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喜歡時,女人的死纏爛打,不過是鬧劇;
女人不喜歡時,男人的甜言蜜語,不過是笑話。
宋忻,性格沉穩內斂,是個冷酷到骨子裡的男人,
在他的人生裡,他習慣掌控一切,習慣了于佳辰的聽話,
習慣她在他身邊,習慣她望著他的眼神,
也習慣了讓自己的眼裡只看她一個人。他曾自嘲,
全世界的女人這麼多,只有于佳辰他不能喜歡,
可她的傻氣,她的乖巧,卻一次次地讓他心動。
他以為自己不在乎,喜歡也可以變成不喜歡,
她不過是個陪他上床的女人罷了。誰知,
當于佳辰真的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看著她跟別的男人約會,
看著她對別的男人嬌笑,心裡那醋意,像被打翻似地,
讓他又妒又怒地將她逮了回來。她恨他?沒關係,
反正他不會放她走,為了不讓她躲他,不管她願不願意,
他直接讓她成了名副其實的宋太太,要她每個夜裡,
只能在他的床上被他折騰得哭著求饒。他心想,
既然恨他,那就好好的恨,哪怕是恨上一輩子,
至少,也是他跟她的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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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醒來的時候,正好是清晨。
半開的窗戶,輕籠的煙霧帶著幾分迷濛,絲絲縷縷地順著微風飄了進來。
翠綠的嫩枝在晨霧裡舒展著身姿,早起的鳥兒在枝頭跳躍,綠葉窸窸窣窣地隨之起舞,淡淡的光線裡,細小的水霧上下翻滾。
一切,靜謐而安詳,顯得分外不真實。
困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帶著初醒的朦朧的眼眸望著雪白的天花闆,靜靜地一動不動,就連呼吸都緩慢依舊。
她,是死了,或是活著?
記憶是一種很討厭的東西,不會因為妳昏迷多久而消失。偏偏,她醒過來那一刻,已然清醒。
那些痛苦,那些難過,那些痛到極點不想再痛的絕望,如潮水一般湧過來,洶湧澎湃。
「醒了,嗯?」淡淡的熟悉的男性嗓音,穿過那片飛舞著的水霧,輕輕飄過來。
她的身子反射性地一疼,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經細胞在那一瞬間都恢復了知覺,疼得毀天滅地,疼得無法呼吸。
原來,她還活著。
可為什麼還活著?瞪著那一滴一滴滴入她身體的液體,恨得不能自已,就是它們,讓她還要再繼續痛下去!
「以為一瓶藥一個刀片,就可以逃離這一切?」依舊是熟悉到刺痛的嘲諷語氣,依舊是聽了都會心痛的好聽的聲音,「于佳辰,不可能!絕無可能!」
她慢慢地偏過頭,看向他。
入眼的那一瞬間,她有些許的疑惑。
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的男子,是于宋忻,她從小就認識的那個人,可是卻又好像不是他。還是那個永遠都乾淨儒雅的男子,依舊是那淡定自若的男子,可他,卻好像……不一樣了。她居然會有一種,他的情緒在失控邊緣的錯覺。
明明,他的神情、他的語氣都像以前一樣地平靜呀,為什麼她會有那樣的錯覺?
可是好累,好累,她不想再研究他了。十幾年來,她沒有一天是弄懂過的,現在更加是不想懂。
為什麼要救她?為什麼不讓她死?她不想活著了,太痛苦,罪孽太重。
她轉過頭,輕輕地閉上眼睛。
好累,如果可以永遠都睡下去,該有多好。
沒關係,一次不成,還有下次。總會有一次是成功的,不是嗎?雖然,累了點。
「還想再死嗎?」
「……」她沉默,不說話,一點都不驚訝他永遠可以看穿她。就像她並不奇怪為什麼她一醒,他就會知道一樣。
「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嗎?」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清新好聞的男性氣息淡淡地縈繞在她的鼻端,熟悉得讓她心又在痛了,「死總是容易的,活著卻是最難的。而妳,于佳辰,必須給我活著。」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手在被單下握成一團,就算此時沒力,卻還是掐得掌心一片疼痛。
「記住了嗎?嗯?」
她依舊閉著眼睛,不言不語。
「于……」
「啊!于小姐醒了?」一聲驚呼打破了他們之間緊繃的氛圍,明媚嬌俏的女孩奔了進來,呼啦啦帶進一片熱鬧的氣息,濃郁的中式早餐氣息撲鼻而來,油條、豆漿之類的雜七雜八,與這冷寂的病房格格不入,可,又有什麼關係?
「于小姐,妳終於醒了,妳都不知道宋先生他……」
「盧小姐,麻煩妳把窗打開一點,好嗎?」輕輕淺淺的男性嗓音,溫和有禮,自自然然地打斷了那位盧小姐未說完的話,可就算話題被打斷,盧小姐卻一點都沒有介意。
「喔,好。」聽話地轉身去開窗,推開時看護的職業習慣總算讓她想起來要問:「于小姐醒來多久了?叫醫生了嗎?」
宋忻漆黑如墨的眼瞳一瞬間緊縮,抿了抿了唇,擡手,按下病床牆壁上的呼叫鈴。
咦,居然沒叫?這可不像他會做的事。私人看護盧雅菲小姐困惑地皺著眉,有些許的不明白。
該怎麼形容這位宋忻宋先生呢?他是盧菲雅長這麼大所見過的最最不一樣的男子。
俊逸出塵,儒雅不凡,這樣的辭彙用在他身上,好像都不足以形容萬分之一的他。
在于小姐被送入醫院的那一刻開始,他一直都是冷靜自持的。平靜的容顏,自若淡定的神情,好像任何事情在他的面前,都不再是問題,都可以輕鬆地解決。
在于小姐昏迷的這三天裡,成為她的私人看護守在她身邊,簡直是莫大的福利耶。呃,這樣說雖然不太好啦,但她心裡有偷偷在慶幸,因為可以在于小姐身邊,就等於在這個男子身邊。
她可以時時都看到他,看他處理事情果斷而明快,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他都有條不紊,簡直就是要迷死人。
哪怕在于小姐最危險的時候,醫生說可能會救不回來,他也只是很平靜地說了一句話:「救,無論如何都要救活她。」
他那時的神情,她這輩子都忘不了。明明是冷靜的,可是又是瘋狂的;明明是自制的,可是卻又是失控的。
喔,什麼亂七八糟的形容詞呀。矮油,反正這位宋先生呢,天生就是有一種儒雅淡然之氣,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想要依賴,想要依靠。
在盧雅菲的眼裡,于小姐醒來第一時間叫醫生過來看這種小事,宋先生根本就不可能會忘掉的呀。
他明明是很在乎……
所有的疑問,在醫生和護士的湧入中被沖散了。
◎ ◎ ◎
吞下的整瓶安眠藥,在洗了幾次胃之後,完全解決了。
比較棘手的問題在手腕,大動脈血管乾淨俐落地被完全割斷,修補起來非常的困難,而她又失血過多,所以這次,于佳辰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休養。而後遺症是,她的左手,不能再提重物。
這世上的事情,永遠是要付代價的。妳不愛惜生命,生命也不會輕饒妳。
于佳辰望著裹著厚厚紗布的手腕,唇邊的笑,是苦澀的。
那個男人在醫生宣布她已經脫離危險後,就消失了。然後張媽拎著香味撲鼻的雞湯,淚眼迷濛地出現在她面前,「小姐,妳怎麼這麼傻……」
她望著天花闆,繼續發呆。
從醒來開始,她就沒有說一句話。不想說,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麼。一個手上染滿雙親鮮血的人,還有什麼資格活在這世上。
如果爸爸媽媽不是為了去紐西蘭接她,就不會在去機場的路上出車禍,他們就不會……都是因為她,全都是因為她!
每次一想到這個,她的心就痛得如刀絞一般。這樣的念頭,每天都在她腦中不斷地重複,每次都讓她痛不欲生。
可她不能死,至少那時還不能死。
雖然不孝,雖然罪孽,可她還是要好好地送這世上最愛她的父母最後一程。所以她一直忍著,忍著,忍到五臟六腑都痛成碎片,還是忍著。
終於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她回到那個她出生並且成長的地方,放了滿滿一缸的熱水,拿出刀片……
刀劃下的那一刻,她沒有覺得疼。
真奇怪,人在臨死的時候,居然沒有感覺到痛。也是,跟心裡的疼痛比起來,這點的小痛,又算什麼。
用整整一瓶的紅酒咽下那瓶白色的藥片,閉上眼睛靠在浴缸邊緣,靜靜地等待著她心心念念的解脫。
可是腦海裡浮現的,是……
她要死了,馬上就要死了。隨著她的死,那段糾纏到身心俱疲的感情,也終結了。
她以為自己解脫了,因為她看到爸媽朝她笑著伸出雙手,可等她醒來才發現,原來她又被拖進這個殘酷的世界裡,痛著、疼著,無法掙脫。
「沒有我的允許,妳不准死!」
他的話,像刀刻一樣印在她的腦中。
不准!多麼可笑!他為什麼不准?又憑什麼不准?現在的她,還有什麼是不可失去的?而且他不是一直都討厭她嗎?她死了,他不是剛好稱心如意?又為什麼要阻止?
「小姐,妳吃點東西吧。」耳邊又響起陳媽苦苦的勸:「妳這麼多天什麼都不吃,身體會支撐不住的。」
真的嗎?真的會支撐不住嗎?她瞪著那一點一滴打入她身體裡的營養液,就是它們,讓她想死都難。
二十四小時,不是張媽就是那位盧小姐看著她,就連上洗手間都是門半開著,不放她單獨一人。
絕食,沒關係,有營養液;拔針,更沒關係,這裡是醫院,有的是可以再插針進去的人。
跳樓,可以,她有能力走到窗邊再說;割腕,開玩笑,除非她可以用牙刷割。
所有的路,統統被堵死了。
一直到半個月後她出院,都沒有辦法找到任何機會。
可只用營養液支撐的身體,畢竟還是不行。
她瘦了,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迅速地瘦下去,就連站,都沒有力氣。
望著這幢陌生的房子,她完全沒辦法說話。
「小姐,少爺說先住在這裡,這裡環境好,最適合調養身子。」張媽扶著她下了計程車,看她站在那裡不肯動,於是解釋道。
她還是默默地不肯移步,死死地瞪著這幢透天厝。這是臺灣最典型的早期房子,已然斑駁的灰色圍牆,陳舊的雕花鐵門,大大的庭院,兩層半高的樓房,在在訴說著它的歷史悠久。
在臺北有一幢這樣的樓房不奇怪,畢竟這裡不是市中心。可問題是,他怎麼會有?
這一瞬間,她發現自己從頭到尾就沒有了解過那個從小就認識的男人。他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不該覺得失望或者難過的,她本來就不該知道。
「小姐,我們進去吧,妳身體不好,不要站太久……」張媽在一旁勸得口水都快乾了,可她家小姐卻還是一動不動,只是瞪著這幢房子發呆。她擔心地看了看天上熾熱的豔陽,再看看小姐,雖然沒有直接站在太陽底下,但她擔心再在外面待下去,小姐的身子會受不了。
突然一雙手臂伸過來一把抱起于佳辰。
「啊……」張媽的驚呼聲叫到一半在看到來人是誰時,自動收音。
宋忻抱起那個倔強不肯移動的女孩,為她此時的重量而微微地皺著眉頭,騰出一隻手按開大門,往裡走去。
于佳辰痛恨地閉了閉眼眸,為自己到現在還會被他的氣息所影響而生氣。
宋忻走了幾步停下來,低頭去看,這個倔強的小女人,手指緊緊地抓著大門鐵柵欄,半垂著眸,擺明無聲地反抗。
他低頭在她耳邊很輕很柔地說道:「我不介意就這麼抱著妳站在外面,但我不保證會只是抱妳而已。」
這個人是個變態,一直都是!
他看到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很不情願地鬆開,滿意地微勾唇角,抱著她繼續往裡走。
陳媽拎起宋忻剛剛擱在地上的電腦包,仔細地將灰塵拍掉。少爺最寶貝他的電腦,以前聽太太提過,少爺的電腦,價值連城。當然,貴的不是電腦本身,而是電腦裡面的東西。
當于佳辰被輕輕地放在柔軟的床上時,她依舊半垂著眼眸,淡淡的唇緊緊地抿著,一言不發。
宋忻放下她後卻沒有直起身子,半俯在她的身上,定定地望著她。
蒼白透明到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頰,如同一朵無力的小花,被抽掉了所有的明媚鮮妍,就連漆黑濃密的眼睫都顯得無精打采。
她憔悴得厲害,非常非常厲害。
他的氣息密密麻麻地籠罩著她,很清爽、很好聞的男性氣息,雖然沒有擡頭,但于佳辰感覺得到他在看她。隨他看好了,又怎樣?
她的手指卻一點點地不受控制地揪住了床單,絲質的布料在她指下攥成細碎的折。
他的呼吸很平、很緩,伸指,慢慢地撫上那顫抖的睫毛,刷子一樣,細細地蹭過他的指腹,從指間一直泛進心底深處。
她一動不動,絲毫不受影響般,倔強的表情,拒絕的姿勢。
「于佳辰。」輕輕地,似歎息般的聲音,他的手掌帶著微涼的溫度,蓋在她眼睛上,溫柔而無奈。
她全身猛地一痛,像是被拉緊到極致的弦,緊到發痛,就等待著鬆開的那一瞬間。
漫長的等待。
一室的安謐與沉默,時間在此時彷彿失去了意義。除了眼皮上的溫度,別無其他。
嘴唇,像是被輕輕地碰了一下。如同微風拂過花瓣般,若有似無。
手掌移開,他的氣息也遠離了。
「好好照顧小姐。」
陳媽剛走到門口,看見宋忻從房間裡出來,淡淡地丟下這句話後就走掉了。
她愣了愣,快走幾步,看見于佳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的身子像是被偌大的床給淹沒掉了般。
「小姐,妳累了嗎?」張媽將于佳辰的行李放到一旁,走過去探身去看。
烏黑的秀髮驚心動魄地散了滿枕,羽扇一樣的睫毛緊緊地閉著,在雪白的臉蛋上留下濃濃的陰影,原本帶點嬰兒肥的臉蛋,此時已經又小又尖,漂亮的嘴唇早已失去粉嫩,她,似乎是已經睡著了。
「唉……」張媽歎了口氣,知道她沒有睡著,卻也不忍心再說什麼。自從事情發生後,她就沒有見小姐笑過,小姐心裡實在太苦了,偏偏性子又倔得要命。這樣,折磨的只是自己而已。
伸手拉過被子替她蓋在身上,輕輕地掖好,「那妳好好休息,我去給妳煲點湯。」
房門被輕輕地帶上了,于佳辰依舊雙眸緊閉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一直到全身的肌肉都緊繃地發出抗議,她的手指,才一點一點地鬆下。
掌下的床單,溼潤一片。
她喘了一聲,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屏著呼吸。新鮮的空氣瘋狂地湧進肺裡,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從未如此有力地撞擊著胸腔,血液在血管裡沸騰起來。
于佳辰,妳在想什麼?又還要想什麼!
擡手,望著手腕上那道鮮明的疤痕,那麼決然,那麼沒有希望的一刀,誰能想到,居然還是沒有死。
她不該還活著的,不應該!
◎ ◎ ◎
宋忻走進大門時,看見愁容滿面的張媽,清冷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
「少爺。」張媽上前習慣性地伸手想替他拎電腦。
「謝謝,我自己拿。」宋忻婉拒道。
「小姐她……」張媽眉頭皺得緊緊的,實在是急得快不行了。從醫院回來,小姐依舊是滴水不進,誰知道少爺比小姐還強硬,她不吃,也不勸,就叫人來給她輸營養液,就這樣僵持了整整半個月,她擔心得要命,覺得再這樣下去,小姐的身體,肯定會受不了的。她會死的,一點一點慢慢地自己將自己折磨死。
他擡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兩天沒有睡眠,身體已經感到疲累,「我會處理。」
上到二樓直接推開她的房門,看見那纖細的身子站在窗邊,雙手抱胸沉默地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依舊是這種拒絕任何交流的姿勢。
「從這裡跳下去,不會死。」
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時,于佳辰手指一緊。
宋忻將電腦隨手一扔,大步朝她走過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那裡細瘦得無法承受他輕輕的一掐。雪白的手背上,青青紫紫,滿滿的針孔。
她的倔強、她的反抗,不用語言,直接用這雙手就表達得清清楚楚。
也,分外刺痛他的眼!
「妳想死,嗯?」
她低下頭,不看他。
「妳若死了,于興業只怕在地下都無法閉眼。」
她的瞳孔猛地一縮,極慢極慢地擡頭,望向他。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們第一次眼神對視,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輕蔑以及不熟悉的怒火。
「很奇怪,嗯?」他唇邊勾起冷冷的笑,「我來告訴妳答案。」手腕略一用力,拉著她往外走去。
她一點力氣都沒有,沒有辦法反抗,也沒有辦法拒絕,像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布娃娃一樣被他拖著往外走。
「少爺!小姐!」
張媽的驚呼聲在汽車引擎發動聲中被遠遠地拋到後面。
車內一片安靜,于佳辰軟軟地靠在椅背上,一臉的無所謂。隨便他要帶她去哪裡,隨便他要怎麼樣,現在的她,什麼都已經不在乎了。
如果一個人連死都不在乎了,又還會在乎什麼?
可當那熟悉的景色閃入眼中時,她的呼吸亂了起來,從座椅上直起身子,擡手去開車門,打不開。她急得眼睛發紅,伸手去轉方向盤。
她從來都不是他的對手,當然現在也不會是。
所以當她再度被他拖下車時,依舊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除了狠狠地瞪他,沒有其他辦法。
前面的那幢大宅,在半暗半明的光線裡,就像是隱在黑暗中的巨大怪獸,她的心臟跳得快要承受不住,淋漓的冷汗一瞬間從背後直冒而出,她的身子一軟,直直地往地面倒去。
他強硬地伸手一把抱起她,她掙紮不開,靠在他懷裡瑟瑟地抖了起來。
宋忻舉步往前走,一隻小手弱弱地抓在他的衣襟上,「拜……託……」
長時間沒有開口說過話,她的聲音喑啞得像是用砂紙磨過,很用力、很費力才能擠出字句來,「不……要……」
他聽若未聞,依舊往前走。
她抖得更加厲害,眼睛閉起來,呼吸沉重,「不要……」眼淚就那樣衝破乾澀的界線,湧了出來。
銅門徐徐地敞開來,昔日繁華的庭院,事隔多時依舊還是樹木蔥鬱,哪怕此時已無人煙。
那些物事人非的鏡頭,畢竟只是電影而已。事實上,物依舊是物,沒有氛圍,沒有悲喜。
從踏入這座庭院開始,于佳辰的身子抖得就像風中的落葉,雙眸緊閉不敢去看,她的嘴唇咬得死緊,臉色蒼白。
可就算閉著眼睛,她也對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台,熟悉到心痛。前庭、噴泉、大門、客廳,然後……
「不……不……要這樣對我……」
她的哀求,從來都沒有用。
當那扇門被推開,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感覺迎面撲來時,她心裡的痛被逼到了極點。無法掙脫,無法擺脫,恨無可恨之下用力地狠狠地一口咬上他的胸口,咬到牙齒都要鬆掉了,咬到鐵鏽味瀰漫口腔,咬牙切齒,痛徹心扉。
他沒有放開她,她也沒有。
一時間靜默下來,除了屋外,樹上不知情的知了聲嘶力竭地叫著,再無響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心底湧起的是什麼滋味,當她一點一點僵硬地鬆開牙關,望著他那潔白乾淨的襯衫慢慢地被鮮紅暈染開來,一片刺目。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他為什麼不能乾脆不要理她,就讓她一個人自生自滅,讓她安安靜靜就好?
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裡?為什麼要帶她進到爸爸的書房?這裡,有她童年的快樂時光,有爸爸的寵愛,有她的嬌縱。
只要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會浮現出爸爸在這裡辦公,她坐在他的膝上咬著棒棒糖看漫畫,那樣的小女兒嬌憨,那樣慈祥的疼惜,如今再也不可能出現了!
事發之後,整幢樓裡,她最不敢來的地方,就是這裡。
為什麼他要那麼殘忍?為什麼?
「妳想死的,是吧?」他拉著她直直地走到書桌前,拿起放在桌上的拆信刀,鋒利的刀刃在光線裡一閃一閃,分外陰森。
「我說完要說的,妳若要死,隨便!」
她定定地望著那把拆信刀,眼裡閃過一絲亮光,半晌,她緩緩地擡起頭,「你,想說什麼?」
他唇邊又浮起了諷刺的笑,鬆開她的手,後退幾步,望著窗外綠意蓬勃的樹枝,明豔的陽光將那片碧綠照成了透明的水,絲絲縷縷的脈絡,風一吹,水動了起來,點點的金光在綠浪裡跳躍。
這世界,就是這樣,不論人事如何天翻地覆,萬物依舊自然更疊,不受絲毫影響。十九年前是如此,兩個月前,依舊如此。
黑色的眼眸,深邃得一如不可見底的海,平靜無波,很輕很柔地說了兩個字……
「真相。」
第二章
三十幾度的高溫,沒開冷氣的房間。
厚重的落地窗簾有氣無力地垂在地面上,擋住了亮晃晃的太陽,卻讓房間的熱氣散不出去,陰暗而潮溼,呼吸間都是悶熱。
于佳辰坐在那裡,手指發緊,慢慢地蜷起來,指尖刺入掌心,希望這種古怪的疼痛可以阻擋住那道平靜淡然的聲音。
可是沒有用。
十九年前的恩怨,兩個月前的完美復仇,宋忻用非常簡潔、非常簡單的語句,很快就說完了。
哪怕字句下的血與恨是那麼沉重,哪怕那些驚心動魄,承載著四條生命的事情改變了他們的一生。可是此時,此刻,在這裡,他用短短的十分鐘,將一切都說完了。
從爸爸保險箱裡拿出來的檔案,就那樣攤在她的面前,鐵證如山,她想要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這個男人捏造的都沒有辦法。
「于興業很幸運。」他半靠在桌前,以這句話,將糾纏近二十年的恩怨做個結束。
「幸……運?」她喃喃地重複他說的那兩個字,腦子裡一片混亂。
「如果他不死的話,現在應該在黑暗的監獄裡回憶自己曾經的風光歲月。」宋忻好看的眉微微地上揚,唇邊的笑,帶著惡意的溫柔,殘酷卻又儒雅,「想想看,哪一個比較好?直接死了一了百了,抑或是在骯髒的監獄裡過完後半輩子,嗯?」
擡眸,望著于佳辰那雙猛地瞪大的眼瞳,就是這樣的眼睛,他永遠都忘不了。
從最初的信任,喜愛,到害怕,到恐懼,下一秒,將會是憎恨與仇視。
不過,沒關係。
「他當年做下的事,就是死一萬次都不足惜!」他看著她,用一種極緩的速度說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迸出來,如淬了毒的鞭子,一下一下都抽在她的心臟上,「我要他活著,活著受罪,每天都後悔自己當年犯下的錯。可他卻死了,那個混蛋他死了……」
「住口!住口!」她尖叫著撲上去,「不准你侮辱我爸爸!」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反剪到身後,她像瘋了一樣,用自己的身子用自己的頭朝他撞去。
「侮辱?」他將她按在牆上,手臂按壓著她的肩,臉龐逼近她,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他也配?」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魔鬼!」她重重地喘著,眼睛通紅地瞪著他,恨到極點。偏偏,她掙不開。
為什麼此刻不是世界末日?為什麼地球不乾脆現在爆炸算了?那麼他們可以同歸於盡,那麼至少,她不會這麼恨!既恨他,也恨自己無能,她的爸爸已經過世了,可是他卻還在這裡侮辱他!
「魔鬼?」他笑了,笑得無比清雅,無比俊逸,「十九年前,我就是了。」
「我恨你!」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背後操縱的,原來公司破產,父母出車禍,都是因為他!
「恨吧,只有我一個人恨,多孤單。」他擡指撫上她的臉頰,她拚命地側過頭,卻閃躲不開他的手指。
「不要碰我,混蛋!」
「不要碰?」他握住她的下巴,用力地吻上她,她想咬他,卻被他掐住臉頰不能動。
羞辱地憤恨地承受著他粗暴的吻,噁心的感覺不斷地湧上來。
等他吻夠了,鬆開她,看著她紅腫的唇,這樣多好,比起那樣的蒼白,至少現在有了顏色。被強迫的顏色,至少也是顏色,「妳愛這個混蛋的,記得嗎,嗯?」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她這一刻恨不能就這樣死過去!她當初為什麼,為什麼會……
「臨死前的表白,」他逼近她,近得連呼吸都融在了一起,一個字一個字很慢地說道:「最真實。」
「啊!」她發瘋一樣地尖叫著,不想聽,她統統都不想聽,她很後悔,無比地後悔。為什麼在臨死的那瞬間,抵制不住心底剎那的軟弱,給他發了那樣一條簡訊。可是現在,她的愛,成了笑話,成了諷刺,成了最傷人的利器。
她愛上了害死她父母的兇手!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殺呀。」他拉著她,一把拖到桌前,拿起那把放在桌上拆信刀,塞到她的手裡,「刀在這裡,妳動手吧。」
那麼小的一把刀,她卻覺得好重,她舉得手都發抖起來。
「殺了我,妳就可以報仇了,猶豫什麼?動手呀。」他笑得無比清朗,彷彿指著他的並不是一把致命的武器。握著她的手移到他的咽喉,「朝這裡割,乾淨俐落點,一刀下去,妳就報仇了,嗯?」
他說的沒錯,此時只要她的手往前推送半分,她就可以為父母報仇了。
她那麼恨,恨到絕望,終於有機會了。
擡眸,望著那個男子,那個在她十幾年生命中一直存在的男子。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眼睛,溫柔過,殘酷過,現在,也仇恨過。
現在只要一秒鐘,就可以讓一切都結束。
淚如雨下……要怎麼恨?她到底應該怎麼恨?如果說到報仇,最開始,是她的父母害了他的父母。
這筆債,要怎麼算?死結,完完全全的死結,她解不開,沒辦法解開。
她猛地退後幾步,握刀的手轉了個方向,指向了自己的咽喉。
終於,她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別的神情,一種近乎驚慌的神色。她笑了,蒼白的笑,卻分外動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放我走。」
他一怔,然後,神色冷了下來,「不可能。」
「放我走!」她的手往前一點,銳利的刀鋒劃破她的皮膚,鮮血滲了出來,分外醒目。
「絕不可能!」那抹鮮豔讓他的臉色變得鐵青。
生平第一次看到他變臉,看到他的情緒外露,她卻已然無心去看,「再說最後一次,放我走。」
他沉默下來,定定地望著她。
纖細的手,密密麻麻地布滿針眼,青青紫紫的血管,在雪白的皮膚映襯下分外驚心。粉色的臉頰早已由蒼白取代,飽滿的臉蛋,瘦得只剩下尖尖的下巴,卻又顯得眼睛特別地大,又黑又亮,此時被怒火點燃著,妖嬈而灼人。
她是認真的。
他再了解不過。
他算到過每一種可能,卻唯獨漏算了這個。放手,讓她走。
他沉默,她也不催,就那麼等著他。
「如果,我跟妳說,我不會讓妳死,妳會怎樣?」他終於開口,語氣平靜。
「這個世界上,想活著最難,死總是容易的,這是你教我的,記得嗎?」她望著他,就算這次不能死,還有下次。
因為太過了解,所以他知道,她的話有多真實。
這次他沉默得更久,久到天色都暗了下來,房間裡一片漆黑,濃重的黑暗包圍著他們,像潮水一樣,無法呼吸、無法動作,只有眼眸在這片暗色裡閃閃發亮。
終於,他有了動作,他朝她走去,她戒備地後退。
一直抵到牆,退無可退,看他越來越近,她急得要命,心一狠,刀子直接往自己的咽喉劃下去……
他一把握住了刀口,鋒利無比的刀深深地劃入了他的掌心,鮮血滴到了她的臉上,溫熱,鮮豔。
她的手一鬆,拆信刀直直地從他的手掌滑了下去,砸到地闆時的響聲分外清脆,清脆得就像是砸在她的心裡。
「于佳辰。」就像是那個傷口不在他的手上般,他的語氣依舊沒有絲毫的波動,「那麼想走嗎?」
「是!」
「死也要走?」
「是!」
他望著她,手掌握住她的肩膀,鮮血不斷地湧出來,濡溼了她的衣服。
她想掙紮的,現在她無法忍受他一絲一毫的碰觸,可哪怕受了傷,他的手還是那麼有力,掙不開。
「……妳自由了。」
她停下動作瞪向他。
「于佳辰,妳自由了。」說完這句,他一步一步往門口走去。
她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著,是那種奢望即將達成卻又無法相信的小心翼翼,謹慎地望著他,看他的一舉一動。
在他走到門邊時,她急急地開口:「我要的,是徹徹底底。」
他停下腳步,站在那裡,俊逸出塵。清朗的月亮總算穿過了厚厚的雲層,灑出了清輝,照在他的身上,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于佳辰伸手扶住書桌,她的體力已經到極限了,卻還苦苦地撐著,虛弱地喘息著,可那雙眼睛卻分外地明亮,緊緊地看著他。
他沒有回頭,仍是站著,似乎是對映照在牆壁上的月色著了迷。
半晌,他直接走了。
樓下大門關上的聲音讓她回了神,她懂了。她得到了!得到了!
驚喜來得太快,她已經無力高興。她走不動了,實在實在走不動了。這麼長時間沒有進食,她的身體不可能再支撐下去,伸手,推開了書房隔壁的房間,她父母生前的臥室。
她要睡一覺,好好地睡一覺。這麼長的時間,她都沒有辦法安心地睡,現在,終於可以了。在這充滿父母氣息的房間裡,她覺得安全。
睡醒之後,一切都會不同了。
拉著被子蓋住頭,她的眼淚瘋狂地湧了出來,無聲地哭泣。
淚水在臉上肆意奔流,擡手撫過,指間那抹已經失去鮮紅的顏色,讓她淚流得更急了。
原來罪魁禍首是他,不是她!該死的不是她,可卻又不是他,那到底應該是誰?又或者,誰都不是,只是命運的安排而已?
這一切的一切,太亂了,都結束吧,現在就結束。她不要再想!
◎ ◎ ◎
她的好友,好像哪裡變了。
舒以安嘴裡咬著吸管,烏溜溜的眼珠子上下轉著,打量著坐在她面前的于佳辰,滿滿的困惑。
明明五官還是那樣的五官,漂亮還是那麼漂亮,除了瘦了,別的好像沒有什麼不一樣呀。可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哪裡不一樣了?而且這個不一樣,還是很嚴重的。
當然嚴重了,任誰在短短的幾個月間發生了這麼多重大的事情,都會不一樣吧。舒以安在心裡反駁了自己的疑惑,臉蛋上綻開燦爛的笑容,「小辰,等一下陪我去逛街吧,我們都好久沒有一起逛了。」
事實上,不只是逛街,她甚至有很長時間都沒有見過于佳辰了。
先是小辰請了長假,再後來她家裡出事,一直到現在她坐在她的面前,已經是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暑假都已結束,新的學期又開始了。
于佳辰低頭喝著那杯檸檬茶,不急不慢,似乎那杯茶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非常專心。
「小辰!小辰!」得不到回應,舒以安連聲喚道。
「……啊?」于佳辰擡頭,望向好友,一臉的茫然,「怎麼了?」
算了,舒以安氣餒地垂下肩膀,不過並沒有怪她的分心,畢竟小辰跟她父母的感情有多好,她再清楚不過。
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傷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于家的公司破產了,據說欠了好多好多的錢,也不知道小辰到底怎麼處理的。一下子從雲端跌落谷底,而且還失去了雙親,這樣的打擊,只怕普通人都承受不了吧。
「我問妳等一下要不要陪我逛街?」也許出去走走,對她有好處?至少她不會像現在這樣,好像失了魂一樣。
「喔。」可有可無地應了聲,繼續低頭咬著吸管。這段時間,她的日子都過得渾渾噩噩,感覺一切都像是虛浮的。
那個男人,好像真的放手了。
這學期他的課都由別的老師接手了,雖然學校裡的學生強烈不滿,要求他來上課,可是他本來就不是學校的老師,來去自由,誰拿他也沒有辦法。
據說,他回英國了。
自由來得太快,反倒不真實。于佳辰的心裡還是不敢相信,他真的就那樣答應了她的要求。可是不答應又如何,如果還在他的身邊,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他們之間的仇恨太深太濃,解不開、忘不掉,她是恨他的,可是她卻找不到可以報復的理由。因為仇恨的最開始,是由她的父母造成的。
可她的父母,也因他而死,這是事實,她也不可能釋懷,所以現在這樣的狀態是最好的。離他遠遠的,恨不能恨,就當陌生人吧。
從前十八年的時光,就這樣忘了,也是好的。
「小辰。」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她。
怔怔地擡頭,看見好友清麗的眼眸裡暖暖的關心,「如果有什麼不開心,都可以跟我講。」
她愣了愣,然後唇邊泛起淺淺的笑。真好,有安安在身邊,真的非常好。雖然那些糾纏到死的恩怨情仇她沒有辦法宣之於口,可是有個朋友在關心她,這樣的感覺,還是好的。
「謝謝妳,安安。」
「欸唷,幹嘛這麼客氣,我都不習慣。」
是了,好朋友之間是不需要客氣的,于佳辰擡頭望向她,「不是說要逛街嗎?走吧。」她要振作一點,哪怕只是為了關心她的人,都要振作一點。
「好。」
兩人相攜走出冷飲店,傍晚的夕陽並不算特別猛烈,在半退暑氣的馬路上走走,行道樹的綠蔭下居然也很涼爽。
這樣的時光,這樣的陪伴,真的非常溫馨。
突然,一輛豪華加長的賓士在她們身邊停了下來,推開車門走下來的那個男生,一身昂貴的手工禮服,很明顯是要去參加晚宴的。只是那張漲紅的臉龐,與他的打扮格格不入,他定定地望著于佳辰,「于……于佳……」
于佳辰微皺著眉頭望向他,突然覺得這樣畫面似曾相識,卻又真的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不過不管見沒見過,他都……
「你擋住我們的路了。」于佳辰很不客氣地說。
這句話很明顯讓男生的臉龐一僵,卻又像是給了他莫大的勇氣,他紅著臉大聲地說道:「于佳辰,我叫王靖傑,我喜歡妳很久很久了。我知道最近妳的心情不好,可是我希望妳知道,我一直很關心妳。希望妳給我機會,讓我跟妳交往,我會好好照顧妳,保護妳,不讓妳受任何傷害的。」
這是……當街表白?
舒以安立刻以充滿興味的目光,注視著那個明顯用了平生最大勇氣的男生,真是……不怕死呀。這麼多年的朋友,舒以安再清楚不過于佳辰拒絕起男生來有多狠。唉,可惜,可惜,又一個純情少男的心呀。
于佳辰的眉頭皺得更緊,望著他,真的,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可是就是想不起來。不過,這都不重要,她淡淡地開口:「你說,你可以保護我?」
王靖傑拚命地點頭。
「怎麼保護?」
呃?這個要怎麼舉例,「如果有誰欺負妳,我可以連命都不要來保護妳。」到底年輕,說出來的話,全憑一股熱血。
于佳辰打量著他的車子,她知道這輛車子的價格,當然也注意到駕駛座上那位身著制服的司機,「你家,很有錢?」
王靖傑的臉更紅了,伸手揉了揉本來已經抓好造型的頭髮,囁囁地帶著幾分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爸爸是王大明。」
王大明,那位百貨業的巨頭,據說家產已經是天文數字的富豪?真的是……看不出來。
于佳辰反覆打量著王靖傑,一直看到他臉蛋紅得要滴血了,這才緩緩地開口:「我如果答應跟你交往,也只是因為你家有錢,這樣,你不介意?」
舒以安的眼睛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徹底地瞪得很大。
王靖傑也愣住了。
「告訴我,你介意嗎?」于佳辰上前一步,靠近他。
他的臉再紅下去,就可以煎蛋了,「我,我……」隨著她的靠近,他連呼吸都不穩了。
這樣明確說了,會答應的人簡直腦子有……
「好。」
舒以安完全傻眼,這真的可以算得上本年度最勁爆、最匪夷所思的表白場面了。
「你確定?」于佳辰定定地望著他,嘴邊泛起諷刺的笑,「我現在可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女兒。」
「我不介意。」王靖傑用力地點頭,「我家有錢,妳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給妳。我喜歡妳很多年了,從高中我就……」
于佳辰一記冷眼阻止了他的掏心掏肺的表白,「我現在有事。」感情、喜歡,她現在統統都不想聽!
「那……那我明天再來找妳。」失望的神情非常明顯,可卻不敢違女王的意思,王靖傑依依不捨地望著她,「于……」想叫她的名字,卻突然想到她答應了跟他交往,她是他的女朋友了,這實在是……
「妳真的願意跟我交往?」
于佳辰看了他一眼,轉身拉著舒以安走了。
這是……沒反對就是同意嘍?王靖傑難得聰明一次,開心地差點跳起來,轉身對著司機笑得很開朗,「權叔,權叔,她答應了,她真的答應了!我好開心!」
「少爺……」
「我喜歡她那麼多年,剛剛在車裡看到她,本來沒有想過要表白的,只是想下車來安慰一下她,可是她說的那句話,刺激到我。如果我再不鼓起勇氣跟她表白,那不是永遠都沒有機會了?可她答應了,她居然答應了。」
「少爺……」
「我不敢相信,權叔,告訴我,這是真的,告訴我。」
「少爺,她很明顯是看上你有錢。」權叔豁出去般地用力吼著,把話一次性說完。
王靖傑望著他,半晌,他笑了,「是又怎樣?至少我還有錢可以吸引她,這就夠了。只要她想要,再多的錢,我都願意給,只要她肯接受我,我就滿足了。」
唉,這讓人還怎麼說?權叔默默地低下頭去。
第三章
「想問什麼,就問吧。」于佳辰看見舒以安不知道第幾次看著她欲言又止,乾脆開口讓她問。
「我……」
「妳想問我為什麼會接受那個……」她微皺著眉頭。
「王靖傑。」
「對,王靖傑。」
瞧瞧,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居然會接受他的表白,小辰不會是打擊太大,腦子不清楚了吧,「妳真的要跟他交往?」
「是。」
「為什麼?」
「因為他有錢。」
「小辰,我講真的,妳認真一點好不好?」舒以安氣到跺腳。
「我是認真的,安安。」于佳辰握了握她的手,擡頭望向被夕陽染紅的那片天空,紅得就像血一樣。伸指,撫過自己的臉頰,彷彿那抹溫度還停留在那裡。
安安不知道,其實她再認真不過了,因為只有有錢,才有可能有那個能力真正幫她擺脫那個男人。
雖然他答應過放她自由,但他太變態了,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改變主意。只有找一個足夠強大的人,才有可能抵擋得了他的變態。
她不知道他的實力有多少,但可以輕鬆將宏大企業瓦解的人,心機與實力都不容小覷。她承認,自己利用了王靖傑,可是,那又怎樣?他得到他想要的,她也得到自己想要的,各取所需。最重要的是,她在最開始就說清楚了,而他也接受。
這樣,不是很好嗎?
只是那個王靖傑那麼生澀,他肯定不會是那個人的對手。不過,至少他有錢,有很多很多的錢,這樣的背景,那個人要暗算起來應該不容易吧。
既然不容易,她想,他就不會費那個力氣了。畢竟,他們之間的恩怨已了,她已經不值得他再多花一分一毫的心思。
她這麼做,純粹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
好吧,她自私。只是這個世界上,又有誰可以真的做到無私?
舒以安靜靜地望著沉默的好友,她的小辰,真的不一樣了,原來她最開始的感覺,沒有錯。望著她唇邊那抹諷刺的笑,舒以安突然覺得後背一陣陣地發冷。
她認識的那個于佳辰,開朗而愛笑,雖然有自己的心事,但至少是單純的。現在的她,變得深沉起來,似乎心裡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卻無法說出口。
她明明可以感受到好友在受苦,卻沒有辦法幫她!小辰一定很辛苦吧。舒以安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在好友回眸的疑問裡,她笑得分外燦爛,「小辰,不管怎樣,妳都有我喔。」
「安安。」于佳辰回握她,眼底一片酸痛。
「嗯?」
「有妳真好。」
「我也是。」
也許很多事情都是利益,都是利用,可至少,她們的友情是真的,沒有仇恨、沒有欺騙,有的只是單純的關心。這樣,就夠了。
◎ ◎ ◎
于佳辰戀愛了。
T大財經系的美女,原本有錢的富家女後來家族公司破產淪為負家女的于佳辰,這位T大最惹人注目的女生,談戀愛了。
有人的世界,從來都不缺八卦,尤其是這麼勁爆、這麼讓人驚奇的八卦。這位于佳辰從踏進T大大門開始,喜歡她的人就非常多,據說收到的情書禮物還有各式各樣別出心裁的表白多到讓人眼花撩亂,但那些愛慕者全都在她那裡踢到鐵闆,鎩羽而歸。於是關於她眼高於頂,高傲難搞的傳言就不脛而走。
難搞就難搞吧,誰讓她家裡有錢,高傲理所當然。可當這位被人捧在掌心的公主家道中落之後,瞬間淪落到連平民都不如,這下子可就熱鬧了,所有人看她的眼中都帶著幾分幸災樂禍。欠著巨額的債務,看她還怎麼傲得起來。
可誰想到她居然會馬上找到一個家世不凡的男朋友,而且男友對她還百依百順,言聽計從。最重要的是,她的男友,居然還是那位百貨業的巨頭王大明的獨子,這……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啦!
原本看熱鬧的眾女子都咬破好幾條手帕。
真是的,這位王靖傑,自從入學就默默無聞,誰都沒有注意過他。雖然長得挺帥的,可是害羞內向,從來都不跟女生說話。誰知道一下手,就是財金系的系花,真是的……
這世界果然充滿戲劇性與不可思議,想讓人不八卦都難。
於是這對惹人注意的校園情侶,不管走到哪裡,都有眾多眼睛盯著、打量著,就想著從他們身上再挖到什麼生猛的消息。
對自己引起的軒然大波,于佳辰根本就不放在眼裡,畢竟,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後,學校裡面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實在是太小兒科,不值得注意。
下課後抱著書本走出教室,不出意外看到了站在外面癡癡等待的王靖傑。自從答應跟他交往後,他就無時無刻不出現在她的身邊,笑得害羞又滿足。
就,那麼開心嗎?
王靖傑趕緊伸手為女友拿過書本,「小辰,一會兒我們去騎馬怎麼樣?記得上次我跟妳提過的我養的馬嗎?牠們都非常聰明……」
「喔。」
王靖傑側過頭看了看身旁女孩臉上無所謂的神情,眼裡興奮的光彩一點點淡下去,不過下一刻又重新振作起來,「還是妳想去看電影?我聽說最近有好幾部電影都很不錯……」
「隨便。」
「那妳喜歡看什麼類型的電影,是……」
「妳好,于小姐。」一道彬彬有禮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于佳辰擡眸望去,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戴著細框眼鏡,五官平凡並不起眼,是那種走在人群中擦肩而過,眨眼就會忘掉的人,四十幾歲的年紀,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
「你是誰?有什麼事情?」雖然面對于佳辰,王靖傑就會緊張地說不出話來,但畢竟是大企業的接班人,該學的東西,從小到大他一點都沒有少學。在面對陌生人時,他本能地戒備著。
「于小姐,」男子見于佳辰望向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俞……律師。」以前爸爸讓她叫他俞叔叔,只是現在于家成了這樣,那樣的稱呼,已然不妥,有的事情,她還是明白的。
這位俞律師,是于興業律師團隊的領導人,雖然于佳辰從來都不管公司的事情,但以前俞律師經常在于家出入,所以她跟他還算熟悉。
俞凱文微微一笑,多年的閱歷使他很善於處理這些事情,「今天我是來跟于小姐談談,妳父親于興業先生為妳設立的基金。」
「基金?」于家出事之後,公司的事情,錢財方面的事情,她一點都沒有管,奇怪的是,也沒有人來找她。
不過也不奇怪,如果一切都是那個男人操縱的話,恩恩怨怨隨著當事人的逝去而了結了。她相信以那人的手段,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
只是今天,為什麼俞律師會來到她的面前,他說基金,她父親為她存的基金,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是的。」俞凱文點頭,有禮地詢問:「不知道于小姐有沒有時間跟我坐下來談一談呢?」
談談?于佳辰遲疑了一會,點頭,「可以。」
「小辰,我陪妳去。」王靖傑擔心地一把握住她的手。
溫暖,灼熱,帶著年輕氣盛的衝動。
不對,非常不對。不一樣!
不是那雙帶著微涼的手掌,不是那種握住就讓人無法呼吸的感覺。
她的心猛地一縮,反射性地就想抽過手。可是下一秒,她的理智回來,告訴自己不要這麼做。
深深地吸了口氣,擡眸望向他,「不用,我自己可以處理。」
「可是……」他會擔心。他知道于家的事情對她的打擊有多大,他擔心再度提起,她會承受不住。
「我沒事的。」她看似自然地抽回手,望向俞凱文,「我們走吧。」
俞凱文打開停放在一旁的車子,做了個邀請的動作。
「小辰……」
「放心,我沒事。」她朝他微微一笑,「很抱歉,不能陪你去吃飯了。」低頭坐進車裡。
王靖傑站在那裡目送那輛車開走,一直到再也看不見了,這才垂下頭去,極輕極輕地說道:「是……看電影。」
◎ ◎ ◎
原來她的爸爸為她存了一筆信託基金。
于佳辰望著放在桌面上的那疊檔案,有一種很深很深的疼痛。
到今天她才明白,為什麼當初爸爸打電話要她去瑞士,因為他為她存了一筆巨額基金在瑞士銀行裡,可能當初他也知道宏大已經無法挽回,所以想要帶著媽媽和她一起走。
有那筆錢,他們一家也可以生活得非常好。
「宏大的債務,宋先生會全權處理。這筆基金是于興業先生為妳存的,只有妳本人的簽名才可以動用。所以這筆錢是妳的私人財產,完完全全屬於妳的。」
俞凱文的話依舊在她的腦海裡迴盪,真可笑,這個世界真是可笑。本來她以為自己已經一貧如洗了,誰知道還有這筆錢在手裡,本來以為失去了父母,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愛她,誰知道爸爸的疼愛,在他過世之後,依然存在。
「爸爸……」她嗚咽著,捂著唇蜷縮在沙發裡,眼淚止也止不住地不斷流出來。
也許她的爸爸不是一個好人,可他卻是一個好爸爸。他對她的疼愛不是假的,他一直都在為她著想,為她考慮,就算現在不在了,可是他還是為她鋪平道路,讓她接下來的路,走得不要那麼艱難。
誰是誰非,她已經累得不想再想。那些往事,對她來說只是別人嘴裡的字句,但爸爸的愛,卻浸透她的回憶。
現在,在這裡,這方屬於她的小天地,她可以盡情地哭,不用擔心被人看到。委屈、痛苦、傷心、難過,隨著眼淚統統都發洩出來。
哭得肝腸寸斷,哭到喘不過氣來,她軟軟地躺在沙發上,淚眼迷濛。
她想爸爸媽媽了,她希望他們回來……
◎ ◎ ◎
「我已經處理好了,這是于小姐簽字的文件。」螢幕那端,那張平凡無奇的臉孔平穩地將事情的處理過程一一道來,沒有起伏,沒有情緒,只有專業和認真。
「嗯。」
「關於宏大企業的債務,我已經跟銀行聯繫過……」接下來是一堆財務上的法律報告,說的人專注,聽的人的視線則一直落在桌上那台筆電上面,手指在鍵盤上快速地敲著,似乎根本沒有在聽。
可是哪怕如此,俞凱文也不敢掉以輕心。連線那端的那個年輕人,是他四十七歲生涯裡見過最冷靜最精明也是最可怕的人。
他的可怕在於,你永遠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可你卻永遠也別想欺騙他。跟他成為對手,是一件連想都無法想像的事情。
忠心與忠誠,俞凱文無數次在心底默念,十年前,他已經選擇了站在這個當時只有十六歲的少年身邊,十年過去,時間證明,他當初的選擇,再正確不過。
「于小姐看起來怎麼樣?」一道懶洋洋的嗓音打斷了冗長的彙報。
俞凱文聲音停了下,擡眸看了看螢幕那端的男子,他眉眼不擡,專注於自己的筆電。俞凱文的視線挪開,移到男子身邊的那個人,雷亞力身上,看他臉上慵懶的笑,這個人,也不是好惹的。
停頓幾秒之後,俞凱文謹慎地措詞,「還……不錯。」
「喔?」雷亞力充滿興味地看了看身邊的好友,再望向俞凱文,「怎樣不錯?」
他的手心開始冒汗,這次思考得更久一點才慢慢地說道:「氣色看起來好了些,精神也還不錯。」
「看來離開對她來說,果然是明智的選擇。」
這句話一出,電腦兩端的氣氛明顯都僵了下。
雖然某人,從頭到尾連眉眼都沒有擡。
自認閱盡世間百態,可以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的俞凱文,滴下了自從三十五歲之後就沒有再流過的冷汗,他清楚地知道,現在的自己不適合講任何話。
可有的人卻根本沒打算放過他,「還有呢,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
雷亞力是他生平見過最難纏的人!他發誓,「你是指哪方面?」
「當然是感情。」雙手隨意地交插,身子往後靠在沙發上,「她的新男朋友怎麼樣?」
他發誓,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恨不得用自己脖子上這條領帶,將那個笑得非常可惡的男人給勒死!
偏偏,不可以;偏偏,這個問題,他還得回答,逃避不了,「還……可以。」
「怎麼可以?」
上帝,為什麼沒有人來救救他?他還想再活個四十年,他努力賺的錢他還沒有享受到,「長得……不錯。」
「還有呢?」
「對于小姐很好。」
「嗯哼?」
「……」作為一個在必要的時候絕對可以口若懸河的律師,作為一個在法律界混了二十幾年的名牌律師,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詞窮,無比地詞窮。
終於有道聲音解救了他,「你把銀行的檔案傳真過來,我會處理。」
「是。」匆匆下線的速度,估計可以打破世界紀錄了。
「人不錯。」雷亞力打了個響指,斜斜地挑了挑眉,「可惜跟你一樣,不擅長描述。」
宋忻看著電腦那端運算的程式,沉默不語。
「交男朋友了。」吹了記響亮的口哨,「聽說是那個大明百貨的繼承人,忻,你的小妹妹,使起心計來,真是讓人感歎,肯定是你教壞她的。」
「……」
「現在只有我和你,何必裝下去。」雷亞力往前傾,靠近他,聲音裡帶著惡意的誘惑意味,「當初她住院時,是誰在醫院裡三天三夜連覺都不睡,就那樣守著她?為了她,居然會去請求我家那個老頭子,把Dr.Jon從德國接過去給她做手術?為了她……」
「閉嘴。」
「因為她絕食,你想要留更多的時間親自守著她,直接從臺灣飛回英國趕著完成那個迫在眉睫的項目,半個月,你睡覺的時間連四十八小時都沒有。忻,有的事情,就算你不承認,可是我有眼睛,我有心。」
「亞力。」
「為什麼要放她走?」
宋忻望著筆電,沉默。
「如果想要,哪怕是死,都要讓她死在自己的身邊,不是嗎?」
宋忻合上電腦,直接往外走去。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個性,真的非常非常討厭。」明明有著雷霆手段的一個人,明明天下所有的事情放在他面前,都不是問題的一個人,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竟會是這樣的?
他失望了,非常失望。
宋忻腳步未曾停頓,直接開門走掉了。
穿過走廊時,景觀窗外是英國最最常見的霧濛濛的天空,不像在臺灣那麼明媚燦爛,那麼綠意湧動。沒有那天,在枝頭跳躍的點點金芒。
死……都要讓她死在自己身邊?
時光似乎又回到了那天晚上,他推開那扇門,看見她躺在浴缸裡,一池的鮮紅,還有那蒼白到沒有絲毫血色的臉。
曾經,她是開朗而愛笑的,圍在他的身邊,甜甜地喚著哥哥。只是那份最初的信任,他親手摧毀了。有的東西摧毀起來,心,居然是痛的。
止也止不住的鮮血,他抱著她,感覺到那些生命的紅色從她體內流失時,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一種從心底深處湧出來的恐懼。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了她,會是什麼樣子?
這樣的念頭,哪怕只是想像,都讓他覺得……天崩地裂。
她在身邊時,他想愛很難;放她走,他的手,怎麼都放不開;可是如果她會死,那麼……
雷亞力不知道的是,他,不想讓她死。手指緊緊地握了握手機,她給他傳的那條簡訊,是他心裡永遠也抹不掉的痛。
那樣的滋味,一次就夠了,他不想再嘗。哪怕,她不在身邊,至少她還活著,不是嗎?
◎ ◎ ◎
正常的男女交往,應該是什麼樣的?
于佳辰望著坐在她對面的兩個人,唇邊的笑,是溫暖的。
真好,在那樣的風雨後,至少身邊還有人是幸福的,這樣就夠了,不是嗎?
舒以安在跟楚沛鬧脾氣,因為某人在她們逛街過後體貼地為她點了一杯熱檸檬茶而不高興,她想要自己選擇,不喜歡被決定。
「我又沒有說要喝這個!」
「乖,逛那麼辛苦,先喝一口再說話。」杯子體貼地遞到手中,舒以安順勢著著杯口的吸管熱熱地喝上一口,那種酸甜的滋味,立刻將心中那絲絲的不滿給沖刷得乾乾淨淨。
她笑得眉眼彎彎,放開吸管推他的手,「你也喝。」
楚沛微笑著將杯子放好,他性格雖然狂放,但在愛情方面,其實還是內斂的,尤其是在于佳辰面前,他自有細緻的體貼。
于佳辰笑了笑,並不介意好友與男友在她面前恩愛。
「小辰,王靖傑什麼時候來接妳?不如妳叫他跟我們一起吃飯吧。」舒以安看向好友,對好友這段來得莫名其妙的戀情,她接受得還算順利。
「不用了。」于佳辰擡腕看了看時間,「他在龍港定了位子。」
「喔喔,有人要二人世界,棄我不顧。」舒以安用手指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神情誇張地難過。
「是嗎?」于佳辰含笑挑眉望向她,「只怕我真的跟你們一起吃飯,你才要怪我不會看氣氛吧?」
「我哪有。」舒以安立刻嘟起嘴唇抗議道。
「沒有嗎?」伸手去掐好友粉粉的唇,「是誰從這學期開學就沒有回公寓的?嗯?」
舒以安立刻漲紅了臉蛋,惱怒地伸手回掐,「妳敢笑我,妳敢笑我!」
兩個女孩鬧成一團,幸好這是在熱鬧的蛋糕店,不會引來抗議。也幸好,她們的青春可愛分外惹眼,似乎年輕的女孩,就應該這樣神采飛揚一般,旁人見了只會微微一笑,感歎著年輕真好。
笑鬧過後,她們並肩靠在一起,臉蛋紅紅的,明媚可愛。
「小辰,有妳在身邊,真好。」舒以安靠著好友的肩膀,半閉著眼睛感歎道。
「妳這樣說,妳家竹馬要傷心了。」于佳辰拿起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口,鼓著腮咬Q彈十足的粉圓。
「喂,楚沛,你傷心嗎?」舒以安望向自己的愛人。
楚沛擡眸望著她,漂亮的眼睛裡有濃得化不開的情感,線條分明的唇徐徐地往上勾,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回答:「唔,傷心的。」
太勾人了。舒以安的臉蛋一下子變得緋紅,望向他的眼眸裡都閃動著水光。
這裡的溫度,好像瞬間上升幾十度。于佳辰推開好友的身子,「時間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兩個人的世界,剛剛好。她是多出來的那個,不過沒關係,她覺得開心,為好友開心。漫長的一生中,能找到一個那麼愛自己,而自己剛好也愛著的人,多麼不容易,舒以安何其有幸,楚沛何其有幸。
而她的幸……
微涼的夜風中,王靖傑站在敞開的車門面前,朝她笑得無比溫柔,這樣的笑容,這樣的神情……
她在裙襬上緊緊握住的手指緩緩地鬆開,臉上綻出淺淺的笑容,走上前,「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剛到。」
怎麼可能剛到,她在心底歎息,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對她的用心,她已經非常明白,只要是跟她約會,他都會提前一個小時來等候。她的喜惡他都清清楚楚,細緻、溫柔、體貼,他雖然年輕,但他真的是個很好的男朋友,百分百完美。她也不是不感動的。
擡眸朝他甜甜地一笑,柔聲說道:「那走吧。」
「好。」
只要她一個笑臉,他就雀躍得像孩子一般。其實他要求的真的不多,只要她開心,他就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