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他一份情,卻賠上了她的心,冥冥註定;
救她一條命,竟償得了她的愛,何其幸運。

她,艾楨,是齜牙咧嘴的小老虎,蠻橫潑辣不講理,
最討厭的地球生物是臭男人,直到遇見了他,顏信野。
先不談他的挺拔帥氣,魅力十足的型男樣,
光是他幫她逃離被侵犯的險境,臭男人頓時成了救命恩人;
重點是,顏信野這男人不但帥還很有財,不僅花大錢幫她還債,
還很霸道地硬是把她拎回家,說什麼這是她身為債務人的責任,
難不成精蟲上身的他,是打算將她囚禁,再來個「以身還債」?
他,顏信野,是遠近馳名的大律師,內斂沉穩的他,
從不知「動怒」是什麼滋味,畢竟還沒有誰有這能耐教他失去控制,
可惜,他的修養及冷靜在碰上艾楨這嗆女人時,竟然一點一點的叛逃。
看著她天天在自己面前打轉的生氣撒潑模樣及性感火辣的身材,
理性頓時成了獸性。這一回,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老虎,
怕是遇到了大剋星,無論是粗話連篇,或是挑釁頂嘴,
對他通通沒轍!結婚,就是結婚,她註定成為他一輩子的親親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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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深夜時分,城市裡萬籟俱寂。
  「咔嘰」一聲的剎車聲,縱使是性能良好的BMW,在寧謐的夜晚仍舊與路面滑出不小的動靜。
  銀色的BMW停在了一間24小時便利店前,車門緩緩打開,一抹挺拔高大的身影踏出,背光的情況下並不太能看清楚他的容貌,只有街邊暈黃的路燈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隱約間透出一絲神祕優雅的味道。
  他輕輕帶上車門,走進便利店,不到兩分鐘,就提著一些泡麵從店裡出來,看得出,他是個做事效率極高的人,目標明確,毫不拖拉。
  然而,就在他準備回到車上,蔥白的指節扣上車門把的一剎那,深黑的瞳眸餘光,確確實實地察覺到幾道不同尋常的黑影,在離便利店不遠處的暗巷口一閃而過。
  微微瞇起深黑的眼眸,他難得有了一絲停頓,因為他優於常人的聽覺告訴他,暗巷中有人在糾纏,準確來說,是幾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糾纏。
  他從不否認,他並不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人,但至少,他也不是袖手旁觀、見死不救的混蛋。
  於是,他打開車門,把手上的泡麵丟進去,緊接著就朝不遠處的暗巷走去……

  ◎             ◎             ◎

  「他媽的,給我滾遠點,臭男人!」
  一陣陣不知名的轟然撞擊聲,夾雜著年輕女人的咒罵聲傳出,接著是男人痛苦的呻吟和撕扯聲,讓更越接近暗巷口的他不由得挑起了濃眉。
  「哇靠,妳這個潑婦,妳是不是女人!」男人吃痛地爆出咒罵。
  「滾開啦!」女人惡狠狠地怒叫,似乎沒有一絲恐懼,甚至比不懷好意的男人們更加兇惡:「別碰我,啊,你敢碰我,我咬死你。」
  「啊……痛、痛、痛,大哥,這女人是個瘋子。」
  路邊微弱的燈光照進暗巷,他也終於看清了暗巷中的情形。
  巷子盡頭,四、五個彪形大漢將一個小女人團團圍住,他看不到女人的容貌,卻能很容易分辨出她有一副惹火的身材,簡單的束身襯衫和牛仔褲,都能將她曼妙的身軀襯托得別有風情,但……
  情況比他想像得要精彩很多,即使是在這樣「實力」懸殊的情況下,那四、五個彪形大漢們仍然搞不定一個小女人,她手腳並用,瘋狂地撕拉扯咬齊齊上陣,饒是男人也敵不過她的失控。
  為首的壯男啐了一口,惡霸地對小女人說:「要嘛還錢,要嘛賣身,妳選一個。」
  「選你媽個鬼!」女人粗野地說著:「我沒欠你錢,我還個屁啊?要賣,叫你媽去賣,要不,讓你自己去舞廳猛男秀也可以。」
  他確定,他笑了,唇角不可抑制地勾起弧度,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她還敢這樣囂張,她究竟膽子是有多大?
  「妳……操!兄弟們上,把她給我綁起來。」
  說著,壯男們快速上前,合力壓制小野貓般的女人,畢竟男人和女人力氣還是有懸殊的,就算她再怎麼掙紮,終究還是被摁在牆上動彈不得了。
  「我呸,臭男人,滾開、滾開,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女人仰起小臉,一臉不屑、桀驁不馴的神情。
  也是那一瞬間,映著微弱的燈光,他看清楚了她的樣子。
  驚豔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覺,說到漂亮,她並不比他家那幾個夥伴兼死黨漂亮,只是那種倔強的光彩,讓她清麗的五官尤顯美得不可思議。
  「死女人,看我們先上了妳後,妳還敢不敢這麼跩!」說著,壯男們都露出了淫邪的笑意,「跟妳折騰了這麼久,也應該讓我們享受享受吧。」
  「王八蛋、混蛋、變態!」女人急喘著怒吼,全身卻被壓制著無法掙脫,危險迫在眉睫,她似乎還是不知道要害怕,只是放聲咒罵:「不准碰我,你敢、你敢?爛人,去死!」
  終於,被小女人的兇悍折服,千鈞一髮之際,他緩緩走進巷口,清冷至極的聲音在深夜格外刺骨:「聽不懂國語嗎?她叫你們放開。」
  一道外來的聲音,讓暗巷中倏地安靜下來。
  粗喘著氣,被壓制在牆上無法動彈的艾楨,意外地擡起小臉,有人來救她?這麼狗血偶像劇!她還以為她死定了,決心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嚴,沒想到她運氣還不差,就算救她的是她恨得牙癢癢的男性生物,她也忍了。
  漸漸的,人影走近,艾楨也不自覺微微張開了小口,好冷、好酷的男人,裁剪俐落的正裝,包裹著他寬闊的肩膀,勁瘦的腰和修長的腿;果然今晚要上演狗血偶像劇情節了,艾楨忍不住吞吞口水,心底嘖嘖了兩聲。
  「你是誰?我勸你別多管閒事。」為首的壯男兇狠地說著,看著他一身西裝、一副白斬雞的模樣,絲毫不當回事。
  「大哥,交給我對付。」
  壯男們在叫囂著,其中一人首先出擊衝上前去,打算輕而易舉地先解決掉多管閒事的他,但一切發生的太快,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的當下,衝出去的大漢就飛回了原點,「咚」的一聲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似乎暈死了過去。
  艾楨有些驚詫地看向好像根本沒有移動步伐的他,噢,這男人身手真不錯。
  終於察覺到危機的壯男們,下意識就放開了艾楨,一擁而上地朝他攻去,但不到幾秒鐘,壯男們就哀嚎不止,求生本能使然,立刻拖起昏過去的同伴,頭也不回地落荒逃出暗巷,就這樣,一場預備「群毆」的戲碼,因變成了一群人被單方面毆打而莫名快速地結束。
  一瞬間,暗巷就恢復了應有的寂靜,與剛剛的紛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噢,該死。」低聲咒罵了一句,艾楨從地上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頓時也覺得全身痠痛不止,「要放開人也不提前說一聲,摔倒在地上,很痛耶!」
  不經意的笑聲,從他的嘴角輕洩而出,讓艾楨倏地擡頭,沒好氣地衝著他開口:「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臭男人!」
  愣了一下,他好整以暇地交抱著雙手看著她,今晚,他終於把「好心當作驢肝肺」這個詞懂了個透澈,無視她的蠻橫,他語調清冷的響起:「妳還好吧?有受傷嗎?」
  「關你什麼事!」艾楨一副自認倒楣表情的輕哼,齜牙咧嘴地忍著全身疼痛走向他,這下,也終於完完全全清楚看到他的樣子了。
  嘖!雖然早就察覺這是個極品男人,但沒想到真的比偶像劇更偶像劇,立體的五官隱隱有些西方人的味道,濃眉、鷹眼、薄唇,英俊到不行,拋開外貌來說,這男人的氣質也是絕佳的,雖然有點冷、有點酷,卻絕不是個簡單的男人,但……
  再怎麼樣也是個男人!艾楨揚起漂亮的小臉,粉唇有些不甘地蠕動:「不過,還是謝啦。」
  有趣的女人。
  這是第一次,在他的印象裡,他承認有個女人很有趣,不是死黨、不是夥伴,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心情感到有趣。
  他極少對一個人有這樣的……嗯,探究的慾望。
  「你……」
  艾楨看著他,想要說些什麼,卻突然被他在暗夜裡炯炯有神的炙熱黑眸弄得有些語塞,難得的不自在,她下意識推了他一把,「讓開,我要走了。」
  「妳是這樣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嗎?」轉身,他看著她的背影清冷地說。
  「我又沒讓你救我,是你自己要雞婆的吧!」艾楨回頭瞪大美眸,不可思議地提高音量:「難不成,你還想敲詐我?」
  「如果……我說是呢?」慢慢地靠近她,有些惡作劇的心理。
  「那我告訴你,我一窮二白,一個子兒都給不起,如果一開始你就打算跟我要錢,我想你失策了。」叉著腰,艾楨惡狠狠地頂上去回吼。
  「收起妳的被害妄想症。」他看著她,不可聞地輕笑了聲,修長的雙腿優雅地邁步走出巷口。
  「什麼?」
  「我沒打算跟妳要錢。」
  艾楨幾步追上他,怒不可揭地大吼:「你耍我,該死的!」
  「那些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妳還錢,妳欠高利貸了?」他的語氣依舊是雲淡風輕,幾乎像是在談論明天早上的早餐。
  艾楨翻了個白眼,握緊拳頭不忿地低吼:「你才欠高利貸了,你全家都欠高利貸了!我人格高尚,信譽良好,怎麼可能欠高利貸,要不是那個該死的男人,我會惹得一身腥?哼,全天下的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靠……」
  還沒有罵個痛快,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一個轉身,面對著自己俯身壓了下來,艾楨倒吸一口氣看著上方離自己的眼睛不到一釐米距離的男人,陡然結巴了:「你、你、你要幹什麼?」
  「有沒有人告訴過妳,一個有教養的女人不應該總是滿嘴粗口。」
  愣了幾秒,艾楨使出全身力氣推開他,臉頰氣得充血,「啊啊啊啊,混蛋,誰允許你靠我這麼近的,大變態!誰說女人一定要有教養的,我就是沒有教養不行啊?有教養有什麼用,我媽就是教養太好了,才會在結婚十年後被人搶了丈夫,屁話都不敢說一句……」
  猛地噤聲,艾楨看著他,臉頰一陣青、一陣白,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可怕的話,她怎麼會跟一個陌生男人說這些,深呼吸一口氣,「我在胡說些什麼呢,反正不管你的事,從現在開始,這一刻、這一秒鐘開始,我們依舊是陌生人,拜拜!」
  在艾楨轉身的那一剎那,她的手腕忽而被強勁的力道拉扯,迫不得已只好重新面對他,來不及掩飾的眼神撞進他的黑眸裡,讓她的心一時間悶悶地不舒服,她咬緊唇瓣,倨傲地擡起臉,「還有事?」
  「這麼晚了不安全,我送妳回去。」他似乎完全忽視她複雜的情緒、她的蠻橫、倨傲、慌張,以及隱隱的悲傷,只是清淡地說。
  餘光瞄到他銀色的BWM,一抹淺淺的自嘲在她的眸中形成,她甩開他的手,「喂!我這種沒教養的人,跟你這種高高在上的商界菁英是不同的,小心我髒了你的車。」
  「……妳總是這麼得理不饒人嗎?」
  不管她怎麼激他,他似乎都不會有情緒起伏或生氣,語氣也總是淡淡的,彷彿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他是安全的、可靠的,這讓艾楨更加煩躁不已。
  「是我該問你,你是不是總是對女人這麼胡攪蠻纏吧?我說,再見,不對,再也不見!」說完,艾楨連忙逃開他的範圍之內,橫過馬路離開。
  她的腿有些一瘸一拐,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在糾纏中被拉傷的,纖細的背影在漆黑的夜裡以及暈黃的街燈下尤顯孤寂和感傷,但奇怪的是,那股蠻橫倨傲的氣息依舊圍繞在她身邊,似乎告訴所有人,沒有人能傷害她、打倒她,她天不怕、地不怕!
  他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她,看著,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很久之後才回過神,嘴角邊揚起一抹笑,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怎麼辦?他對她的探究慾望高漲到一個無法控制的地步了。
  再也不見?
  「女人,怎麼辦?我有預感我們很快會再見。」
  如果再見面,他不會再輕易讓她走掉……
  還要告訴她,他是顏信野。

  ◎             ◎             ◎

  推開位於恒簡律師事務所祕密走廊盡頭的會議室,迎著一股清冷的氣息,顏信野邁著不疾不徐的步伐走進去,卻發現偌大的會議室裡只有一個人,還是一個懶洋洋且無精打采地趴在會議桌邊的小女人。
  看見顏信野,小女人眼睛倏地一亮,嘩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直撲他而去,像是看到了救星般感激涕零誇張地「哭泣」道:「信野,你終於來了,看到你真好……嗚嗚嗚,我還以為我被所有人拋棄了,你們好狠的心,我不過是一段時間不來而已,你們就這樣排斥我、孤立我、無視我、嫌棄我,你們真的不要我、不愛我了的話,我還不如死了的好……」
  低頭看著懷中的小女人,一直等到她盡情宣洩完所有的廢話,顏信野才露出只有在死黨面前才有的戲謔笑意,「我還以為,妳只要有明少廉就可以了,原來,我們還是有一點分量的。」
  霍雲溪驀地擡起小臉,一張悲慟,且哭了這麼久卻還沒有一滴眼淚的絕美小臉道:「信野,你這麼說實在太傷我的心,也太不了解你的魅力了,嗚……我一直以為,你是懂我的!」
  「我懂,我非常懂。」聞言,顏信野立即蹙起了濃眉,「全天下最懂妳的人就是我啊,我以為我們早已心靈相通,不需言語的表達,但是……原來、原來妳……唉……」
  莫名其妙被反將了一軍,霍雲溪失笑,沒好氣地給了自家死黨堅實的胸膛一拳,「討厭了啦,也不配合人家、哄哄人家,我是真的很鬱結啊!」
  顏信野輕笑開來,「怎麼,明少廉沒有滿足妳,慾求不滿?」
  「吼,顏信野,你什麼時候變得跟蘭念祈那傢夥一樣精蟲灌腦了?」齜牙咧嘴,霍雲溪又有股想咬他的衝動。
  「好啦,不鬧了,妳怎麼了?」顏信野鬆了鬆西裝內的襯衫鈕釦,走到自己常坐了位置坐下。
  「還問我怎麼了?」霍雲溪走到他對面的位置,整個人傾身趴在了會議桌上挨近他,順手也把一疊像山一樣的文件夾推到他面前。
  「今天不是例行會議日嗎?可是我來的時候連隻蒼蠅都沒有耶,只有這一堆可怕的文件夾,還有一張BOSS的留言條……你知道上面寫了什麼嗎?你知道嗎?知道嗎?」說著說著,霍雲溪就悲憤了、激動了,音量高八度了。
  蔥白的指節優雅地抵著下巴,黑眸瞟過那堆資料,嘴角微揚緩緩問:「說什麼了?」
  「溪,處理它!」鏗鏘有力,咬牙切齒,霍雲溪將留言條上的字一個、一個說出來,接著開始悲痛欲絕,「『處理它』,他居然就只給我這幾個破字?他實在太殘忍、太冷血、太無情了,我以為這麼多年來,他總算對我有些許感情了,原來是錯的,都是錯的!」
  沒有錯,很有BOSS的風格啊。
  但顏信野非常好心地沒有繼續刺激霍雲溪,同時從霍雲溪身上得到了一個血的教訓。
  BOSS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榨乾他們剩餘價值的機會的,BOSS對你越好,你就要越小心謹慎,就像BOSS一開始放了小溪長假,讓她去處理感情問題,可是問題一旦解決,就要附上更大的代價,這就是他們可怕的BOSS。
  顏信野偷偷搖了一下頭,BOSS果然還是BOSS!
  「信野……」一道突然諂媚的聲音靠近。
  「噢,親愛的,我很想幫妳,可是我手上還有幾宗案子要跟,而且都是BOSS親自下令說要follow的,抱歉了。」一臉惋惜的樣子,顏信野「真誠」地說。
  「世界太悲劇了。」霍雲溪哭泣,「混蛋念祈跟小璿究竟去哪兒了?我需要幫助啊幫助,我現在好想BOSS,BOSS在這個時候還是很有用的。」
  「果然不關心死黨的,還是妳嘛,跟明少廉過得很愜意哦?」顏信野輕哼,「念祈還在訓練他家小白兔,估計很快就能功成身退,順便把小白兔吃乾抹盡帶回來,至於小璿……她感情上出了問題,只是她不說,就是不願意我們插手,那就等她願意坦白的時候再說吧。」
  「這樣噢,那我還是不打擾他們好了。」霍雲溪癱回自己的座椅,「那BOSS呢?」
  「嗯哼,妳居然連BOSS都想過問?妳有幾條命可以死。」
  「人家只是好奇嘛,BOSS是最近是不是回事務所的次數越來越少了?」霍雲溪八卦地問。
  「古靈精怪,快處理正事吧。」
  「信野……」某人開始發揮賴皮功力。
  但顯然,顏信野只當是空氣在無聲流動,然而,就在某人耍賴無用,一個大動作越過桌子撲到面前,牽動幾個文件夾裡的資料散了滿桌時,顏信野忽然狠狠扣住了某人的雙肩,沉聲說:「等等。」
  霍雲溪被他難得冰冷的神情怔住,「怎麼了?」
  扶好霍雲溪站直,顏信野眼尖地從灑了滿桌的資料間,抽出一份關於銀行委託告訴的案子,快速掃完所有資料,瞇瞇黑眸,他的唇邊揚起一抹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愉悅笑意。
  他就說,他有預感他們會很快見面的。
  看著自家死黨露出如此古怪的笑意,霍雲溪的好奇心被深深地挑起,側頭看向資料照片上的女人,「認識?」
  「嗯哼。」顏信野不置可否,繼而掃過桌上散開的資料,「這些是妳要處理的?」
  「這些芝麻綠豆的小case都要我處理,還不得累死我?」霍雲溪瞪大眼,「這些散出來的是沒有封口的文件夾裡的資料,我要拿給下面分配給各個小組處理,另一疊封口的機密文件夾才是我要處理的啦。」
  「噢……」意味深長地拉長語氣,顏信野舉起手上的一份資料挑眉,「這個案子我來處理。」
  一抹調皮的光澤從霍雲溪的眼裡一閃而逝,粉嫩的唇瓣挑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顏信野,你有事瞞著我。」
  「我有。」顏信野直視著她,毫不迴避。
  反倒是霍雲溪被他的直白弄得突然愣了一下,繼而叫嚷:「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
  「以防妳鬼靈精怪的插手,暫時無可奉告。」說著,顏信野就把資料塞進了自己的公文袋,然後起身整理衣服,一副準備走人的樣子。
  「啊啊啊,哪有這樣的!」霍雲溪最怕有人說話說一半,再次哭泣地撲到他身上,圈住他的窄腰,阻止他準備離開的腳步,「你今天不說,我就不讓你走,我會跟你拚命的啦!」
  她用餘光小掃到他手裡的案子,這傢夥沒有理由親自處理一件連平常小律師也搞得定的case,有鬼、有鬼,一定有鬼!
  「小溪……」
  「嗯?」
  「據說明少廉很想要一本已經絕版的電腦程式書,一直在找,卻沒有找到?」
  「所以呢?」
  「要的話就放開我。」
  噢,糾結了!霍雲溪仰天長淚,自家死黨真是太殘忍了,怎麼能讓她在愛情和友情之間做選擇呢……好吧,雖然她非常珍惜跟信野之間的友情,但友情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啊!為了親愛的老公,她決定犧牲對自己無上重要的插手死黨私事的八卦精神。
  鬆手,泫然欲泣,「書什麼時候給我?」
  「在我確定妳沒有搗蛋之後。」說完,顏信野優雅地離開了會議室,在聽見身後某人的捶胸頓足,笑開。
  安靜地走道裡,顏信野緩緩從公事包裡抽出那份簡單的資料。
  沒錯,照片上的女人是她,那晚那隻張牙舞爪的小老虎,呵。
  資料是XX銀行委託「恒簡」對她提起的告訴,因為她貸款欠了銀行三千萬,卻拒絕償還,所以XX銀行在她繳還貸款期限一過,便委託「恒簡」對她提起告訴,如果她再不還錢,不排除走法律途徑來解決這件事情。
  腦子裡閃過那張倨傲且倔強的小臉,他不明顯地彎起嘴角搖搖頭,他一點都不相信她是會莫名貸款三千萬卻又拒絕償還的人,不過,這麼說來……她不僅欠了銀行的貸款,那晚……也是被黑社會高利貸追債?
  呵,這個小女人,怎麼會把自己弄得一團亂?
  可愛的小老虎,現在開始,我們要怎麼玩這個遊戲呢?要不先把妳那句口頭禪改改,我很不喜歡妳說「關你什麼事」,從現在開始,妳的一切都要跟我有關了。
  妳說是不是,艾楨?

  第二章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噢,媽的!」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奪命催魂的門鈴聲,屋內的房門「轟」的一聲被暴力地打開,艾楨皺緊眉頭,頂著一頭比雞窩好看不了多少的亂髮從房間走出,口裡還時不時爆出幾聲咒罵,一雙通紅的兔子眼昭示著她熬夜的跡象,小臉蒼白得似乎嚴重睡眠不足。
  如果可以,她也想做個文明人,但對於一個熬了通宵,才剛躺下補眠不久,就被尖利不絕於耳的門鈴聲吵醒的人來說,實在不能指望她脾氣有多好。
  「你到底有什麼毛病?門鈴摁了一遍又一遍,如果沒人開門幹嘛不滾蛋?你是太愛我家門鈴,非跟它糾結不可嘛,如果是這樣,我可以買個送你,或者你直接把我家的拆了帶走,噢,媽的,我的頭要炸了!」
  打開第一層大門,艾楨連門外是誰都沒看清楚,就直接沒頭沒腦地轟炸,撫著額際按壓,咬牙切齒地血壓直線上升。
  過了良久,門外的人似乎才反應過來,於是,一道清冷的語調緩緩響起:「我很抱歉吵醒妳,不過有些事情應該比妳的睡眠更加需要馬上處理。」
  「有什麼事情比……」瞪著紅彤彤的雙眼,艾楨惡狠狠地擡頭,隔著鋁合金大門看向門外的男人,只是就在觸及到男人的臉頰時,所有話語都堵在了喉嚨口,表情變得非常扭曲奇怪,「怎麼是你?」
  怎麼是你?
  沒錯,就是他。
  顏信野極力保持著專業的表情,連薄薄的唇角都沒有一絲角度變化,「我是恒簡律師事務所,顏信野律師,這次來是想跟妳談談關於妳欠XX銀行的貸款問題。」

  ◎             ◎             ◎

  這是一間不大卻很明亮溫馨的小公寓,整體顏色是暖意無限的淡橘色,窗子有些仿童話故事裡公主的白色洋窗,窗前飄著米色的蕾絲簾幕,風一吹,小小的晃動,顯得夢幻而舒適,小客廳的琉璃茶幾和小沙發下鋪著軟軟的鵝絨地毯,不是很名貴的牌子,卻感覺得到主人的用心挑選……
  總體來說,小公寓的主人應該是個有些童真卻又不失品味的女人。
  「吶,我家沒高級紅茶,也沒有高級咖啡之類的,只有白開水,愛喝不喝隨你。」「咚」的一下,艾楨將一個陶瓷杯放在茶幾上,然後逕自在單人小沙發裡窩下,很沒形象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我喝白開水就行了。」顏信野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意味不明地勾唇,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端起白開水喝。
  斜眼睨了一下顏信野,饒是睏意纏身的艾楨,仍舊忍不住在心裡發出嘖嘖的感歎聲,有一種男人就是這麼罪孽深重,連喝白開水都能喝出別有一番優雅姿態,讓人不得不撓心撓肺得全身酥麻癢癢。
  呸!艾楨,妳少沒出息了。
  搖搖頭,艾楨收斂心神,就算對面是個妳再三覺得很是極品的男人,又如何?男人啊男人,妳栽在男人手裡的次數還不夠多?還不夠重嗎?
  想著,一抹嘲諷的笑意在粉唇邊挑起,「我們還真有緣,不過這次似乎沒那麼走運,之前是你救了我一命,這次是來要我命的。」
  「怎麼說?」顏信野放下杯子,淡然的出聲。
  「你不是代表XX銀行來跟我談貸款問題的嗎?顏信野大律師,這個事實不需要我來提醒你吧。」艾楨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
  「所以妳知道,妳還不出貸款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深不可測的黑眸速度極慢地看向她,似乎想在她身上搜索出什麼真相般。
  「我當然知道!」他的眼光讓她渾身雞皮疙瘩一下子冒起,彷彿她在他面前赤裸裸一般,很不舒服,口氣自然也惡劣了起來:「反正我就是沒這麼多錢還,你看你們是想怎麼告我,看是要把我捉去賣了,還是抓我坐牢?我統統沒意見。」
  這女人究竟是太天真呢,還是神經搭錯線呢?
  顏信野想笑又笑不出來,只能不可聞地呼口氣,正襟危坐的身軀一鬆,慵懶地靠近沙發內,修長的雙腿姿態極誘人地疊起,「收起妳的刺,妳似乎誤會了,我並不是代表XX銀行來跟妳談貸款問題,一開始我就說了,我來,是想跟妳談談關於妳欠XX銀行的貸款問題。」
  看著他一瞬間從姿勢、表情到語氣的徹底轉變,艾楨有些懵了,難得傻傻地眨著大眼,「這有什麼區別?」
  「『代表』和『關於』兩個詞,在本身的詞義上就有極大的不懂,需要我給妳解釋、解釋嗎?」
  甩甩頭,艾楨的思緒重回腦袋裡,再次不耐煩,「你到底什麼意思,你耍著我玩嗎?」
  「妳的脾氣需要改改,太急躁。」
  「我靠,你到底……」
  「我並不是XX銀行的代表律師,準確地來說,從現在開始,我是妳的債權人。」
  沒等艾楨的咒罵出口,顏信野「刷」的一下從公事包裡掏出一張蓋印檔資料,明明白白地清楚記載了當事人艾楨欠XX銀行的三千萬已經由顏信野償還,所以債權人自然也由XX銀行轉變為顏信野。
  一時間,艾楨的表情比吃了一隻小強還難看,她的拳頭越握越緊,紅彤彤的眼睛散發出百萬伏的高壓電,終於,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對他爆吼出聲。
  「我操,把我當猴耍呢,你到底是有什麼問題?誰要你多管閒事幫我還錢了,他媽的,你是錢太多了,生活空虛無聊沒地方發洩,所以拿我當樂子嗎?死男人,你最好跟我把話說清楚,不然我會讓你死得很有節奏感!」
  空氣中,良久都迴響著艾楨的怒吼和她的喘息聲,而沙發上的男人卻一臉平靜,絲毫不受影響,等一切聲音漸漸減弱,他才悠然地擡眸看她,「妳的唾液噴到我了。」
  她的唾液噴到他了……她的唾液噴到他了!
  「啊啊啊啊啊……」驚叫,這個男人怎麼說得出這種話,艾楨瘋狂地抓亂頭髮,指著一臉平靜的顏信野道:「我要瘋了,我要瘋了!你究竟想幹什麼?我沒有這麼多錢還銀行,也自然沒有錢可一次還你的,如果你的策略是等我慢慢還錢,放巨額高利貸,那你也一定是瘋了,就算你賣了我,我也不可能給你這麼多錢。」
  她的反應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內,他揚眉道:「不,我不收妳利息,妳可以慢慢還我。」
  「憑什麼?」艾楨整個人還是無比淩亂,「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我們非親非故,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想破腦子也想不到答案,他們僅僅是在那個夜晚見過一面,這不過是第二次,讓她相信他骨子裡有樂於助人的天性,打死她都不信,這男人一看就非善類,怎麼可能是聖人!
  「我喜歡。」半晌,薄唇裡幽幽吐出三個氣死人不償命的話。
  「我喜歡……」緩緩地鸚鵡學舌地說出三個字,下一秒,艾楨就大叫起來:「你喜歡,你喜歡,去他媽的見鬼的你喜歡,你……你……你……」
  這是第一次,艾楨面對一個男人有語塞,有罵不出辭彙的時候,她簡直欲哭無淚,他怎麼可以這麼平靜、這麼任性?三千萬,他幫她還了三千萬,只是因為一句「我喜歡」!
  靠,見鬼!
  「你馬上跟XX銀行要錢!我不要無緣無故欠你的錢啦。」艾楨漲紅了臉。
  「恐怕不行了。」依舊嚴肅清冷的口吻,專業地分析:「因為錢我已經還了,同時簽署了還款合約,及時生效,XX銀行從今以後跟妳再無瓜葛,而跟妳有關係的,是我。」
  腦袋像被悶捶敲了一下,艾楨無力地坐回沙發,過了好久好久才認命地看著顏信野說:「說吧。」
  「嗯?」
  「別告訴我你什麼目的都沒有,我一個字都不信。」艾楨咬唇。
  「唔……暫時我還想不到,以後我有什麼目的可以再跟妳說。」思索了一會兒,顏信野正經八百的回答。
  「……你就是個瘋子。」接著,艾楨表情扭曲地下了定論。
  顏信野只笑不語,笑……還真看不出笑了沒笑,然後他說:「好了,妳收拾東西吧。」
  「什麼?」艾楨語氣極度不佳:「我為什麼要收拾東西?」
  「妳的公寓抵押出去了,現在開始妳的公寓已經不屬於妳的私有財產了。」
  「噢,媽的!你憑什麼抵押我的房子?」
  「不是我,妳欠XX銀行三千萬,逾期不還,妳名下的財產早已全數被抵押,即使我還了三千萬,被抵押已是既定事實……我可以幫妳拿回房子,但我以為以妳的性格並不希望我這麼做。」
  「我當然不要。」
  她才不要欠他更多,可是房子,這是她精心打造的屬於自己的小天地,她唯一的安身之處,如今連這裡都沒有了,她可以去哪兒呢?而且她還欠了一屁股債,瞬間,她真的有種走上絕路的感覺。
  「嗯,那收拾吧,我等妳。」
  「你幹嘛要等我?」
  「帶妳回我家。」
  「啊?」艾楨驚駭,「我、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家?」
  「我以為妳沒地方可以去了。」
  「就算是,我也不要你可憐我!」艾楨很悲憤。
  「……妳欠我三千萬,跑了怎麼辦?」
  「你!」
  噢,他媽的!

  ◎             ◎             ◎

  這是一間基調非常清冷的高級公寓,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刷白的牆壁、米色的大理石地闆、黑色的方形沙發、壁掛式液晶電視……總之一句話,跟她的小公寓色差完全相反,但跟這個酷到不行的極品男人很搭。
  站在大門口,艾楨隨手輕放下自己的行李,卻沒有脫鞋進入,只是看著屋內有一下、沒一下地咬著食指的指甲,明亮的美眸裡捕捉不到什麼深意,簡單來說,近似發呆。
  「為什麼不進來?」
  逕自走回客廳放下公事包,脫下西裝外套,隨意扯鬆一絲不苟的領帶的顏信野,這才發現一隻跟著他的小老虎還沒有進屋。
  「我怕弄髒你的房子。」彆扭諷刺的話語衝口而出,艾楨還是繼續咬著自己的指甲,說實話,她就是下意識不想跟這個男人扯上關係,他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妳還不至於有這麼大威力。」頓了一下,顏信野雲淡風輕地說。
  「那可難講。」艾楨立刻擡頭看著他,怪聲怪氣地說:「像我這種滿嘴粗口又沒有教養的女人,讓我住進你的屋子很可能會污染你家的空氣。」
  嘴角不明顯地微挑,他顯得很淡然,「我不介意。」
  他不介意?
  那晚明明是他說一個有教養的女人不應該滿嘴粗口的,現在說不介意騙誰啊?
  不對,艾楨一怔,她幹嘛把他的話記得那麼清楚,她開始有點跟自己生氣,「你不介意,我介意,我最討厭你們這種道貌岸然的大律師,臭男人。」
  「那抱歉了,為了生活,妳暫時要委屈一下了。」這次,他還真的笑開了。
  他的笑,讓艾楨的臉倏地爆紅,她知道這不是氣紅的,是被這臭男人活生生地笑到不好意思的臉紅。
  媽的,這男人到底什麼意思?他的笑明明白白是一個大人在看一個任性撒嬌的小女孩,無理取鬧的笑容,偏偏裡面沒有一絲嘲諷的意思,讓她無法有怒意,這男人是「秀逗」了哦?
  「你到底有什麼毛病!」艾楨幾近抓狂,「我這麼說難道你都不生氣嗎?你應該罵我,說我不識好歹,然後應該趕我走,叫我趕快還錢,不然就送我去坐牢啊,你為什麼都不生氣,你以為你的雲淡風輕能隱藏多久?」
  如果他生氣不就正中這隻倔強小老虎的下懷了?可是……
  「我沒有隱藏,我真的不生氣,所以妳可以進來了嗎?」顏信野收斂笑容,淡淡地說。
  「你是不是男人啊?難道你都不曾試著高八度說話,不會惱火?」他越是平靜,她體內的狂躁因素就越加不安。
  「真正的男人是不會高八度跟女人嗆聲,更不會對女人發火。」他似乎很認真地跟她分析。
  「噢,他媽的。」終於,她的口頭禪從牙縫裡蹦出,就算她承認他說的是對的,那又怎麼樣?她就是想看他發脾氣,想看他跟所有男人一樣對她不滿鄙夷的表情,他才不會是特別的那一個。
  自動省略三字經,顏信野彎腰從地上拿起她的行李,自顧自地走向屋內,「進來吧,別站在門口當雕像了。」
  「喂,我不要你幫忙啦。」說著,她懊惱地終於脫鞋進屋,跟著他走進一間位於主臥旁的客房。
  顏信野不由得輕擰眉頭,「這就是妳全部的行李?」
  「是啊,你有什麼意見?」艾楨一副想咬人的表情,搶回行李放在床邊。
  「很少。」兩個字,言簡意賅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他以為女人的行李都應該很多,例如他家那鬼靈精怪的霍雲溪和聰明睿智的商梓璿,儘管工作忙得喘不過氣,但女人的天性一點都不弱,專門的衣物間都塞不下她們的戰利品,對鍾愛的牌子更是瘋狂,還別提她們的化妝品、護膚品,要求都甚高。
  當然,他不會認為這隻小老虎可以跟小溪、小璿相比,但也不應該少到只有一個小行李箱,外加一個不知道裝著什麼的大方型背包吧。
  他的弦外之意她當然懂,所以她白眼一翻很嘲諷地說:「一個欠人三千萬,外加被黑社會高利貸追債的女人,你憑什麼以為她過得很滋潤?少擺出一副可憐我、惺惺作態的樣子。」
  她反射性的話語讓他的黑眸微闔,擋住了眸底的深意光澤,頓了好半晌,顏信野才淡緩地出聲:「其實,妳不用一直帶著刺,把身邊所有人都刺傷,我不會傷害妳。」
  有些駭然地瞪大眼眸,艾楨倔強地轉頭,小臉淡淡發白,固執地反唇相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奇怪。」
  「妳知道的。」他緩慢地走到她的身前,不帶壓迫性和探究性,只是認真地問:「妳為什麼這麼討厭男人?」
  「不是討厭,是恨!」驀地對上他的目光,既然他要問,她也沒什麼好逃避的,她握緊拳頭,「我恨男人,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樣可惡、齷齪、噁心!」
  顏信野看著她,似乎依舊沒有被激怒,反而像好奇寶寶般問道:「為什麼?他們對妳做過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艾楨喘著氣冷哼,「不管你會不會傷害我,我都不怕,也請你不要幹涉我的生活方式,我就是這樣一個人,用我自己的方法做人處事,你看不慣的話就趕我走,別假惺惺地幫我還債、收留我,我一點都不稀罕,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幹什麼,但也別以為你有什麼目的會得逞,如果我不想做,就算我死都不會做,至於錢……既然有了我能接受的還錢方式,我一定會努力工作想辦法慢慢還給你。」
  說完,艾楨就轉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看著她纖細卻不服輸的背影,一如那個晚上一般……淡淡的笑意在顏信野的唇邊漾開,是她看不到也看不明的微笑。
  不過他也不懂,這樣一無所有,幾乎快被逼上絕路的她,嬌小纖細,卻像一隻蘊藏著無限能量和熱情的小老虎,她什麼都不怕,也什麼都不屑,她明明白白地告訴所有人,這就是她。
  可是,是嗎?這真的就是她嗎?
  小老虎……我真的很想看看面具後的妳,是個怎樣的妳。

  ◎             ◎             ◎

  本來,艾楨早已打算好了跟顏信野先生同住一個屋簷下,卻過著互不相幹的生活,這種想法也一直維持得不錯。
  可是,就在她吃了第三天的泡麵之後,她就實在忍無可忍地爆發了!她是沒錢,但是也從來沒想過要虐待自己的腸胃,尤其她是個需要熬夜工作的人,不想每次一起床,就對著泡麵長籲短歎。
  深吸一口氣,艾楨踏進了他的書房,剛想開口,卻被書桌前的景象弄得呆傻。
  她是聽說過那句話,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可是實際看到,連她都忍不住癡了,書桌前的男人穿著隨意的白襯衫,髮絲是微微淩亂,卻柔軟得讓人忍不住想摸摸看,他的側臉完美得近乎可怕,鼻梁上架著的細黑框眼鏡完全無損他的誘惑氣息,甚至更添幾分書卷味,他伏案在滿桌的資料裡,一手標準地執著名牌鋼筆,另一隻手的蔥白指節在資料上緩緩而輕柔地滑過,就像是撫摸一般,讓她都忍不住一個激靈……
  她……真的很想冒出三字經了,不該這麼誘惑人的,艾楨,妳要把持住,那是個男人呀男人!
  咳咳兩聲,艾楨收斂心神的同時,也刻意提醒某人她的存在,顯然,很成功。
  書桌後的男人緩慢地擡起完美俊帥的臉頰,黑眸微微地閃過一絲驚愕,薄唇不明顯地彎起,伸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鏡,「有事嗎?」
  「沒事我幹麼來找你?」撇了一下嘴,艾楨走到書桌前,剛想表明自己的來意,卻不自覺地被另一個思緒帶走,「你該不會也是工作了一整夜,熬了個通宵吧?」
  抓住她的字眼,顏信野輕輕彎唇:「妳也是?」
  果然!
  看著他通紅疲憊的雙眼,微微憔悴的氣息,艾楨實在無法不深有同感地同情他,「律師都像你這麼忙嗎?」
  好吧,即使她再怎麼討厭男人,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很特別,他似乎跟一般男人是不一樣的,只是……對她不會有任何意義,她不允許。
  「因人而異罷了,其實我不喜歡熬夜,只是最近手上有幾宗大案子……」
  氣氛很好,他們居然在聊天!
  艾楨有所牴觸地立刻提出來意:「對了,我來是想問你,你家除了泡麵,就沒有其他可以供人食用的食物嗎?」
  對於這個問題,顏信野果然不再是萬能的,他似乎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家裡只有泡麵。」
  「噢,他媽的,那你究竟是怎麼活過來的?」艾楨再也忍不住地爆出口頭禪了。
  「妳不喜歡吃泡麵?」顏信野似乎終於明白了問題所在。
  「這根本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好嗎?」艾楨雙手撐在書桌上惡狠狠地說:「泡麵有防腐劑,對身體非常不好,你難道每天就靠泡麵過活,你不會膩,不會噁心嗎?」
  「其實……我沒注意過。」顏信野很真誠地給予回答,對他來說,吃東西只是為了填飽肚子,泡麵最快、最方便,他不會煮飯,也不想花時間煮飯。
  「他……」努力地把口頭禪嚥回去,她並不想跟一個連飯都沒法好好吃的可憐蟲生氣,他根本就沒有把吃飯列入人生規劃吧!
  「……抱歉。」顏信野撫撫額角,「不如我們出去吃吧,妳想吃什麼?」
  「出去吃?難道除了泡麵,你就只能想到出去吃?」艾楨有股很想叫天的衝動,原來極品的男人也是有弱點的,扣除她首次發現他很無聊,喜歡幫人還錢娛樂之外,第二個就是他的生活根本不算個人。
  她深呼吸口氣,道:「我想吃自己做的,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去趟超市,存點正常人生活的糧食在家裡。」
  「妳會做飯?」顏信野略微驚訝地說。
  「滿口粗話的女人,也是女人好嗎?女人也是需要生活吃飯的。」沒好氣地白了顏信野一眼,「在我拿到下次的工資之前,食材費由你出。」
  站起身,顏信野活動了一下筋骨,「好,那我陪妳去超市。」
  「啊?」艾楨傻眼,「你跟我去?其實你只要把錢給我就可以了。」
  「悶了一個晚上了,想出去呼吸一下。」
  「你該不是怕我跑了吧?」艾楨難得放下心防打趣地說。
  「……妳要這麼認為,也是可以的。」
  靠,他……他母親的!

  第三章

  「原來採購也有這麼多學問。」
  推著購物車跟在艾楨的身後,顏信野時而瞄瞄車內她選購的食材,時而對比一下物品櫃上的。
  「不然你以為呢?」艾楨嘟囔著,兩手各拿起一大瓶鮮奶,最後將左手邊的鮮奶放進了車內。
  「右手邊的,有什麼問題嗎?」他好奇地問。
  「時間。」艾楨睇了睇放回原位的鮮奶,「那瓶比較快過期。」
  「這樣……」顏信野輕彎嘴角,跟他預想的很接近,她是隻有趣的小老虎,僅僅是這樣跟著她一起採購,他居然有以前體會不到的感覺。
  艾楨走在前頭,在第一百零一次發現有女性回頭看顏信野之後,深深歎息:「那些女人究竟是來買東西的,還是來看稀有動物的?」
  是,她承認這傢夥穿著休閒線衫更養眼了沒錯,估計如果是她在路上遇到了這種貨色,也難免會多看一眼,可是頻率也不用這麼頻繁吧?她甚至看到有女生N次倒頭回來看這傢夥,也太誇張了吧!
  「稀有動物,在哪裡?」顏信野不由得問。
  這傢夥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演戲?艾楨擰眉,撇撇嘴,一天到晚愛耍酷,弄不清楚他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搖搖頭,艾楨繼續選食材,突然,前方有一群人圍向一個海鮮攤,艾楨驀地就反應過來,大叫:「顏信野,你在原地等我別走開,我馬上回來。」
  「妳去……」妳去哪裡四個字還沒說完,顏信野就怔怔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裡,她該不會是擠進去了吧,所以這些人到底是在幹什麼?
  這是一場小型戰爭,也是一場女人與女人之間的對決,顏信野幾乎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主婦們廝殺地擠進人群,又被擠出來。
  他看過太多商場上虛偽的爾虞我詐,也經歷多了法庭上殺人不見血的爭鋒相對,人心的深不可測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然而眼前的廝殺,並不遜色於那些無形鬥爭,大家都是在很認真地使出渾身解數,想要擠走別人,為的只是……
  沒錯,當艾楨提著滿滿一大袋新鮮的瀨尿蝦擠出來,站在他面前露出得意笑容的時候,他終於知道,這場主婦們的廝殺只是為了幾隻限時折扣的瀨尿蝦!
  「哈哈,你真走運,遇上限時折扣,我最拿手的菜之一就是紅燜大蝦。」
  他很想給艾楨一個贊同的微笑,無奈,他最後無可抑制地輕笑出聲,而且越笑越大聲,肩膀都無法控制地抖動,即使在死黨們面前,他都沒有笑得這麼失控過。
  「你在笑什麼?」艾楨愣住,這個愛耍酷的傢夥該不會是真的瘋了吧?沒事笑得這麼花枝招展幹什麼,「喂,顏信野,你還好吧?」
  「我沒事。」輕咳幾聲,他時不時仍舊噴發出「噗哧」的笑意,黑眸笑意滿滿地瞇起,「艾楨,妳是個很可愛的女人。」
  「啊?」一時間,不按牌理出牌的顏信野真的嚇到她了,她的臉再次爆紅,撇開頭,「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媽的,閉嘴!」
  無奈現在她的任何行徑在他眼裡都是很可愛的,笑意不止,他只好趕緊跟上氣沖沖往前走的小女人。
  他真的很期待晚上的紅燜大蝦,呵呵。
  就在身後傳來第N次的噗嗤笑聲,弄得艾楨全身不舒服,正準備回頭大吼的當下,一個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的小女孩,就緊緊抱住了她的大腿,可憐兮兮地急促低喊著:「姊姊,救我,嗚嗚嗚……」
  錯愕地呆愣了一下,艾楨根本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一個看起來的高壯且財大氣粗的中年男人就衝到了他們面前,蠻橫地大吼:「妳個小鬼,還敢跑?妳弄髒了我新買的限量皮鞋,妳家大人在哪裡?你們必須賠錢給我!」
  小女孩瑟縮地抱著艾楨大腿,躲在她的身後哭得慘兮兮,顯得非常害怕,「嗚嗚,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對不起就算了嗎?妳這個死小鬼,給我出來!」說著,中年男人就準備伸出大掌去抓艾楨身後的小女孩。
  終於反應過來似的,艾楨驀地用力拍掉了男人欲抓小女孩的大手,口氣不佳地擰眉,「滾開點,不准碰她!」
  「妳又是哪裡冒出來的多管閒事的女人!」中年男人輕蔑地說:「我勸妳少管閒事,免得吃苦頭。」
  「吃你媽的苦頭。」艾楨下意識就護住小女孩,挺身而出,氣勢絲毫不輸中年男人,潑辣地頂了回去:「你一個大男人欺負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你算什麼玩意兒?不過就是一雙皮鞋罷了,上面的霜淇淋汙漬擦擦就可以擦掉,為了這點小事把一個小女孩嚇成這樣,有必要嗎?」
  「小事?」中年男人怪聲怪氣地叫著:「妳知不知道這是今年愛馬仕最新款的限量皮鞋,有錢都不一定買得起耶!這小鬼摔了一跤,居然直接把霜淇淋倒在了我的鞋子上,她不賠,誰賠?」
  「我管你見鬼的什麼愛馬仕,還是愛牛屎的!我一個字都不懂,我只知道你的鞋根本沒什麼損壞,憑什麼在這裡大呼小叫地欺負一個小孩子?你要不要臉啊?無恥!」說著,艾楨蔑視地看了男人一眼,立刻蹲下將小女孩拉到了身前。
  一瞬間,母老虎般氣勢蠻橫的艾楨漾起了笑容,她的笑容很美,幾乎換了一個人似的,美得活像天使,「妹妹,妳摔倒了嗎?摔到哪裡了,要不要緊?」
  小女孩看著艾楨,突然像是找到了救命浮木般,摟著她的脖子就「哇」的大哭出聲:「哇嗚嗚嗚……姊姊,我不是故意弄髒叔叔的鞋子的,我找不到媽媽,媽媽說去上廁所,讓我在門外等她不要走開,可是我看到有阿姨在分試吃的霜淇淋,就忍不住過去了,之後就找不到媽媽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乖,不哭、不哭哦,姊姊知道妳不是故意的,姊姊等下幫妳找媽媽,好不好?」
  「嗯……」
  「喂!哭完沒有?妳這麼多管閒事,要幫她賠錢嗎?」中年男人不耐煩地高喊。
  「賠你個大頭鬼,明明無賴的人是你,好不好?」艾楨重新站起身,環顧一下四周因為吵鬧聲圍滿的人群,「大家評理看看,到底是誰對、誰錯?」
  這麼一吆喝,主婦們紛紛譴責中年男人太過分,艾楨冷哼,「別以為財大氣粗就了不起!」
  「走吧,我們走算了。」一直跟在中年男人身後,一個從頭到腳都穿著名牌的年輕女孩,這時也忍不住偷偷拉拉中年男人的衣角。
  中年男人被大家指責著,幾欲惱羞成怒,他握緊拳頭,腦袋一嗡地就舉起了手,「妳這個賤女人……」
  艾楨瞪大雙眼,幾乎不敢置信有這麼無恥的男人,聽到四周圍紛紛倒抽一口氣,她也以為自己會生生挨下這拳的當下,一個更快更有力的大掌,在半空中截住了中年男人的拳頭,清清冷冷的語調在她的頭頂緩緩響起:「先生,你只有對女人使用暴力的本事嗎?」
  「啊啊啊,放手、放手!」中年男人吃痛,半晌才掙開自己的手,看向說話的人,大怒,「你又是什麼小癟三?」
  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出聲,觀察完整個事情的顏信野輕拍了一下手掌,似乎剛剛摸到了什麼汙穢的東西,然後走到艾楨的身前,「你對我老婆充滿正義感的行為,有什麼不滿嗎?」
  什麼?老婆?
  這下腦充血的變成艾楨了,她探過頭,握緊拳頭就準備大聲抗議:「喂喂喂,我什麼時候……」
  「閉嘴。」淡淡的兩個字,他伸手就捂住了艾楨的嘴,將她牢牢扣在了懷裡,看著她瞪大眼睛用眼神罵他,卻絲毫不受影響。
  「原來還有幫手。」中年男人不滿地啐了一口,卻不敢再輕舉妄動地上前,「你們少管閒事,我今天一定要索賠。」
  「是嗎?」顏信野精緻的薄唇不明顯地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看得中年男人一陣寒顫,「那麼你要求索賠之前,先去請專業人員鑑定物品的損壞程度,如果你開不出證明,我會代表這個小女孩向你提起告訴,告你誹謗加恐嚇罪。」
  「你……」被顏信野慢條斯理的分析弄得語塞,中年男人明明害怕了,卻仍舊死要面子,「你你以為你是誰,我才不怕你,你說告我就告我啊?」
  「恒簡律師事務所,聽過嗎?」黑眸微擡。
  雖然他是個暴發戶,但在商界打滾這麼久,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臉色大變,「你、你是恒簡的人?」
  「敝姓顏。」
  簡單的三個字,嚇得中年男人驀地後退,不可能吧……雖然幾乎沒有人知道恒簡隱藏的金牌律師到底叫什麼,但姓氏多少有耳聞,如果這男人真的是……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中年男人連連點頭,哈腰說自己錯了,有眼不識泰山,就趕忙拉著自己的小秘書跑了,四周圍的人紛紛稱奇,戀戀不捨地多瞄了顏信野幾眼,散去,各自採購。
  然後一個婦人不一會兒也從遠處跑來,看到小女孩,一副謝天謝地的模樣,「寶貝,妳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嚇死媽了!」
  「媽媽!」小女孩看見媽媽也立刻撲了過去,撒嬌地大哭,「我再也不敢亂跑了,剛剛有個好兇的叔叔要抓我,是這個大姊姊和大哥哥救了我。」
  「謝謝,謝謝你們!」向顏信野和艾楨鞠了好幾個躬,婦人才滿心感激地帶著小女孩離去。
  顏信野淡淡笑了一下,這才發現懷裡的小女人還在拚命掙紮,無奈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盯著他,想要把他吃了一般。
  大掌一鬆,艾楨的嘴才終於自由地呼吸到新鮮空氣,劈頭蓋臉地就給了顏信野的胸口一拳,「誰是你老婆,誰是你老婆?可惡的男人,臭男人,啊啊啊啊……」
  原來她在意的是那件事。
  「噗哧」一笑,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像小老虎一樣地齜牙咧嘴,覺得很可愛,她的拳頭對他來說也根本是不痛不癢,「我餓了,回家吧。」
  「你餓了關我什麼事?」艾楨一個頭兩個大,這個男人有沒有搞錯,要不就不出手幫忙,一出手就詆毀她的名譽,還三言兩語就打發別人走了,她還沒消氣呢!
  「你怎麼可以這樣就放那個人走,他太可惡了,應該要狠狠地揍他呀!」
  「暴力不是解決事情的最好方式,何況就算用暴力,也要看場合。」顏信野很認真地教導。
  「去他的場合,這種人用語言是說不通的啦。」
  「我以為我的三言兩語很有效。」
  「……」好吧,是很有效沒錯,可是、可是她還是很不爽耶。
  「走吧,回家了。」
  「喂喂喂!」
  見鬼的回家!
  粗喘著氣撇著嘴,看著顏信野高大的背影,她良久怦怦跳的心臟才平復下來,然後……一時間她有些愣住了。
  一股莫名滾燙的暖流滑過心底,卻又好彆扭,好不舒服。她看過世間冷暖、人間百態,自從背上一屁股債後,也受過不少白眼與欺負,但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像他這樣,擋在她的身前,即使他什麼都沒對她說,但這種被保護的感覺實在太好,好的讓她沒出息地想哭。
  也沒有一個男人對她說過這幾個字,回家了……雖然那不是她真正的家,她卻覺得「家」這個詞讓她鼻子好酸。
  見鬼、見鬼了!
  艾楨搖著頭跟了上去,她不能這麼沒出息,艾楨,那是男人,是男人,還是一個幾乎雲淡風輕時就能完全壓制住妳,讓妳根本沒有反抗餘地的男人耶,妳要再次相信一個男人嗎?妳不怕再次像個傻瓜一樣,被耍得團團轉嗎?
  不,她怕了。
  即使對方是他。

  ◎             ◎             ◎

  紅燜大蝦、香菇燉雞、小炒白菜、酸辣湯……
  簡單的三菜一湯,卻讓顏信野有嚥口水的衝動,他站在餐桌前,看著某個小女人繫著圍裙將最後的兩碗米飯端上桌,然後沒好氣地說:「坐下吃飯呀,菜又不在我的臉上。」
  「辛苦了。」說完,他坐下執起筷子,開始品嚐。
  在他的對面坐下,看著他品嚐的樣子,她居然有些緊張。該死,就算他不喜歡吃又怎麼樣,她又不是在討好他,他愛吃不吃關我什麼事!
  「……好吃嗎?」半晌,她像是著了魔障一樣,不經意的當下已經問了出來。
  似乎沒有想過她會問出口,愣了一下,擡眸,露出一個淺笑,「很好吃。」
  「所以嘛!」輕咳兩聲收回心神,掩飾心裡的雀躍,她鄙夷地說:「人是要正常吃飯的,泡麵哪裡能當飯吃。」
  「那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什麼?」
  「以後家裡三餐由妳負責,食材費我來出,一個月二十萬薪水,用以抵消妳欠我的錢。」撥弄著碗裡的米飯,他提議。
  很誘人的提議。
  可是太快答應會顯得很廉價,艾楨撇撇嘴故意說:「幹嘛,做一次飯給你吃,你就幫我當成菲傭啦。」
  抿著嘴沒有笑出聲,顏信野故作思索:「說的也是,我這麼做好像不太好,那麼……」
  「我也沒說不做啊。」艾楨立刻搶白,小臉漲得紅紅的,「你說的,一個月二十萬,食材費你出!」
  「……好。」看著她急忙低頭吃飯的樣子,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可愛。
  「笑什麼笑啦!」艾楨下意識在桌底踢了他一腳,他似乎越來越愛看著她笑了,有沒有搞錯,她又不是他的專屬笑料。
  「因為妳真的很有趣。」跟他想像的一樣。
  「去你的!」她真懷疑他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精神失常,覺得她有趣,才幫她還錢順便拐帶她回家,以便於減輕工作壓力。
  一時間,兩人都開始默默吃飯,艾楨忍不住偷偷擡眸看他,欸,這男人怎麼做什麼都這麼優雅、這麼好看,喝水、開車、工作,甚至連吃飯,都吃得那麼平靜,一派淡然,長長的蔥白指節執著筷子,一下一下地吃著碗裡的飯,居然碰到碗都不會發出聲響,他並不是吃得很小家子的感覺,每一口都顯得津津有味,偏偏也不會發出難聽的聲音……
  「我說,你都沒有讓自己發生過糗事,讓自己失控或者發生過意外嗎?」
  「什麼意思?」他嚥下口中的飯,才慢慢地回答。
  「就是你的人生沒有出過意外,做什麼都很順利嗎?你沒有發怒過或者試過發生讓你不能處理的事情嗎?」她真的很好奇。
  「有。」他偏頭認真地一想,然後回答:「一個人怎麼可能一生都一直很順利,但我的確沒試過大怒,如果一件事情不能解決,發怒也沒有用,與其這樣,我為什麼不平靜地去處理,試著得到最好的結果呢?」
  「那你豈不是很壓抑?」艾楨不贊同地搖搖頭,「遇到不爽的事情就要不爽啊,遇到開心的事情就要開心啊,想罵就罵,想叫就叫,這樣才比較舒服呀。」
  所以他才會覺得她有趣,不是嗎?
  看著他只笑不語,艾楨才沒什麼意思地重新吃飯,顏信野繼續緩慢地吃著,這次輪到他提問:「妳似乎也很愛熬夜、通宵,我可以知道妳是做什麼工作嗎?」
  如果按照幾天前的態度來說,她會直接說關你屁事,但現在她就算非常心不甘、情不願,也自動莫名地壓抑著彆扭,蠕動嘴唇說:「畫插畫的。」
  「妳是插畫家?」顏信野有些詫異。
  「狗屁插畫家!」艾楨挑著碗裡的米粒,垂著眸讓人看不清她的想法,只是懶懶地說:「我哪有這麼厲害,不過就是混口飯吃的,有時候幫雜誌社,有時候幫言情小說,有時候畫童話故事,有時候畫廣告商標……反正誰找我,我就幫誰畫。」
  「為什麼不專門做自己最喜歡的插畫?」他不動聲色地接話。
  「你以為我不想嗎?時間、機遇、金錢……我什麼都沒有,怎麼隨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歡的事?媽的,不說了,煩!」說完,艾楨躁動地大口扒飯,顯然不想再提這個問題。
  一遇到問題就迴避的倔強小老虎,看著她挫敗的頭頂,他似乎都能感覺到她濃濃失落的氣息。呵,小老虎,其實對人敞開心扉並不難,來日方長。

  ◎             ◎             ◎

  等顏信野忙完手中的幾個大案子,再次有時間注意家裡那隻小老虎的時候,已經是小老虎住進家裡的一個月後了。
  他幾乎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每天有可口的飯菜等著他,偶爾她拿了插畫的稿費心情一好,還會收拾、收拾家裡,替他準備一些點心和紅茶,雖然不可避免地還是會帶著冷嘲熱諷的口吻,或者是暴怒的嗆聲,他越是平靜,她越是不爽,但他的心情卻很好,覺得她每次生氣都很可愛,很有趣。
  甚至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家裡的色調慢慢有了改變,那隻小老虎自作主張地換了家裡窗簾的顏色,也在家裡擺了一些鮮活的花朵,他並沒有阻止她,只要她喜歡,他似乎都沒什麼意見。
  只是,閒下來不到幾天的時間,他很敏感地發現,本來已經夠倔強、夠火爆的小老虎,突然變得更加躁動不安,有些神經質地脾氣更壞。
  「顏信野,我做的番茄炒蛋,你為什麼只吃雞蛋,不吃蕃茄?」
  這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他不吃蕃茄也會莫名地點燃她的怒火,讓她非常不爽地指著他大吼大叫,彷彿他不吃蕃茄,就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
  「顏信野,我說過熬夜對身體不好,你為什麼還要一直熬夜,你存心跟我作對是不是?你就想惹火我是不是?」
  他何其無辜,他並不是經常熬夜的人,有時候處理突發事情,熬夜是在所難免的,真正愛熬夜的那個人是她吧,而且她一直抱持著兩人互不相幹的生活態度,彼此不幹涉對方的領域;但這幾天以來,只要她一覺醒來,看到他書房燈還亮著,她就會無條件地生氣,叉著腰指著他發脾氣,好像他故意跟她對著幹似的。
  「顏信野,夠了!我說過一個星期給我一次採購食材的錢就夠了,你為什麼五天就給我一次,你是在嘲笑我沒錢嗎?你看我不順眼就直說,用不著拐著彎諷刺我。」
  對,真是夠了,可以忍受這隻小老虎的暴躁,但是無理取鬧並不在他容忍的範圍內,終於,他說:「艾楨,跟我談談。」
  「談什麼鬼?」她不耐。
  「妳這幾天很不對勁,火氣高得已經超出範圍,妳到底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我正常的很!不用你雞婆。」
  「妳一定要這樣帶刺嗎?這樣會好過些嗎?」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你以為你是孔子,還是老夫子?這麼喜歡講大道理。」
  「妳是個聰明的女人,我不想說太多,但只要妳想說,我會聽著……聽妳發洩,如果妳不喜歡,我可以不發表任何意見。」
  但艾楨只是小臉發白了一陣,轉身就甩門出去了。
  然後艾楨再次回來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了。
  那隻可愛的小老虎抱著整整一箱啤酒,豪氣蠻橫地放在了顏信野的面前,指著他說:「顏信野,你要是個男人的話,就陪我把它喝了,大口大口的喝了,屁話一個字都不要多說。」
  他的確沒有多說,打開一瓶啤酒就灌下了肚。
  艾楨顯得很滿意,歎口氣跟他一起坐在了陽臺上,開始灌啤酒。
  他知道,這隻小老虎再也憋不住了,需要一個人聽她發洩,陪她瘋。
  勾唇,他很慶幸,這個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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