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難追,哄一哄,寵一寵,哪能不動心?
男人不難拐,撒點嬌,裝性感,哪會不上勾?

眾人眼中的翟默,帥氣冷酷,雖偶爾帶點痞裡痞氣,
不過天之驕子的他,要身分有身分,要能力有能力,
要家財有家財,所以打小到大,哪個女人不對他巴結討好,
百依百順?找女人玩樂,他心得不少,要他對女人動真情,
不可能!直到碰上冷靜這女人時,他才明白,原來這女人著實欠調教。
明明前一刻還跟他滾上床,下一刻竟然敢找別的男人打情罵俏,
最後還敢跟他裝不熟!只是這女人八成忘了,他跟她早就生米煮成熟飯了。
況且,他這個人呢,一向不愛被女人亂招惹,
不過一旦被自己看上的女人招惹了,那她就別想隨便跟他結束。
更不用說,她那肚子裡,還多了條人命!誰知道,他才開口要她嫁他,
這女人竟敢背著他離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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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冷靜一路跟敢死隊似的駕車到了高爾夫會館,風和日麗、陽光晴朗,草場晨間才精修過,此刻正飄散著清雅的草香,石楠花和金雀花簇擁下的球道輾轉曲折,輪廓精巧的果嶺上插著標竿。
  絕倫的景緻將不遠處那對只顧著擁抱、心思全不在打球上的夫妻襯托得格外美好,冷靜坐在代步車上看著種種美妙的場景,不由得深呼吸一口,連日來緊繃的神經終於有所舒緩。
  胡一下被丈夫詹亦楊自後輕擁著,絲毫沒發覺代步車停在了他們不遠處,冷靜蹦下代步車悄悄走近,誓要嚇她一跳。
  就在這時被樹幹遮擋住的地方突然飛出一顆高爾夫球,小白球在冷靜眼前劃過一道完美的弧度飛向遠方,她雖然不懂高爾夫的遊戲規則,但連詹亦楊都拍手稱好,不難猜出這是個好球。
  隱藏在樹後的高手終於踱步而出,摘下白手套把球桿交給球童,臉上掛著謙和卻又當仁不讓的微笑。
  冷靜沒嚇著人反倒被人嚇著了,這位高手不是韓敘是誰?
  冷靜發現韓敘的下一秒,他也發現了她,愣了一下便再次微笑,「早。」
  冷靜回以乾笑。
  胡一下聞言順著韓敘的目光回望,瞬間眉開眼笑,「冷靜,妳終於來了!」
  看她如此興奮的模樣,冷靜這才恍悟某人新婚燕爾吃飽了撐著,準備開始做紅娘了。
  果然片刻後胡一下便自作主張,以一個自以為天衣無縫實際上卻錯漏百出的藉口把她與韓敘遺棄在水窪旁。
  微風將水窪表面吹拂起層層的水褶,冷靜看到倒影裡無奈的自己,再看看旁邊這位男士,不得不佩服他的雲淡風輕,因為佩服所以客氣,「韓先生,我知道你正在尋找各種機會和詹亦楊接觸,但這件事別牽扯上我可以嗎?我最近夠煩的了,沒時間助人為樂。」
  他打量她像在打量有趣的物品,「我教妳打球?」
  冷靜無語了,究竟要不要撕破臉?思量半天無法得出結論,天知道她是不是最近被打擊得太慘了,脾氣都被磨光了,反正她現在是一點潑辣勁都使不上來,「韓先生,你……」冷靜被不遠處的尖叫聲打斷了。
  循聲望去,一輛代步車失控地朝他們所在的低窪處飛駛而來,而駕駛代步車的正是胡一下……「啊啊啊!讓開!」
  冷靜拔腿就跑,剛跑了半步,忘了腳傷的她頓時痛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代步車砰的一聲與人的血肉之軀結結實實地擦撞而過,一切轉瞬即逝,冷靜還在驚訝自己為何毫髮無傷,韓敘已經護著她順勢往後一帶,代步車擦過他的手臂駛進水窪裡,終於停了下來。
  「你……」
  聽她語帶遲疑地開口,韓敘紳士地鬆開環摟住她的那隻手,「妳沒事吧?」
  冷靜搖頭。
  韓敘問從車裡爬出來的胡一下,「那妳呢?」
  相比彼此現在這副慘狀,胡一下顯然更擔憂別的問題,「這事千萬別告訴我老公,千萬別說!」
  「我會替妳保密的。」
  這男人的笑容和煦如風,令人鎮靜、使人信服,可是他繃得極緊的下顎線卻更令人擔憂,「你沒事吧?」冷靜扯扯他的衣角。
  韓敘回視冷靜,指指自己的右手,還真是雲淡風輕,「應該是骨折了。」
  冷靜終於明白剛才那一記讓人光聽著就耳膜鈍痛的碰撞聲到底從何而來,可是他異乎尋常的淡定表情實在太讓人疑惑,使冷靜又觀察了好一陣才試探地問:「需不需要送你去醫院?」
  他臉上不知是沁出的汗珠還是車子衝進水窪中濺起的水花,襯得眼裡都氤氳了,幽幽地看著她,「嗯。」
  轉頭又對剛蹚水走到岸邊的胡一下說:「抱歉,不能陪你們打球了,替我們向詹總道個別。」
  他句句話都說得無比客氣,動作卻一點都不客氣,二話不說就牽起冷靜的手,稍顯急切,冷靜心裡小小的咯噔了一聲,就像某根心弦被撥動了似的。

  ◎             ◎             ◎

  一個腳傷患者、一個手傷患者就這樣相依相伴地來到醫院。
  冷靜在走廊上坐著,等得直打瞌睡,身體快要下滑到長椅底下去了這才猛地驚醒,坐直了睜開眼,恰好看到韓敘站在自己面前。
  這傢夥這麼悄無聲息地站了多久?這個問題在冷靜腦子裡幽幽地飄著,以至於餘光瞥見他似乎要在自己身旁落座時,冷靜反射性地站起來。
  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牽動起韓敘嘴邊一抹笑,「看來我真的很惹妳討厭。」
  他迎視著她,有種柔和的光在眼裡徐徐地漾著,冷靜乾咳一聲避開,低頭在他身上找些別的東西來看。
  他左手拿著醫院的大紙袋,右手打著石膏,用三角巾吊著掛在脖子上,原本玉樹臨風的樣子瞬間大打折扣。
  愧疚之心就這樣悄然滋生,無奈她左思右想,從來不懂迎合的嘴只蹦得出兩個字,「謝謝。」
  「謝?怎麼個謝法?」他這回馬槍殺得太快,冷靜都還沒反應過來,韓敘已經乘勝追擊,「接下來兩個多月我這手都不能拿筆、拿筷子了。」
  如果他這麼做是為了讓她心生愧疚,那他成功了,冷靜頓時覺得無言以對,「你不會……要我負責你這兩個月的生活起居吧?」
  「這倒不必。」冷靜剛舒一口氣,他慢條斯理補充道:「我只想盡快從詹亦楊那裡拉到風投,和詹氏夫婦成為朋友對我絕對沒有壞處,將來我的公司上市,冷小姐妳就是我們所有員工的恩人,當然如果妳……」
  「等一下。」冷靜趕快比個暫停的手勢,「韓先生有話直說,真不必拐彎抹角,你不就想讓我做你和狐狸兩人之間友誼的橋梁嗎?」
  他以微笑回應她的指控,以沉默靜待她的答案,談判桌上的菜鳥遇上個中老手,冷靜徹底甘拜下風,口水一咽,牙一咬、眼一閉,「我盡力配合你就是了。」
  因為她這句話,這個男人原本虛虛地浮在表面的笑臉頓時變得格外生動真實,眉梢眼角都在微笑,比微風還要和煦,冷靜看著卻直冒冷汗,心裡大嘆,奸商的真面目啊……
  「今後狐狸和她老公如果有什麼活動要拉我當電燈泡,我都會帶你去。」
  趨利避害的本能令冷靜悄無聲息地退後兩步,轉身欲走,「到時候再聯絡吧,我待會還有事,就先……」
  他快狠準地截住她的話頭,「現在幾點?」說著不忘瞄一眼她腕上的手錶,表情淡而無害。
  「十一點四十六,怎麼了?」
  見不明所以的她慢下腳步,韓敘微微一笑,「正好吃午飯。」
  冷靜頓時有種被人一步一步領進陷阱的預感,自然有點不樂意,可是沒等她的異議說出口,他又截了她的話頭,「詹亦楊和胡一下也會去,冷小姐妳剛才還說盡力配合的,不會轉頭就後悔了吧?」
  她確實已經後悔了……打起精神重整旗鼓,冷小姐的字典裡不允許再有頹敗這個詞的出現,「吃飯也行,不過餐廳我來選。」
  「沒問題。」顯然韓先生已十分適應她情緒轉換的速度。

  ◎             ◎             ◎

  兩個傷患搭計程車到了附近一家頗負盛名的特色餐館,嗜辣如命的冷靜一看到那鮮紅火辣的湖南菜館招牌,腳也不疼了,往大廳裡快走,簡直是健步如飛。
  韓敘始終保持優雅地陪伴左右,直到她劈里啪啦地翻著菜單,手指在上頭迅速地點著,「我要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個、這個。」
  服務生手中的筆可快不過冷小姐的嘴,他來不及記錄,滿臉急色,韓敘看那服務生一眼微微搖頭,示意他先別填菜單。
  冷靜正準備翻到下一頁,被韓敘按住了菜單,「妳確定妳的腳傷允許妳吃得這麼重口味?」
  冷靜一頓,瞥了一眼他打了石膏的手,對這所謂的傳媒精英又多了幾分佩服,這話說得多麼圓滑,看似在關心她,實際上卻是為了提醒她,他的手傷可不允許他吃辛辣的食物。
  冷靜自認還算通情達理,兩人意見一綜合,片刻後上桌的菜彼此都很滿意,臘味合蒸、東安子雞、焦鹽兔片、翠竹粉蒸鮰魚、炒素什錦、青韭魷魚絲、葵花蝦餅……看了就讓人食指大動,無奈另外兩人遲遲不來,冷靜只得忍著饞蟲苦等。
  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包廂裡仍舊只有韓敘一人,冷靜頓時有種想回洗手間再躲一會的衝動。
  無奈韓敘已經看見她了,甚至朝著門邊的她笑了下,冷靜只得硬著頭皮回座。
  彼此都還不熟,沉默間確實有點尷尬,韓敘為她倒一杯茶,「聽說妳是臺南人。」
  「嗯。」
  「大三輟學,放棄醫學改學設計?」
  一提到這件事,冷靜臉色一滯,她的設計師生涯正以光一般的速度走向毀滅,工作室裡那個Miss更年期還有家裡那個小白臉全都是隱形炸彈,原本還奢望能藉著Corrine的合作案鹹魚翻身,可是如今她的設計圖被Miss更年期送進了碎紙機,Corrine的相關人員至今也沒有聯絡過她……
  韓敘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頓了頓徹底結束之前的話題,「對了,上次送妳那鞋尺寸還合適吧?」
  「那鞋挺貴的,算是你提前支付給我的報酬?」
  「妳喜歡就好。」
  再怎麼尖酸刻薄的問題丟到他那裡都成了繞指柔,冷靜徹底放棄和他擡槓的想法,作勢看了一眼手錶,「他們怎麼還沒到?」
  韓敘為她挾了個蝦餅,「他們剛打電話跟我說不來了。」
  他說得格外輕描淡寫,對於詹亦楊的缺席似乎還挺高興的,冷靜還沒從這個疑問的愣怔中回過神來,看見他左手拿筷又是一愣。
  「怎麼了?」
  冷靜總覺得他眼裡藏著一抹揶揄,好似知道她在詫異什麼,那種被人一步步領進陷阱的錯覺再次攫住她,「你之前不是說,接下來的兩個多月你都不能拿筆、拿筷子了嗎?」
  「請注意,我之前說的是接下來兩個多月我的右手都不能拿筆、拿筷子了,但很幸運的是我是左撇子。」
  冷靜一愣繼而在心中大吼:騙子!
  她差點就摔筷子走人了,他又柔聲飄出一句話,「我還得向妳承認一件錯誤。」
  他這樣故作歉意,實則臉上就寫著我沒錯的表情實在太像一個人,冷靜恍惚了一陣才道:「說。」
  「剛才妳電話響了好幾遍,妳人又不知道到哪裡去了,所以我替妳接了。」
  冷靜腦中還是他剛才那副令人似曾相識的欠揍表情,不甚在意地拿起手機翻看來電顯示,然後徹底僵住,「他他他……他說了什麼?」
  原諒冷小姐突然的結巴吧,因為來電顯示上赫然寫著三個字,小白臉。
  「我剛喂了一聲,對方就掛了。」韓敘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似乎也許彷彿……帶點試探。
  冷靜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回撥鍵卻遲遲無法按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頭那抹負罪感從何而來,無奈地癱坐而下,抓起筷子就把食物往嘴裡塞,什麼也不願想。
  韓敘默默看著對面的她,欲言又止幾番,見她碗裡東西吃完了,順手就給她補上,「冒昧問一句,我是不是誤接了妳男友的電話?」
  冷靜剛把他送過來的一片焦鹽兔叼在嘴上,聞言一頓,眼珠子轉轉再擡眼看看他,優質男別有用心地散發出一種我對妳感興趣的磁場,實際上只是單純的利用彼此,對於這樣一個人,冷靜發現真沒必要撒這個謊,「不是。」
  這個答案足矣,韓敘又為她倒了杯茶,「我約了他們夫婦週末去朋友店裡看珠寶,有沒有興趣一起?」
  冷靜挺喜歡他點到即止、適時轉移話題的作風,起碼這樣不會讓人覺得為難,她也盡量從那些亂七八糟的人與事中抽回神智,下巴點一點韓敘打了石膏的手臂,「我欠你這麼大的人情,當然會盡力配合你。」
  話說得還挺冠冕堂皇,然而此時冷靜另一部分腦子裡正在計算著,到時候把自己那條鑽石手鍊賣了夠不夠她支付Miss更年期的違約金。
  一頓飯吃下來,冷靜辣得嘴裡火燙,整個人面光泛紅,穿過大廳時手裡還拿著瓶冰水,她向來是對自己身體不知愛護的人,一邊想著待會腳一定會更腫,一邊卻又在尋思下回什麼時候一定得再來這裡吃頓道地的香辣盛宴。
  剛走出餐廳的自動門就有一股熱風襲來,知了的叫聲就這樣叩開了炎夏的大門,冷靜看準了馬路上那輛正迅速駛近的計程車,正準備向韓敘道別卻見他朝她身後某處擡擡下巴,示意她回頭,「我讓助理來接我了,正好順路送妳回家。」
  冷靜回頭看了一眼停在不遠處那輛賓士,心思卻早已經飄到了那迎著滾滾熱浪駛來的計程車上,「我不是回家,是回公司吶,不順路就不麻煩你了。」
  他也沒有勉強,微笑著放行。
  冷靜快步走進烈日下,短短一段路就出了一身的汗,頭上戴著的那頂高爾夫球帽形同虛設,半點遮蔭效果都沒有,眼看她已經攔下了計程車,手都已經握在後座的門把上,誰料半路突然殺出個程咬金,冷靜都沒看清這人長什麼樣,這人就已經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一下子就鑽進去。
  副駕駛座的車門一關,計程車就起動了,留下冷靜站在路邊對著車尾尖叫:「有沒有搞錯?這是我攔的車!」
  她的聲音在這熱浪中只來得及發出滋的一聲,下一秒便被蒸乾,摘掉帽子抹一把汗,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了剎車聲。
  運氣還不錯嘛,剛走一輛又來一輛,冷靜沾沾自喜地擡頭一看,停在面前的是輛黑色賓士,正對她這邊的車窗徐徐降下,韓敘那張微笑的臉與車裡的冷氣一道襲來,分外沁人心脾,「上車吧。」
  只站了這麼一會,冷靜就已經熱得快要虛脫,車門裡那個透心涼的世界張開它冰爽的翅膀,那是多麼極致的誘惑,就這樣毫無懸念地把冷小姐勾進了車門。
  冷靜剛坐穩就驚詫到了,短短時間裡這位韓先生竟然已經換上了一身筆挺西裝,那吊在脖子上的右手卻是大煞風景,可惜了這一身絕佳的行頭。
  助理開車又快又穩,車廂裡靜得就只剩下冷靜的呼吸聲,韓敘招呼她上車之後就一直忙著翻看文件,冷靜正好趁機將他上下左右觀察個遍,此人不苟言笑的模樣雖給人幾分距離感,卻讓人覺得這才是他本該有的面目,之前的種種假笑實在不適合他。
  然後冷靜就看見他嘴角動了動,冷靜暗叫不好,只見他擡起頭來悠哉悠哉地回視她,冷靜不自覺地咳了一下,慢慢把頭扭正,非禮勿視,只對助理說:「我的公司在……麻煩你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助理不正是既給她送手鍊又給她送高跟鞋的偽快遞?
  助理小哥透過後視鏡朝她笑笑,「冷小姐,我們公司就在你們對面。」
  韓敘放下文件,失笑地看著她故作鎮定的側臉,汗水順著她的耳際蜿蜒進領口,像在一寸一寸親吻她的皮膚,最終蜿蜒出一個有些曖昧、有些放縱的詞,香汗淋漓。
  韓敘斂了斂眸,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擦擦汗吧。」
  「謝謝。」她的眼睛被汗水蒸得有些氤氳,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個精明的女孩子此刻笑得有點憨。
  冷靜接過紙巾,攥在手裡沒用,隱隱有些詫異,「難怪我昨天在停車場看到你。」
  這女人唇峰上那顆小小的汗珠像她這個人一樣年輕倔強,甚至還帶點似是而非的性感,他突然想要碰一碰那微微嘟著的唇峰……
  韓敘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無波無瀾、無起無伏的瞳光,「妳這是回去上班?」
  沒人看見他放在資料夾上的手幾乎已經僵硬成拳,冷靜自然也顧及不了那麼多,如今她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待會如何跟Miss更年期對峙,想想都頭疼,或許真應了胡一下的一句話,妳上輩子一定是殺了她媽、姦了她爸,把她全家都剁成了肉醬,她這輩子是來報仇雪恨的。
  屢戰屢敗多少會讓人心生膽怯,車子已然駛進地下停車場,冷靜卻突然有種想要落荒而逃的衝動,無奈身旁這位韓先生已經發話了,「那……週末見?」
  再這麼賴在人家車裡頭也不好,冷靜硬著頭皮拉開車門,乾笑到嘴唇都咧不開,「再見。」
  彼此下車各自往反方向離開,韓敘快步朝B棟電梯口走去,中途卻是驀地腳下一頓,回頭看一眼那個走得有些吃力的女人,眉頭微皺,「你不用跟去開會了,買幾罐肌樂送過去,藥用貼布也買幾盒。」
  可憐了跟在後頭的助理,因為沒料到韓敘突然停下,差點撞上他的背,都還沒站穩就又被差遣著跑腿。

  第二章

  那邊冷靜好不容易挪到B棟電梯入口,眼看電梯已經下到地下一樓,她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就這樣找到了不去設計室的理由,她的手機等東西都還放在那輛賓士裡。
  曾經的職場女戰士搖身一變成了縮頭烏龜,冷靜滿懷著僥倖掉頭,原路返回,此時早已人去車空,她的機車包靜靜躺在後座,有質感的車、張揚的包包,兩者風格格格不入。
  片刻後冷靜站在B棟的一樓大廳,一身高爾夫球服的她與來來往往的一眾穿著上班服裝的男女相比同樣風格違和,在公司牌前看了又看,最終目標鎖定四十五樓……但她來的不是時候,「韓總正在開會。」接待員這麼說。
  冷靜被領著朝接待室走去,因為還在午休,辦公室裡充斥著各種小點心和閒聊的員工,冷靜彷彿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域,給櫃臺的接待員小點心,和樂融融、一派悠閒,這種沒有等級之分的場景絕不會出現在朱麗楠的設計室裡。
  冷靜認命地承認她既羨慕又嫉妒了。
  接待室隔壁就是會議室,百葉簾並沒有遮得太嚴實,坐在主席位上、神情嚴肅但不失平和地聆聽下屬發言的那位絕對是一個體恤員工的老闆,精英的魅力啊!為什麼小白臉就不能爭氣點?
  腦海中突然冒出翟默那張虛與委蛇的臉,冷靜硬生生遏止自己,趕快停住這連篇亂想,晃晃腦袋把那張臉晃到九霄雲外。
  冷靜自顧自糾結著,絲毫沒察覺到百葉簾那邊的男人突然毫無徵兆地偏頭看了過來,當然她也錯過了男人藏在眼裡那抹幾乎稱之為欣喜的情緒……
  會議室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冷靜的視線正好對上開門人的第二顆襯衫鈕釦,她的眼睛不經意地往上看,就看見男人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同一時間耳邊飄過來一句話,「帶她到我辦公室去等吧。」
  這聲音……冷靜一怵,再稍稍往上看,果不其然看見韓敘的臉。
  「我只是來拿忘在你車上的東西的。」她趕緊表明立場,可是這般脫口而出了,才發覺自己這副樣子真是應了那句話,越解釋越像掩飾。
  與會時的那抹嚴肅全被韓敘扔在了會議室裡,他淡淡地笑,對她的解釋不予置評,只豎起拇指往後一指,示意冷靜朝會議室裡看,圓桌旁的那群大男人齊刷刷地盯著他們倆,有的豎著耳朵、瞪著眼睛就像在等著某齣好戲上演,另一些人臉上則掛著曖昧不明的笑,笑得人心裡直發麻。
  冷靜識相地噤聲了。
  「等我。」他的聲音沉沉的,似乎較平時低了一個音階,冷靜點頭而不自知,等到會議室門再次闔上才驚覺自己只剩半句話沒講了,只得悠悠地、不甘地對著門闆補上後半句,「你把車鑰匙借我用一下就行了……」
  近距離全方位無死角地圍觀了全程的接待員笑呵呵的,「裡頭那群男人八百年沒見過我們老大跟女同事以外的異性說話了,請多包涵。」
  冷靜略有尷尬的點點頭,都已經走開兩步了,突然又想到什麼,咬著牙悶頭折回來,當著接待員的面來了個鄭重聲明,「妳別誤會,我跟你們韓總沒有關係,真的。」
  看著接待員對此話的反應,冷靜又意識到自己犯了解釋就是掩飾的大忌。
  冷靜灰溜溜地進了韓敘辦公室,和過去她所看過的辦公室裡的冷清場面不同,幾乎每隔五分鐘就有一個職員進來,藉著端茶送水送點心的名義來她跟前走一趟,原來他們都把她當成稀有動物參觀,她哭笑不得。
  等到冷靜面前的茶幾上已經放了五杯果汁、三杯水、四碟開心果,韓敘仍舊沒出現,送走又一個端水進來的女職員後,她算是被他的員工組團參觀的精神徹底嚇到了,在這茶幾前再也坐不住,她從沙發上蹦起,躲到一扇門之隔的辦公間去。
  辦公間的落地玻璃視野開闊,綠色植物被陽光襯得熠熠生輝,冷靜卻沒空欣賞,外頭的窗景看得她直納悶,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
  再走近看看,冷靜一驚,朱麗楠的設計室就在對面樓下,那片她所熟悉的、嚴苛無比的工作環境輕輕鬆鬆就盡收眼底。
  窗邊甚至還架著副天文望遠鏡,冷靜心念一動,直接把鏡頭對準Miss更年期的辦公室,除了Miss更年期,辦公室裡還有兩個人,他們似乎在開會,冷靜甚至能看見Miss更年期手裡拿著一份類似文件的A4紙。
  敵情就在眼前,冷靜心急如焚,無奈身為一個門外漢,她怎麼調都無法把望遠鏡調到合適的焦距,那滋味比貓爪撓在心窩最癢處還難受。
  就在冷靜急得幾乎要跺腳時,她驚覺身後貼過來一股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子氣息,頭只回過去一半,對方的手已經自後攬向前,手掌覆蓋在她握著鏡筒的手上。
  「妳得先用肉眼在望遠鏡外粗略對準目標,調節調焦螺旋再轉動調焦手輪,使天頂鏡介面端慢慢旋出,這個過程一定要慢,如果調節幅度過大很容易錯過最佳成像點,就像這樣……」
  他的聲音像是被裁紙刀裁過一樣簡潔有力,冷靜覺得思緒有一時的闆滯,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直到他把目光從望遠鏡上挪開,仰起頭重新看向她,薄唇帶笑,「已經調好了,妳看看。」
  目光碰撞,冷靜下意識往旁邊挪了半步,差點就擦撞到他打石膏的手,看著他這副傷患的模樣,冷靜這才稍稍從此時的詭異氛圍中抽回神來,依他所言彎身去看鏡頭。
  一個望遠鏡前擠著兩個人,冷靜就這樣湊到鏡頭前去看,她原本以為他起碼會把臉微微側開些,免得彼此距離太近,不料他只是偏著頭,好整以暇地等著她靠近似的。
  他的左手雖看似在扶著望遠鏡,實則卻更像是要將她環摟入懷,但是即便如此,他一個傷患對她也不會有什麼實質的威脅性,她的忌憚似乎有點多餘。
  「麻煩讓開一下。」她義正辭嚴的表情配上一張殷紅的唇,越來越顯得嗆辣,令人不禁回想起她在滿桌的香辣菜色前大快朵頤的豪爽樣,只是不知這小巧的、緊實的嘴巴被品嘗起來口感如何?韓敘被自己這想法弄得分外無語,退後一步在彼此之間隔出一個手臂的距離。
  冷靜這才安安心心彎身看望遠鏡,果真是好東西,她現在已經完全可以確認Miss更年期辦公室裡的那兩個客人就是她上次見過的Corrine珠寶的代表,不僅如此,她現在連Miss更年期手中那份文件的標題都看得一清二楚,解約書。
  無奈Miss更年期此刻的情緒有些歇斯底里,拿著文件的手氣憤地揮舞著,使得冷靜除了解約書三字,其他什麼也看不見。
  也有值得慶幸的,那就是Miss更年期似乎為了找回最後一點面子,刻意放緩了說話的節奏,從Miss更年期的口型來看,冷靜幾乎能讀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代我向小聖人傳句話,做人不能這麼趕盡殺絕的。」
  冷靜在心中一字一字地默讀著Miss更年期的口型,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可是轉念一想……等等,Miss更年期剛才說的是小聖人?
  一定是看錯了,冷靜這麼告訴自己。
  Corrine珠寶的代表已經不打算多談,離去之前都沒再說什麼,只簡單地向Miss更年期道了個別,冷靜也就沒什麼好偷窺的了,悻悻然直起身子。
  韓敘還是那副好脾氣的樣子,把剛從外面拿進來的果汁遞給她,「我很好奇妳剛才看到了什麼,一會皺眉一會笑的。」
  她看起來有些欲言又止,又是咬牙又是假笑的,甚至破天荒柔聲細語喚他,「韓先生……」
  韓敘看著這樣的她,心裡是詫異的,面上卻是微笑,「怎麼了?」
  「我以後能不能經常來這裡用你這臺望遠鏡?」
  「隨時恭候。」
  冷靜如今心心念念的全都是這臺望遠鏡了,他與她短短兩句對話的間隙,她已經偷瞄了窗戶不下三眼,韓敘微微抿唇盡量不讓自己再度失笑,「我待會還有行程,抱歉不能送妳下去拿包包,車鑰匙在我助理那裡,我讓他過來領妳下去……」
  慷慨大度的冷小姐連忙擺手,「不要緊不要緊,你去忙你的吧,我……我在這裡等你,晚上還準備請你吃飯吶。」

  ◎             ◎             ◎

  冷靜一下午都留在這間辦公室裡,看到Miss更年期在對面大發雷霆,看到送到Miss更年期手裡那些趕工而成、粗製濫造的設計圖,看到Miss更年期臉上每一道皺紋在鏡頭下分毫畢現,她就渾身舒爽。
  誰能想到透過這臺小小的望遠鏡竟能獲得如此變態的快感?
  下班時間一到,Miss更年期黑著臉離開設計室,一百公尺外的偷窺者冷小姐則滿足地倒在沙發裡,心裡正盤算著明天要不要來這裡繼續觀察,就這樣無意瞥見了沙發角落那個封好了口的紙袋,這才想起韓敘臨走前似乎說了句:「袋子裡的東西是給妳的。」
  勾過紙袋看看裡頭有什麼東西,一罐肌樂、一罐痠痛萬寧膏、一盒沙隆巴斯,又一罐肌樂,以及她所見過的市場上所有牌子的狗皮膏藥。
  冷靜心尖麻了一下,一下下而已但已經足以令她坐立難安,這一袋藥她通通沒要,就這麼兩手空空地溜出辦公室。
  同一時間韓敘的車正夾在下班高峰的塞車車流中動彈不得,他時不時瞥一眼儀表闆上的電子時鐘,連助理都讀出了他的急切,真可謂奇事一樁,「老大,我都按你吩咐把你晚上的行程全部推掉了,你就回家休息,真的不用這麼急著回公司。」
  韓敘看看旁邊的機車包再看看駕駛座中人,有點無奈自己怎麼會請了個這麼笨的助理……

  ◎             ◎             ◎

  冷靜隨身帶著的那點錢只夠坐公車,繞來繞去的公車路線加上路上大塞車,她回到家時早已夜幕降臨。
  大門只鎖了一道,她直接按密碼開門,熱流稍稍退了些,有風徐徐地吹過,直吹進玄關。
  屋子裡冷冷清清的一盞燈都沒亮,冷靜突然有點遲疑,「我回來了。」沒人回答她。
  「姓翟的?小聖人?喂!死哪去了?」冷靜從玄關一路喚到二樓,推開小白臉房間虛掩的門,說好了要閉門思過的某人如今徹底不知所蹤了……
  她一屁股坐在床尾,下意識地要摸包包掏手機,可是周圍空空的,沒有她的包包,床上什麼都沒有,連他曾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突然之間腦袋一片空白。
  黑暗中有房門闔上的聲音,冷靜一驚,反射性就要站起來,依稀看見了門邊那抹熟悉的身影,這才舒口氣跌坐回去,「被你嚇死了。」
  他擦著頭髮走近,沒說話。
  「躲哪裡去了?叫你那麼多遍都不應。」
  「當然是去妳的浴室享受按摩浴缸。」說話間翟默已來到她面前。
  他頭髮上滴著水,脖子上一條毛巾,腰下一條浴巾,白得刺目的浴巾和黑得幽暗的他的眼睛形成對比。
  「我還以為……」
  翟默沒讓她說下去,溼漉漉的腦袋埋在她的頸窩裡。
  冷靜推他腦袋,「別貼這麼緊,熱。」
  他拿鼻尖來回蹭了蹭她的耳垂,冷靜不自覺地顫了一下,心裡有什麼東西變得又酥又軟,她要站起來但被他按住了雙肩,冷靜警惕起來,「你想幹嘛?」
  「妳。」
  冷靜一時還沒聽明白他這回答是什麼意思,來來回回地反覆咀嚼,幹嘛?妳,幹……妳……頓時面紅耳赤,「色狼!」
  翟默笑納了這個稱號,他稍稍咬了一下她的下巴作為回饋,就這麼一點點的刺激都能讓她像小動物一樣顫抖,有趣……他樂此不疲。
  沒開空調的房間加上彼此緊密相貼,冷靜額角漸漸沁出一道細密的汗珠,沿著她頭頂上的高爾夫球帽帽沿濡溼了髮絲,「我告訴你,昨晚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
  翟默停下了,卻又突然一聲不吭地摘掉她的帽子仔仔細細看她的臉,彷彿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帶著審視、探究和隱隱的一絲野蠻,「我有沒有告訴過妳,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我已經動邪念了。」
  「只有金主折磨小白臉的份,你倒好,反客為主,我說是最後一次就是最後一次,沒得商量。」天知道她說這話時嘴唇都在發抖,「好了,我話說完了,滾。」
  翟默十分戲謔的說:「我哪有反客為主?我只是請妳不要折磨我的靈魂,直接折磨我的肉體吧。」說著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冷靜試著抽手,無奈被他另一手撈住了腰身,他的手臂瘦長但有力,把她往懷裡一帶,摻雜了慾望的力道。
  她就這樣被迫緊貼他的胸膛,一寸都不敢挪動,他的手卻放肆得多,輕輕滑過她汗溼的脊背直到最後滑進她的身體。
  慾望觸發,覆水難收。
  「我警告你,這是最後一次……」誰能料到此話將成為冷小姐今後再也擺脫不了的口頭禪?
  溫熱的氣息一一拂過被他親吻的地方,冷靜喜歡看他喉結微微滾動的樣子,就好像在品嘗她,只是不知為什麼他的吻越來越輕,那樣蜻蜓點水反倒令冷靜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不覺就開始回應他的吻,原本緊握成拳的手也不知不覺地鬆開,最後竟不由自主地攬上他的頸項。
  感受到她的回應,翟默睜眼,她微闔著眼、沉溺其中的表情看得翟默眉梢眼角微微一彎,慾望的火舌一碰即燃,這女人又突然開始了小小的掙紮,不明所以的翟默微微直起身,雙手撐在她的身體兩側瞇著眼看她。
  冷靜甚至不敢回視他,遲疑了半晌才囁嚅出一個字,「套……」
  仗著房東與債主的身分為非作歹慣了的她,非驕傲的高跟鞋和紅唇不足以匹配,如今卻無辜得很,看得翟默硬生生一怔,下一秒已忍不住湊上去狠狠吻她。
  這男人像是要把她吞了,高爾夫球衣被推高,內衣虛虛地掛在那裡,冷靜被他揉得一絲力氣都不存,低頭見他似要解開圍在腰間的浴巾,冷靜渾身一抖,下意識抵住他雙肩,「套!」
  翟默動作微微滯了滯卻沒理會她的要求,俯身繼續,冷靜俐落地攥過被角,扯緊了被單滾了兩滾,轉眼就用被單把自己滾成了一個潔白的粽子。
  這個潔白的粽子躲在另一邊床沿,只露出一雙腳丫子和一個腦袋,「QQ女房間有,你去拿。」
  翟默的臉瞬息萬變,試圖把被單從她身上扯下未果,兩人隔著被單互瞪,顯然眼神的較量中翟默一點便宜都沒佔到,不甘地一咬牙,幾近貪婪地貼近她的臉,深深嗅了嗅她香甜的鼻息,這才跳下床快步朝門外走去。
  到了門邊翟默不忘回頭看看她,眼中盛滿了怨念,「總在關鍵時刻趕我下床,很傷身體的知不知道?」
  冷靜給他面子,忍住了沒笑出來,擺擺手讓他動作快點,翟默縱使再不甘也拗不過自己硬得發疼的身體,身影一閃就跑了出去,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門邊,冷靜立刻扯下被單,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下,心急如焚地直奔與這間側臥相連的儲物室,翻箱倒櫃找出那瓶私藏的可可小姐。
  對著脖子、腋下、手腕連噴三下,頓時滿身都是這低調而奢華的香味,閉著眼深呼吸一口,香氣盈鼻,冷小姐頓時覺得自己有了幾分性感女神的架勢。
  櫃子被翻得亂七八糟,冷靜來不及收拾,急急原路返回時正好踢到一個被她連帶著從櫃子裡翻出來的中型紙箱,低頭一看,冷靜頓時滿頭黑線,好傢夥,半箱的情趣角色扮演制服。
  「QQ女妳實在是……太令人髮指了!」口是心非的冷小姐一邊無語地搖頭,一邊迅速蹲下,兩眼發光地開始翻找,終於挑中一件前露後露的藍白色空姐制服,冷靜毫不遲疑當場換上。
  滿腔熱血的冷小姐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出儲物室、衝到房門口,絲毫看不見丁點腳傷患者的蹤影。
  冷靜站在門邊稍稍平復一下紛亂的呼吸,不遠處正巧有面穿衣鏡,她打量鏡中的自己片刻,有點不滿意,溜回床邊抄起掛在床頭柱上的胸罩,拆下胸罩裡的水餃墊,當機立斷地塞進空姐制服的罩杯中,再四十五度角俯身向前,手伸進罩杯中稍微調整一下,大功告成。
  外頭似乎傳來腳步聲,冷靜趕快回到門邊,對著鏡子瞄一眼自己的前凸後翹,尤其是胸前那條費盡心思擠出的事業線,冷靜非常滿意,歪戴上空姐帽,順便將淩亂的長髮通通撥到左肩,露出她最滿意的脖子至鎖骨那一段。
  時間正好,她剛倚著牆面擺好一個自認為銷魂無比的S形,房門就被人徐徐推開,「嗯?」冷靜從鼻尖懶洋洋地哼出一個字來,自認為性感無敵,字的尾音拖長再拖長,無形中化作一道繞指柔,瞬間緊緊纏住門外人的腳步。
  對方僵立在門邊,手還握在門把上,他這般反應讓冷靜格外開心,得意的笑越咧越開,眼神幾乎能媚出水來,可惜為了保持脖頸線條的極致美觀,冷靜不得不微揚著下巴,動都不敢動,只能依靠餘光瞟他一眼。
  她第一眼瞥見的是對方的西裝褲,她第一眼瞥見的竟然是西裝褲?冷靜明明記得翟默臨走時渾身上下只圍了條浴巾……
  她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耳邊已飄來一道有些克制卻又隱隱快要到失控邊緣的聲音,「妳……這是?」
  這聲音……韓敘?
  一瞬間,真的只是一瞬間而已,冷靜彷彿聽到了自己身體由內而外結冰的聲音,她就這樣整個人擺著S形凍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西裝筆挺、右手打著石膏的韓敘遲疑著走到她面前。
  她周身散發的香水味化為一把香豔卻無形的刀,乾淨俐落地割開了這個男人往常那副謙謙君子的表象,此刻的他更像個不知所措的毛頭小子,臉色僵硬、目光混亂,吃驚兩個字寫在淩厲的眉峰,更寫在因故作鎮定而緊捏成拳的手心裡。
  只可惜冷靜的思緒早已亂成一鍋粥,哪有時間欣賞韓先生這副前所未有的模樣,她冰雕似地僵在那裡許久,久到韓敘略顯急亂的呼吸平復了大半。
  從QQ女房間出來、拿著個保險套走進她餘光裡的那抹身影出現了。
  翟默悶頭就往她這邊衝,絲毫不知前路危險,冷靜看著這一切頓時直冒冷汗,她的面色何其糾結,將一切盡收眼底的韓敘不由得眉頭一皺,順著她的目光回頭看。
  「站住!」冷靜這聲脫口而出的驚呼使得離她一遠一近的兩個男人雙雙怔住,冷靜就這樣不著痕跡地把韓敘的目光引了回來,不遠處那姓翟的臭小子的舉動卻由不得她竊喜。
  他分明已經看見韓敘也已乖乖停下了腳步,可是不知他轉念想到了什麼,臉色說沉就沉,眼看他的腳步慢了又快,嚇得冷靜再度爆出一聲尖嚷,「你要是敢再靠近一步,我就翻臉了啊!」
  翟默總算徹底停下了,冷靜屏氣凝神等著翟默下一步的動作,心都提到了喉嚨口,好在他終於肯配合,一閃身就躲進了另一間臥房。
  終於搞定了一個……冷靜不覺長籲一口氣。
  會錯意的韓敘早已在她話音剛落下時就默默退後了一步,可是即使隔著半公尺的距離,他的眼神仍有些閃爍。
  而冷靜剛經歷了這段驚心動魄的小插曲,一時之間幾乎記不起面前這男人為什麼會露出這般七分尷尬、三分羞澀的表情,直到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斜對面鏡子上的自己……
  不出半秒冷靜已是滿臉漲紅,連脖子也淪陷了,韓敘作勢乾咳一聲,冷靜立刻被驚回元神,雙手護在胸前,想想又覺得不妥,趕忙用另一隻手去遮下半身,「你……你怎麼進來的?」
  韓敘並沒有立刻回答,只見他胸腔起伏,似乎在極力調整呼吸,終於神色不再那麼緊繃,他微微勾起嘴角,一貫的雲淡風輕裡隱藏了太多的躁動,使得這張笑臉讓人怎麼看都覺得只是虛虛地浮在表面,「我在門外等,妳換好衣服再談。」他邊說邊退後一步,順手為她關上門。

  第三章

  門外,韓敘轉身斜倚牆面,微微闔眼,有些放空的腦袋裡浮現一抹身影,膚如凝脂、長髮披肩、神情慵懶、媚眼如絲,一身的欲遮欲掩、將露未露,或曖昧或放縱,唯一有些煞風景的是她擺的那個S形的pose實在太像芙蓉姐姐了……
  韓敘兀自搖搖頭,捏著眉心試圖把這個影像驅逐出腦袋。
  門內,房門關上的聲音在這靜謐的空間裡聽來格外清脆,冷靜心裡頭僅存的那點燥熱的火苗也應聲熄滅,剛換回正常的衣服,床頭櫃上的室內電話就響了,對此刻的冷靜來說,電話鈴聲聽得她一個頭兩個大,她快步過去就要拔掉電話線,卻因看見了來電顯示的號碼而驀地一頓。
  那是……翟默的手機號碼,冷靜猶豫半秒,狠狠抓了抓腦袋,劈手拿起話筒,電話通了,他卻不說話,回想起這小子剛才森森的眼神,冷靜覺得有必要好好叮囑一番,「你暫時待在房裡別出來,等他走了我再……」
  「冷靜。」
  「嗯?」
  「妳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他的聲音有種很平靜的威懾力,聽得冷靜莫名有些語塞。
  把他當什麼?冷靜還真沒好好思考過這個問題,此男皮相佳、身材好、技術優、廚藝讚、嘴巴甜、眼勾人,至於此人的人品……走走走、遊遊遊,不學無術他不發愁,逢人不說真心話,男人女人任他哄,沒有工作也不要緊,騙吃騙喝他最拿手。
  「我還能把你當什麼?就是……那個。」
  她試著矇混過關,翟默稍稍遲疑了一下,反覆咀嚼她的話似有恍悟,「我明白了。」
  冷靜有點不相信,他真的聽明白了?畢竟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說了些什麼,疑惑之餘冷靜難免還有些擔心,這個擅長插科打諢的翟先生什麼時候流露過這種疲憊的語氣?
  冷靜心裡正七上八下地等著他的下一句,緊接著響起的卻是嘟嘟聲,這小子直接把她電話給掛了,冷靜猶豫半晌,壓下回撥的衝動,掛下話筒,深吸口氣調整好狀態去迎戰門外那個男人。
  房門一開,原本昏暗的走廊瞬間暈開房內的光,韓敘的身影斜映在牆上,很有幾分山雪初霽的味道,可是冷靜走近他,滿腦子想的卻是小白臉一氣之下不會就這麼光著臂膀、圍著浴巾衝出來搗亂吧?以他氣死人不償命的行事作風,這事不是不可能……
  韓敘迎著光扭過頭來正看見她的心不在焉,他神情變了但又很快恢復,「妳下午一聲不響就走了,手機和包包都忘在我那裡,我要到附近辦事,正好來看看妳是不是到家了,順便把東西還妳。」
  他話說得滴水不漏,冷靜看著他心裡犯嘀咕,像他這種男人若真看上誰了,何必像現在這樣藏著?他如果大大方方地追,她大可以一口回絕,怕就怕他現在這樣,處處讓她誤以為他對自己有好感,或許他只是吊著她玩玩而已,實際上對她根本就沒什麼興趣,一來二去反倒搞得好像她自作多情一樣,一個玩曖昧的高手啊!
  「你……」
  「嗯?」
  他的微笑跟設定好了似的,每一個弧度、每一道笑紋都那樣精確,縱使讓人看起來有些假,但是這番和煦姿態仍舊令冷靜未成言便已改口,「你是怎麼進來的?」
  「大門沒鎖。」
  「哦……」大門都忘了關,可見剛才她有多急著衝上樓確認小白臉到底在不在,冷靜鄙視她自己。
  他把她的包包遞了回來,無話可說的尷尬狀況隨之籠罩彼此,冷靜正琢磨著是不是該送客了,他突然冒出一句,「吃晚飯了嗎?」
  「沒……」冷小姐的嘴反射性蹦出這個字後瞬間警醒,立刻改口,「吃了。」謊話說得這麼明顯,冷靜更鄙視自己。
  拙劣的謊話、閃爍的眼神,韓敘看著這樣一個她,心情卻是出奇的愉悅,愉悅到連他自己都隱隱有些詫異,他也沒打算勉強她,「我母親月底過生日,週六我會去朋友店裡挑禮物,約了詹亦楊和胡一下一起。」
  陪吃陪玩還得陪買東西,這免費三陪太傷人自尊了,冷靜更更鄙視自己,默默思考後試探地問:「以你的能耐應該很快就能拿到詹亦楊的合約吧?」
  「這可難說。」
  他眼底明明有笑意卻偏要刻意擺出為難的樣子,調戲?沒錯,這是赤裸裸的調戲!
  冷靜已擺好一副剛正不阿的姿態,「可是這事總該有個期限吧,我總不能……」
  就在這時,翟默所在的房間裡突然傳出啪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被打破了,嚇得冷靜一顫抖,該說的話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冷靜推著韓敘的肩膀不由分說把他往樓梯推,「你不是要到附近辦事嗎?遲到了可不好,我就不佔用你的時間了,週六我們再聯絡。」
  一句話說完,韓敘已被她推到了樓梯轉角處,冷靜頓住片刻回眸望望二樓,上面的走廊裡一點光都沒有,可是她總覺得有雙眼睛在黑暗中閃著鷹一樣銳利的目光,正一眨也不眨盯著她和韓敘。
  即使最後韓敘被她毫無留戀地請出了門,被監視的感覺仍舊如影隨形,令人渾身不自在,冷靜就這樣頂著滿身的寒意回到二樓,卻並沒如預期看到翟默的身影。
  真的這麼乖乖地躲在房間裡?冷靜彎著腰躡著腳步來到小白臉藏著的房門外,心癢癢的想要知道他正在做什麼。
  翟默正在接電話,是韓敘打來的電話。
  窗外的路燈一絲一縷地映進這個昏暗的房間,翟默走到窗邊看到了別墅前小道上那輛屬於韓敘的車,他在暗,對方在明,他在等對方先說。
  「在哪裡?」
  「有事?」
  「問個問題。」
  「說。」
  坐在車後座的韓敘微微偏頭,透過車窗望了一眼別墅二樓那個沒有亮燈的房間,「躲在裡頭那個是你?」
  翟默一愣後笑說:「還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啊,看來那女人白緊張了。」
  翟默那一如既往沒心沒肺的口吻裡到底藏了些什麼,連韓敘都猜不透了,「兄弟,跟我說實話,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翟默臉上的笑容漸漸維持不住,擡手嗅一嗅指尖,那裡還殘留著專屬於她的味道,可惜……
  「她是我的房東。」
  「房東?」韓敘細細咀嚼他的話,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他沉默的時候翟默卻一反之前有些落寞的語氣,幾乎可以說是歡快地補充道:「不過很快我就會成為她的老闆。」
  誰說只有女人心才是海底針?男人玩起模稜兩可來只會更加得心應手,韓敘那一向善於邏輯分析的腦袋也被繞暈了,只得作罷,「房東也好,老闆也好,總之一句話,你不行動的話我就要行動了。」
  出乎韓敘意料,他的試探就如小小石子丟進汪洋大海,激不出對方半點波瀾,翟默只草草丟下一句,「不妨礙你行動了,再不去沖個冷水澡的話我恐怕要爆血管了,先掛了。」就這樣徹底結束了這段讓人剪不斷理還亂的對話。

  ◎             ◎             ◎

  漫漫長夜。
  冷靜躲在門外,側臉緊貼在門闆上,任她怎麼豎起耳朵都聽不到半點蛛絲馬跡,她急得不得了也焦躁到不行,手都已經忍不住伸到門把上了,轉念一想自己現在進去不就等於投懷送抱?主動送上門這種行為實在有失她淑女本色,只得硬生生壓下衝動,忍氣!咬牙!
  手指一根一根地從門把上放下來,帶著無限的遺憾和身體深處那點難以平復的燥熱,灰溜溜地回自己房間沖冷水澡去。
  同一時間翟默站在窗邊,一個立體而淩厲的側影就這樣靜靜的落在玻璃窗上,他在沉思,時間便定格。
  愛情、麵包,女人是否都會選擇後者?一如他的母親,一個有抱負、有理想、有才情的女人,被一段利益婚姻磨掉了所有銳氣,最終落得只能用孩子捆住男人、捆住家產的結局。
  無車無房無產,只能被迫躲在房間裡的他,事業有成、家底豐厚的傳媒新貴,她是否也會選擇後者?
  如果說歡愉如雲、煩惱如星,那麼他的世界就和這漫漫長夜一樣萬里無雲、漫天星光。
  同一片星空下,韓敘坐在車裡聽著手機裡的嘟嘟音,打著石膏的手臂開始隱隱作痛。
  在他為風投一事而焦頭爛額、連連加夜班的那段時間裡,他總能從辦公室那架望遠鏡裡看到一個女人,為了趕設計稿而連夜奮戰,或者被上司惡意留下打掃整間設計室的身影。
  在他最疲憊的時候看著她在打掃的空檔自娛自樂地玩著拖把和掃帚,那種感覺很奇妙,不知不覺間就令人產生一種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孤軍奮戰的錯覺。
  一個女人都可以為了事業那麼努力,他又有什麼資格喊累?更何況隔著百米的距離還有她在陪伴。
  就像紫霞仙子在孫悟空的心裡留下了一滴眼淚,她在他心裡留下的是勇氣的種子……
  韓敘最後瞥了一眼別墅,吩咐助理,「開車吧。」

  ◎             ◎             ◎

  翌日,失眠一整宿的冷靜從床上爬起,瞇著眼進廁所洗漱,刷牙的時候還一直在犯睏,強打起精神,一擡頭就看到盥洗鏡裡那兩個黑眼圈又醜又憔悴,冷靜目不忍視,索性低頭。
  為什麼失眠?她堅決不承認是因為夢裡那雙修長有力而技巧靈活的手,她也拒絕再去回想那雙手滑過肩膀、撫過背脊時是多麼的愜意,可是她無法否認的是當那個身影越伏越低,壓在她胸口的力道也越來越重時,她所看見的那張臉分明是……翟默。
  冷靜就這樣被如此美妙的夢境硬生生嚇醒,自此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煎魚到天亮。
  豔夢不堪回首,冷靜揉一揉黑眼圈,叼著牙刷往外走,腳不聽使喚,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小白臉的房間,看著這冷冰冰的房門,這才心生遲疑,自己湊過來,萬一貼了人家冷屁股怎麼辦?
  冷靜在門外駐足,絞盡腦汁想說辭,既要委婉的表達歉意,又要不失高貴冷豔,難啊!
  手擡起作勢要敲門,卻怎麼也敲不下去,糾結啊,就在這要敲不敲的關鍵時刻,這門竟然自行打開了。
  她下意識一擡眸,和夢中一模一樣的胸膛就這樣直直撞上她的目光,皮膚緊實、色澤健康,冷靜心裡默默發出嘖嘖的讚嘆聲然後愣住,再然後便是啊的一聲低叫,她立刻雙手捂眼,太丟人了,自己在這種時候竟然還有心思覺得眼前這副景象美不勝收?
  「你曝露狂啊?光著身子在屋裡亂走。」
  翟默只能用嘆氣來表達自己的無奈了,手往前一攬,掌心扣住她的後腦杓迫使她低頭,示意她看下面,「拜託,我穿了褲子。」
  他確實穿了褲子,內褲,啊啊啊,「變態!」她雙手捂眼。
  這女人實在不適合擺這麼良家少女的姿勢,翟默記得昨晚被驅逐進小黑房的屈辱,眉峰的淩厲雖已一點一點融化卻仍舊闆著臉,「大小姐又怎麼了?」
  「穿上外褲!」
  片刻後,冷靜左看右看還是不滿意,他身上雖穿著一條西裝褲,但還沒來得及繫皮帶,褲腰卡在腰側,腹部肌肉的線條漂亮結實,再這樣下去她要爆血管而死了,冷靜心中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就在這時旁邊遞過來一隻手,手指修長、指節分明,一如夢中……冷靜及時停住,因為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手裡正拿著個信封,冷靜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麼,此刻全部神智都被信封左上角那個燙金的Corrine字樣吸了過去。
  劈手拿過信封俐落地拆開,展開信紙先一目十行地看一遍,再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一遍,幾番確認仍舊有些不敢相信,始終以一種很微妙的神情站在一旁的翟默,直到這時才被再次注意到,「我的面試邀請怎麼會在你手裡?」
  他斜看她一眼,「哎,妳就只顧著約會逍遙,昨天一整天不見人影,連工作都不顧了吧。」看到悍婦在前,翟默害怕得乖乖改口,「昨天寄到家裡的,妳不在,我替妳簽收了。」
  冷靜看看他再看看邀請函,再看看他,再再看看邀請函,突然狼吼一聲撲過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我終於要鹹魚翻身啦!」
  這女人的滿腔熱血全化在了這個生猛的擁抱裡,翟默後退了半步才險險接住她,脖頸被摟得死緊,胸腔被撞得生疼,皺著眉低頭,恰好看到這女人眼裡的光一點一點綻出最絢爛迷人的色彩。
  他愣了一下,差點陷進她的目光裡,回過神來聽見她像小孩子一樣咯咯咯地在他耳邊笑著,女人的心情果真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翟默那原本緊繃的嘴角漸漸維持不住,笑容漾開,一室的明媚燦爛。
  後知後覺的他伸出雙臂,眼看就要回摟她完成這個擁抱,冷靜突然不由分說地推開他扭頭就跑,此舉好比一盆冷水從頭澆下,殺得翟默措手不及,他硬生生愣在原地,滿腔的澎湃就這樣熄滅。
  罪魁禍首一溜煙跑了,翟默的目光後知後覺地追過去,她卻已經跑回了自己房間換衣服,走廊裡只殘留下她的唸唸有詞,「好運滾滾來呀,擋也擋不住呀,鳳梨菠蘿蜜呀,瑪尼瑪尼哄呀,哦吼吼吼!」
  翟默驚詫了,翟默飆汗了,翟默失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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