約。
  她為了換一批不合格的布料而遲到,被罰清掃四十四、四十五樓的廁所。
  趕設計到深夜遇到斷電,她在電梯裡困了幾個鐘頭……
  很多記憶隨著電梯的快速上行而從她腦中掃過,電梯叮的一聲到達,她邁出去的那一刻已經展開了笑臉,「嗨!」
  櫃臺的女孩見到她,眼睛瞬間瞪得比牛還大,趕忙環顧一下四周,並未發現Miss更年期的黨羽才敢小聲提醒她,「Miss更年期還沒來上班,妳見不到她的,快趁保全過來之前趕快走,別又被逮住了。」
  冷靜走過去笑吟吟地彈她腦門,「放心,姐姐我這回可不是來討打的,我又應聘回來了。」
  對方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假的?」
  冷靜剛張嘴還沒出聲,又一聲電梯抵達的叮聲響起。
  櫃臺小姐擡眼望去,瞬間正襟危坐,光看櫃臺小姐如臨大敵的表情,冷靜就已經猜到是誰,扭過頭去果然看見Miss更年期走出電梯。
  對於冷靜的出現,Miss更年期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打量打量她,悠悠然一揮手示意跟在身後的助理,「前幾天那個誰誰……就是幫客人試衣的那個……」
  助理機靈地接話,「哦,那女孩啊,辭職了。」
  Miss更年期用下巴點一點冷靜,「妳接替她的工作。」說完直接繞過冷靜進了工作室。
  櫃臺小姐伸長脖子往後看,見球形身影走得夠遠了才敢拍拍冷靜的肩,稍作安慰,「Miss更年期前陣子打包票說能讓Corrine的珠寶秀用我們的禮服,結果泡湯了,她正在氣頭上,我們這段時間就別招惹她了,啊?」
  冷靜握緊拳頭告訴自己,笑,妳要笑……
  她迎視著櫃臺小姐擔憂的目光,真的就這樣笑了出來,「我知道。」
  總有一天自己會在朱麗楠的眼皮底下擊敗她、超越她……

  第二章

  精緻的茶點、洛可可風格的沙發、L型的私人伸展臺、刁鑽的客人、試衣服的模特兒們、一個客戶助理和一個服裝顧問,外加冷靜這個衣物管理員,她的新工作就這樣拉開帷幕。
  上午接待了兩個VIP客人,第一個還好,第二個客人要求就特別多,模特兒換了十幾套禮服她也沒看中一套,反反覆覆直到中午才折騰完。
  吃午飯的時候又被Miss更年期叫回去搬兩箱時尚雜誌,搬完了雜誌,午飯時間也過了,餓著肚子的冷靜剛進試衣間,客戶助理後腳就進來了,「怎麼辦?來了個男客人,竟然挑剔模特兒的長相不合他眼,說要換……」客戶助理目光掃過冷靜的臉,突然噤聲。
  「等等……」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冷靜來,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每個角度都不錯過。
  冷靜見他欲言又止,本來就有點擔心,現在更是被他盯得渾身發怵,只能順著他的話猜下去,「客人說要換……模特兒?」
  客戶助理不為所動,一直摸著下巴沉默地觀察她,好半晌突然扣住她的肩把她往試衣間裡推,一面還興奮地嘀咕,「那個客人描述了他想要的模特兒,簡直就是在說妳啊,快快快,茱蒂快把樣衣拿來給她換上。」
  冷靜剛被推進試衣間,一條丁字褲、一對隱形胸罩和一件小禮服就這樣隔空飛到她懷裡,她沒來得及說半個字,客戶助理已經「砰」的一聲幫她把門關上了。
  片刻後,冷靜站在伸展臺的布幕後,雙臂抱胸怎麼站都不自在,模特兒們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機會,都坐在一旁看她,她向她們求救,「我不會走……」
  走秀兩個字都還沒說全,客戶助理已經按下按鈕,布幕快速拉開。
  瞬間眼前視野變得開闊的冷靜看見了伸展臺,當然也看見了前方坐在伸展臺前面的男客人。
  她頓時一愣,距離有點遠,冷靜又萬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愣過之後眉心便是狠狠一皺,她穿著高跟鞋蹬蹬蹬一路快步走上前。
  這回她不信也不行了,華貴的洛可可風格沙發上坐著的是個痞子,是個小白臉,是個看到她一點也不吃驚反倒有點嘲弄的男人。
  「嗨。」翟默的眼睛微微瞇起,彷彿在笑。

  ◎             ◎             ◎

  讓我們回到幾個鐘頭前的午餐時間。
  這是一棟設計匠心獨具的辦公大樓,玻璃帷幕璀璨奪目,外觀如同一個巨大的U型,此處地段極好,不少公司爭相入戶,與朱麗楠設計室隔空相望的就是一間剛搬進辦公大樓沒多久的傳媒公司。
  上班族們三三兩兩結伴外出用餐,一個穿著帽T、牛仔褲和闆鞋的男人逆著人流而行,三拐兩拐進了電梯。
  令旁觀者頻頻側目的不只是此人養眼的長相,還有他那身讓人實在不敢恭維的便服,身聚目光焦點的他一路來到傳媒公司。
  到達老總辦公室,透過虛掩的門縫往裡一看,他不懷好意地一笑,然後捏著鼻子故意拖長尾音喚了句:「韓總……」
  被稱為韓總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原本正在處理公務,聞言手中的筆一頓,然後恢復神色,頭也不擡地說:「別學我秘書說話。」
  門外人的惡作劇沒有得逞,聳聳肩悻悻然推門進來,韓敘依舊埋頭簽文件,「什麼風把翟大少爺吹來了?」
  翟默隨口答了句:「東風。」
  無所事事地在辦公室裡繞了一圈,最感興趣的似乎是落地窗前架著的天文望遠鏡,於是他停在望遠鏡前,調整好角度後直接把鏡頭對準對面,也不知看到了什麼,翟默皺著眉笑起來。
  他好半晌沒吭聲,韓敘有些納悶,這才扭頭看他,見他嘴角掛著莫名的笑,韓敘更納悶了,愣了愣才正色說:「最近不少名媛都在向我打聽翟少爺你,你現在出現就不怕我把你打包賣給她們?」
  翟默的手雖然放開了望遠鏡,卻仍有些不捨似的又看了一眼才慢慢直起身,踱回韓敘面前,斜倚在辦公桌旁嬉皮笑臉,「以前你陪人家觀測月球的時候還叫人家小默默,現在新人勝舊人了就改叫人家翟少爺,你這個沒良心的。」
  韓敘頓時被雷得一陣黑臉一陣白臉。
  翟默很滿意這效果,勾過椅子坐下,兩人面對面,翟默斂了笑容,「這都是你妹那個大嘴巴捅出來的婁子,她到處拿我吹牛,結果那些女的見了我跟餓狼見了鮮肉似的,就差沒真的朝我撲過來。」
  韓敘皮笑肉不笑,「恭喜啊,這麼受歡迎。」
  陽光從窗外透射進來,翟默落在辦公桌上的是一個薄如紙裁的剪影,一如他微微蹙起的眉頭,讓人看著還真覺得他有多大的怨氣。
  韓敘即使深諳面前這人陰險狡詐、沒心沒肺的個性,也不免心生擔憂,合上文件放下筆表示願聞其詳。
  「光昨晚就有三個女的高跟鞋不穩摔到我懷裡,有點肉的話撞了還不痛,可是你也知道那些女模瘦得就剩一把骨頭……」翟默指指胸口,眉梢壓出個抑鬱的弧度,「我這裡都瘀青了,今天我是來找你救命的,一句話,救不救?」
  話都說到生死這個份上了,韓敘兩手一攤,「怎麼幫?」
  「你能炒紅那些女星,當然也能炒黑我,韓總……」翟默又學起女秘書的腔調來,「你行的。」
  韓敘低頭思考片刻,勾起聽筒準備撥內線著手安排相關事宜,翟默對他的效率十分滿意,悠悠補上一句,「哦對了,還有管管你妹的嘴。」
  翟默話音一落,只聽啪的一聲,韓敘轉眼就把聽筒扣了回去,「第一條對我來說易如反掌,但我實在拿韓千千沒辦法,別說管她的嘴了,我連她的錢包都管不住。」
  看來煩悶的不只是翟默,只聽韓敘繼續說:「她已經有了三個衣帽間還是不滿足,我所賺的錢一經她的手,全溜進了對面那家設計室老闆的銀行戶頭,她今天下午有研討會,還讓我秘書去對面幫她挑新貨。」
  說出口的是滿滿的無奈,翟默拍拍他的肩以作安慰。
  「往好的方面想想,比如她現在不用總惦記著時裝週,你起碼可以省點國際旅費。」他的手還按在韓敘肩上,若有所思的目光卻已經飄向了窗外,心念已動,面上仍舊不動聲色,「這樣吧,下午我去幫她挑衣服,就不用你秘書出動了。」
  這般異乎尋常的熱心不由得引來韓敘滿含狐疑的打量。
  翟默虛虛一笑,掉頭朝門口走去,手臂懶懶一揮算是告別,「窗外風景不錯,你光顧著賺錢,錯過太多了。」
  韓敘目送他離去,下意識看一眼窗外。
  當年的興趣和熱忱如今早已化作望遠鏡上那一層厚厚的灰,那一刻心念所動,韓敘起身過去,透過被翟默設定好了角度的望遠鏡,只見對面辦公大樓裡有一個背對窗戶整理雜誌的女人,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這就是那小子口中的風景?韓敘無語地搖頭。

  ◎             ◎             ◎

  翟默蹺著二郎腿坐在伸展臺前,迎視著臺上這女人片片如刀的目光,輕佻地把眉一揚,「嗨。」
  冷靜怒了,二話不說,脫下一隻高跟鞋就朝他砸去。
  他動作倒快,一下子就站起來躲過了,周圍人都還沒想明白,只見高跟鞋擦著他的手臂飛了出去,而他站在一旁抱著雙臂斜看她一眼,格外耀武揚威。
  冷靜怒氣未消,劈手就要摘下另一隻高跟鞋,不料他突然雙手一撐就這麼翻上了伸展臺,站定在冷靜面前。
  這男人不笑的時候變得侵略性十足,與之前的形象截然不同,加上他身高上的絕佳優勢,冷靜突然就心生忌憚了,默默退後一步,運足了氣擡頭迎視,「我明明記得預約簿上登記的是『韓千千』這個名字。」
  這男人無視她臉上的傲然,只顧低頭欣賞她一腳高一腳低的站姿,甚至不懷好意地笑了出來。
  冷靜被他笑得渾身發怵,就在這時他毫無徵兆地跨前一步,冷靜下意識地後退,差點扭了腳不說,還幾乎就要跌下伸展臺。
  冷靜雙手本能地一陣亂抓,一陣慌亂之後總算恢復了平衡,她低著頭長舒一口氣,翟默則瞄了一眼這個死死抱著他的腰不放手的女人,微微一笑,俯身湊到她耳邊,「韓千千是我的新金主,怎麼樣?有問題?」
  這聲音……怎麼離自己這麼近?冷靜疑惑地擡頭,看見他的臉便愣住了,慌亂地低頭看見自己放在他腰上的手後再次愣住。
  愣了一秒、兩秒、三秒,她迅速鬆手退後,理一理頭髮瞪他一眼,怒氣未消再瞪一眼,他始終沒什麼反應,冷靜頓覺頹敗,轉頭去找客戶助理的身影。
  所有人都躲在布簾後探頭探腦,其中最賊的那雙眼睛屬於客戶助理,冷靜冒著火光的眼就這樣和他正對上,「打雜跑腿已經是我的底線,再不濟我也是個設計師,我拒絕為一隻鴨子服務!」
  一整天憋悶著火氣,直到這一刻冷靜才算稍微暢快些,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冷靜沒打算從小白臉那裡看到什麼好臉色,她也不屑看他,甩掉另一隻高跟鞋直接赤腳往回走。
  下一秒她手腕一緊,小白臉拉住她,有些用力,可是他臉上仍有淺淺的笑,「職場三定律,要嘛忍,要嘛狠,要嘛滾,妳確定妳現在走人,將來不會後悔?」
  有一種人在說話欠扁到讓人恨不得掐死他的同時,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很有道理,這男人就是如此。
  就在冷靜心生猶豫時,客戶助理也跑來拉她,「Miss更年期剛才還打電話給我,問妳做得怎麼樣呢。」
  冷靜看看面前這一個勸慰、一個嘲諷的兩個男人,心懷不甘,翟默見狀,手慢慢鬆開了。
  他在天文望遠鏡裡看到這女人雖然極不樂意,卻仍舊一本一本地收拾雜誌。
  他在停車場看到她一個人一箱一箱地把雜誌搬進電梯,嘴上雖大罵不止,動作卻特別俐落。
  他把這張青春洋溢的臉和那張永遠不可能出自朱麗楠之手的、充滿生命力的婚紗設計圖聯繫在一起……
  翟默頓時覺得自己把錄音筆交到她老總手中,並借她老總之口建議她用另一種方式報仇的決定十分正確。
  冷靜拾起伸展臺上的鞋子,一直不甘地緊咬著牙齒,直起身時發現那小白臉已經替她撿回了臺下那隻鞋。
  她憤憤地直瞪著他,他則無謂地聳肩,「難道要我為妳穿上?」說著就要蹲下身。
  冷靜劈手奪下他手中的鞋自行穿上。
  翟默轉眼安坐回沙發中品著茶,嘴角掛笑等著她。
  「真是抱歉。」客戶助理鞠了個躬,趕忙往後臺走,「好了好了,都給我散了去工作。」
  「轉個圈讓我看看。」翟默說。
  冷靜垂著腦袋轉了個圈。
  「妳身高多少?」
  冷靜瞥一眼客戶助理的方向,確定沒有被監視,以只有小白臉聽到的音量嗆了句,「關你屁事?」
  「鴨也不是這麼好當的,我起碼得知道妳和我的金主身形差多少,才能幫她選到對的衣服,我的飯碗才保得住。」
  冷靜怒了,但她忍了忍,「一百七十。」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三圍呢?」
  「三十二、二十二、三十三。」冷靜以為自己豁得出去,可是話音一落就見他的目光往自己胸口瞄,她心裡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她好不容易忍住衝下去掐死他的衝動,更可恨的話接踵而來,「三十三,A罩杯對吧?」
  剎那間冷靜眼中燃燒的烈焰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旺盛,「B!」
  顯然蔑視一個女人的能力遠沒有蔑視她的身材來得糟糕。
  連續換了十七套衣服,秀臺來回走了四十多遍,冷靜腿都軟了。
  翟默選定下單之後終於滾蛋,冷靜整個人癱在試衣間的凳子上,好半晌才歇足一口氣,都沒來得及換回自己的衣服,客戶助理就在外頭催了,「冷靜人呢?」
  「來了。」她三兩下扒了禮服,穿上legging、套好襯衫就往外趕,鞋勾在一隻手上,另一隻手忙著扣襯衫釦。
  可惜她悶頭跑了不到兩步就停下了,只因當時餘光一瞥就這麼瞥見了站在她對面的翟默。
  這人怎麼又滾回來了?冷靜心生疑惑,再定睛一看,倚著雜物櫃的他正在翻看設計稿,她的設計稿!
  他的側面正對著她,神情嚴肅,臉部線條剛硬,怎麼看都不像之前那個欠扁的痞子,不過這絲毫不影響冷靜心頭往上直冒的火氣。
  翟默看得十分認真,絲毫沒注意周圍,冷靜正準備開罵卻中途改了主意,單眼瞇起瞄準角度,快狠準地把鞋丟了過去……
  正中!
  原以為他起碼也要痛得直跳腳,卻沒想到他只是吃痛的繃緊著側臉,扭過頭來一聲不吭。
  冷靜差點被他一瞬間的陰冷眼神震懾住,愣了愣才學著他的樣子挑釁地揚起眉,抱著雙臂走過去,「有沒有教養?隨便翻人家的包包。」
  「妳的設計稿掉到地上了,我替妳撿起來。」這男人笑容無害,冷靜不禁懷疑剛才鋒芒畢露的他只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哪有B?」翟默突然話鋒一轉。
  「什麼?」冷靜有點跟不上他說話的節奏。
  他的下巴點了點她敞開的領口,「明明就是A。」
  冷靜很想給他一拳,可惜不能如願,她得趕快把襯衫鈕釦全部扣上。
  她敵意滿滿,翟默卻不怎麼在意似的第二次把她的武器鞋子雙手奉還,她一邊穿鞋一邊搶設計圖,他還誇她,「挺靈活的嘛。」
  雖誇她靈活,他卻把手一揚就輕鬆躲過她的無影手,「我怎麼覺得這衣服顏色搭配有點怪?」
  「門外漢懂什麼?今年就流行高飽和撞色。」
  她還在試圖奪回設計圖,翟默索性直接按住她的雙手,「上身換成亞麻灰會不會好點?」
  冷靜被他的話戳中,瞬間安靜了下來,繪圖前自己確實曾在暗色系和亮色系之間搖擺不定……
  「妳手機裡應該裝了迷你繪圖軟體吧?」他繼續。
  小白臉懂得還挺多,冷靜不是不詫異,手摸進口袋正猶豫著要不要給他手機,他已經捏出她的手腕把她手機拿走,拍照、找到軟體熟練地改色,一氣呵成,翟默把螢幕舉到她眼前,「怎麼樣?」
  冷靜沉默了。
  「還有這個……」他又從她畫夾裡抽出一張,「腰帶直接用希臘風腰繩替代?」
  「剛才你還口口聲聲說是因為我的設計稿掉到地上你才替我撿起來,現在怎麼就光明正大地翻我畫夾了?」
  他早料到她會興師問罪,不以為意地撇撇嘴。
  專業領域遭人踐踏,沒面子是肯定的,冷靜自信都沒了,想了想後悻悻然改口道:「女人的玩意你還挺在行的嘛。」
  他似笑非笑,「別小看一隻鴨的智慧。」
  小白臉還在用她的手機,礙於他提了寶貴的意見,冷靜不好意思多說什麼,等到看清他是在撥號而不是在使用軟體,她想阻止已經遲了。
  「喂!」冷靜伸手去奪,可是小白臉口袋的手機已經響了。
  他滿意地掛斷,將她的手機雙手奉還,紳士派頭十足,「這是我的手機號碼,記得call我。」
  冷靜都顧不上瞪他,拿回手機第一件事就是刪掉他的號碼,按鍵按得噠噠響,牙齒咬得咯咯顫。
  可是她越氣惱,他的笑容就越和煦,「請問小姐芳名?」
  「混蛋!」
  「混蛋?妳的名字真特別。」他摸出自己的手機輸入名字,嘴上始終掛著笑,「對了,我叫翟默。」

  第三章

  冷靜連續幾天都在擔心會接到騷擾電話,始終不敢放鬆戒備。
  胡一下婚後,女人之家裡就只剩下她和QQ女,色慾薰心的QQ女只會給她一種建議,「何方妖孽?妳把他介紹給我,讓我去收了他。」
  在Miss更年期無所不在的淫威下,冷靜這幾天連繪圖闆都沒碰過,倒是把設計室裡各種雜務做了個遍。
  沒有最不如意,只有更不如意,照舊忙得苟延殘喘的中午,她接到陌生的號碼來電,那一刻冷靜多麼希望電話那頭是翟默,那樣起碼可以臭罵他一頓解解心頭氣。
  「哪位?」她沒好氣。
  可惜聽筒裡傳來的是那位即將大婚的初戀男友的聲音,「上次送給妳的請帖妳收到了沒有?」
  冷靜頓時無言了。
  「其實雖然請帖上寫了要攜伴參加,但是……」
  初戀男友似乎對她接起電話時的那一聲獅子吼還有所忌憚,說話結結巴巴的,「如果妳沒伴的話也可以一個人來。」
  「誰說我沒伴?」冷靜冷冷地反嗆一句。
  他又欲言又止了,當年被劈腿她還哭過,現在想想真替自己的眼淚不值,可就是現在冷靜發現自己的鼻子又有點酸了,幸好這時有人敲了敲她的桌面。
  冷靜的臨時辦公桌設在庫房旁邊,午休時間找上門來的是Miss更年期的狗腿一號,「妳把這些衣服送到客人府上。」說著便丟給冷靜一份列印得密密麻麻的取衣號和客戶地址。
  狗腿一號扭著小腰走了,冷靜咬了咬牙,「你的婚禮我會準時出席。」話音一落,啪的掛斷。

  ◎             ◎             ◎

  冷靜帶著近百套衣服在外頭跑了一下午,從日頭當空到晚霞滿天,總算只剩下最後一個客人。
  當她看到最後一個客人的名字時,她著實呆愣了好一陣子,韓千千?小白臉的新金主?
  到了客人所住的公寓,過了保全那關之後電梯可以直接通到韓家,兩個問號就這麼一直困擾著冷靜,直到她出了電梯門。
  放眼望去屋子裡空無一人,「請問……」她的聲音在挑高的房子裡幽幽地迴盪。
  頓了頓,她似乎聽到二樓有人說話,「上來吧。」
  是……男人的聲音。
  冷靜拎著好幾個精緻繁瑣的禮盒上樓,進入二樓所有房間中唯一房門虛掩的那一間,她看見了一個坐在桌前辦公的男人,男人擡眼看看她。
  「我是來為韓……」她舌頭打結了。
  為什麼打結?因為男人站了起來,然後開始……脫衣服!
  韓敘把脫下來的衣服放到一邊,透過穿衣鏡瞥了門邊一眼便趴到床上,「開始吧。」
  可是他等了等,身後始終沒有任何動靜,隨後他耳邊漸漸響起小聲的、類似小孩子哽咽的聲音。
  他不解地回頭,一回頭就有N個盒子朝他飛來,一片盒子飛舞中,他依稀看見一個年輕女人氣惱、羞憤的臉,「我賣衣服,不賣身……」

  ◎             ◎             ◎

  讓我們回到幾個小時前。
  韓敘剛出差回來就被翟默約去劍道館,翟默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你妹怕你過勞死,特別求我找你出來放鬆放鬆。」
  這次出差沒能成功拉到風險投資,韓敘正缺個發洩的管道,二話不說掛了電話,行李丟給助理,直接從機場駕車到達劍道館。
  換上劍道服,有別於翩翩君子的那股狠勁展露而出,木劍撞擊聲在場內直響,翟默連挨了他三擊,頭髮都溼了卻不怒反笑,「火氣不小嘛。」
  「你的珠寶秀這麼地成功,正春風得意,怎麼會懂得我這樣的小角色不得志的心情?」
  「別這樣,我還等著韓總您幫我擺脫爛桃花……」翟默戲謔地看著他,「我很有誠意的。」
  韓敘動動手腕,剛才揮劍太用力,一雙手臂都有些麻了,仔細看了翟默一眼,「如果你真的有誠意,那麼就盡全力和我打,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在讓我。」
  翟默有點不確定地看看他,「你確定?」
  韓敘沉默地站好,定好姿勢,翟默見狀慢慢地也正經起來,把面罩往下一撥,持劍緩緩退後三步,深呼吸後開始一分鐘的快攻反擊。
  一分鐘後韓敘被打趴在地上,但他很快就坐了起來,面罩下的嘴角揚起酣暢淋漓的笑。
  翟默來到他面前摘了面罩,有點抱歉地打量他,「我想你需要我幫你介紹一位跌打師傅了。」
  然後韓敘趴在床上等著試試傳說中女跌打師的金牌功夫,卻沒想到等來的是這個女人的哭聲。
  韓敘赤裸著的上半身本就一塊青一塊紫,如今又被厚重的禮盒狠狠砸中,疼痛瞬間加倍,他咬著牙起床看了一眼禮盒上的logo,恍然大悟地正要道歉,這女人已經劈手抓起桌子上的菸灰缸就要朝他砸來。
  菸灰缸足有兩公分厚,半秒鐘內韓敘飛速算了算自己喪命於此的可能性,半秒後桌子上響起的手機鈴聲救了他的命。
  韓敘覺得自己瘋了,竟然伸手對這女人比了個暫停的動作,「等等,我先接個電話。」
  冷靜也覺得自己瘋了,聽他這麼說,她抓著菸灰缸的手竟然停在了半空中。
  韓敘扯過襯衫穿上,動作原本就有些急,但在看到來電顯示上的那個名字後他動作更急了,幾乎是用光速接起,「喂!」
  「跌打師傅的手藝怎麼樣?」
  「我被你害死了!」話音剛落韓敘就猛地掛斷,扣著衣釦,神色緊繃,「妳……是來替千千送衣服的?」
  這一來一回冷靜勉強算是冷靜下來了,放下菸灰缸默默地點了點頭,心裡在想韓千千那淫魔到底圈養了多少男人?
  昂貴的新衣散落得滿床滿地都是,冷靜收拾好它們,把單據遞到他面前,「請簽收。」
  她眼眶還是紅的,卻已經擺出一副顧客至上的模樣。
  韓敘低頭簽名又猶豫地擡頭看看她,「抱歉,小姐,剛才那是……誤會。」
  冷靜笑一笑,拿回單據準備走人,轉身那一刻笑臉就撤下了,冷著表情離開。
  韓敘站在原地愣了愣,走出臥房時看見這女人已經下樓了,他沒有叫住她,站在走廊上目送她離開,表情有點難堪,低頭看看手裡的單據,看到右下角員工簽名那一欄他不由得唸出聲來,「冷靜……」
  韓敘的手機握在另一隻手裡,胸腔裡堵著某種情緒並不好受,他回撥了剛才那個電話,「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再打一場。」
  「又是掛我電話又是想要揍我,看來你今天火氣真的不小,」那邊語氣懶散,有點漫不經心,「我下次奉陪吧,現在有事正在等人呢。」
  另一邊的翟默掛斷了電話,探出車窗看一眼面前的辦公大樓再看看錶,推測著下班時間差不多到了,愉悅地撥出在他手機裡署名「混蛋」的號碼。
  緊接著還在電梯裡的冷靜把響鈴的手機從包包裡掏出來,沒去想這陌生號碼是誰的,她不管不顧地接聽了,心裡安慰自己的臺詞是再倒楣也不會比剛才倒楣了……
  「下班了嗎?」
  「你是?」冷靜聽出來了可是明知故問,語氣自認已惡劣到極點,自己在那些所謂上流人士那裡受了委屈,起碼能透過耍耍這小白臉賺回點自尊心。
  「翟默。」
  「哦……是你啊,我剛幫你那個姓韓的金主送衣服,她家裡藏了個十分秀色可餐的男人,她已經另結新歡了,恭喜你失業了。」
  「妳在……韓家?」他似乎沒聽懂。
  冷靜透過電梯壁上的鏡子看到自己在笑,果然從無所事事的混混身上找存在感,這方法還是可行的,「我剛從韓家出來,恭喜你失業。」
  那端突然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不明所以的冷靜豎著耳朵仔細聽辨,就這樣清晰無比地聽見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失業了妳就那麼開心?」
  冷靜一滯。
  他說話很緩慢,嗓音拉成沒有生命力的波動頻率,「那我告訴妳,我現在無家可歸了,妳聽到了是不是更開心?」
  冷靜嚇得當即就把電話給掛了,自認沒心沒肺的她神奇地內疚了起來,特別是晚上在家,當她手拿那張參考了他的意見而修改的設計稿,準備開始打樣的時候,內疚感神奇地膨脹了。
  手機就放在描線輪和曲線闆旁邊,她稍一偏頭就能看到,而且伸手一搆就能搆到,冷靜覺得自己不發這則簡訊都對不起手上這張設計稿。
  這裡有份工作,週末雇你一天,我會負責接送你上下班還包兩餐,你要不要做?簡訊發送出去,冷靜看著螢幕算時間,她只等三分鐘,三分鐘後他還不回簡訊,她就打消這念頭。
  結果半分鐘還沒到就有電話打來,來電的鈴聲在空闊的房間裡迴盪著,冷靜一時間還真有點緊張,電話是那小白臉打來的,大半夜裡他的聲音很清明,沒有半點睡意,「什麼工作?」
  「事先聲明我出的價不高。」
  「價錢不是問題。」
  他答應得這麼爽快,冷靜反倒頓生懊惱,工作性質她是怎樣都說不出口了,只告訴他,「你家住哪?我週末去接你,記得到時候穿西裝。」
  翟默沉默了。
  「喂?」
  他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答得慢了半拍,「那個……我現在居無定所,而且我沒有西裝可穿。」
  「小白臉有你這麼當的嗎?房子沒撈到,鈔票也沒撈到……」
  冷靜抹汗在屋子裡踱來踱去,最後只能妥協,「算了,你週六晚上八點以後來設計室找我。」
  「這麼神祕?」他微微拖長的尾音聽起來像帶著不明所以的挑逗,冷靜聽後故作冷靜地掛了電話。

  ◎             ◎             ◎

  週六晚上八點,辦公大樓的人早已下班離開了,設計室也只剩下冷靜一人在Miss更年期的安排下打掃辦公室。
  本該拿著拖把滿場飛的冷靜,此刻卻蹺著二郎腿坐在Miss更年期的辦公室裡,手指一下一下地扣著桌面。
  大概十五分鐘後翟默到了,尋著各間辦公室裡最亮的那一間推門進來,翟默看見總裁椅上大剌剌坐著的女人,又是無奈又是搖頭又是微笑。
  「你看看我有沒有你一日金主的樣子?」
  翟默從沒見她這樣閒散的表情,就像隻慵懶的貓,一雙貓眼裡閃著熠熠的光,「一日金主?」他點頭,「有,的確有。」
  冷靜看看他,滿意地站起來,把椅背上掛著的衣服拎起來,徑直朝辦公室裡那張國王尺寸的設計桌走去。
  「這是我原來準備拿去參賽的男裝設計,面料可是一等一的,你過來脫了外套,我量量你的身形。」
  他乖乖跟過去。
  她拿著皮尺邊量邊嘀咕,「細節有點誇張,我改一改,很快搞定,等我一小時,順便幫我把走廊的地拖了,拖把啊什麼的都在茶水間旁邊的小房間裡。」
  「拖地也是工作的一部分?」看著她細白的手在自己身上遊走,他語氣充滿愉悅地反問。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漸漸的氣氛低迷下去,翟默微微低頭,她軟軟的頭髮擦過他的下巴,心念一動他聲音又低又沉,「妳有沒有想過創立自己的時裝品牌?」
  「沒錢。」冷靜邊說邊擡頭,忽然撞進他的目光裡,一秒、兩秒、三秒……她側了側頭,「稍微蹲低一點,我量肩寬,沒事長這麼高幹嘛?我手都舉痠了。」
  「妳確定?」他意味不明地笑,看起來有點不懷好意。
  「廢話這麼多幹嘛?叫你蹲你就蹲!」
  他很配合的微蹲,然後冷靜就後悔了。
  他蹲下的角度十分刁鑽,一瞬間兩人之間不只距離拉近了,甚至還成了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嘴巴……對嘴巴。
  他的呼吸溫熱沒有菸味,很乾淨的味道輕呵在她的唇上,冷靜顫了一下,默默退後一步,「我量好了,你快去拖地。」
  冷靜估人身高、身形一向估得很準,翟默裸上半身的畫面還存在她腦中,冷靜推測著他應該和標準男模的身形差不多,下午上班時就已經偷偷摸摸改了大半,在這張她夢寐以求的設計臺上她更是幹勁十足,不出半小時就搞定了。
  走出辦公室一看,哇!外頭燈火通明,地面光潔如新,冷靜擡手往旁邊植物的葉子上一摸,一點灰都沒有。
  翟默坐在她的座位上,手臂一伸示意她到處看看,冷靜感到詫異,手指一路順著每個桌面摸去,真的是纖塵不染,「有夠快速的。」
  翟默將眉一揚,可是那些洋洋自得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這女人就把西裝往他懷裡一丟,「走,去換衣服。」
  翟默聽了都笑了,「妳還真當我是妳奴才啊?」
  冷靜撇撇嘴,一派你奈我何的架勢,「對了,我們得先去Amy那裡偷雙鞋來,你的尺寸是多少?」
  翟默無語地搖頭,把偷說得這麼光明正大,此女不愧為奇葩一朵。
  把翟默領進試衣間,冷靜倚著試衣間外的桌子囑咐了一句:「穿鞋的時候小心點,別弄壞了,明天過後我還得把它們還回去呢。」
  說完之後她便開始打電話給還在國外蜜月的閨密,兩端時差不過兩三小時,既不是上班時間又不是睡覺時間,可是直到電話響到最後一刻對方才接起。
  雖然接通了,但胡一下遲遲不說話,冷靜都有點摸不清頭緒,「狐狸?」
  「唔……嗯嗯。」
  「這麼久才接電話,在忙?」
  「唔……沒、沒啊。」
  「怎麼樣?馬爾地夫好玩嗎?妳是在芙花芬島還是在cocoa島?」
  「唔……妳、妳說什麼?」
  「我說……」
  「啊!」
  「突然叫這麼大聲想嚇死我啊?」
  電話那端沉默了。
  「喂?狐狸?」
  「我……我沒事,剛才不小心撞到手了……」
  好友的聲音有些怪,有點慵懶但又似乎不是慵懶的感覺,而是一種不可名狀的媚,冷靜不禁皺起眉,聲音不由得帶了點遲疑,「妳老公是不是有輛世爵?明天借我用一天怎麼樣?」
  「嗯?」胡一下的聲音很細,音量很輕,說話十分困難似的,「好啊,妳直接……唔,直接拿備份鑰匙去他公寓,車鑰匙都在……在,唔……」
  「妳怎麼喘得這麼厲害?」
  冷靜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胡一下又微喘了一會才慢悠悠地答說:「呃……唔,我在運動。」
  「運動?」冷靜眉頭蹙得更深了。
  就在某個答案呼之欲出時,那端的電話似乎被交到了另一個人手中,緊接著一個一聽就讓人不敢得罪的男聲響起,「床上運動。」
  冷靜嚇得手一抖,就這麼把電話掛了,大概一分鐘後她滿頭的黑線還沒散去。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看著來電顯示上閃爍的名字,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了,平復一下尷尬的情緒,「和妳老公完事了?」
  「中場休息。」這聲音……這低沉冷硬的男聲,這十分有質感的男聲,這再聽就更讓人不敢得罪的男聲……
  冷靜手又抖了,幸好在她又要嚇得掛電話之前,另一個她熟悉的女聲嬌嗔說:「討厭,電話還我……」
  電話終於回到了女人手中,冷靜暗自唏噓一聲,「你們啊,小心過勞死。」
  「來這裡第一天就遇到地震,接下來十四天天天忙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今天休息,我們當然要抓緊時間啦。」看來胡一下的元氣是恢復了,語氣終於不再欲仙欲死。
  「對了,我剛沒說完,車鑰匙都在書房進門左手邊的架子上,隨便妳選。」
  「哦。」
  「還有妳借車要幹嘛?」
  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還真有點難以啟齒,冷靜支支吾吾,「那個……妳也知道明天某混蛋婚禮,我可不想在他和他老婆面前……」就在這時試衣間的門開了。
  冷靜擡頭愣住,「妳和妳老公繼續溫存吧,讓他等急了我怕我小命不保。」冷靜說完立刻掛斷,目光始終直盯前方,只是越來越愣怔了。
  她有點不確定自己面前這個男人是在飯店裡圍著浴巾、裸著上身、和Miss更年期做著不法勾當的男人。
  穿著T恤牛仔褲、有些不修邊幅、在秀臺下對她指手畫腳的男人那才是她認識的。
  眼前的他穿著熨得筆挺的白襯衫,黑色西裝外套與同色長褲配上擦亮的黑色皮鞋,整個人都被襯得冷而剛硬,甚至眼裡都多了一抹幽暗。
  「穿上龍袍還挺像太子的嘛,不錯不錯,果然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啊。」冷靜乾咳兩聲,不知為何覺得比剛才打攪了人家夫婦的好事還要尷尬,眼睛一直在他身上亂瞄就是不能直視他的眼。
  然後她意識到一個問題,「你的領帶怎麼繫成這副鬼樣子?」
  「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繫領帶。」他彷彿知道自己擁有多大的殺傷力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哦?是嗎?」冷靜終於找到再度鄙視他的理由,漫不經心地上前,一邊幫他繫領帶一邊隨口問問:「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我媽的葬禮上。」
  冷靜手上動作不由得停了,有點不確定地擡頭看他,他的神色有一秒鐘的嚴肅,不過很快恢復笑容,「沒想到妳這麼容易被嚇到,欸,我開玩笑的。」
  冷靜微微瞇起眼,眼睛裡散發危險信號,果不其然下一秒她把領帶結使勁往上一扯,翟默頓時喉嚨一緊,冷靜手裡攥著領帶耀武揚威地看著他,可是下一瞬她的洋洋自得僵在臉上……
  翟默下意識按住她的手,遇襲即要反擊的本能在作祟,不容大腦反應他已經翻過她的手腕,轉眼就把她反扣在牆上。
  冷靜止不住地尖叫:「我的手!」
  翟默這才反應過來,慢慢放開她,「抱歉。」
  冷靜恨得咬牙切齒,頓時冷了臉離開設計室,到停車場取車,全程一聲不吭。
  回頭見小白臉還跟著她,冷靜想了想,從皮夾裡拿出幾張紙鈔,「這是搭計程車的費用,你走吧,明天早上我再通知你集合地點。」
  「我好像告訴過妳,我已經無家可歸了。」
  「關我屁事,我只答應你包車馬費和兩餐。」
  「這樣啊……」他像是有些失落,低了低頭,脖頸形成了落寞的弧度。
  可是下一秒他的語氣就變了,「那我就不能保證我明天能不能準時出現,會不會讓妳一個人出席前男友的婚禮。」
  這女人的臉一下變得僵硬,翟默自覺危險,退後半步,「是妳剛才講電話太大聲。」
  「算你狠!」冷靜猛地拉開車門,「上車!我那裡確實有個空房間,不過為保險起見,你得把身分證暫時押在我這裡,明天過後再還給你。」
  「妳的手剛剛扭到了,我來開車吧。」翟默說完不給她反應的時間,轉眼就坐上駕駛座。
  「我身分證沒帶在身上,不過妳放心,我對A罩杯的女人不感性趣。」
  「那現在就去把你的身分證找來,立刻!要不然就滾下我的車!」
  翟默眉心隱隱地一皺,不過此男歷來變臉比變天還快,立刻恢復笑臉,「好吧我錯了,妳有B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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