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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氣場再大,碰上喜歡的小惡女,還是要低頭;
女人的小宇宙,遇見喜歡的囂張男,絕對征服他。

十六歲那年,鄒啟申遇見了惡女連書亞,她給了他下馬威,
至此,為了將連書亞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惡女「壓落底」,
鄒啟申索性跟她槓上了,為了要她明白誰才是老大。
只是,本來是想給她點顏色瞧瞧,結果不但沒拿下,
他卻先把自己給賠了進去,賭注還是他的下半輩子。
眾人眼中,才華出眾的鄒啟申是張狂的,可他哪個女人都看不上,
就只看上了不拿他當回事的惡女連書亞。
他以為他追她追得人盡皆知,追得毫無格調,
有眼睛的人哪個看不出來他有多想娶她回家?
誰知連書亞這女人追是讓他追了,可她卻說不愛他,
笑話,他這人一旦不愛就算了,可一旦他愛上了,
就算她罵他流氓無賴,那又如何,他就是非要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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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一次敲開連家的門,開門的是個陌生的中年女人,她是連家的管家阿姨。
  「啊,是今天開始來上課的學生吧?連先生正在處理一些事情,他說馬上就下來,請你先去客廳等一下。」
  被這位熱情的阿姨迎進屋,十六歲的鄒啟申臉上仍覆著一層冷霜。
  連教授是著名音樂學院的鋼琴導師,想找他做私人家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是忙自己的學生就已經很花時間了,能讓他把剩餘的時間用在別的孩子身上,除非那個孩子是極受肯定、極有天賦的,就像鄒啟申這樣。
  鄒啟申有些意外,爸媽在自己氣走了五個鋼琴老師後,還能找到這麼優秀的導師來教他,只能說他獲得的那幾個獎項真的很能唬人吧,大家都篤定他日後能夠成名,所以無論他對老師有多麼不尊重、態度多麼惡劣,依然有人願意成為他的老師,畢竟能夠教導鋼琴界的新星,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失。
  不過對鋼琴老師態度惡劣,並不代表他對鋼琴感到反感,也不代表他是個性格糟糕的人,有些人就是天生不會說好話、不會擺笑臉,不是裝酷,只是單純覺得為了被喜歡而刻意去討好別人沒什麼意義,而且那些老師真的不怎麼樣,有沒有他們的教學,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他為什麼要跟那些人打好關係呢?
  雖然有些對不起自己的爸媽,但這次他們的努力恐怕也要白費了,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琴技缺陷和改進的方法,他根本不需要什麼老師,真不知道這個新老師能堅持幾天。
  那個阿姨把他帶到客廳之後就去工作了,鄒啟申在沙發上坐了會,他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微弱的音樂聲環繞著他,那是舒伯特的魔王,一首光聽就讓人冷汗直流、心跳加速的曲子,他只坐了一會,就焦躁地站起來四處環顧。
  為什麼要在家裡播放這首曲子?剛從炎熱的戶外進來,又聽到這樣令人緊張的曲調,鄒啟申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沒找到播放這首曲子的音響設備,卻發現聲音是從一道虛掩的門傳來的。
  在那道門後面嗎?鄒啟申想去把音樂關掉,雖然在別人家裡隨便亂走是很不禮貌的,但他以前也沒留下什麼好印象。
  鄒啟申很快就走到那扇門前,發現那竟然是一道隔音門,這麼說裡面是練琴室了?他放在門把上的手有一時的躊躇,難道說這首曲子……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他輕輕地推開了那道門。
  裡面是一間大小合宜的練琴室,咖啡色的實木地闆上擺放著一架黑色平臺鋼琴,靠牆有著一排深色的矮櫃,擺放了不少書籍,而另一面則是和地闆同顏色的木框雙開落地窗。
  不知道是不是採光極好的原因,這間房間並不顯得壓抑,反而非常沉穩整潔,讓任何一個走進來的人都想坐在這裡彈奏一曲。
  而這時坐在琴旁的是一個身著白裙、身材纖瘦的少女,少女看起來和鄒啟申差不多大,她的白裙和被風揚起的白色紗簾相映成趣,在陽光的照耀下,白皙的側臉被打上了一層薄薄的暖光。
  她臉頰邊垂落的長髮,隨著她指尖的跳躍而擺動著,讓她臉頰上的光線變得靈動閃爍,如同賦予了光線生命,她像是沐浴在陽光中的仙子,像是從古老書卷中幻化為實的一個美麗傳說。
  鄒啟申沒有意識到此時耳邊強烈的節拍是自己的心跳,但他還是下意識把手放在心臟的位置。
  和他同年齡的女生,表達魅力的方式多是張揚自己的青春,因年輕而美麗、因活力而可愛,那美固然真實,但也膚淺得轉瞬即逝。
  眼前的人像是將一顆成熟的果實裝進稚嫩的外殼裡,青澀的外表下是耐人尋味的味道,而她那纖細的十指,正以機器般的精準和恰到好處的力道,周旋於每個輕重音之間。
  鄒啟申的手指也按捺不住地躍動了起來,他竟然誤以為這是音響播放出的音樂,如果是他的話,能彈成這樣嗎?
  像是在回答他的疑問,琴聲在此時戛然而止,鄒啟申神經緊繃,當那女孩一雙淡彩塗抹的細長眼睛轉向他時,他甚至萌生了逃跑的衝動。
  「我打擾到妳了?」鄒啟申偷偷咽了一口口水,穩住自己過快的心跳。
  「沒有,我就是在等你。」那女孩站了起來,輕飄飄地走到他面前。
  仔細看的話,那張臉真是一點瑕疵都沒有,這真的是個活生生的人嗎?鄒啟申胡思亂想著。
  「我彈得怎麼樣?」連書亞問他,語氣平淡,在鄒啟申聽來帶著內斂的羞澀。
  「很好。」鄒啟申如實回答,覺得這是一個與她攀談的好機會,「為什麼我沒見過妳參加比賽?」
  以他參加比賽的經驗,如果有像她這樣的選手出現,他不可能沒注意到,她與他年齡相仿,照理說一定會在某場比賽遇到。
  「比賽?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熱衷於比賽。」連書亞問他,「你覺得自己彈得比我好嗎?」
  鄒啟申沉默了,如果是這首曲子,他真沒把握能超越她,即使被她以這種近乎挑釁的語氣詢問,他也絲毫不會反感,只有真正有實力的人才能問得這麼理直氣壯,讓他不禁又高看了她幾分。
  「妳喜歡的曲子還滿有個性的。」這是鄒啟申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讚揚。
  連書亞愣了一下,似乎沒聽懂他是什麼意思,她說:「別以為我只擅長這一首曲子,我只是特地挑了這首給你聽而已。」
  「給我?」這麼說來,她之前也說過在這裡是為了等他,難道說他這麼有名,已經有粉絲了?
  「魔王,很適合送給你的曲子,你不就是準備來這裡當魔王的?」
  咦?看她的神情,好像跟他想的有點差距,她那敵視的目光是怎麼回事?既然以前沒見過面,用不著用那種像刀子一樣冷冰冰的目光瞪著他吧,她的眼睛很漂亮,配上這樣兇狠的目光不就浪費了嗎?
  「你還真的無動於衷。」這是連書亞對鄒啟申面無表情的解讀,她冷笑說:「說實話,我真不明白我爸爸怎麼願意教你,明明你惡名在外,難搞得要死。
  我要先警告你,我爸爸是個相當和善的人,而且他身體不好,如果你不想學的話就快點給我滾,不要用那些小孩子的把戲氣他,他是個老好人,要是被我知道你做了什麼事氣到他,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咦,所以說她在這裡等他,是在等著給他一個下馬威嗎?鄒啟申十分震撼,這些不良少女會說的話,實在不適合從她的嘴裡說出來。
  「妳要怎樣不輕易放過我?」在震撼的同時,鄒啟申也很好奇,如果她不放過他的方法就是一直糾纏他的話,好像也不錯……
  「打敗你。」連書亞的方法倒是很簡單,「我的琴技是我爸爸教出來的,如果你贏不了我,就表示你自己能力不足,我就把你沒天賦還抹黑老師的事說出去,總之我不會讓你這種人在我爸爸的教學生涯上留下汙點。」
  他的心怎麼跳得這麼快?鄒啟申覺得很奇怪,被她兇狠地瞪著,他的心臟簡直都快跳出來了。
  「被我說中了,因為心虛而臉紅嗎?」連書亞對他漲紅的臉表示不屑,「我可是說到做到的。」
  「我……」鄒啟申張口欲言,但到底是不會輸還是不會贏,真讓他難以抉擇。
  鄒啟申和連書亞兩人相對無語,他們都才華橫溢、相貌亮眼,如果不問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看起來倒真是人們所說的金童玉女。
  連教授因遲到而感到有些抱歉,見自己的女兒已經跟學生「熱絡」起來,非常高興,一進練琴室便滿臉笑容,「啟申,看來你已經跟書亞認識了,今後你們也會經常見面,要好好相處哦。」
  鄒啟申看著這個五十歲左右的胖男人,白白的臉上帶著慈祥敦厚的笑,金邊眼鏡也給人很柔和的感覺,看起來倒真像是他女兒所說,非常好相處的老好人樣,也難怪她怕爸爸會被自己欺負。
  這個教授跟鄒啟申以前見過的都不一樣,而他也有預感,這次的學習會與之前截然不同,他恭敬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嚇了連教授一跳,「連教授好,我是鄒啟申,今天開始在這裡學習,以後要麻煩你了。」
  連教授扶住眼鏡,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的女兒,似乎在向她詢問自己眼前的鄒啟申是不是贗品,怎麼跟傳聞中不太一樣?
  連書亞臉上那層冰霜在她爸爸出現時,早就不知融化到哪裡去了,她瞇眼輕笑,跟她爸爸有幾分相像,像小鳥一般跳到爸爸身邊,「爸爸,我就不打擾你們上第一節課了。」她說完在她爸爸臉上親暱地親了一口。
  在連書亞出去時,鄒啟申清楚地看到了,在關門的瞬間,她明亮的眼向他射出兩支利箭,難道說這個清雅漂亮的少女,其實是個超級變態戀父狂?

 

  ◎             ◎             ◎

 

  鄒啟申的猜測在與這對父女日漸熟絡的過程中漸漸被證實,他後來才知道,連書亞的媽媽在生她時難產過世,她爸爸獨自一人將她帶大,沒有再娶,只請了管家阿姨來照料家中生活。
  可以說連書亞從小就是坐在爸爸彈琴的腿上長大的,這樣的父女羈絆當然比普通家庭來得深,起碼比他那對只在乎他拿了幾座獎盃,對其他事都一致放任的爸媽來得深,戀父雖然有點可怕,但這樣親密的親子關係也讓他打從內心羨慕。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每次來上課,鄒啟申在連家待的時間越來越長,除了連教授總是熱心地邀請他留下來吃飯之外,想要留在這裡跟他們在一起的心情還是佔了上風。
  半年後,鄒啟申悠哉地坐在連家的沙發上看著他的課本,茶幾上放著他為自己泡的咖啡,而咖啡的旁邊則是蹺腳坐在茶幾上瞪他的連書亞。
  連書亞雙手抱在胸前,微鼓著臉頰、眉頭緊鎖,已經那樣盯著他老半天。
  鄒啟申看著他的書,私底下則隨時留意著她的動向,他倒要看看她能維持那種表情到什麼時候,惡狠狠地瞪人可是很累的,都半年了,虧她還沒膩。
  「鄒啟申,今天你沒有課吧,你不覺得你最近來我們家來得太頻繁了嗎?」連書亞也意識到,想單純靠眼神把他瞪死不太可能,搞不好自己還會長皺紋。
  這個小子,真沒想到他能堅持到現在,不是說他超級瞧不起老師,高傲自滿,脾氣又臭得要命嗎?都已經半年了,她爸爸不僅對他毫無怨言,反而對他讚賞有加,說他懂事、有天賦又勤奮。
  第一次見鄒啟申時,連書亞就清楚得很,他可不是那種乖乖牌的男生,想藉由挑釁讓他識趣地不要打擾他們父女的生活,他偏偏跟她槓上了,不僅讓人說不出一句壞話,還在琴技上跟她不相上下,讓她找不到理由趕他走。
  之前也只有上課時,才會佔用他們父女難得的相處時間,但最近他越來越過分了。
  「是連教授說我爸媽最近出國,如果覺得寂寞,隨時都可以來這裡吃飯。」鄒啟申說的可是實話。
  「你會寂寞嗎?你不是學校裡的大明星嗎?整天有女生為了你爭風吃醋、大打出手,便當接到手軟,約會排到下個世紀呢。」有必要放棄大好的青春來這裡跟她搶空氣嗎?他家離這裡可不算近。
  「誰告訴妳的?」
  「你啊,整天在我耳邊炫耀這些事的人不就是你。」別搞得好像她對他的事很感興趣一樣。
  「原來妳有在聽啊。」鄒啟申倒沒想到,即使他總是追著她報告自己受歡迎的程度,但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還以為她沒在聽,看來凡事只要堅持就會有成果是真的。
  鄒啟申把書放在一旁,對連書亞那張氣鼓鼓的臉笑了笑,「那妳也應該聽到了我的下半句話,我根本不想跟那些人在一起。」
  「那你想跟誰在一起就去啊。」
  鄒啟申的臉僵了僵,他難得認為自己笑得很帥。
  連書亞嘆了口氣,每次說到這裡,他都漲紅著臉不說話,也不知是在跟誰賭氣。

 

  ◎             ◎             ◎

 

  晚飯後,連教授提議反正大家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去練琴室待一會。
  「爸爸,你看天都這麼黑了,再晚回去多危險啊。」連書亞挽著爸爸的胳膊,微笑著輕輕說。
  「我是男生又無所謂,而且我家也沒人,回家住不是更不安全?如果老師不嫌棄,今晚我就住在這裡吧。」
  「這倒是個好主意,反正二樓有空的客房,阿姨都有定時打掃。」連教授很高興,「看來今天可以晚一點睡了,書亞,妳跟啟申同歲,應該有很多共同的話題吧?我看妳平時太內向,放假都只待在家裡,好像沒什麼朋友,我還有點擔心,但自從啟申來了,看你們總湊在一起聊天,我覺得這是件好事。」
  她爸爸的意思是說,她跟這個男生在一起,做爸爸的絲毫不介意,所以她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嗎?真是天大的誤會。
  「我們聊天只是說些學習上的事而已啦,爸你真的想太多了。」連書亞嬌嗔,回頭向鄒啟申射出兩道冷箭。
  鄒啟申早就習慣了,知道她在連教授面前不敢太過分,自己安全得很。
  而連教授笑得開懷,進到練琴室後想了想,說:「現在不是在上課,就不要那麼嚴肅,既然你們關係很好,不如一起彈點什麼聽聽。」
  四手聯彈?連書亞和鄒啟申對視一眼,一個露出厭惡的表情,另一個則表情複雜。
  「爸你不是說過,我們兩個風格完全不同,一起彈還能聽嗎?」連書亞委婉地拒絕。
  「所以才有意思啊,看你們誰會被誰帶跑嘛,雖然說默契很重要,但這也算是一種較量不是嗎?」連教授很有玩心地說。
  較量!連書亞的眼角閃過一道寒光。
  兩分鐘後,練琴室裡響起了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
  起初真的是在較勁,猶如戰場上的戰士,作好了迎接一場廝殺的準備,手握長槍短劍,誓要讓敵人臣服於自己,但她漸漸發現這個敵人意外地與自己合得來,她向左出劍,他就向右出劍,她向右躲閃,他就同時向左躲閃,與其說是以性命互搏,更像是在與鏡中的自己跳著動作滑稽的舞蹈。
  連書亞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越來越輕,每一次觸鍵都不再是單純為了完成一個音符,而是配合著旁邊那雙不屬於自己的手,彈奏出讓人心情愉悅的旋律,在彈奏中她竟然還分心去想,如果這首曲子永遠不會結束就好了。
  曲畢,連書亞久久凝望著自己擺在琴鍵上的手,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這麼隨興的演奏,有些音符並沒有那麼精準,速度也與樂譜有所誤差,但心情好舒暢,就像在炎熱的夏天,一口氣將最愛喝的冷飲灌下肚的舒暢。
  旁邊是連教授的掌聲和讚許,「以第一次合作來說算是相當不錯,這樣的飯後運動也不錯吧?」
  「這就結束了嗎?」連書亞突然擡起頭來,眼睛裡晶光閃閃,像是第一次見到芭比娃娃的小女孩一樣,望著鄒啟申,「你不覺得這感覺相當有趣嗎?再來一次怎麼樣?喂,好不好?」
  鄒啟申內心受寵若驚,臉上卻暫時做不出什麼表情,他凝望著連書亞那張因興奮而變得通紅的臉頰,望著她眼中的光芒和嘴角掩不住的笑意,他不敢相信這樣的表情是對著他展現的。
  那一刻鄒啟申突然明白,也許他會賴在這裡,除了有家的感覺之外,一直在等待的就是這個,雖然連書亞氣鼓鼓的樣子也很好看,但他真正期望的,是有一天她能夠對他露出這種如同家人一般溫和的笑容,長久以來,他的內心始終渴望著被融化的瞬間。
  那之後,鄒啟申像是終於獲得了連書亞的肯定,明顯地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之後的兩年,他整個人彷彿飄浮在雲端,在連家的日子過得很快,但他並不害怕,他相信這樣的日子不會結束,即使暫時分開了,也有一條無形的線將他們拴在一起,這裡更像是他的家,他知道當他想回來時,總會有人為他開門。

 

  ◎             ◎             ◎

 

  兩年後,鄒啟申和連書亞雙雙被美國知名的音樂學院錄取。
  對鄒啟申來說,這是幸福人生的延續,但事情的轉折永遠讓他措手不及,就像他踏入連家大門時,沒想到真有一個老師能教自己三年,並讓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也同樣沒料到,連教授會以這麼突兀的方式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在接到學院錄取通知後,連教授和連書亞為了慶祝去旅遊,事情就這麼毫無預警地發生了,遊覽車在半路翻了車。
  連教授走了,他在最後一刻用身體保護了女兒,送進醫院不過三小時就停止了呼吸;經過診斷,連書亞全身有多處擦傷,所幸沒有生命危險,但右手有三根手指韌帶斷裂,雖然及時做了修復手術,醫生也說今後不會影響日常生活,但彈鋼琴是不可能了。
  鄒啟申的爸媽為了他被錄取的事大肆慶祝,而他則在那個時候離家出走,家人知道他是去醫院探望連書亞,反正也不會出什麼問題,索性連找人都省了,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那段時間,鄒啟申只記得自己一直呆望著連書亞,而她一直呆望著窗外。
  有一天,連書亞突然像是從夢中醒來一樣,用乾澀的聲音跟他說:「必須趕快出院,爸爸的後事不能再耽誤了,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呢。」
  當她對著自己說出這些話時,鄒啟申覺得她的頭髮又長了些,人卻瘦了。
  連教授的後事辦得很簡單,接下來是和律師處理遺產的問題,同時連書亞也積極地尋找新的學校,她有些自嘲地說,快開學了,再不快點找學校,自己就沒學校可以上了,那時鄒啟申知道,她不可能去美國了。
  處理這些問題的時間如同被按了快轉,都還來不及細細品味其中的細節,等到一切妥當,只剩下空蕩蕩的房子和空蕩蕩的心而已。
  「怎麼樣,我的手藝如何?說實話,我覺得自己還滿有烹飪天賦的。」連書亞期待地看著對面正艱難地咀嚼食物的鄒啟申,「這是我跟阿姨新學的祕傳料理哦。」
  鄒啟申為難地看了看面前的一大盤燴牛肉。
  「喂,這可是看在你為了我家的事如此操勞的分上,我特意學來犒勞你的,你那是什麼表情?」
  「平常不都是阿姨在做,妳不用特意學也可以啊。」她真高估了自己這方面的天賦。
  「可是總要找點事做吧,我也要快點適應新生活才行。」
  連書亞說得簡單,鄒啟申卻因此沉默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練琴室的門不再經常開啟,平時總圍著那架鋼琴轉的她一定非常茫然吧,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才會藉由學烹飪轉移精力,無論是連教授去世的事,還是她不能再彈琴的事,她都毫不避諱,她是想表現出自己已經接受事實,好讓他放心吧,但她怎麼可能接受得了,有時候他真希望她是個表裡如一的柔弱女人。
  「那就換別的事做吧,這牛肉真的難吃死了。」
  「什麼,你竟然說我辛苦學來的祕傳牛肉……」
  「我不去美國了。」鄒啟申把筷子放下,說出自己一直在考慮的事,「我要留在國內,哪都不去。」
  有什麼東西從另一邊朝他的臉飛來,鄒啟申被打個正著,拿下來一看,是連書亞剛褪下來的圍裙,而她本人居高臨下地用冰冷的目光俯視著他。
  「你走吧,我家不再歡迎你了。」連書亞的態度和之前判若兩人。
  不過這也在鄒啟申的意料之中,他嘆了口氣,「我走了,妳怎麼辦?」
  「總比每天看著你同情的臉還要開心,你這個人真是不可理喻,也不想想我這麼努力是為了誰,竟然說出這種話。」
  他知道啊,就是知道她勉強振作起來是為了不讓他擔心,他才更放不下心,一想到自己要在這麼重要的時候離開她,放她一個人面對陌生的新生活,哪是她逞強的微笑就能讓他放心的?
  但她卻哭了,在連教授的葬禮上因為忙碌而無暇哭泣的她,卻在聽到他「背叛」的發言時落下了眼淚,像是在氣他的不爭氣、氣他如此讓她失望。
  她不想被人可憐、被人小看,尤其不想被他這樣對待,他知道的。
  「那妳會去送我嗎?」鄒啟申問。
  連書亞抹去眼淚,哽咽著說:「看情況吧。」
  每週至少通信兩次,每月至少視訊兩次,再小的事都不准隱瞞,絕對不可以交男女朋友,這是鄒啟申出國之前開出的條件,連書亞當然只能全盤接受,不然他真會從機場跟著她回家。
  「書亞,我不會讓任何人失望,妳等我回來。」臨別時鄒啟申說得信誓旦旦,而那句最重要的話,此時他還沒有資格說。
  等他真的能夠不讓任何人失望時,他才有自信跟她說他有多喜歡她,那時候他再也不會跟她分開。

 

  第二章

 

  七年轉瞬即逝,他們遵守著分別時的約定,郵件和視訊的溝通從來都沒有間斷,起碼從鄒啟申看來,他們一直陪伴在彼此身邊,分享著彼此的一切,讓他覺得很有安全感,但隔空對話早已滿足不了回國的渴望。
  終於被他等到了他能風光回國的時候,鋼琴之音,鄒啟申歸國首場獨奏會現場。
  「啟申,剛才工作人員又來催了,時間已經到了,觀眾也來齊了,還不開始嗎?」鄒啟申的經紀人陸琛不安地扶著眼鏡,這個在國外得獎無數、倍受專業樂評讚揚的鋼琴界新秀,不會是近鄉情更怯,怯場了吧?
  鄒啟申躲在帷幕後面,冷眼看著臺下的觀眾,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怯場,反倒更像個經驗豐富而且心情不太好的劊子手,正在考慮先拿誰開刀,「什麼來齊了,明明就有人還沒到,陸琛,我給你的那張票,你真的寄出去了嗎?」
  「半個月前就寄出去了,你不是也確定對方已經收到了?」
  「那為什麼書亞還沒有來?」鄒啟申面色陰鬱,幸虧他本來就不是走陽光路線的。
  是的,連書亞還沒有來,明明早就告訴她,自己近期要回國開獨奏會,還寄了票給她,她已經答應他一定會來看,她沒理由不來,更沒有理由遲到,就是想在她面前來個驚豔的出場,他才一直忍著,沒有在回國後立刻去見她,他想讓她看到舞臺上閃亮的自己。
  「為什麼她還沒有來……」鄒啟申下意識地去扯帷幕。
  「也許是路上塞車也說不定,但你要是再不準備出場,待會觀眾們鬧起來,等她來時看到的也只會是一片混亂。」
  鄒啟申扯帷幕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冷冰冰地看著陸琛,「那你還在這裡站著,還不快去通知後臺準備開始,有點專業素養好不好。」
  陸琛忍住想給鄒啟申一拳的衝動,反正已經習慣了,早該知道但凡扯上他那個叫連書亞的朋友,他就會比平時難搞一千倍,但只要他能順利完成工作就謝天謝地了。
  彈完第三首曲子後,離舞臺最近的第一排貴賓席,留給連書亞的位置還是空著的,直到獨奏會結束,那個位置還是空著。
  鄒啟申的血壓直直飆高,他草草應付媒體的採訪,退掉了贊助商提供的飯店,而堅持要入住一家名為豪泰佳世的飯店。
  若要問原因,當然是因為連書亞在那裡上班,他倒要親眼去看看她有什麼事脫不了身。
  連書亞進了一間普通大學,現在在這間飯店擔任客房部經理,這些事鄒啟申當然瞭若指掌,他可不是來找她麻煩的,真的不是、絕對不是。
  「你們經理在哪?讓她出來見我。」
  櫃臺小姐雖然對這個相貌英俊、穿著體面的男人很中意,想要多看幾眼,但總覺得再多看一眼,他就會暴躁地衝過來,在她們臉上揍上幾拳。
  「經理她現在不在,請問先生你有預訂房間嗎?」
  鄒啟申把證件往桌上一拍,「現在就訂,什麼房間都可以,等她有空讓她來找我。」他可是入住的客人,想見客房部經理算不得是給她找麻煩。
  得知連書亞今天確實要上晚班,鄒啟申也不著急了,在房間裡看起了電視。
  鄒啟申體諒連書亞工作忙碌,這麼大的飯店一定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所以他很有耐心地等她有空閒再來找他,夠不夠體貼?
  可是一小時過去了、兩小時過去了,鄒啟申在房間裡轉起了圈,會不會是櫃臺小姐沒通知連書亞?他又打電話問了幾次,都說經理在忙,遲遲不見人來。
  很好,別人是客人,他就不是客人了是不是?
  「喂,我房間的水怎麼不熱,叫人來看一下。」
  「我房間的電視為什麼那麼不清晰,叫人來修一下。」
  「我房間的燈泡為什麼不是同一個顏色,叫人來換一下。」
  「我房間裡梵谷的畫為什麼是贗品,叫人來解釋一下。」
  客房服務電話就這樣從深夜十二點一直打到淩晨兩點。

 

  ◎             ◎             ◎

 

  在鄒啟申不知第幾次開門時,連書亞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日夜思念著的人就站在自己眼前,穿著專業的黑色套裝,長髮俐落地梳於腦後,劃出了一道有些陌生的距離,但她那雙漂亮的眼眸還是帶點埋怨地看著自己,如同她過去看著自己的神情,讓他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果然是連書亞,是她本人。
  「書亞,我好想妳……唔唔……」在鄒啟申整個人要撲向連書亞時,她比他更早出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將他整個人推進屋裡。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吵到其他客人怎麼辦?」連書亞低聲說著,順手把門關上,這才鬆開手。
  鄒啟申難掩眼中的興奮,但還不至於露骨地抱起她亂親一通,雖然不是沒有那種衝動,但是看她的反應,應該馬上就會被踹飛吧,「誰教妳不去聽我的獨奏會,還躲起來不見我。」他的指控有理有據。
  連書亞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向鄒啟申解釋自己並不是不想去看,實際上時間都安排好了,但快要下班時,有幾個客人發生了鬥毆事件,她跟著去派出所做了筆錄,出來時他的獨奏會也已經結束了,為了安撫受到驚嚇的員工,她又回來值晚班了。
  「什麼,鬥毆事件?為什麼妳要跟著去做筆錄,是不是也把妳捲進去了,有沒有傷到哪裡?」鄒啟申很驚訝,她竟然用平淡的語氣說出這麼震撼的內容,像是她早就習慣處理鬥毆事件一樣,本來以為客房部經理是個指使別人做事的職位,沒想到會這麼刺激。
  鄒啟申不由分說地拉過連書亞,上下左右仔細地查看,將她在自己面前轉來轉去,做全方位的確認,連書亞也由著他擺弄,等到她頭有點暈時,他才停了下來。
  還好還好,沒有哪裡受傷,鄒啟申鬆了口氣,拉著她手臂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連書亞疑惑地看他在自己手臂上捏一捏,然後詭異地笑了笑。
  「你在幹什麼?」連書亞試圖擺脫他的箝制,能不能不要一見面就動手動腳。
  「書亞,妳好像胖了點……」鄒啟申說著又捏了捏。
  連書亞空著的手揮來一記直拳,鄒啟申機敏地跳開兩步,還不知死活地對她齜牙咧嘴,「我又沒說胖一點是壞事,妳原本太瘦,我都擔心妳有沒有好好吃飯。」
  這些細微的變化,光靠視訊裡的影像是感覺不出來的,果然還是要摸到真人,這樣真切地感受到才讓人安心。
  連書亞瞪了他一眼,公事公辦地說:「那麼我現在開始解釋梵谷的畫是贗品的問題。」
  「啊?」鄒啟申沉浸在深深的滿足感中,還沒回過神來,「什麼贗品?那當然是我找的藉口啊,誰教妳都不願意出現。」
  「既然是這樣,那麼我先走了,如果還有什麼問題請聯繫櫃臺,你剛辦完獨奏會,應該已經很累了,也該讓自己休息一下比較好。」
  鄒啟申大受打擊,仰躺在背後的沙發上,驚訝地看著眼前冷酷無情的女人,她竟然就這樣子打發他,還諷刺他,也不想想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在客房裡像個神經病一樣轉圈圈是為了什麼。
  想像中激動的再會場景都跑到哪裡去了?正常情況之下該有的熱烈擁抱呢?喜極而泣的橋段呢?互訴衷腸之類的他就不期望了,好歹該問他過得好不好吧,而她竟然把他當成大麻煩,隨便應付一下,揮一拳就走,還怪他影響了她的工作,他們可是整整七年沒見耶。
  鄒啟申悲從中來,咬著下唇怨毒地看她,「妳都不關心我。」
  對於他這種誇張的動作,連書亞真的不怎麼適應,難道是被外國人誇張的情緒表達方式影響了嗎?看起來怪噁心的……
  「不是每週都在通信嗎?」連早餐喝的牛奶要選什麼牌子都要她給意見,還要她怎麼關心他?
  「那不一樣,妳不覺得這種時候應該開瓶紅酒,一邊賞月一邊回憶過往嗎?」
  「回憶過往?」連書亞冷哼一聲:「反正我老了又胖了,也只剩下回憶了。」
  「我又不是那個意思。」鄒啟申突然想到什麼,瞇起眼來仔細地打量連書亞,照理說她不該這麼無情無義才對,難道說……「書亞,妳該不會在為我剛才說的話生氣吧?就是我說胖……」
  「你要住在這裡隨便你,但我上班的時間不要妨礙我,就這樣。」連書亞凜冽的目光嚇得鄒啟申渾身顫抖,她不理他,轉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什麼嘛,明明就很在意,鄒啟申對著空氣比了個手勢,其實他覺得這樣正好,女人嘛,就是聽不得胖這個字,沒想到連她也這樣,感覺還滿可愛的。
  連書亞大步進了電梯,關上電梯門後,密閉的空間內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微微倚著電梯壁,輕輕地嘆了口氣,不由得伸出手來對著手掌發愣,剛才就是這隻手捂住了鄒啟申的嘴,掌心如今似乎還留著他呼吸的溫度。
  連書亞的身體不由得輕顫起來,她猶豫又無法控制地將手放在臉頰上,細細體會那僅剩的溫度,長長的睫毛因激動而掛上細碎的水珠,他回來了,總算是回來了……
  其實就如同鄒啟申所說,今天飯店內發生的鬥毆事件,她並不是當事人,沒有必要非跟去做筆錄,但她還是打著關心員工的旗號去了。
  她是故意逃避不去看他的獨奏會的,不知為什麼,她害怕見到他、害怕面對他,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人,突然間竟不知見面後該如何相處。
  該穿什麼衣服參加獨奏會,休閒還是正式?會不會給人沉重的感覺?該買花嗎,是獨奏會開始前獻給他,還是結束之後再獻上去?該說兩句祝賀的話嗎?說得太誇張會不會顯得虛假等等。
  連她都覺得這種膽怯來得毫無道理,一點也不像她,自己竟然會在鄒啟申面前感覺到不自在,這可是她想都想不到的事。
  說真的,一開始她並不覺得他們之間能一直維持聯繫,她一直以為他們之間就像普通朋友一樣,儘管在青春時期有著不可取代的回憶,但終會被時間打敗,久了也只剩下節慶時發的群組簡訊,見了面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如此而已。
  但鄒啟申偏偏在這方面缺乏常識,頻繁地和她聯繫,不斷地增加他們共同的回憶,他發了訊息,她就會回,她在等他膩了,等他忙得顧不上這份脆弱的友誼,但等啊等,竟然轉眼就是七年,他又回來了,真是個讓人不敢小看的男人。

 

  ◎             ◎             ◎

 

  鄒啟申就這麼住了下來,他認為這個主意真是太明智了,因為他和連書亞都很忙,平時很難約出來見面,但住在這裡的話,只要連書亞上班,他在飯店裡多轉幾圈就能見到她了,雖然她通常都把他當成空氣。
  這一天,鄒啟申趁著在飯店的時候繼續做他的例行公事,在飯店裡閒逛,沒辦法,誰教連書亞訂了一個規定,叫他不要沒事就騷擾櫃臺,不要擾亂她的工作,所以他只能多出點力,求得一場偶遇了。
  不過今天好像很難逮到連書亞,她平常會在的地方,鄒啟申都已經去過了,他看了看時間,馬上就要動身去會場了,今晚還有一場演出,但臨走之前真想跟連書亞見一面。
  「1703號房?連經理也真夠辛苦的,又被那個暴發戶纏上了。」
  偶然聽到兩個房務員的對話,鄒啟申很機警地躲在牆後。
  「就是啊,那個客人大概有什麼問題吧,總是纏著經理找麻煩,明明都被拒絕過很多次了,還不依不饒。」
  「只能說經理的魅力太強大了,雖然以往這樣的房客也不少,但像那個人那麼執著的還真少見,總覺得有點可怕,相比之下那個鋼琴家就可愛多了。」
  「哎,每天光是應付那些心術不正的客人就夠忙的了,要是我的話,可不敢單獨去那個房客房裡。」
  鄒啟申心中警鈴大響,難怪都找不到連書亞,原來是被其他房客叫去了,而且似乎還是個相當難搞的客人,她一個弱女子單槍匹馬過去,會不會有危險啊?
  鄒啟申順手按了電梯,直接上到十七樓,心中暗罵那些利用客人的身分,不要臉地跟連書亞搭訕的男人,當然他不算。
  鄒啟申遠遠就看到1703號房的門是開著的,他露出欣慰的笑容,不愧是他的書亞,警覺性還是不錯的,他鬼鬼祟祟地站在門口,可惜這間客房是套房,從門外見不到裡面的人,只傳出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根據他聽到的聲音,連書亞現在似乎是在臥室,那怎麼行!
  鄒啟申稍微想了想,裝作什麼都沒想就理直氣壯地走進去,臥室的門也是開著的,從這裡可以看到連書亞站在靠門這側的床邊,而說話的男人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趙先生,你不覺得你有點過分嗎?」連書亞的表情很專業、很柔和,一如她給人的第一印象那般,可以用賞心悅目來形容,但鄒啟申看得出來,她這會可是氣得不輕。
  「哪裡過分了?我說的都是事實。」那個被房務員形容為暴發戶的趙先生說:「我說你們飯店有蛇有什麼錯,我真的在這客房裡看到了一條,千真萬確,我要投訴,什麼爛飯店,還四星級呢,我要把這件事說給朋友聽,還要在網路上傳播,讓更多人知道。」
  「我們飯店不可能有那種東西,而且……」連書亞話還沒說完,就差點被自己倒吸的氣嗆到。
  連書亞看到鄒啟申正昂首挺胸站在臥室外,那架勢像是正要捍衛什麼東西,隨時以命相搏,而且兩人視線交會的瞬間,他還對她笑了笑,似乎是想讓她安心,她不自覺地揉了揉眉心。
  「而且什麼?」
  「而且飯店又不是建在山上,你可能看錯了。」連書亞有氣無力地說,暗自擺手讓鄒啟申快走,要是被發現這裡還有別人,不知這個難搞的趙先生又要說什麼了。
  「妳以為我這麼大了,連蛇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嗎?不如我們現在就來找找看吧,如果找到了就能夠證明我說的是真的,身為客房部經理的妳會受到什麼樣的處罰,就不用我說了吧,反正為了飯店的聲譽,把責任推給員工是一貫的做法。」
  好不要臉的男人,鄒啟申往臥室裡看,正看到那男人背對著自己,面朝窗外暗爽的背影,他要去揍那男人!他可不是想想而已,已經握緊拳頭衝了進去。
  連書亞怎麼可能讓鄒啟申在這裡跟人發生衝突,之後那個男人會說什麼先放一邊,鄒啟申可是最近鋒頭正盛的鋼琴家,不用靠這種新聞登上三流媒體。
  連書亞先一步攔住他,使勁把鄒啟申往外推。
  鄒啟申不放棄,眼看兩人幾乎要扭打在一起,那男人突然轉頭看向這邊,連書亞機敏地將鄒啟申推進了臥室裡的浴室。
  「連小姐,妳不用這麼緊張,妳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我也不想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趙先生看連書亞臉頰發紅、額頭冒汗,以為她是被自己的話嚇到,故作高深地一笑,隨意地敲了床頭櫃兩下,見沒什麼反應,又努力保持紳士的姿態,踹了床頭櫃兩腳。
  連書亞不知道這會自己該把注意力放在眼前這個跳著奇怪舞蹈的男人身上,還是正在浴室裡抓狂地找武器的鄒啟申身上,她現在倒是不太在乎什麼工作,只不過自己要是轉身離開,留下這兩個男人在同一個空間裡,不知會出什麼事,她嘆了口氣。
  「原來牠躲在這裡。」趙先生大驚小怪地從地上撿起那條蛇,那還真是條不小的蛇,但看他的舉動,明顯知道蛇躲在床頭櫃下面,剛才就是故意把那隻蛇引出來。
  趙先生像在炫耀什麼戰利品,捏著蛇尾巴朝連書亞走來,猝不及防地把牠丟到地上,顯然剛才的勇敢也是裝出來的,「妳看,證據確鑿,我沒騙妳吧。」
  那條蛇在兩人之間蠕動,顯得很嚇人。
  「如果是飯店的疏忽,我們會負責到底。」連書亞說,早該想到他是有備而來。
  趙先生笑了笑,「連小姐,我就是喜歡妳這種處變不驚的態度,明明都快嚇死了,就不要故作冷靜了,那很可能是條毒蛇,丟掉工作和跟我約會,該怎麼選擇想必妳也很清楚吧,我都為妳費了這麼多心力了。」
  浴室裡的鄒啟申快氣死了,這分明是那男人設計的,覺得女人好欺負嗎?被甩了就想出這種卑鄙的手段,竟然敢嚇他的書亞,他絕對要讓這男人好看。
  鄒啟申去拔浴缸旁的扶桿,拔不下來,這地方找不到什麼可以當武器的東西,看來只能赤手空拳上場了……咦?洗手臺下面還有個櫃子,裡面會不會放著什麼能當武器的東西?
  「妳在看什麼?那裡有什麼嗎?」趙先生發現連書亞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瞥向浴室,這讓他很不悅,他想過去看看浴室裡到底有什麼,但那條蛇擋在兩人之間,多少還是讓他有些忌憚。
  連書亞略顯僵硬地一愣,說:「沒什麼,這個可以借我用一下嗎?」她說著繞到桌子邊,拿起盤子裡的叉子,那盤是趙先生剛剛吃剩擺在那的晚餐。
  「妳拿叉子幹什麼?」趙先生不解地問,突然靈光乍現,「難道是想通了,願意跟我共進晚餐?如果是這樣,那真是皆大歡喜啊,哈哈哈……」
  只見連書亞拿起叉子的瞬間,隨即蹲跪在地上,叉起叉落,快狠準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貫穿了那條正在吐信的蛇的脖子。
  趙先生笑著的臉瞬間凝固成土黃色,而浴室裡鬥志昂揚的鄒啟申坐在馬桶上,手裡抱著一只玻璃箱子,艱難地咽了口口水。
  「妳、妳……」趙先生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也說過這蛇可能有毒,那麼首先要顧及的就是房客的安全。」被叉住的蛇還在扭動,為了防止牠咬人,連書亞一直按著叉子,平淡地擡頭看趙先生,「接下來我會叫處理人員上來,你能先離開這裡嗎?」
  「妳……我一定會去投訴妳的。」趙先生繞了一圈,躲過連書亞和蛇,飛速地跑出客房。
  確定他真的走了,連書亞鬆了口氣,剛才要是他不是那麼慌張地跑掉,很可能會看到浴室裡的鄒啟申,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蛇終於不再掙紮,連書亞鬆開手,站起來拍拍因蹲下而皺掉的裙子,擡眼看著鄒啟申,兩支冷箭筆直地射了出去。
  鄒啟申討好地苦笑著,獻寶般舉著他剛才在洗手臺下面發現的箱子,希望這個發現能讓連書亞的心情好一點,能夠免他一死,那是專門用來養蛇的保溫箱,很顯然那蛇是趙先生自己帶來的,有了這個證據,就算他去投訴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連書亞當然明白鄒啟申舉著箱子對她傻笑的用意,但她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你的手到底是用來彈琴的,還是用來打架的?」她的語氣早沒了跟趙先生說話時隱忍的客氣。
  「呃……」鄒啟申眼珠亂轉,好吧,他承認自己剛才好像有點衝動,「誰教那男人那麼過分,我怕妳被他騷擾。」
  「我自己的事會自己處理,你以為我做這工作幾年了?」
  鄒啟申視線下移,地上那條可憐的蛇證實連書亞所言非虛,她在處理問題這方面的確「果敢」到不需要其他人插手。
  「那我現在就用這雙手去彈鋼琴,妳能不能別生我的氣?」鄒啟申跟她商量,想在連書亞面前逞英雄,果然還為時尚早。
  連書亞白了他一眼,嘆了口氣。

 

  ◎             ◎             ◎

 

  與連書亞重逢的過程,跟鄒啟申所預想的天差地遠,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笑淚交織的再會被連書亞一拳KO也就算了,之後他們甚至沒有獨處的機會,想藉她的職務之便跟她親近一點,也因為蛇的事件讓他覺得自己很沒用,以至於之後在飯店見到她,他都不好意思跟她打招呼,這樣下去,他們不就成了普通的房客和經理?
  「啟申,差不多該搬回贊助商提供的飯店住了吧?」陸琛苦口婆心地勸著鄒啟申,「我已經查過了,這家飯店的總統套房都客滿了,根本沒有放得下鋼琴的房間,平時你要怎麼練習?」
  「我不需要練習。」鄒啟申冷著一張臉看著陸琛,他冷臉並不是因為陸琛的嘮叨,而是……
  陸琛的旁邊站著的人是連書亞,他這是什麼意思?特地把連書亞叫來看他被經紀人罵嗎?還說他不練習什麼的……現在是討人厭的班導在向學生家長告狀嗎?
  「你別誤會,我把連小姐叫來並沒有其他意思,她是客房部經理,我只是要跟她協商你的房間問題。」陸琛說得誠懇。
  其實陸琛是故意叫連書亞來的,讓她知道鄒啟申有多讓人頭痛,他繼續擺出經紀人的認真臉,「啟申,你才剛回國,這是頭一次在大眾面前亮相,但最近已經有一些關於你的負面傳聞,比如強行更改飯店、耍大牌之類的,本來你就不是迎合粉絲的那種人,會給人不好接近的印象,如果平時的言行也這麼隨意,對我們而言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鄒啟申氣得牙癢癢的,真想掐著陸琛那粗脖子晃幾下,但看著旁邊面色冷冽的連書亞,他感到有點心虛,「我不走,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反正獨奏會的評價不是很好嗎,最近幾場觀眾也更多了。」
  「這跟那是兩回事,一旦被記者定型為脾氣不好的人,這個印象就很難改變,所以好的開始是十分重要的。」
  「那你就去解決這個問題啊,在這裡纏著我做什麼,你不是經紀人嗎?」鄒啟申瞪向陸琛,反正他就是不走,說什麼也不走,本來他就覺得這次回來之後,跟連書亞的距離莫名其妙變遠了,還要他住得那麼遠,那他回來還有什麼意義?
  陸琛嘆了口氣,狀似無意,實則有意地以悲哀受傷無奈的眼神掃過連書亞的臉,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如果你非要這麼任性的話,我也無能為力啊。」
  「如果住我家呢?」連書亞被莫名其妙拉來這裡,聽他們兩個男人吵了半天,也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說:「我家離會場很近,家裡也有鋼琴可以讓他練習,如果是這樣的話,退掉贊助商提供的飯店也就很合理了,他們也不會有太多怨言了。」
  「這樣的話倒是可以,只不過連小姐妳方便嗎?」原本只是想利用連書亞,把鄒啟申逼回贊助商提供的飯店,沒想到事情還能這樣解決。
  鄒啟申退掉贊助商提供的飯店,入住別家飯店,有點故意唱反調的意味,如果是自己在附近就有住處,那麼贊助商也能夠理解,兩者是截然不同的性質,這倒也不失為一個解決的辦法。
  「方便方便,當然方便。」說話的不是連書亞,而是突然從沙發上跳起來,拉著陸琛的手猛晃的鄒啟申,「我看這件事這麼辦正好,不會有其他辦法了。」
  這樣熱情的握手讓陸琛知道,如果先前鄒啟申想宰了自己,那這會他可是愛死自己這個經紀人了,自己要是再提出任何反對的意見,自己的手腕恐怕就要不保了吧。
  於是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鄒啟申歡歡喜喜地搬進了連書亞家。

 

  第三章

 

  連家跟鄒啟申記憶中沒什麼差別,只是比以前空曠了許多,這個家裡現在只剩下連書亞一個人,但對於鄒啟申來說,這意味著他能跟連書亞過兩人世界了。
  「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種怪表情盯著我看?」
  「嗯,什麼怪表情?」鄒啟申目光含笑,含情脈脈地倚在牆邊,看繫著圍裙的連書亞在廚房裡忙碌,這不就是他作夢時才會看到的景象嗎?她身繫圍裙,為他準備簡單的晚餐,兩人有說有笑,她笨手笨腳地打翻了湯,他急忙為她吸吮燙到的手指……總算有點真實感了。
  「書亞,需要我幫忙嗎?」
  連書亞停下切菜的動作,舉著刀轉向鄒啟申道:「那請你找個不礙事的地方老實等著。」
  「好的。」鄒啟申灰頭土臉地走去了飯廳,即使如此,他堅信自己還是很幸福。
  飯後,鄒啟申拍著飽脹的肚子,問連書亞接下來該幹什麼。
  幹什麼?連書亞想都沒想,反而對他的悠哉很不解,「當然是去練琴。」
  鄒啟申被連書亞連拖帶拉地趕進了練琴室,他一直用一種「妳怎麼能這麼殘忍」的目光看著她,可惜她一點想要了解他內心的意思都沒有,強行把他按坐在鋼琴前。
  「你最近都沒怎麼摸過琴吧?也真虧獨奏會能唬弄過去。」連書亞找了把椅子坐在旁邊,看鄒啟申仍一動也不動的,催促道:「彈吧。」
  鄒啟申欲哭無淚,百般不願地掀起了琴蓋,這架鋼琴就和這個家裡其他擺設一樣,乾淨得一塵不染,顯然平時都有在打掃,甚至可以說是被更加細心地打掃。
  鄒啟申心中雖然不願,但摸到被擦得發亮的琴鍵時,他仍是百感交集,這架鋼琴有著太多的回憶,無論時光如何流逝,它始終靜靜地等在這裡,像是篤定有一天會再被熟悉的手指撫摸一般。
  對他來說漫長的七年,對這架鋼琴來說卻如同一瞬。
  他在想什麼?看著突然沉寂下來的鄒啟申,連書亞沒有再開口催促,她用很冷靜的眼神看著他,此時的他才是她所認識的鄒啟申,冰冷的鋼琴與高傲的少年,這才是她的回憶,她的手指已經無法再觸碰的東西,總有人能代替她去撫摸。
  「妳想聽什麼呢?」鄒啟申問他。
  連書亞托著下巴,沉靜的眼沒什麼感情地問他,「你想彈什麼呢?」
  鄒啟申的手指動了起來,而連書亞的心隨之揪緊,從他回國之後怪異的舉動推斷,她本以為他會彈什麼煽情的曲子,結果灌入她耳中的是那首讓人連抽空換口氣都來不及的魔王。
  叫他來家裡住或許是一個錯誤吧,連書亞的目光無法從從容中帶著無限激情的男人身上移開。
  看著鄒啟申躍動的手指,和他淡定中帶著剛毅、屬於演奏家的成熟面孔,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想去看他的獨奏會,她怕的就是看到這樣一張臉,一張總會無意間在她面前閃過,她卻怎樣都捕捉不住,似近似遠的面孔。
  「怎樣,你這是在向我挑釁嗎?」曲畢,連書亞斂起心中複雜的情緒,讓自己看起來一如往常,比起自己當年的水準,他早就超越好幾個等級了。
  「哪是,但要說彈什麼給妳聽,首選就是這個了吧,這不是妳的主題曲嗎?」鄒啟申此刻的表情與彈奏時判若兩人。
  「那時被我比喻為魔王的人可是你。」連書亞強調。
  「我所指的人也是我自己啊,所以我才會這樣纏著妳。」
  連書亞愣住了,她發現自己有時竟然說不過他,發現他有時話中有話,令她越來越無法忽視,讓他回到這個家果然是個錯誤。
  「咦?這就要走了?剛剛只彈奏了主題曲而已。」鄒啟申沒想到連書亞竟然起身就要走。
  「我明天還要上早班,你在這慢慢練,客房你知道在哪。」
  客房?真是一個讓人掃興的詞。
  鄒啟申沒有因連書亞離開而偷懶,他喜歡這架鋼琴、喜歡這間練琴室、喜歡她就在周圍的感覺,但她呢?她以前就是個難以捉摸的人,這次回來更像是故意不讓他看清一樣,搞得他心裡七上八下,年少時被她不冷不熱的態度折磨的那種滋味又再度浮現出來。

 

  ◎             ◎             ◎

 

  睡到半夜,鄒啟申睡不著了,起身準備去一樓倒水喝,經過連書亞的房間時,聽到裡面傳出很重的喘息聲,她還沒睡嗎?他無恥地貼著門聆聽裡面的動靜,只聽到寂靜的屋內隱約傳出沉重的喘息和類似呻吟的聲音。
  鄒啟申的臉頓時變得燙燙的,他趕緊驅除腦中那齷齪的思想,自己是不是壓抑太久了,思想怎麼越來越下流?
  「書亞?」鄒啟申輕聲喚道。
  房間內沒有回應,鄒啟申心下一沉,擔心她會不會是生病了,晚上回房時就覺得她的臉色不太對勁,又喚了幾聲還是沒有回答,他猶豫著是否應該闖進去。
  在他的低喚中,房內連書亞的呻吟變得劇烈,「爸爸……」
  鄒啟申握在門把上的手頓了一下,慢慢地收了回來。
  好吧,至少他能夠確定她並沒有生病,只是在作惡夢而已,而且他能想像她夢到了什麼,讓她這麼痛苦,他很想抱住她、安慰她……
  鄒啟申在門前站了良久,最終聽見她的呻吟聲逐漸變小,房內趨於平靜後,他默默地回了房,連自己出來喝水的事都忘了。
  隔天,連書亞一如往常,鄒啟申拐彎抹角地問她昨晚睡得好不好,換來的只有一記怪他多管閒事的冷酷白眼,她不記得了嗎?還是單純地嫌他多管閒事呢?這個問題一直佔據著鄒啟申的腦海。
  他出國那七年,他們每個月都會視訊聊天,他以為他們之間是沒有縫隙的,但等到再見到她,他總覺得無法填補的縫隙在他們之間越來越明顯。
  他把她當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跟爸媽的關係不算親近,但如果雙親為了保護自己,死在自己眼前,他仍會感到難過,更何況連書亞跟她爸爸的關係那麼好。
  仔細想想,連書亞似乎很少在自己面前提及那段往事,他所知道的她,看起來一直是遊刃有餘的,他甚至覺得這世上不會有她搞不定的事。
  然而真是如此嗎?是她只將自己遊刃有餘的一面展現在他面前吧,無論他多麼努力、多麼焦急地想走進她的內心,但她並沒有敞開心胸的打算,那他又該如何是好?
  說到底,在她心中,他的地位是否同樣重要,同樣值得將自己的所有交付出去呢?

 

  ◎             ◎             ◎

 

  一連幾天,連書亞的房裡都會傳出被惡夢折磨的呻吟,鄒啟申光是聽著就覺得心都揪了起來,不相信她會毫無記憶,而在連教授和他陸續離開後,她獨自面對這樣的惡夢多久了呢?
  這天,鄒啟申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因為贊助商的要求,他臨時被拉去參加了一場宴會,他輕聲打開門,想著連書亞已經睡了,不想吵到她。
  但剛進客廳,鄒啟申就被躺在沙發上的連書亞嚇了一跳,開著的電視上,購物頻道的主持人正情緒激昂地推銷著產品,餐桌上做好的飯菜細心地用保鮮膜包住,而連書亞橫躺在沙發上,已經睡著了。
  鄒啟申瞬間就明白了,她是在等他回來,因為他說過只要沒有演出,晚上就會回來吃她做的飯,但今天臨時有事,他沒有打電話給她。
  是這幾天心中的煩躁侵擾著他,讓他反覆想著自己對她是否無足輕重,讓他反覆想著自己是否自作多情了,想著她一貫的冷漠,也許不是性格的原因,而是她真的覺得他是個包袱,種種情緒讓他賭氣沒打電話給她,他告訴自己,她不會在乎他的電話,她一定已經睡下了……
  鄒啟申嘆了口氣,在心中罵自己真是個大混蛋,怎麼能把怨氣都發洩在她身上?她沒有做錯什麼,錯的只是他想要的太多。
  鄒啟申把飯菜都放進冰箱,關掉電視,來到連書亞身旁,溫柔地喚她,「書亞,到臥室去睡吧。」
  連書亞蹙著眉頭,眼皮不安地跳動,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但睡得也並不安穩。
  鄒啟申又叫了幾聲,見連書亞沒有反應,橫抱起她,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樓。
  鄒啟申將連書亞放在她床上,因為剛才的晃動,連書亞更加不安,半閉半睜的眼顯示出她正在作一個令人煩躁的夢,一個想要醒來又醒不來的夢。
  光是聽著連書亞細微的呻吟,就讓鄒啟申感到心慌,更不用提親眼見到她難過的樣子,他心疼地撫上她的臉頰,她的臉頰很燙。
  「書亞,為什麼妳都不和我說呢?是覺得就算說了,我也幫不上忙嗎?」只有面對昏睡的她,他才能說出自己心中的苦悶,「妳認為即使說了,我也無法理解,認為那是妳自己的事?」
  「啊……不……」鄒啟申的撫摸似乎讓連書亞夢到什麼,她痛苦地叫道。
  鄒啟申並沒有收回他的手,他想要叫醒她,讓她逃離那個夢境,但又遲遲不那麼做,因為有很多話,他不敢對著清醒的她說。
  「我只是想讓妳多依靠我一點,我現在已經變得很可靠了。」鄒啟申說著,輕輕在她汗溼的額頭印上一吻。
  不知是不是他這一吻起了作用,連書亞漸漸安靜了下來,這讓鄒啟申多少找回了一些自信,他得寸進尺地將鼻尖貼著她的鼻尖,近距離地看著這張朝思暮想的精緻面孔,他喜歡她、愛她、忘不了她,不只是因為她這張臉。
  就在他看她看得入神,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時,原本睡著了的連書亞伸出粉舌,在他的嘴唇上如春風般輕掃而過,就像他是擺在她面前的一朵棉花糖。
  鄒啟申的腦袋完全停止思考了,他對這種發展完全沒有防備也無從應對,試想一個昏昏沉沉的女人,半夢半醒之間,突然像隻小貓一樣舔著你的嘴唇,你能有什麼反應?
  鄒啟申嚇得想落荒而逃,別開玩笑了,剛才那個算吻吧,她吻了他吧?
  在連書亞有如兒戲般不知真假的舔吻下,鄒啟申僵硬的臉半天才有所反應,他有些生硬地貼近她,貼到唇對著唇,他向前傾身覆上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有著水果的香甜,是她一直在用的牙膏的味道,以前還想說看起來兇巴巴的她,喜好竟然出乎意料地幼稚,而如今他簡直愛死了那香甜的味道,而越多的接觸就帶來越多的渴望,他開始吸吮她的唇瓣。
  面對沒有絲毫反抗的連書亞,鄒啟申鼓起勇氣試著將舌探進她的口中,他成功地纏住她的舌,讓曖昧的溫溼甜膩糾纏在兩人的口腔中。
  「唔……」連書亞有些難受地悶哼一聲,但那感覺太好,引得他更深地探入。
  他和她的舌糾纏了好一會,水果牙膏膚淺的味道在他的吸吮下逐漸變得深沉,那是她本身誘惑的甘甜,他掃過她的貝齒,火舌直探向她喉間敏感的小舌。
  在他舌尖的挑逗下,那小舌畏懼地一縮,連書亞的身體跟著顫抖了一下,聲聲嗚咽自被他堵住的小口中逸出,但又不是惡夢來襲時的痛苦呻吟。
  連書亞的小手下意識地抵住鄒啟申的胸膛,那種想將他推開的動作勾起了他的無名之火,他乾脆一個傾身將她壓在床上,唇與唇緊緊貼合,火熱的舌在她口中熱情挑逗,弄得她輕顫連連,直到感覺到抵在他胸前的手失去了力氣,而她開始不安地扭動起來,他才放開了她。
  一接觸到空氣,連書亞什麼都不顧,本能地大口呼吸,她的臉像顆成熟的水蜜桃,粉粉嫩嫩的,只等人去採摘。
  「好熱……」連書亞因為幾天來都沒睡好覺,睡得正沉時被鄒啟申弄醒,頭感覺格外沉重。
  她已經有了意識,卻又沒有完全清醒,頭沉沉的、身體熱熱的,她渾渾噩噩地想著,自己會不會生病了?手下意識去解襯衫的前兩顆釦子,好讓自己透透氣,但她笨拙得怎麼也解不開那兩顆釦子,急得眼睛瞇成一條縫,感覺頭更痛了,身體也急得直出汗。
  鄒啟申暗自吸了口氣,但成效不大,他剛才不該一時鬼迷心竅吻她的,那誘惑實在是太誘人了,會讓他停不下來,會讓他不知饜足,可跟現在眼前所見相比……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兩隻手,幫她解開襯衫上的釦子,他就像個第一次打開魔術盒的好奇寶寶,抱持著期待和恐懼。
  襯衫下露出的圓潤雙乳和那道深深的乳溝,提醒著鄒啟申,他正在做的是件罪惡滔天的事,因為他可不是幫她脫掉衣服後,會體貼地替她蓋好被子的那種人,他正進行著天人交戰,到底要不要將釦子一解到底?
  「嗯……」衣服敞開了些,連書亞舒服地舒展身體,把敞開的衣領向下拉。
  這個小小的動作讓鄒啟申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他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眼中只有連書亞那俏紅的臉龐和起伏的嬌乳。
  鄒啟申微微顫抖著,慢慢撫上她細滑的鎖骨,她身上出了些汗,但除了頭以外,其他地方並不熱,甚至還有些涼涼的,他順著那鎖骨的形狀,撫向她一邊乳肉,將手探進她的白色內衣裡,那彈性十足的軟肉霎時征服了他所有的感官,他吸了口氣,注視著她輕皺眉頭的小臉,一點一點用手將她一邊乳肉完全包裹起來。
  「啊……」連書亞似乎覺得很癢,本能地扭動身體,這一動,鄒啟申感覺到一個小小的突起滑過他的手心,他不能自已,加重了些力道,將那柔軟切實地掌握,又換來她輕輕的悶哼。
  她充滿彈性的乳肉在他或輕或重的施力下變化著形狀,與他手掌的大小完全契合,摸起來比頂級琴鍵的手感都還要好,彷彿為他生就一般。
  鄒啟申不再糾結,慢慢將其他釦子一併解掉,將她的襯衫向兩邊敞開,她只著內衣的上半身完全曝露在他眼底,她細白的肌膚上泛著薄汗,平坦的小腹均勻地上下起伏,隨著吸氣的動作,乳肉更深地陷入他的掌中。
  誰教她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平時對他呼來喝去,他都忍不住多看她幾眼,更何況是這麼溫順的時候。
  鄒啟申完全敗給了誘惑,解開了連書亞的內衣,那兩團雪白軟綿的乳肉從束縛中彈跳出來,一接觸到空氣,連書亞畏寒地一縮,兩隻手反射性要護住胸前,他適時地抓住她的兩隻手腕,按在她的頭頂,而他也隨即俯下了身。
  她粉紅的乳尖就在他嘴邊,嬌豔的櫻花色為他簇成一顆小球,他只覺喉中一陣止不住的乾澀,張口將那小小的花球含在口中。
  「啊啊……啟、啟申?」鄒啟申的吸吮讓連書亞身體一弓。
  他聞到她身上特有的香味,更加賣力地吸吮她的乳肉,先是以齒在她細白的乳肉上輕輕啃咬,咬得她有點癢又有點痛,不安地扭動起身體,這時他轉而以舌繞圈勾舔她的乳頭,然後一口深含用力吸吮,同時舌尖在口中那團小小的硬球上舔來舔去。
  「啊,不要……」連書亞手臂使力,被他以更大的力量壓在床上,「嗯啊……你為什麼……」
  連書亞終於搞清楚狀況,卻面臨不知該怎麼辦的窘境,面對這樣的刺激,她只能被動地亂踢雙腿,鄒啟申壓上她的身,以自己的腿壓制她躁動的雙腿,而後專心品嘗起她的味道。
  聽到連書亞的低叫,鄒啟申知道她已經徹底清醒了,但那又如何?她的身體不是也很有感覺嗎?
  鄒啟申沒心思去想後果,待她的乳房被他玩弄得腫脹起來,他順著身體的曲線,向下來到她的小腹,轉而在她的肚臍周圍吸咬起來。
  「啊……」連書亞說不上自己此時是驚還是怒,她每個晃動都讓那挺翹的乳房跟著一晃。
  鄒啟申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平時有些冷漠的眼,這會變得深不見底,有些不捨,更多的是急切,他鬆開對她的箝制,轉而解開她褲子上的釦子,順著縫隙將手伸了進去。
  「啊,不要!」連書亞本能地想要攏緊雙腿,無奈鄒啟申早就壓在她身上,用他的腿將她的雙腿隔開。
  他的手探入她的內褲,來到她雙腿間最私密的地方,手掌覆上她腿間軟軟的細毛,手指沿著腿間的細縫慢慢滑過,中指向內一勾,引得她全身劇烈的顫抖。
  「書亞,妳有感覺了。」鄒啟申的口吻顯得輕鬆,臉上卻是充滿侵略性的神態。
  他將她的牛仔褲和內褲一併脫掉,勻稱的雙腿趁此機會害羞地併攏在一起,但這暫時的緩解起不了什麼作用。
  鄒啟申輕咬著她腰側的細肉,一路向下咬去,直到她的大腿,連書亞發出抗議般的嗚嗚聲,但在他越來越大膽的挑逗下,她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而他繼續向她的大腿內側咬去,覆在她身下軟毛處的手同時輕揉起來。
  「嗯啊……」連書亞像是觸電一般顫動著,這會他已再次將她的雙腿分開,掛在他的肩上,而他的臉面對的便是她身下最羞人的地方。
  他撥開她細小的花縫,那裡有著點點露珠,將花縫渲染得格外煽情,細縫間花穴的入口小小的,粉嫩而生澀地吐出更多的露珠。
  鄒啟申沒有多想,俯身含住花穴的入口,將和她身體一般甜膩的露珠吸入口中,還用舌尖不停地輕掃花口,引出更多甜美的滋味。
  連書亞全身彷彿有火在燃燒,說不出的燥熱由下身聚集到小腹,而後又蔓延至全身,比發高燒還要讓人難過的燥熱,像是有無數隻著了火的小蟲在身體裡亂跑。
  連書亞的頭沉沉的,剛剛的惡夢還歷歷在目,但她很清楚這不是在作夢,全身莫名的搔癢燥熱,讓她來不及去想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她急得想放聲大叫,偏偏經他一番玩弄,她的身體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就連叫也叫不出多大的聲音,甚至不知道耳旁的聲聲喘息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口。
  那火熱的舌搔弄著她收縮的花穴,而手指則猛地按住她軟毛間的花核。
  「嗯啊……走開……」連書亞仰起脖子,抓住他的手,想將他推開。
  鄒啟申將這個動作視為一種挑戰,反而更加賣力地吸吮,兩指同時掐住她脆弱敏感的花核開始揉捏,直到花核充血脹大,變得如熟透的果實,他突然用嘴代替手,含住她已經敏感得不行的花核。
  那刺激是致命的,連書亞赤裸雪白的肌膚透出粉紅,身體變成了一座大火爐,皮膚上的細汗全是被體內的燥熱燒出來的,雙腿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向兩邊打開,腰背也弓了起來,她完全沒有自覺,但這些動作已全數落入鄒啟申的眼中。
  知道她已經被挑起情慾,鄒啟申也滿頭大汗,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感覺到她全身緊繃,他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甚至用牙齒去咬她已變得殷紅的花核。
  「啊,不要……你想怎樣?」連書亞很慌亂,但身體的反應更誠實,鄒啟申感覺到她的腿纏在他腰上,越來越緊,就在那個瞬間,他用手指壓住她溼潤的花穴,一個刺入,沒入了她的花穴中。
  「嗯啊……」連書亞叫得很曖昧,鄒啟申差點失控,但他硬是忍了下來,在她體內的手指被不可思議的溫暖包裹著,狹小又潤滑。
  「反正現在停下來,妳也會生氣……」鄒啟申喃喃自語,竟然顯得有些不高興,手指開始在她的花穴中來回抽插,嘴巴也沒有放過她腫大的花核。
  連書亞的嬌啼一聲高過一聲,衝擊著他的神經,讓他全身繃緊,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還不如讓妳承認,被我碰是一件很舒服的事。」鄒啟申轉而親吻她的大腿內側,手指同時加快速度,每次都準確地落在她花穴內的某一點。
  「好奇怪……不要這樣……啊啊……」
  「像這樣,妳就會……」鄒啟申完全不理會她的抗拒,突然加入一根手指,改用兩隻手指同時刺入她的花穴,大量的蜜液浸溼了他的手指。
  連書亞難以抑制地高叫,手指伸入他的髮間,將他抱得緊緊的,身子在長時間的劇烈抽搐之後癱軟了下來。
  鄒啟申知道她的高潮到了,蜜液源源不斷地流出,打溼了床單,她沉重地呼吸著,剛經歷高潮的花穴還在收縮,擠壓著他的手指。
  「多麼敏感啊……」鄒啟申親吻她,又弄得她輕顫連連,發出低聲的呢喃求饒。
  她顯然是累壞了,而他的慾望也在這時繃到了極點。
  「書亞,還記得七年前分別時,我對妳說過什麼嗎?」鄒啟申撫摸她的額頭,慾望的腫脹毫不掩飾地貼著她的肌膚。
  光是那真實的觸感,就教連書亞完全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了,即使他的眼神是那麼認真、語氣是那麼誠懇,但他做的事也未免太恐怖了,只是小睡了一下,就被他壓在床上,脫光了衣服、做了那麼多事情……
  「那些話永遠都算數。」鄒啟申看著連書亞,當然也看到了她眼中的怒火,但這時他反而不怕了,甚至異常地冷靜,「等我被承認時,我會回來,回來了就再也不離開妳,我讓妳相信我,妳信了嗎?」
  「所以這就是你壓在我身上的原因?」連書亞努力讓自己的臉紅看起來像在生氣。
  「沒錯,也許之後我會後悔,但我不會向妳認錯,我一直忍耐著,妳明明知道我對妳……」
  「好了。」連書亞使出了所有力氣,憤怒中掩飾著慌張,將他的話打斷,「不要再說下去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會讓我覺得更丟臉。」
  高潮過後,曖昧的氣息仍圍繞在兩人之間,而她的視線始終不願與他交會。
  鄒啟申被慾火折磨著,心裡卻有如墮入冰窟,他都已經說到這個分上了。
  「書亞,我到底哪裡做錯了?」鄒啟申真的不懂,連書亞並不討厭他,不然就不會回復他的郵件、空出時間跟他視訊,不會煮好了菜等他回家,
  「妳一直在作惡夢,卻從沒跟我提起過,這讓我很傷心,妳知道嗎?我想陪著妳,想跟妳一起分擔那些會讓妳變得脆弱的事,我想看妳對我笑,雖然妳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但我更希望妳見到我時是開心的。」
  「你……不要在做了這麼過分的事之後,還一副自己是受害者的態度好嗎?」連書亞似乎並不想了解他的內心,她強硬地說:「我沒有什麼事需要你來分擔,也沒有作什麼惡夢,只是睡得太熱,有點難過而已,是你想太多了,我……也沒有對你生氣,我一直就是這個樣子,就像你也是個撲克臉一樣,你可以從我身上離開了嗎?」
  鄒啟申乖乖地下了床,連書亞轉過身子,拿背對著他。
  她說她並沒有對他生氣,是指這次的事也一樣,只要他適可而止,她就會原諒他嗎?
  為什麼呢?如果她對他沒有那個意思的話……就算他是個撲克臉,但他也會對她開心地笑出來,因為他愛她,看到她,他就會發自內心想要微笑,他以為這是再自然不過的反應了。
  等鄒啟申走後,連書亞才抱住自己顫抖的身體,表現出她的恐懼。
  他怎麼能做出這麼瘋狂的事,還說什麼要分擔她的事情……
  要不是他回來,她怎麼可能又作起從前的惡夢,她已經很久沒有夢到七年前出車禍時的情景了,她已經很久沒有記起手指斷掉時的痛楚了。
  就是不想被他當成弱者,不想被他以保護的目光注視著,她才那麼努力地學著一個人生活,學著度過沒有鋼琴的日子,可是他回來了,也帶回了那些被她刻意隱藏起的軟弱。
  他口口聲聲說要分擔她的痛苦,這是不行的,這會讓她變回那個脆弱的自己,會讓她慢慢地依賴他,最後會變得離不開他,她不想要那樣,那不是她所追求的關係。
  連書亞當然知道鄒啟申對自己的感情,也相信他的承諾,但時間是個奇妙的東西,會讓人懷疑自己,他對她的執著,究竟是青春時期的延續,還是單純對她抱有責任,是習慣或是其他,誰都說不上來。
  說實話,她並不抗拒他的擁抱與親吻,但她害怕聽到他所謂的告白,以前沒能說出的話還是藏在心裡比較好,省得哪一天當他發現,她只是他年少時的一個夢而已,他們的關係已經無法挽回,那才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事。
  她可以笑著祝福他找到真愛,卻不能笑著面對他對自己的情真意切,這真是很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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