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一字無法形容,我用一身與你共枕;
疼妳,一時怎能足夠,我以一生許妳美夢。

文清穗,美麗性感、精明幹練的現代女性,
可多年來,心裡卻一直偷偷暗戀著她的青梅竹馬,
明知他對自己的感情是戀人未滿,只當她是哥兒們,
但是面對他突來霸道又親密的身體接觸,她卻迷惑了。
他帶著桃色的挑逗曖昧,對她上下其手將她吃乾抹淨,
而她明知道不該沉淪,卻禁不住他霸道的寵溺,
甘心一次次地沉溺在這場美夢中,一輩子都不要醒來。
邵志揚,溫柔多金、高大帥氣,哪個女人不愛?
偏偏他心中最在意的,是自小熟識的紅粉知己,文清穗。
只是,明明單身的她,竟冒出個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極品男,
想到她以後要被極品男獨佔,邵志揚醋意大發捉狂了,
因為文清穗這輩子只能有他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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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好吵!
  躲在棉被裡的女孩,用力地摀住兩隻小耳朵,不讓門外那一聲又一聲吵架聲傳入她飽受折磨的小耳朵裡。
  她的爸爸和媽媽,每次一見面就會吵個不停。
  她不知道為了什麼原故,可她卻很困惑,學校裡的老師不是說,夫妻是互相扶持,互相尊重,互相愛護的嗎?所以她問了老師,為什麼她的父母每天都吵吵鬧鬧,互相指責對方的不是?
  但是老師沒有像教她數學公式時那麼從容,反而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跟她說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懂得那麼多。
  她似懂非懂。
  直到最近,小表姊居然主動向同樣常常吵架的姨媽跟姨丈說他們可以離婚,而他們也非常乾脆地斷得一乾二淨,從此之後吵架聲不再。
  得知有「離婚」這麼好的一個方法,她也很興高采烈地對自己的爸媽建議,不過好奇怪,她的爸媽反而吵得更激烈。
  噢,老師說的沒有錯,她這個小孩子真的不懂這些大人在想什麼。
  咚,咚咚,咚咚咚咚……
  驀地,窗邊傳來一聲又一聲叩敲聲,她狐疑地看過去,卻見到一個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小男生!這裡是二樓耶,她不可思議地走過去,打開自己兩扇緊閉的窗戶。

  這男生好大膽,居然只是徒手爬上她窗邊的水管,來到她的房間,他就不怕自己會失手摔下去,跌斷他的脖子嗎?他的脖子看上去,也沒特別的粗壯呀。
  「妳家很吵呢,文清穗。」那男孩俐落地跳進她的房間裡,不過在那之前,也不忘先坐在窗檯上,脫下自己那雙已經髒兮兮,沾滿了泥巴的鞋子。
  女孩無奈地搖搖頭,她也是這樣覺得,但她卻沒有辦法,「你有沒有辦法讓他們不吵?」有的話,她會很感激的。
  「沒有。」男孩也很快地回答她。
  女孩小大人似地歎了口氣,她就知道。
  「不過,我可以帶妳去一個聽不到他們吵架的地方。」男孩神祕地朝她眨了下右眼,笑得格外俏皮地說:「來吧,我們走!」
  有點傻傻地看住那伸過的手,女孩猛地想起,自己在看的童書,「你是『彼得潘』嗎?」那個會帶小朋友遠離一切煩惱跟難過的小飛俠。
  聞言,男孩笑瞇了眼,「不是,我不是彼得潘。」他可沒有那種飛天的能力,要是從二樓摔下去,一定會摔得他哭爹喊娘的。
  「那你是誰?」
  「我是邵志揚,妳的同班同學。」

  第一章

  「小穗,我交到女朋友。」
  文清穗怔住了,好半刻沒有回過神來,眼前大男生的五官是那麼的熟悉,每每在她難過的時候,總陪伴在她的身邊,從不缺席。
  從小就在一起的他們,總與對方分享最重要也最快樂的事,於是交到第一個女朋友的大男生此次也不例外。
  「我今天早上向她告白,沒想到她居然一口就答應了,我好高興,小穗,妳替我高興嗎?」他沒有發現她的異樣,逕自地說,一副一想到女朋友就樂不可支的模樣。
  她知道,他喜歡隔壁班的班花,她也見過那位清秀可愛的女生,確實是他會喜歡的類型,跟她完全不同的鄰家小妹類型。
  「我本來想帶她一起過來,可是她太害羞了,說什麼也不敢跟我一起來。」他有點惋惜地說:「要不,再過一陣子,我再帶她來?妳一定會喜歡她的,她就是這麼可愛……」滔滔不絕地讚美起自己的女朋友有多可愛多惹人憐。
  她一定會喜歡那女生?她怎麼會可能會喜歡那個女生!
  害羞,所以不敢來見她,是嗎?只怕是那個女生對她充滿敵意,不願意來見她吧。
  她看著眼前這個被愛情迷得無法看清眼前事實的大男生,她不發一語地將手中的紙盒不著痕跡地收起,不讓他瞧見。
  「小穗?」逕自說了一陣子的男生,終於發現自己童年玩伴的沉默,「妳怎麼了?難道妳不喜歡她嗎?」
  「我不喜歡。」她無法要自己撒謊,所以直接地說了出來:「阿揚,我不喜歡她,你會不會因為我而不跟她在一起?」她試探地問。
  掙紮,出現在他的臉上。
  那是一個,很難決定的選擇題,畢竟他真的很喜歡那個女生,然而他的好朋友卻說她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女生,甚至要他別跟那個女生交往。
  「小穗,為什麼妳不喜歡小琳,她做了什麼讓妳不高興嗎?如果是的話,我帶她來跟妳道歉,好不好?」他搔搔頭,試著提一個可以魚與熊掌兼得的建議。
  那個叫「小琳」的女生沒有做錯什麼,只是,因為文清穗喜歡眼前這個大男生,而那小琳剛好是他喜歡的對象而已。
  看著他臉上那份期待,文清穗無聲地歎息,是自己遲了一步,來不及告訴他她心裡真正的感覺,她又怪得了誰?
  「沒有,阿揚,她沒有得罪我,也沒有做什麼讓我不高興的事。」她逼自己說出了違心話:「我只是在測試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她而已,我才不破壞人家姻緣呢,那會被豬踹的。」
  她笑著,用力笑著,可是心頭卻湧上一陣陣的酸澀。
  沒辦法,誰叫她遲到了,沒有在那個女生答應他之前早一步向他表白!握緊了手中的蛋糕盒,手上的燙傷傳來隱隱的疼痛。
  她知道他喜歡吃苦的巧克力蛋糕,所以特意地跟好友學習,就算燙傷了手,她也甘之如飴;可是,就在她捧著她的心意來到他面前時,他給的卻是一個教她心酸得想哭的消息。
  「嚇死我了,小穗,以後別跟我開這種玩笑好不好?」他鬆了口氣,臉上重新掛上她熟悉的開朗笑容,「好了,我們籃球隊還有練習,妳要一起來嗎?」他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想像以前那樣牽著她去籃球場,跟自己的隊友打屁聊天。
  但,被她掙開了。
  「小穗?」他不解地回頭。
  「阿揚,陪你練習,那是女朋友要做的事,被你牽手的,也該是你的女朋友,而不是我,懂嗎?」她搖搖頭,一字一語地說:「之前你還沒有女朋友,所以我們可以打打鬧鬧,也可以牽手或勾搭肩膀;可是,現在你有女朋友了,再做這些,會被她誤會的!如果你不想女朋友生氣,以後就不要再牽我的手,也不要搭我的肩膀了。」
  而且重點是,以前她還能騙騙自己,讓自己作作白日夢,幻想自己是他喜歡的人,所以才讓他牽手搭肩膀;但現在,她怎能讓自己繼續作夢下去?
  往後她只能是他的好朋友,只是好朋友。

                           

  文清穗睜開眼,映入眼的是似曾相識的天花闆。
  是小表姊的客房,昨天晚上她又來打擾了。
  為什麼又會做起那樣的夢,難不成,因為昨天才跟新的男朋友分了手,受了刺激,才會夢到以前的事?
  在心底暗罵了自己一句「笨蛋」,她掀開被子下床,到附設的浴室裡沖了澡,梳洗過後,僅圍著一條浴巾地走回房間。
  還沒有翻出衣服,門闆上,便傳來兩下有禮的敲門聲。
  「小穗,妳醒了嗎?」她的小表姊,莫解語,在門外輕聲問著昨個半夜帶著一臉淚水與狼狽,突然跑來投靠她的表妹。
  文清穗上前給她開了門,「早安,小表姊。」臉上揚起一抹如平常般的艷麗淺笑。
  雖然還沒有上半點妝,但那渾然天成的美艷,以及酥麻入骨的呢喃嗓音,已經教同樣身為女人的莫解語不由地一陣的腿軟。
  更別說,美艷大美人的身上,只圍著一條粉色的大毛巾,底下一絲不掛……莫解語此刻十分慶幸自己並不是男人,否則就要上演一場撲倒大美人的戲碼,然後讓室友笑翻。
  「我準備了早餐,妳衣服穿一穿後就出來吃吧。」莫解語指了指房裡的衣櫃,那裡頭有著幾套文清穗放置在這裡的換洗衣服。
  「我不能這樣出去吃嗎?妳這裡又沒有男人。」文清穗嘟起不點而朱的豐唇,撒嬌地問。
  噢老天,這真的是……
  一陣心跳加速,莫解語隻手摀住熱辣辣的鼻尖,早知道就找楊鳳兒來叫文清穗,省得自己現在只覺得兩管鼻血快要衝鼻而出。

  「我說文大美人,妳願意放過解語姊了嗎?妳沒瞧見她已經快不行了嗎?」彷彿天籟般的嗓音,來自因為等太久便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楊鳳兒口中:「真是的,妳少發一陣騷不可以嗎?」
  「楊鳳兒小妹妹,今天早上沒有刷牙嗎?妳嘴巴很臭,知不知道?」居然敢說她「發騷」。
  「不要叫我小妹妹,妳這隻狐狸精!」被踩中痛腳的楊鳳兒,努力地挺高胸膛,讓自己有只有一米五五的嬌小身高看起來較有「分量」。
  只可惜,即使她看起來比較高,但那張稚嫩的娃娃臉,讓她看起來就像一個高中生,十分符合文清穗口中的小妹妹角色。
  敢叫她狐狸精?真是活膩了!
  「小妹妹。」文清穗瞇起眼,故意再喊。
  「狐狸精!」楊鳳兒不甘示弱地跟上。
  「小……
  真的是聽不下去了,「喂,妳們兩個,有夠像幼稚園小朋友的。」莫解語用力分開兩個越活越回去的女人。
  「小表姊,她叫人家狐狸精!」
  「解語姊,她叫人家小妹妹!」
  兩個指控分別轟上當和事佬的莫解語耳中,轟得她差一點就想收手不做,任她們兩個吵到天昏地暗算了。
  「小穗,妳的浴巾掉了。」就在這時,原本圍在文清穗身上的大浴巾,冷不防掉了下去,露出底下妖嬈動人的女性胴體。
  那曲線妙曼,骨肉娉婷的女體,還是叫莫解語與楊鳳兒看得一臉地讚嘆。
  被看光了的文清穗沒有半點的尷尬彆扭,逕自彎下身,撿起浴巾,重新將它包回身上,阻隔那羨慕得快要流口水的目光。
  「好了,為了我快餓扁的肚子,我先放過妳好了,楊小妹妹。」輕拍了拍楊鳳兒白嫩嫩的小臉蛋,文清穗露出一個很可惡的笑,語氣囂張地關上門闆,穿衣服去。
  楊鳳兒兩道羨慕的目光,馬上變成殺人的死光,隔著門闆投向門後的女人,「狐狸精!」她隔著門闆再罵。
  「好了好了,鳳兒,妳等一下是不是要跟小穗一起回工作室?」莫解語無奈地先挪開楊鳳兒的注意力,省得裡頭那個耐不住被罵的人再還以顏色,兩人又要隔著門闆開戰起來。
  「對啦。」楊鳳兒像是憶起什麼似的,猛地又開始敲起文清穗的房門來,「狐狸精,妳家的『褓姆』又來了,說今天要送我們上班。」
  她家的「褓姆」?隔著門闆聽到外邊那個偽小孩說的話,正穿著連身洋裝的文清穗動作頓了頓,然後便猜得出她家的「褓姆」指的是誰。
  是的,那位邵志揚。
  「我知道了。」淡淡地,她回應著門外的人。
  他的消息,怎麼會收得這麼快?
  如果不是深知莫解語不會出賣她,將她失戀的事告訴邵志揚,文清穗真的會以為自己那個只願當局外人,也不願意蹚渾水的小表姊當起邵志揚的線人了。
  無奈地勾起一抹笑,她拿起化妝包,開始上起淡妝。
  她的美,不用濃妝艷抹,只要淡淡的粉底,粉色的眼影,再上一點點的唇蜜,不需要誇張的眼線及腮紅,她已經美得吸引住眾人的目光。
  這就是她,文清穗。
  將所有東西裝回大包包裡,她拿起包包走出房間,下樓來到用餐的飯廳裡。
  餐桌上,已經坐著住在這裡的三個女人,以及那個不請自來的男人。
  「早啊,小穗。」看到了她,邵志揚露出一抹大大的笑,閃亮的白牙配襯曬得古銅色的臉,很是好看;他絕對是一個吸引女人目光的男人,從學生時代開始,他的女性緣就已經好得很,在他身邊的女朋友也是一個換一個。
  「早。」知道他為了什麼事而來,文清穗意興闌珊地道了聲早,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後吃起表姊替她準備好的沙拉早餐。
  「喂喂,妳吃那一點點菜就夠了嗎?我的三明治給妳吧。」瞧見了她盤中分量稀少的食物,邵志揚二話不說地將自己面前的三明治放到她的盤子前,而後端走了她的沙拉。
  她不悅地按下盤子,「我早上只吃這個。」
  「為什麼?解語姊做的三明治,很好吃啊!」為表自己話中的真實度,他大口地咬下三明治,然後回頭對著莫解語燦爛地一笑。
  不理會他,文清穗拿起叉子,快速地將盤中的沙拉吃光,然後拿起大包包往外走去,「小表姊,昨天晚上打擾了。」
  「狐狸精,妳不等我?」口中還塞著日式煎餃的楊鳳兒,口齒不清地追問,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文清穗踏出大門的背影,以及邵志揚拿過莫解語已經包好的三明治,追了上去的背影。
  「解語姊,他們兩個真的沒有在談戀愛?」回到位置上的她,吞下口中的食物後,用著最不解的語氣問。
  「鳳兒,這已經是我第幾次回答妳這個問題了?都問了這麼多遍,妳不煩嗎?」莫解語笑意盈盈地問著室友。
  「雖然已經聽過妳說了好多遍,但每一次看到他們兩個這樣,我就忍不住質疑嘛!」楊鳳兒也很無奈。
  無聲地歎息,莫解語不厭其煩地替這個已經問了她不下十次的室友解答疑慮:「我很肯定他們兩個現在並沒有在談戀愛,按照小穗的說法,他們兩個只是很好的『麻吉』。」
  「解語姊,妳都已經聽到會背了,對不對?妳每次回答的字數都是一模一樣的。」楊鳳兒高興地指出她的發現。
  莫解語淺笑依舊,沒有被她這個沒頭沒尾的發現給唬到。
  「不過說來也對,如果他們真的是男女朋友的話,狐狸精怎能可能可以忍受邵志揚身邊總是一卡車又一卡車的女人轉來轉去的。」以她對文清穗的認識,文清穗絕對會用機關槍將那些女人統統秒殺掉。
  「鳳兒,再不吃完出門,上班就要遲到了。」尤其,現在又是沒有便車可以搭的情況下。
  聞言,楊鳳兒慘叫出聲,將剩下的煎餃以最快的速度掃光,然後背著大包包趕緊地出門;餐桌上,只剩下莫解語以及剛醒沒多久的方秋澄。
  「與邵志揚是『麻吉』,只是小穗對外的公式回答,那麼妳的想法呢?」方秋澄問。
  莫解語露出一抹神祕的笑,「小穗她不想我知道,我就不知道。」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只是裝不知道而已。
  方秋澄再一次發現,莫解語不動聲色的裝蒜能力,真的好厲害。

                           

  文清穗原本想要越過那停在小表姊門外的跑車,直接到捷運站搭捷運回工作室去,可是邵志揚並沒有給她越過跑車的機會,逕自地拖著她上車,鎖門,然後開車。
  她不發一語地坐在副駕駛座上,一張沒有表情的小臉別過去,看著窗外飛快掠過的景物。
  「昨晚為什麼不來找我,我們兩個住得比較近不是嗎?」
  只剩下他們兩人了,邵志揚打開話匣子;他知道文清穗會半夜來打擾她小表姊的原因,十之八九都是因為她與新的男朋友分手了,所以才會去找她的小表姊哭訴。
  「沒有必要。」她沒有回頭看他,一雙美目看著車外掠過的景色,好半晌後才淡淡回答;就算是無所不談的好朋友,但也不代表她在失戀後就得跑去找他哭訴吧?
  「小穗。」
  他喚她,語氣中的無奈是那麼地明顯,而她依舊毫無表情地看著車外景色,好像外頭有什麼比車內的他更加吸引;但他與她彼此都知道,她只是在逃避他的問題。
  從小到大,只要她不願意回答問題,她就會一聲不吭地將臉別往別處,就是不看他,這個習慣,就算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沒有改掉。
  很有技巧地將跑車停在路邊,深知她性子的他,也有著相應的方法來對付她的沉默;他靠在方向盤上,等著她的答案。
  車子不再前進,這教她不得不回過臉看他,「阿揚,你這樣會害我遲到的。」再過五分鐘,路上的車潮便會出現,那足以教她塞車塞到回不了公司。
  「只要妳馬上告訴我,妳就不會遲到。」他笑得無賴地對她說。
  沉默了一會,放棄了跟他僵持下去,她一臉認真地看著他:「昨天你女朋友才剛回國,你叫我怎麼好意思去找你哭訴?而且這樣會讓你女朋友誤會的,你想再跟她吵架嗎?」
  即使他不介意他跟他的女朋友吵架,但她也會累也會厭的,好不好?尤其,每次他與女朋友吵架的原因,大多數都是為了她!
  她與邵志揚已經認識超過十年,她與他早已有了旁人無法比擬的默契;但有哪個女人有這麼大的肚量,可以容忍自己的男朋友跟另一個女人那麼熟悉親近?又有哪個女人,可以默不作聲地接受這些?
  瞧清了她臉上的認真,他意識到她不是在耍脾氣,也不是在跟他鬥氣,而是真的認為沒有把他叫出來的需要,「但妳知道的,我一點也不介意,我最近才在想,其實我跟她並不適合。」
  他的話,教她一怔,「你又要分手了,你跟她才開始多久,有三個月嗎?」
  「事實上,我跟她在一起已經超過了三個月了。」他一邊開口說著,一邊啟動引擎開車,時間掐得恰好,避開了早上的車潮,「……不過,當中有三分之二的時間,不是她在工作,就是遇上我要出差,根本就沒什麼時間談戀愛。」
  文清穗記得他現任的女友是空中服務員,而且還是國際航線,經常都得飛不同的地方,「但……她可是你花了好久時間才追上的,這樣就放棄了,不覺得可惜?」她好奇地問,她以為他現任女朋友,也許會是他的真命天女。
  他慵懶一笑,「一開始追她的時候,我也有想要定下來,不過大概是我跟她沒有緣份吧,算了,反正舊的不去,新的怎麼來?」
  不知為什麼,他這副花花公子的模樣,教文清穗的心微微地一擰。
  「倒是妳,小穗,為什麼跟這個男人分手?雖然我一開始就不看好妳跟他……他那孬樣,真不知道妳為什麼會跟他在一起。」他輕鬆地掌握住方向盤,那模樣該死地好看和帥氣。
  被踩中了痛處,文清穗微微咬唇。
  「反正……分手就分手了,你問那麼多做什麼?」
  「那傢夥,背著妳跟另一個女人搞上了?」他的嗓音在車內徐徐響起,卻要命地正中了她的傷口,「我想想看,這已經是第幾個了?第三個了吧?」
  「邵志揚,你可以再殘忍一點沒關係。」文清穗瞪著他,有必要一再往她傷口灑鹽嗎?
  「我不是一早就告訴過妳,那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嗎?」他一副「老早就警告了妳,但妳卻不肯聽」的表情,氣得文清穗牙癢癢的。
  「我哪知道我會這麼衰?」交的男朋友全是劈腿族,她也很委屈好不好。
  「算了,下回請帶眼識人,別再被長得還可以的臉騙過去就好了。」長指在自己下巴摸了摸,「小穗,為什麼妳挑男朋友的標準全都是高大帥氣的,卻不見妳會喜歡上我?難不成我在妳眼中,我不夠帥?」
  文清穗瞪住他的眼,倏地放大,而後又回復正常。
  「你這是什麼話,如果被你女朋友聽到的話,我還能活嗎?我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這樣來害我?」她故意裝作氣呼呼地反問他。
  她怎能讓他知道,她曾經也喜歡過他?
  不,不能讓他知道,因為他們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哎呀,以我們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有誰敢動到妳頭上來?我邵志揚頭一個不放過他!」他豪氣萬千地道,用力地拍著自己的胸膛。
  只怕,那個是你的女朋友。
  無聲地,她唸著。他不會知道在他的背後,她到底遇過他多少個女朋友威脅地放話過。
  他太小覷女人的嫉妒心,有時候女人比起男人更加的可怕,如果她的膽子小一點又氣焰小一點的話,他可能早就再見不到她了。
  她的工作室,很快便到達了。
  「謝了。」她下了車,禮貌地道了聲謝,便提著大包包,準備回工作室裡頭。
  「小穗。」邵志揚握住了她提著大包包的手腕,喊住了她。
  「還有事?」她回眸問道。
  「我媽叫妳今天晚上到我家喝湯,妳有空嗎?」母親大人下的命令,他一點不敢忘懷;雖然剛剛因為太過專注於她昨晚沒有找他,真的差一點忘記。
  「今天晚上?」她皺起眉,想著自己的行事曆上似乎已填滿了工作的進度。
  「不行嗎?我媽說很久沒看見妳,所以特地熬了妳最愛的湯,說順便讓妳補一補身子。」他故意一臉的捥惜,知道用這方法她一定會排除萬難,晚上的餐桌她必定會出現。
  聞言,再忙碌的工作也被文清穗推到一旁去,「剛好今晚我有空。」再怎麼忙,只要是那個疼她的邵媽媽開口,她就是快死也會拖著去邵家。
  「是嗎?那我下班後,繞過來載妳去我家?」他笑彎了眼,興高采烈地建議。
  陽光笑眼男的威力無比,文清穗差點被那對笑眼電到了,幸好他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好朋友,「不用了,又不是小孩子,幹嘛接來接去?我下班後自己過去就可以了。」
  「可是……
  「阿揚,真的不用,我可以自己去。」她烏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眸,語氣中全然堅定。
  「那好吧,晚上見。」他收回握住她的手問。
  「晚上見。」朝他揮揮手,她提著大包包,大步地走進工作室裡。
  見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工作室的玻璃門後,邵志揚才再次發動引擎,重新開車進入車潮,往公司的方向駛去,一路上,他心情愉快地吹著口哨。
  不得不承認,一大清早看到文清穗,比見到自己的女朋友,更加令他心情愉快。

  第二章

  「穗姊,剛剛友華的周總打過電話過來,說要跟妳談一下他分公司的設計。」三寸高的高跟鞋甫踏入工作室,總務小妹,談依然,便馬上拿起自己的筆記本,將一連串還不到早上九點辦公室時間就打進來的電話,一一匯報給工作室裡最美艷又最忙碌的前輩聽。
  小總務連珠炮似的匯報,並沒有讓文清穗腳下的步伐因此而停下來,她筆直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讓談依然跟著走進來;在談依然完全匯報完之後,她將大包包放在桌子上,用自己穿上三寸高跟鞋後的一七三身高,俯視穿著運動鞋只有一五零身高的談依然。
  「談小妹妹,我昨天離開工作室的時候,是不是有給過一張名單給妳?」貓兒似的圓眸瞇起,格外有威脅感,「妳還記得嗎?就是一張薄薄的,上頭只有十來個名字的紙。」
  見她反應,談依然身上每一根的寒毛全都豎起來了。
  「是……是的,那張紙在我的桌面上。」她差點沒拿個框將那張紙給錶起來;她含著淚,拚了命似地猛點頭。
  「那我有跟妳說過,那張紙上的名單是作什麼用?」兩隻白玉似的玉手,「啪」的一聲黏在談依然有點嬰兒肥的肉肉小臉上,使壞地揉起來。
  「回絕……」口齒不清地回答著,談依然此刻腦中浮現的,卻是大大的「完了」二字,「穗姊……」她孬種地求饒著。
  「妳說說看,妳進了工作室多久了?」文清穗陰陰地問道,白玉小手還不放過手感超棒的臉頰,改揉為捏,將談依然的臉當粉團在玩。
  「半,半年……」小小總務不敢反抗,含著兩泡眼淚回答。
  「半年,就一般人而言,應該已經開始幫忙想設計圖,請問談依然談小姐,為什麼妳依然在做總務的職位,難道妳對此這麼樂此不疲?」文清穗最看不過沒有上進心的小妹妹了。
  「穗……穗姊……
  「嗯,妳還有什麼話想要說啊?」貓眼瞇得更小,無言的威脅,如同蜘蛛網一樣地包圍著談依然弱小的心靈。
  「穗姊,我……我改進,我馬上改進。」談依然馬上拍著胸口保證,保證自己下個月開始必定會晉升一級,把總務的工作全部留給新來的工讀生自己慢慢做;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文清穗一定會整得她飆淚狂叫「我以後不敢了」。
  「真的?」瞇起的水眸睜大,恢復成平日的大小。
  「真的,真的,真的!」連續三個「真的」,外加頭點得快要斷掉地保證。
  「那好吧,現在就去給我回絕那些名單上的人,說給他們的設計圖已經是最完美的,不可能再改,如果要改,就叫他們換工作室!不過,已經設計好的圖還是要跟他們要錢,這是合約上寫清楚了的,知道嗎?」她文清穗從不做白工,更不會讓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傢夥來打擾她的工作。
  「是!」在魔掌下逃過一劫的談依然,抓緊了手中的筆記本,在文清穗手勁減輕時,連忙將自己軟軟綿綿的頰肉「拔」出來,逃回自己的位置上去苟延殘喘。
  文清穗沒好氣地瞪了她逃命似的背影,嘆了一下,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妳為什麼總是這麼嚴厲地對待每一個可愛的小總務?再這樣下去,妳就要變成我們工作室的名勝……『蛇蠍美人』了。」溫潤好聽的男中音,伴著一陣的輕笑聲,從門口的方向傳來。
  「媽的,如果不是因為有一個無所事事,一天到晚只懂得發騷,啥正事都不肯管,而且可惡地把當黑臉都推給我去扮的老闆,我哪需當什麼壞前輩。」還蛇蠍美人呢,切。
  文清穗瞪住那個笑得溫文的老闆,「也不想想,是誰在我剛進來工作室時,把我一個人當作三個人用,操得我差點爆肝進醫院?」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那時候工作室才剛剛成立嘛。」一句話就帶過一切,「而且,妳不也覺得很有成就感?」所以好好感激他的大恩大德吧!
  「去你的。」她啐了他一口,好聽的話誰不會說,但出自這個口蜜腹劍的傢夥口中,就要特別特別地小心,省得被賣了還傻傻地替他數錢。
  「好女孩不應該說髒話的。」一聽就知道是意思意思地提醒,反正她本就不是他的責任,他才不會管太多,「鳳兒呢,今天早上不是跟妳一起上班的嗎,怎麼還沒看見她?」
  這才是他一大早進她辦公室的理由吧?文清穗用目光毒殺他。
  「年底年終獎金加成。」他大方地加餌。
  媽的,那不也是她賺的辛苦錢?不過能夠回到自己的口袋裡,也算了,「她今天想搭捷運。」她不敢說,其實是因為自己跟邵志揚鬥氣,所以扔下楊鳳兒讓她自己搭捷運回來。
  「是嗎?」很懷疑的口吻。
  點開程式準備修改昨天與客戶商量好的設計圖,她心虛地看了眼還站在自己門口的男人,「你還杵在我這裡做什麼?」答案也給了,這男人卻一反常態地佇在她的辦公室裡……
  唔,有陰謀的味道。

  淩寇關上了門,走到她的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小穗,我們來做一個交易。」
  文清穗的反應是猛地退後幾大步,就像總務小妹剛剛的反應,身上每根寒毛都豎了起來。
  老天,那過分溫和無害的微笑,有誰來告訴她是怎麼的一回事?
  「小穗,幫我一個忙。」白皙俊秀的臉上,露出一抹更加溫文儒雅的微笑。
  如果是其他員工看到他這個笑,必定會迷得捧住胸口大喊「王子啊……」,但她是文清穗,那個因為被他看上了她的一張設計圖,而被拐這間工作室做牛做馬的可憐員工。
  「幫什麼忙?」她小心翼翼又非常謹慎地問。
  「當我的女朋友吧,小穗。」好聽的男中音,道出一個炸得她七暈八眩的「幫忙」。
  「為什麼?」
  門外,傳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那嗓音很熟悉;淩寇聽著那聲音,一雙眼彷彿能夠穿透過那堵牆,看向外頭那嬌小可愛的小女人。
  「因為,我已經等了太久,已經等不下去了。」
  似是沒頭沒腦的話,文清穗還是一聽就懂了,原來是因為那個遲鈍得教人髮指的楊鳳兒。
  「所以你準備把我當擋箭牌,實行『你吞她』的計劃?」讓她這個狐狸精擋住所有肖想他的女人,然後在暗地裡將小可愛生吞活剝,好個一石二鳥的計畫,「我幫了你,有什麼好處?」
  「反正,妳現在那個男朋友一點看頭也沒有,這樣下去的話,他不用多久便會背著妳去行劈腿之實,這種男友不要也罷。如果妳幫我的話,條件任妳開,而且妳還可以擁有一個人人皆羨的男朋友。」他對自己的身價非常有信心。
  他的話挺誘人的,尤其是那句「條件任妳開」的話,真的悅耳得令她忍不住想偷笑。「年底多付我半年的薪水,外加兩個月的大假,我就幫你。」既然是終身大事,她當然敲竹槓敲得毫不留手。
  「三個月的薪水,外加一個月的假期,旅遊期間的費用由我來付,如何?」他討價還價。
  雖不滿意,但可接受。文清穗勉為其難地點頭,「成交。」

                           

  「為什麼你沒有接小穗?」邵家主母一臉不爽地瞪住那個坐在餐桌上發呆的笨兒子,「我不是有交待過你,一定要好好地把人給我接過來的嗎,人呢?」
  「她說要自己過來,我也沒有辦法。」邵志揚很無辜地回答,可是頭上還是硬吃了爆栗,「痛!」他捂住痛處大叫出聲。
  邵媽媽瞪住兒子,心中不禁大歎,為什麼自己會生了一個這麼笨得要命的兒子?給他製造機會,卻給他傻傻地浪費掉!要知道,孝順又聽話的小穗是她心中最佳的媳婦兒人選,而不是他在外頭交的那堆雜七雜八的女朋友。
  「為什麼打我?」邵志揚再度無辜地開口,那副裝可憐的死樣子,看得邵媽媽又想一記爆栗給他狠狠地敲下去。
  「你這個……」河東獅吼差一點就重現江湖,幸好,一聲的門鈴及時響起,救了邵志揚一條小命。
  「一定是小穗來了!」他興高采烈的反應就像是自己中了彩券一般,一陣風似地衝往大門恭迎文清穗的到來,「小穗。」他笑瞇了眼,喚著那個一臉疲倦的女人。
  「嗨。」文清穗點了點頭,累得快要散骨的她只能給他一聲平淡的招呼。
  「小穗來了嗎?」邵媽媽一聽到心中最想念的那嗓音,連忙擠開兒子,佔據了他原本的位置,「哎呀,小穗妳這孩子,最近是不是忙壞了而沒有時間好好吃飯?瞧妳下巴都尖了,看得邵媽媽心疼死了。」那憐愛的態度,彷彿眼前的文清穗才是她的親生女兒。
  幸好邵志揚一點都不介意母親將這份憐愛全都給了文清穗,而對他就好像是撿回來養的一樣,反正他老媽疼得是文清穗,他的好朋友,所以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完全沒有意見。
  「邵媽媽。」面對長輩,文清穗揚起一抹甜笑,乖巧地叫人。
  「乖。」如果這聲「邵媽媽」可以去掉頭一個字,邵媽媽真的會高興得合不攏嘴,只可惜她那個既笨又無腦的兒子一點本事都沒有;思及此,邵媽媽用著眼角的餘光狠狠地瞪向他。
  又怎麼了?在狀態外的邵志揚冷不防被瞪,但卻找不到自己「無故」被怒視的理由,只能用著一副無辜的表情,看著那對仿如親母女的女人。
  邵媽媽沒好氣地再瞪了他一眼,然後牽過文清穗的手,往廚房方向走去,「來,小穗,邵媽媽熬了妳最喜歡的人參雞湯,妳經常都忙著畫設計圖,文華跟婉言又不在家,沒人熬湯給妳補身子,今天晚上一定要喝多點湯,補一補身子,知道嗎?」
  「麻煩您了,邵媽媽。」聽到敬愛的長輩又為她忙碌了,文清穗不好意思地說著,心底感到一陣的暖意。
  「傻女孩,這算得上是什麼麻煩?看妳把湯喝光,邵媽媽才覺得高興,很有成就感呢!」就說果然是女孩子比較貼心,她熬了這麼多年的湯,就只有小穗一人對她說過麻煩她與謝謝她之類的話,而她的老公與少根筋的兒子,從不曾對她說過任何一句類似的話。
  邵媽媽不禁又開始感歎,為什麼文清穗不是她的女兒,或者是她的媳婦兒呢?
  「你跟著來幹什麼?快把東西拿去放好,然後上去叫你爸下來吃飯,別再窩在書房裡寫他那麼什麼鬼畫符的書法了!」將文清穗手上的大包包往兒子扔去,也不管他會不會因而得被那分量十足的包包撞得內傷,邵媽媽逕自兇巴巴地說著。
  邵志揚不得不再一次懷疑,自己真的是撿回來養的,揉了揉被撞痛了的胸口,他裝可憐地看向自家老媽身旁的女人;不過,那個狠心的女人早就被他老媽精心熬製的湯給吸引住了,一點注意力也不分給他。
  認命地拎起大包包,他走上樓將包包放到客房裡,然後遵從母親的吩咐,繞到書房裡叫他的父親大人吃飯,在門闆上意思意思地敲個兩聲,邵志揚經驗老道地開門自己走進去。
  他的老爸,只要一拿起毛筆,就好像完全與世界斷絕了聯繫一樣,不論是大風吹或是大雨打,一樣面不改色地繼續專注於他的大作之上。
  如果邵志揚像以前那樣傻傻地站在外邊等裡頭這個開口叫他進去,他可能等到第二天的早上也可能等不到,所以吃過無法數清次數的虧後,邵志揚學聰明了;基本上,如果要從邵爸從墨青的世界裡拉出來,除了由邵媽媽親自上來喚他以外,就只剩下……
  「爸,小穗來了。」邵志揚站在門口,用著只比耳語大上一點點的聲量,但原本專注於宣紙上最後一隻字的邵爸卻好像有人在他的耳邊大吼一樣,迅速地擡起頭來。

  「小穗來了?」邵爸拋開手上的叫價上萬的毛筆,往書房外疾步走出。
  被遺留下來的邵志揚再一次肯定,其實文清穗才是邵家的小孩,所以他的爸媽才會特別地疼她,差點沒將她捧在手心上好生地呵護。
  算了!他甩甩頭,因為想太多也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跟著走出書房,他尾隨父親走到飯廳,遠遠看到餐桌上除了放著熱騰騰又香氣四溢的美食外,還有一本不該在此時出現的相冊……那是一本厚厚的,裡頭放滿了好幾十個男人的照片以及基本資料,用來相親的照片冊。
  邵志揚只覺額際的青筋綻起,上前一把搶過文清穗打算翻看的相冊。
  「阿揚,你做什麼?」不待文清穗開口,好事遭人打斷的邵媽媽滿臉殺氣騰騰地質問,左手更是擺好的姿勢,準備給他一記狠狠的爆栗。
  「您給她看這個做什麼?不是說今晚是叫她來吃飯的嗎?」邵志揚無視娘親的鐵拳,逕自地與她大小聲。
  「給小穗選個對象啊!」邵媽媽理直氣壯且理所當然地說。
  「她才二十五歲,還不到『拉警報』的年紀,選什麼對象?」
  「是『已經』二十五歲了,你知道她這個年紀有多少同齡的女孩已經結婚生孩子了嗎?你娘當年我在這個年紀,你這個渾小子已經會走還會說話了!」邵媽媽倒豎著眉,怒瞪這個沒出息的笨兒子。
  「您那是早古年代,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哪能相比?而且小穗是小穗,其他人怎麼能跟她比?」邵志揚也是理直氣壯的。
  「什麼早古年……」邵媽媽被一句早古年代氣得七孔生煙,準備脫下腳上拖鞋,打扁這個口沒遮攔的死小子。
  文清穗在她的手還沒有碰到拖鞋時淡淡地開口,及時拯救了邵志揚:「邵媽媽,抱歉讓您費心了,但我不想相親。」
  邵志揚一副「我就知道」的勝利表情,看著自家老媽。
  可是邵媽媽並沒有就此被打敗,她不放棄地追問:「為什麼,妳不是已經跟那個誰分手嗎?小穗,邵媽媽跟妳講,你們年輕人不要以為分手後需要什麼冷靜期的,分手後要趕緊找一個比以前那個更加好的,才不會讓前一個以為妳還對他念念不忘,懂不懂,老公,你說是嗎?」邊勸還邊問著端坐下來的邵爸。
  「對,小穗,快點找一個疼妳的男人,別再想以前的事了。」邵爸認真地看著文清穗,語氣平淡,卻教她一愣。
  以前的事?邵爸指的是她以前的男朋友嗎?
  她很確定,她在分手後,並沒有再想過那些男人的;然後,她看到邵爸的目光,挪到還在跟邵媽媽爭論她不需要相親的邵志揚身上。
  她馬上就會意了,「邵爸,您誤會了……
  「小穗,邵爸有沒有誤會,只有妳自己知道。」邵爸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如果可以給自己找一個好男人,幸福地過一生,那就好了。」
  面對疼愛自己的長輩,文清穗有瞬間感覺呼吸有點困難。
  她的心,莫名地湧起一陣的慌,因為昨晚那場莫名其妙的夢,以及現下心底的那陣慌,讓她害怕,而且邵爸的誤會,是真的。
  「小穗,我看妳就選一個吧!」邵媽媽不理會邵志揚的阻撓,將相親冊放到她面前。
  文清穗回眸,有那麼一瞬間真的想從當中選一個男人相親,讓邵爸知道他真的是誤會了;可是,纖纖的白指還沒有指向相片,她便想起了與淩寇的交易。
  「不,真的不用,邵媽媽,我已經找到了。」她對邵媽媽說,也對邵爸說。
  「找到什麼?」可是,開口問她的人不是邵爸或是邵媽媽,而是應該置身事外的邵志揚。
  「我已經找到一個願意跟我以結婚為前提而交往的男朋友了。」她說,眼睛看著尊敬的邵爸,睜著眼說出與淩寇不曾作出的協議,「沒有意外的話,我應該跟他會結婚。」
  豈料,她在邵爸眼中,竟然看不到釋懷,反而看到了擔憂。
  她很想告訴邵爸,她並沒對邵志揚念念不忘,那只是年少無知的一場短暫暗戀而已,她老早就已經忘掉了……
  只是,妳真的全忘了嗎?

  一把聲音在心底反駁著她,教她徹底地失措了。
  「小穗,那是誰?」邵志揚追問著,雖然文清穗曾經交過男朋友,但卻從不曾聽過她是以結婚為前提的,難以言喻的著急,倏然包圍住他。
  「是淩寇。」她答應替他追楊鳳兒,那麼也應該也不介意成為她的擋箭牌吧?
  「是妳的老闆喔?邵媽媽見過他,真是一個不錯的男人。」對於上次不期而遇的情景,邵媽媽記憶猶新,並且在心中對淩寇有著高度的評價,「哎,如果是他的話,邵媽媽就不擔心了!老公,小穗的眼光真好,這裡頭的男人沒有一個比得上淩寇的。」
  聽著自家親娘對另一個男人讚不絕口,一種窒息的感覺窒住了邵志揚。
  「阿揚,你也見過小穗的老闆吧,你覺得他好不好?」他的娘,還當面問他。
  他看邵媽媽,而後看向文清穗,而她也正睜著一雙水眸看著他,似乎也在等著他的答案。
  「呃,這,我覺得……」他覺得,他得小心翼翼地回答這個問題。
  「好就好,不好就不好,你這孩子在支支吾吾些什麼?」邵媽媽對於兒子的支支吾吾的態度感到極不耐煩。
  「淩寇……很好啊。」他悶悶回答,因為實在找不到淩寇有什麼缺點或不好的地方。
  「聽吧,連阿揚都認為淩寇不錯,小穗,妳這次真的找對人了。」邵媽媽笑彎了眉,興高采烈地抱住文清穗,就像聽到文清穗要結婚似的。
  文清穗也笑了,可是她卻無法忽略掉,心底湧起的那抹失望。
  她在期待些什麼?還在期待邵志揚對她說什麼?
  都怪邵爸,幹嘛跟她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就連自己,也莫名其妙起來了。
  她嘟著唇兒,有點哀怨地在無人注意的情形下看了邵爸一眼;卻始終沒有發現,有一雙墨眸一直看著她,眉頭一直皺著。

  第三章

  她睡不著。
  文清穗睜大眼,毫無睡意地躺在床上。今天工作超過十個小時,晚上還被邵媽媽追問她與淩寇的事,事實上她累斃了,可是她卻睡不著。
  她滿腦子,想的全都是邵爸那句話。
  別再想以前的事了。
  明明,她很盡力地當邵志揚的好朋友,恪守本分,也沒有做出什麼令人誤會的事;倒是邵志揚那個傢夥,總是做出些讓他那些女朋友誤會的事來,並且還樂此不疲,害她每每都得對他那些女朋友見招拆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
  真的,她很努力地說服自己,只當他的好朋友,做他唯一的知己,這樣她就滿足了。
  而若問她,是否曾經想過要跟邵志揚表白她喜歡他,想當他的女朋友,想跟他來一場瑰麗的戀愛……她的答案是:想,她當然想,連作夢也在想。
  只可惜,那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文清穗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年邵志揚與小琳吵架時,她也在旁看著勸著;她一再地解釋,自己與邵志揚只不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童年玩伴,沒有其他,但嫉火攻心的小琳不但不聽她的解釋,反而指控她霸著邵志揚,害他沒有時間陪她。
  實在是何其無辜。
  邵志揚不想陪小琳,是因為小琳總愛逛街買可愛的小飾物,但邵志揚最討厭的就是逛街和買東西;而且最重要的是小琳嚴重的公主病,讓邵志揚疲憊不堪,完全招架不住,所以他才不肯跟她去逛街,情願窩在文清穗的房間裡談天說地,或者是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
  文清穗也曾經勸過邵志揚,既然是自己喜歡的女生,那麼陪小琳去逛逛街或買點小東西哄哄小琳,包准他們甜甜蜜蜜,永浴愛河。
  可是,她沒想過邵志揚會把她的話當成耳邊風,即使她趕他出去,逼他去陪小琳,他也只是回去他自己的房間,睡他的大頭覺。
  到最後,事情發展到小琳拽住她的手質問她,到底是不是喜歡邵志揚?她啞住了,乾澀的喉間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小琳的手勢很大,抓痛了她;但更痛的,是邵志揚拉開小琳後說出的那些話……
  「我跟小穗根本不可能!我跟她太熟悉了,我什麼個性,她什麼個性,彼此都摸得一清二楚,就是因為太過熟悉了,所以我們倆根本激不起什麼愛的火花,我也完全想像不出來,我跟她談戀愛起來會是怎麼樣,所以我跟小穗只能當朋友或當兄弟,不可能當情人,妳懂不懂?」

  他那時是對著小琳吼的,可是文清穗卻有著一種錯覺,覺得他這番話其實是對她說的。
  沒有辦法當情人,只能當朋友或當兄弟。
  那時候她的腦袋整個空白一片,只能反射性地擠出一抹笑,附和他。
  然而,她卻知道,自己從此以後與他只能定位在朋友的身分上,只能用朋友的身分看著他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
  擱在床邊的手機,驀地震動起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誰會在半夜一點多打電話過來?文清穗困惑地抓過電話,手機螢幕上顯示的大頭照,讓她有片刻的遲疑……是邵志揚。
  文清穗想不通,有什麼理由會令他在半夜三更的打電話過來。
  難道是知道她今晚睡不著覺嗎?應該不可能吧,即使兩人房間的窗戶相對,但之間隔了一道四米寛的小巷,再加上她把窗簾拉上了,他不會看到的。
  手機震動沒有多,便直接轉入語音留言信箱。
  看著上頭的未接來電符號,她遲疑著,思索著是否該回他的電話。
  「裝沒聽見好了,反正……他也不會知道我到底睡了沒有。」她低聲地說服著自己,緩緩將手機放回床邊的小櫃上。
  可,她的指還沒有離開手機,它又傳來了一下的震動。
  這回是短訊,而傳短訊的人還是他。
  有什麼事找她找得那麼急?因為好奇,也因為怕他真的有什麼重要事找她,她再拿過手機,點開那封短訊。
  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映入眼中的字句,教她一怔。
  他怎麼可能知道她還沒有睡?看向那拉上的窗簾,她的房間並沒有開燈,他不可能看到她在房間裡的舉動,難不成,他在她房間裡穿了監視器?但這個念頭,在下一刻就被她否決掉,他不會做這種無恥的事,尤其是對她。
  手機又震動了下,又有一封新的短訊傳來,她再點開,這次,這封短訊解除了她的疑惑。
  真的睡著了嗎?
  原來,他只是猜她沒有睡,文清穗有點慶幸,自己沒有傻呆呆地先給他回短訊或電話。
  但,他到底有什麼事,要在這種時間找她?她等著,等他下一封的短訊傳進來,告訴她發生什麼事了;可是,她等了好一會,短訊還是沒有來。
  「也對,他以為我睡著了嘛,怎麼可能再傳短訊?」笑著自己的傻,她放下手機,卻無法控制湧上心頭的一陣失落。
  闔上眼,她強逼自己入睡。
  今天工作超過十個小時,晚上還編出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來應付邵媽媽不斷追問著淩寇的事,她早就已經累癱了;明天還有小山似的工作要做,一堆的設計圖要去修改,她實在是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專心,要睡。
  她很想控制自己,她也試過了,然而,當小櫃上的手機又傳來震動時,她幾乎是反射性地伸出手抓過手機,點開新傳來的短訊。
  晚安。
  手機螢幕上顯示的只有短短的兩個字,但這兩字,卻像如打翻了蜜糖罐一樣,在她心頭泛起一陣的甜蜜。
  明知道她不該這樣的,她與他只能當朋友,只是朋友而已,可她卻一再犯禁,一再地放縱自己去做這種明知沒有結果的遐思。
  「再一夜,只要再一夜好了。」
  可即使她使盡了所有的法寶,再怎麼強逼自己,卻還是扺擋不住腦中氾濫的回憶,那些他與她從小到大在一起時的快樂記憶,她沒有辦法要自己不要去想。
  所以她不再抗拒,任由那些回憶伴著那漸漸轉濃的睡意,包圍著她,隨著她進入黑甜的夢境,延續自己在現實不可能發生的事。

                           

  短訊已經傳了出去了,但邵志揚放在手機螢幕上的手指卻沒有收回來。
  他不會看錯的,先早的時候,當他說出淩寇很好時,文清穗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
  她找到了一個以結婚為前提的男朋友,而且還是人人稱好,連對男人出了名十分挑剔的母親也讚不絕口,她應該要高興才對,可為什麼她卻在聽到他說的話後,露出那樣的表情?這個表情,一直困擾著他,教他輾轉難眠,甚至,讓他失控地在夜半打電話給她。
  好在,她沒有接……
  否則他也說不出,自己竟是為了追問她理由,所以才會在這時候打電話給她。

  然而,過了一陣子,他又忍不住地傳了個短訊給她,心底還暗暗期待:其實她還沒有睡,只是剛好沒看到來電。
  過一會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他,又不死心地再傳了個短訊給她。
  傳完後,他才赫然想起,她晚上到他家時,臉上那副極度疲憊的表情,還有晚上他家娘親大人不停地追問時,她小臉上難以掩飾的倦容。
  她一直都很堅強,他知道。
  即使累得快要倒下了她也不會說出來,只會在真的撐不住時直接給他昏倒!曾經就有這麼的一次,當時嚇得他差點丟了魂,連闖了幾個紅燈將她送到醫院去。
  她就是一個這麼倔又這麼逞強的女人。
  「但妳知不知道,有時候,我也想讓妳靠,讓妳撒嬌,不想妳總是硬忍著,累著自己?」他抓過放在床邊的那張與文清穗的合照,對著照片中笑得燦爛的人兒喃喃地道。
  記憶中的文清穗,總是愛黏在他的身邊,「阿揚」「阿揚」地叫著他,就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她也會吱吱喳喳地跟他說個不停,愛哭又愛鬧。
  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如此地堅強,有什麼事寧可自己獨自解決也不會告訴他,甚至,再也不曾在他面前掉下任何一滴的眼淚?
  他不能否認,他想念那個小穗,那個只會對他吱喳撒嬌的小穗。
  一陣不捨,讓他停止了追問,猶豫了一會後,最後傳了「晚安」兩字給她;或許,他可以明天或找一天跟她出去吃飯,那時候再問她好了。
  擱下手機,他沒躺上身後的大床,反倒走向還沒有關上的電腦,叫出自己需要的檔案,然後一頭埋到了工作裡。
  反正,他也睡不著,就給自己找點事做吧。

                           

  邵志揚沒想到因為一宗突如其來的合作案,他不得不飛往歐洲,且一待就是一整個月。
  他的日夜與她的時間剛好相反,再加上從自家母親閒來無事傳來的電話中得知,她最近也忙著畫設計圖,有時候甚至得睡在工作室裡。
  他不想打擾到她已經不多的休息時間,所以想問她與淩寇的事情,也只能一直拖延著。
  好不容易解決了那群麻煩的歐洲佬,說服他們簽了那份合約後,邵志揚將合約扔到助理手中,馬上「包袱款款」地趕回國。
  可是他回國後第一站不是回家或回公司,而是先拐到文清穗的工作室,卻沒想到,他還沒到達工作室,他老媽的電話倒是早了一步到達。
  他接了電話,「媽,您真準時。」這麼剛好算到他回來的時間,還給他打電話過來。
  然而,電話彼端傳來的,竟然不是邵媽媽平日中氣十足的吼聲,抑或是嘮叨的碎碎唸,而是一陣難過的嗚咽。
  「媽,您怎麼了?」他頓時一窒,急慌慌地問,平日那個樂天堅強的老媽,怎麼會這麼難過地哭成淚人?
  「阿揚,小穗她……
  邵志揚的一顆心,被這句語焉不詳的話給懸到半空中,「媽,您說什麼,小穗她怎麼了?」他急著再追問。
  「嗚……小穗她……被吊燈打中,還摔下樓梯,現在還在手術室裡……」因為嗚咽,邵媽媽的話說得零零落落,差點喘不過氣來。
  「什麼?」他呆住了,幾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看著血色一瞬間在他臉上消失褪得無影無蹤,計程車司機忍不住問著:「先生啊,要不要送你去醫院?你現在的臉白得像死人……」最後一句話,司機小小聲地說。
  司機的話,提醒了邵志揚。
  「媽,小穗在哪間醫院?我馬上到。」他心焦如焚地問著,簡直恨不得自己有雙翅膀,能夠馬上飛到她的身邊。
  受傷的她,一定會很痛,也很害怕吧。
  文清穗很討厭醫院,因為疼愛她的文爺爺在醫院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文爺爺年紀大了,器官已都退化到無法維持的地步,最後撐不下去,在她國中的時候就離開了她。
  無助地看著最敬愛的親人在醫院裡不斷地吃藥與接受治療,每天都得吞一大把一大把的藥丸,吊了一瓶又一瓶的營養液,受著這麼多的苦,但最終還是無法康復離開醫院,所以她很討厭醫院;對她而言,醫院是一個充滿了不快回憶的地方。
  邵媽媽連忙報出醫院的位置,邵志揚也馬上請司機掉頭。
  「先生,你老婆一定沒事的,你不用這麼擔心啦!」看著他坐立不安且一臉蒼白的模樣,司機忍不住出口安慰他。
  邵志揚頓了一頓,「小穗她不是我的老婆。」
  「那就是女朋友嘍,先生,你真疼女朋友。」司機再說。
  小穗也不是他的女朋友。
  但邵志揚沒有再開腔反駁,他現在擔憂得連話也不想說。
  緊握在手中的手機再度無聲地震動起來,他以為是邵媽媽打來告訴他文清穗的狀況,所以來電的號碼也沒注意便接了電話,「媽,小穗她現在怎樣了?」他問。
  可是,對方沒有出聲,一直沉默著。
  這個怪異的反應讓邵志揚稍稍拿開電話,看了眼來電號碼,那是他現任……不,是已經快要分手的女朋友,艾琳。
  「有事嗎?艾琳。」他先開了口,否則他們兩個會這樣繼續僵下去。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小穗怎麼了,但我可以佔你幾分鐘,談談我們的事嗎?」略帶諷刺意味的嘲弄,從艾琳口中道出。
  「抱歉,晚點我再回電話給妳好嗎?」忍住不耐煩,他試著避開一觸即發的罵戰。
  「為什麼不可以現在談,因為你要急著去見你的小穗嗎?」可是,對方似乎沒有與他有相同的停戰意願。
  這個妒婦,跟當初那個溫柔可人的美麗女子,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邵志揚簡直不敢置信。
  「艾琳,小穗受傷進了醫院,我現在趕著要去看她,晚點再給妳回電話吧。」雖然已經決定分手,但畢竟曾經交往過一段日子,邵志揚不希望用吵架成為兩人最終的結尾。
  「邵志揚,你真是一個可恥的男人!明明就跟文清穗就沒那麼簡單,卻還到處宣揚你們是什麼好朋友,其實這根本只是你們分別去跟其他男人和女人糾纏的掩飾手法吧,為了嘗嘗交換男女朋友的滋味……
  「艾琳,夠了!」一句比一句聽以入耳的指控,讓極度擔憂而早已瀕臨失控的邵志揚再也無法忍下去,從未對女性說過半句重話的他,對著電話另一端的艾琳咆哮出聲:「就算我跟小穗真的有什麼,那也已經不幹妳這個『前女友』的事,輪不到妳來說三道四、搬弄是非!」
  「邵志揚你這個混蛋!我還沒有同意分手,你居然……
  他毫不猶豫,再次地打斷她的話,毫不客氣地道:「我要分手並不需要得到妳的同意,我要跟誰在一起,更由不得妳在這裡指點抨擊,請妳拿出應有的風度來接受我們已經分手的事實。」
  頭一回遭他如同訓示下屬的嚴厲對待,艾琳被嚇倒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邵志揚,這是你第一次這樣吼我,而且還是為了另一個女人而這樣吼我。」震驚過後,收斂起嫉妒,艾琳幽幽地道。
  邵志揚不說話,因為他真的是失控了,而且,遲遲未到醫院,更加深了他的煩躁感。
  「如果你真的這麼喜歡她,為什麼不跟她在一起,而要到處招惹其他的女人再傷害她們?」她續問,很清楚她與邵志揚再也不可能重新在一起。
  「我跟小穗不是那種關係,我們只是好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妳要我解釋多少遍妳才滿意?」他鬆開打在頸項上的領帶,再解開襯衫上頭兩顆鈕釦,不耐煩地反問。
  「你還要這樣騙多少女人才滿足,還是你根本在自欺欺人?如果不是喜歡她,你會費那麼多的精神和時間去捉她男朋友劈腿的證據,再若無其事地讓她發現,再教她跟那些男人分手?如果不是喜歡她,你會在她失戀後馬上趕到她的身邊去安慰她,連要去見我父母的事也拋諸腦後?如果不是喜歡她,比起我這個當你女朋友的,你會更加地緊張她的事,且不能忍受她吃上一點點的苦或受一點點的委屈?如果這不叫喜歡……不,應該說,如果你這不叫愛她,那麼請你告訴我,這叫什麼?朋友之間的純友誼嗎?」
  邵志揚怔住了也傻住了。
  艾琳說的話,猶如在他的腦子裡引爆了一枚炸彈,轟得他腦袋一片空白的。
  這些全都是他從未留意,更不曾仔細思索過的……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為了文清穗做過這麼多的事,他自己卻懵然未覺。
  下一刻,邵志揚發現自己無法像以前那麼肯定地對艾琳說,他不愛文清穗,只是把文清穗當成朋友而已之類的話。
  他竟然遲疑了。
  這個遲疑,在他的心底紮了根,萌生起來。
  他愛文清穗?那個如同他的知己、好朋友的女人,他愛她?
  這個問題,他從沒有想過。
  因為,文清穗在他的生命裡,早已佔了一個很重要且不可缺少的位置,他完全無法想像,如果沒有了文清穗,他以後的日子是要怎麼過。
  原來,那就是愛了嗎?
  他一直將那份感情當作是朋友或是知己間的深厚友誼,難道是他誤會了,他錯了嗎?
  艾琳在他沉默不語時掛上了電話。
  計程車到了醫院門口停了下來,可是邵志揚還沒有回過神來;直到計程車司機叫他,他才回神,掏出皮夾付了車錢,下車往手術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不管結論是什麼,現在也無法阻止他前去見她的念頭。

                           

  邵志揚趕到醫院時,文清穗已經做完了手術,被送進一般病房中休息。
  「啊,你回來了?」當邵志揚推開病房門時,文清穗驚訝地問,沒料到他會突然回國,「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我會不知道?」
  邵志揚仔細地上下打量了她一會,然後,銳利的目光落在她打上一層厚厚石膏的右腳上。
  文清穗一窒,再怎麼遲鈍的人,也會感到邵志揚身上那直射而出的怒氣,聰明如她,當然馬上露出一副精神抖擻且一點虛弱感也沒的模樣。
  「啊,小穗妳也餓了吧?邵媽媽去買點東西給妳吃。」看到兒子難得外現的怒氣,邵媽媽也怕怕地溜走了,留下文清穗自己一個獨力面對即將暴發的噴火龍。
  文清穗眼角含淚地目送邵媽媽離開病房,頭一次怨懟起那扔下她自個兒逃走的邵媽媽。
  「好了,媽也給我們兩個好好談一談的時間,妳可以說一下,為什麼妳只是看一下裝潢的進度,卻可以給我斷了一條腿回來?」慢慢地踱近她的床邊,給她倒了一杯水,他的語氣很平淡,平淡得讓文清穗頭皮發麻。
  文清穗勉強擠出了一抹僵笑,明明她就沒有錯,為什麼她會在他的目光下這麼心虛難安?如果不是斷了左腿,現下動彈不得,她一定會閃他閃到遠遠的。
  「小穗。」她的遲疑讓他不滿,所以他警告地低喚。
  「事實上……咳咳,因為有人貪便宜,換了吊燈托架,以致托架無法承受吊燈的重量而整盞掉了下來,我剛好走過,雖然避開了沒有被吊燈打個正著,但忘了旁邊有一條樓梯,一失了平衡就……滾下去了。」
  越說越小聲,說到最後她幾乎只剩下氣音。
  氣……他現在很生氣,氣那個貪小便宜而讓她受傷的人;更氣那個名為她的男朋友,但現在還沒有出現的那個男人!
  但詭異地,他卻又慶幸著那男人沒有出現,如果淩寇也來了,他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可以跟文清穗兩人單獨私下地談談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淩寇呢?」身為人家的男朋友,女朋友有意外進了醫院,他是不是得馬上趕過來看看呢?
  「淩寇?他飛去美國談案子。」見邵志揚似乎不是生自己的氣,所以文清穗鬆了口氣,不太明白為什麼他會突然問起淩寇,不過她還是有問必答。
  「沒有人通知他妳進了醫院?」邵志揚狐疑地問。
  「嗯,他應該知道,依然應該有趕知他。」員工受傷了,當老闆的當然也會知道。
  「那麼他現在是在回來的路上了?」
  「什麼回來的路上,他要回來了嗎,為什麼依然沒有通知我?」文清穗不明白地反問他。
  「妳是他女朋友,身為妳的男朋友,就算是再重要的事,也該馬上擱下趕回來看妳吧?」邵志揚生氣地皺起眉。
  文清穗恍然大悟,「呃,生意要緊,這案子牽涉很高的利潤,所以他才不能回來,而且我也好端端的,何況他又不是醫生,趕回來又不能幫我什麼,所以還是他留在美國將生意談成,這樣我年終的獎金也可以多一點。」她強笑幾聲,希望藉此說服他。
  但回應她的,是一記冷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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