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守候你身旁,靜靜等待花開美好的愛情;
悄悄進駐妳心房,深深擁抱平凡甜蜜的幸福。

身經百「戀」的陳曉意,為了終結失戀,只好接受教授的推銷,
和他弟弟谷升相親;可是交往一年、結婚三年以來,
她怎麼都搞不懂她家老公在想什麼!雖然「床上交流」很歡快,
可平日的心靈溝通卻是零!她老公活生生就是個悶葫蘆、死面癱,
敲了好幾下卻連吭都不吭一聲!這種老公不理、
婆婆不愛的生活,終於讓陳曉意爆發,決定恢復豪邁本性,
跟谷升離婚!可明明她都已經說好要分房,
卻很沒志氣又莫名地被他拐上床,來一場激烈的「床上運動」,
氣得她包袱款款,躲到好友家暫避風頭,順便冷靜一下。
不料,這位萬年悶哥竟然天天來探班,甚至送上「愛心便當」,
這般殷勤示好,教陳曉意不禁心想,其實不離婚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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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在遙遠的學生時代,陳曉意曾經被死黨戲稱為「百毒不侵的女魔頭」。
  不過越是不常生病的人,病起來就越厲害。
  大學畢業不到半個月,陳曉意又一次慘烈失戀;她跑到學校外面的商店,瘋狂地買了一打啤酒;酗酒的下場自然是醉得一塌糊塗。
  結果當天晚上,百年難得一見的發燒,就將魔爪伸向了她。
  而她與谷升的第一次見面正源於此。
  因不想打擾別人好眠,陳曉意用涼水洗臉、振作一下精神,然後叫了輛計程車,準備獨自一人去附近的仁心醫院看病。
  事有湊巧,當時值夜班的醫生,正是已經在外科手術方面小有名氣的谷升。
  陳曉意滿臉倦容、滿身疲憊,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很難找到昔日系花的風采;此刻的她正逢感情的低谷期,再加上宿醉和發燒,難免有些意興闌珊,無心打扮。
  掛完號,陳曉意在熱情護士的指引下,走進急診室。
  儘管近視度數很淺,但隔著一大段距離,頭疼欲裂的陳曉意,依然看不清坐在桌邊的醫生是圓、是扁,只能勉強從髮型和身形上分辨出,對方應該是個年輕男子。
  虛弱地扶著門框,她有氣無力地問著診室內唯一的生物:「請問,谷醫生在嗎?」
  谷升擡頭,隨即,一雙好看的眉毛也跟著高擡起來。
  一個神色慘澹、儀容不整又渾身酒味的邋遢女人,這就是陳曉意在谷升心目中最初的印象。

  ◎             ◎             ◎

  若說兩人的初次見面不太理想,那麼幾個月後的第二次見面,則顯得有些微妙。
  陳曉意藉酒發洩,很快就甩開失戀包袱,憑藉著優秀的表現、出眾的外貌,以及一點點看似微不足道的人際關係,順利通過應徵面試,在白氏建設下屬公司,謀得一份月薪不錯的工作。
  工作穩定後,某天,谷教授突然撥通了她的電話。
  「這個星期六晚上有沒有空?如何,要不要到我家吃頓相親宴?」
  這位大學期間曾十分照顧她的教授,說話相當直接。
  不過陳曉意的反應更直接,「谷教授,您不要又來了!說實在的,我真的對您家那位弟弟不感興趣,您如果找不到合適的推銷人選,我倒能幫您推薦、推薦,保證人家女孩子一口答應。」
  想起幾個天天都嚷著「沒人給我介紹男朋友」的朋友,陳曉意開始在心裡對比她們的條件。
  嗯,阿麗不錯,長得也甜美可人,猛一看過去,很像哪家剛出道的影星。
  「正好,我這邊有個叫……」
  電話那頭的谷教授輕笑,「抱歉,我不接受舉薦。」
  電話這頭的陳曉意卻沉默了。
  「您明知我談過多少次戀愛,何必再來為我的壞名聲添磚加瓦呢!」
  好半晌後,她慢慢道出自己的苦楚。
  但恩師完全不留商量的餘地,堅持要拿下月老寶座。
  「我教了妳兩年,還不清楚妳的為人?妳只是沒遇到正確的人而已;再說,妳沒見過小升,怎麼就知道自己不感興趣?以前妳讀書的時候,我只隨口提過幾回,現在妳都工作了,我可沒跟妳開玩笑。」
  谷教授沒說明白的是,他弟弟才二十八歲,人卻老成得跟四十八歲似的。
  前不久,他這位弟弟忽然認為,自己已經到了結婚的年紀,有意要成家,於是拜託自己信任的大嫂,留意身邊合適的女孩;妻子對他提了這件事,他腦海中最先浮出的人選,就是陳曉意。
  堅強、樂觀,又很有自己的一套圓滑手段,相信曉意完全有能力應付寡言少語的小升。
  想到這裡,谷教授重歸舊題,「如何?就當是成全我這個做兄長的私心吧!」
  還能如何啊?恩師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迫於人情壓力,陳曉意決定鬆口。
  繞著電話線,她故作為難,「可是教授,如果我和您弟弟交往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您這個做父親的,一下子降格到大哥,我以後該怎麼稱呼您呀?」
  谷教授一聽這打趣的語調,就知道她同意了,不禁也幽了一默:「沒關係,我可以接受『長兄如父』這個解釋。」
  於是,這場相親宴就定了下來。

  ◎             ◎             ◎

  星期六傍晚,陳曉意並沒有隆重裝扮,只穿了一身簡潔明快的衣褲,拎著兩袋時令鮮果,就敲響了教授家的大門;谷升早到一步,被大嫂指派去開門。
  由於兩人對谷教授的安排早已心知肚明,所以在門口打照面時,難免帶著審視的味道,彼此多看了幾眼。
  陳曉意只覺得這位冷著臉的氣質型帥哥挺眼熟;谷升則憑藉外科醫生精準的直覺,斷定這位沒被濃妝掩去真容的清爽佳人,正是幾個月前的邋遢女酒鬼。
  谷升雙眉一揚;是她?
  若非大哥一再強調對方是個好女孩,那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與一個會酗酒的女人以結婚為前提而交往。
  不過,脫胎換骨後的陳曉意,跟谷升印象中的酒鬼大不相同,她渾身散發著一股屬於自己的獨特魅力,同時,那爽快俐落的言談舉止,亦為她增色不少。
  谷升是個務實的人,他承認自己的性格比一般人悶了些。
  正如兄長所言,從婚姻的角度考慮,像陳曉意這樣的女孩子,確實更適合他。
  「感覺如何?」逮住空檔,谷教授悄聲笑問。
  「不錯。」谷升模稜兩可地回答,腦中卻已經開始籌劃接下來的行動。
  他一直是個知錯就改的人,所以能及時改變對陳曉意的看法。
  一個樂觀大方、內柔外剛又自信搶眼的亮麗女人,這就是陳曉意在谷升心目中修正後的印象。

  第一章

  「啊哈哈,是嗎?是喔?」陳曉意剛從洗手間偷懶回來,一邊用連自己都厭棄不已的做作姿態,佯裝開心地附和著對面那個腦滿腸肥的色鬼,一邊掩飾著內心的急躁,再次偷偷瞄了幾眼手錶。
  她去洗手間,是因為有則簡訊讓她很在意。
  從簡訊的內容裡她可以得知,昨晚才從香港回來的丈夫,現在居然跑到醫院去了!
  好吧,雖然她昨晚加班,直到很晚才回到家,導致她沒有在第一時間,讓親愛的丈夫享受到熱情的歡迎,但他也不該一氣之下,就跑到醫院去躲著吧?
  不不不!她老公不是這種任性的人,那麼,代班什麼的,就是他自己經過考慮,然後才答應的囉?
  喂,拚命也不是這麼個拚法,到底是什麼人這麼缺德,專挑這種時間找他代班?唉,那個大笨蛋啊!就不知道要先在家裡休息一下嗎?醫院又不是他家開的,何必這麼賣命?難道他們醫院裡,就只有他一個能上得了檯面的醫生了嗎?
  陳曉意心裡著急,表面卻不能顯露出來,因為坐在她對面的,是她今天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工作任務」;此情此景,讓她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從六點半開始,到現在都九點了,還在繼續。
  有沒有搞錯,這位「肥仔經理」果然不喝成爛泥就不談生意嗎?
  真是有夠倒楣,也不知道這樣的應酬,能不能被龜毛主管算進加班時間;更可惡的是,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去做,想要早早離開這個鬼地方啊!
  陳曉意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眉頭忍不住輕擰了一下。
  這個動作雖然很小,卻沒有逃過坐在她身邊同事的眼睛。
  「怎麼了?」洪至威朝陳曉意的方向歪了歪身,藉著扶眼鏡的動作,以口型詢問。
  下班前,他被主管臨時抽中,在同事們「節哀順變」的視線護送下,與陳曉意一起前來跟這位有名的鹹經理談合約。
  其實,他本人頗希望能和陳曉意搭檔,畢竟這樣既能充當護花使者,保護陳曉意不會受到性騷擾,還可以藉機親近一下愛慕已久的夢中佳人。
  「沒。」陳曉意言簡意賅,接著又不動聲色地將注意力轉回。
  即便對面那廝數度意圖騷擾於她,她仍舊需克制自己,以便保持良好教養,用最得體的笑容直接面對「慘澹的人生」。
  但實際上……夠了,她受夠了!
  她想送給對方一百顆衛生眼,大吼一聲「去死吧!你這個敢打老娘主意的王八蛋」,然後踢翻他,讓他跪在地上求饒,最後再狠狠地踩爛他的鹹豬手。
  可惜啊,為了來之不易、求之不得的高薪工作,她只能想,卻不能付諸行動;即便她歸心似箭,滿腦子都是「快點離開」的呼喊。
  又過了十幾分鐘,鹹經理心滿意足地放下酒杯,色瞇瞇的小眼睛開始新一輪的掃視,在陳曉意玲瓏有致的身材上看個不停,嘴裡還「嘿嘿嘿」地笑得猥瑣。
  洪至威當場變了臉色,他嘴唇抖動幾下,正欲說些什麼,卻被陳曉意暗中踩了一腳。
  公司利益至上、公司利益至上!洪至威在心中默唸了幾遍,而後恢復理智,抓緊機會,把與合約有關的資料重新推向鹹經理,咬牙切齒地擠出話來:「關於這批辦公用品的價格,我想還有更多的商議空間,不知道鹹經理認為……」
  曖昧的視線揮之不去,那種黏糊糊的感覺,讓陳曉意妝點得當的面容有些龜裂;不過,她還是乾巴巴地笑著,努力配合洪至威的「寸土必爭」。
  要知道,主管早已下達命令,如果他們不能拿到讓他滿意的價格,就等著回公司挨削!她不想被主管罵到臭頭,只好忍下身心的雙重痛苦,盡量一次解決所有難題。
  最後,看在有美女作陪的份上,鹹經理意思、意思地朝洪至威揮了下手,醉醺醺的樣子讓人嚴重懷疑,他究竟是怎麼混上經理一職的啊?
  「就說你們公司小氣還不信,這點小錢也放在眼裡,每次都派人來討價還價!呃嗝!好了、好了,我這邊簽了名,回去就跟上面說,你們不用擔心了……呃嗝、嗝!」
  總算鬆口了!
  等鹹經理幾個酒嗝打完,洪至威和陳曉意的任務也圓滿完成。
  「感謝您撥冗前來與鄙公司洽談,那麼有關訂單要求的部份,如有疑問,還請您與鄙公司多多聯繫,誠心期待與貴公司下一次的合作!」
  陳曉意如釋重負,一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一邊默默想著,誠心期待下次我們公司換個比較正常的合作夥伴……

  ◎             ◎             ◎

  好不容易送走了瘟神,隱忍整晚的洪至威怒意橫生,難掩煩躁。
  「真是便宜那隻豬頭了!」
  陳曉意正匆匆攏起所有資料,準備一併放進公事包,方便帶走,聞言,她立即明白洪至威指的是什麼。
  於是她好言相勸道:「學長,我被看幾眼沒關係的,反正也不掉一塊肉,但萬一惹惱了搞不清狀況的豬頭,我們豈不是要受連累、丟飯碗?」
  本來兩人並不在同一所學校畢業,只是大學時,在一場聯誼上認識,後來吃過幾頓飯,彼此還算談得開,所以陳曉意一直稱呼洪至威「學長」,以示尊重。
  洪至威吐出一口氣,「好吧,既然妳不計較,那我也沒立場說什麼。」
  陳曉意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
  「沒什麼計較、不計較,都只是為了工作而已;倒是學長你啊,這麼晚了,快回去吧!路上開車也要小心點。」
  洪至威連忙看錶。
  「喔!是挺晚了,要不我送妳?」
  陳曉意婉拒:「謝謝學長,只是我等會兒還有要去的地方,不順路。」
  洪至威趕緊表態:「我可以先送妳過去,然後自己回家!」
  「不行,這太麻煩學長了。」陳曉意趕緊找藉口拒絕,「而且學長的女朋友會不開心的,我搭計程車走就好。」
  洪至威剛想辯白,說他現在並沒有女朋友。
  但陳曉意飛快地搶先說話,讓他失去了獻殷勤的機會。
  「學長,那我就先走一步!下週公司見!」說完,陳曉意踩著高跟鞋,一陣風似的捲起公事包,迅速消失在餐廳門外。
  開什麼玩笑?她都暗示過這麼多次了,這個洪至威到底是想怎樣?連人家拒絕的話也聽不懂嗎?明知她羅敷有夫,居然還玩溫馨接送這套老梗,每天都滿懷希望,在同事們面前,當眾問她要不要坐他的車回家,搞得她煩不勝煩;偏偏每次都拒絕的話,又顯得她太矯情了。
  陳曉意不想被人指指點點,而且現在公司裡認識她的同事,已經有人在開她玩笑了,大家都說,她的桃花運多得讓人羨慕,有空也可以考慮一下紅杏出牆。
  偏偏她想得到的那朵桃花,怎麼都不肯開!至於這種爛到要掉渣的桃花,她才不願意要,誰羨慕就送誰好了!
  像剛才那樣,如果她再不逃,八成就真的要擔上「紅杏出牆」的莫須有罪名啦!
  陳曉意默默地在心中腹誹不已。
  按理來講,長相好才桃花多,但陳曉意很有自知之明,也清楚自己相貌清秀,算是個中等美女,比起好友白樂寧的嬌豔動人,她實在沒有可以炫耀的本錢。
  不過,她天生開朗,又不拘小節,有些男生就喜歡這個調調,從國中開始,直到大學畢業,陳曉意交過的男朋友至少能組成一支棒球隊;然而每次的認真對待,換來的卻都是男方劈腿,然後他們冷靜分手、她失戀買醉。
  更可惡的是,每任男友都像商量過似的,統一說法,把分手的原因推到她身上,說她根本就沒用心去愛。
  這個指責也太過份了吧!什麼是用心、什麼是不用心?難道一定要讓她扮「火山孝女」, 整天不唸書,只絞盡腦汁去想著該如何巴結他們?
  陳曉意自認真誠待人,奈何人家不真誠待她。
  混到工作,總算把自己推銷出去,婚也結了、丈夫也有了,長期飯票都黏上了,就想說老天有眼,她陳曉意也終於轉運了。
  誰知,爛桃花竟然還在開個不停,面對洪至威鍥而不捨的苦苦追求,陳曉意非但不覺竊喜,反而有種總也甩不開的無力感。
  怎麼可以有人這麼不識趣啊?他有車是他家的事,她不想坐也不行嗎?何必苦苦相逼?
  而且,今晚除了要談妥公事,還有另一項更重要的私家任務,等待她去完成。
  再不去醫院逮人,她家那位敬業、樂業的認真先生,絕對會熬整晚,直接拚到明早天亮,才肯回家補眠;所以,她現在必須馬上衝往醫院,抓人回家。
  眼看分針已經超過六字,陳曉意飛奔到馬路邊,伸手招了一輛計程車。
  車在路邊停下,她打開車門,探身鑽進後座,旋即報上地址:「到仁心醫院,不好意思,我趕時間,請您快一些。」
  司機轉頭看她一眼,見她關緊了車門,便馬上打起方向盤,「好,半小時內到達!」

  ◎             ◎             ◎

  車平穩地上路後,陳曉意緊繃一天的弦也鬆了下來,這才想起,明天和後天,就是主管承諾的無加班週末;太棒了!
  本來,她的工作量並不很大,平時上、下班也都十分準時。
  誰知道這段時間,公司忽然忙了起來,加班人數隨之增多,連她也不能倖免;所以上個月她加班的次數,甚至破了以往的總紀錄,每晚都半夜歸家,持續了長達一個星期之久。
  陳曉意多少有些愧疚;畢竟丈夫的工作壓力比她大,不能在家當個賢妻沒關係,可是每天耽誤他的睡眠就很過份了。
  幸而她老公最近也沒怎麼閒著,學術研討會一開就是八、九天;昨晚剛從香港回來,下了飛機,還沒來得及休息,就又替人代班,真是有夠辛苦。
  想到這裡,陳曉意坐直了身。
  「大叔,我中途可能要下車去買點東西。」
  依某人的壞習慣,大概到現在都還沒吃晚餐,反正他只代到晚上十點,她還是先傳個簡訊、確定一下比較保險。
  司機大叔應了聲「好」,又好奇地從後視鏡打量著陳曉意。
  「小姐要去仁心醫院喔?我老婆前年生老麽的時候,有在那裡住過院耶!聽說他們醫院有個很厲害的醫生,叫谷什麼的,開刀比切豬肉還順手!小姐有沒有聽說過啊?對厚,他到底叫什麼名字來著……好像是谷勝?還是谷聲?」
  陳曉意沉默了一會兒。
  司機訕訕地嘀咕:「呃,當我沒問好了。」
  這時,陳曉意緩緩開口:「谷升,升降的升,他是……我丈夫。」
  耶?司機瞬間尷尬得無言了。
  真是沒料到,居然這麼好死不死,八卦八到人家老婆身上了,歹勢咧!
  陳曉意沒感覺似的笑了笑,從包包裡翻出手機,埋頭使用了起來。
  她手指靈活,不到半分鐘就敲出一串文字,快下班了吧?晚上忙不忙?有沒有好好吃晚餐?
  片刻後,手機震動,一則簡訊回覆,快了不忙還沒。
  對這種簡單到甚至可以不加標點的「簡」訊,陳曉意顯然已經習以為常,她手指飛舞,很快地傳了回去,那就給你買便當好了!你先別急著走,我送過去,吃完再回家。
  對方這次的回覆更簡潔,嗯。
  陳曉意嘴角一翹,剛把手機放回包包沒幾秒,就聽到熟悉的短促震動聲,重新拿出手機,翻開一看,有一則新簡訊,加班?
  這個問題勾起陳曉意的回憶,再度想起方才的不愉快,她忿忿地大力按著鍵盤,要算加班就好了!被豬頭看得全身不爽,想挖人眼睛!怒!
  停頓了一會兒,對方似乎經過一番斟酌才回覆:沒事吧?
  陳曉意氣鼓鼓的,瞪著這則簡訊半天,突然「噗哧」一笑,怒火來得快、去得更快。
  笑咪咪地輸入幾行字,主管有派人陪,他也就口頭上佔我幾句便宜,被看幾眼其實也無所謂啦!
  這次簡訊傳得極快,誰陪妳?可靠嗎?
  陳曉意想也不想,洪學長,你應該記得,婚禮時他到過場。
  陳曉意從沒把洪至威還在追求她的事情告訴丈夫,因為她覺得,這種小事會影響到夫妻感情,在說與不說之間,她選擇裝傻。
  傳完簡訊,陳曉意盯著手機螢幕,等了足足有五分鐘,也沒等到另一邊回覆。
  她皺眉,傳過去三個問號和一個疑惑的表情;又是五分鐘過去了,手機依然沒有動靜。
  欸,怎麼了?陳曉意一頭霧水。
  按以往的經驗來講,即使簡訊再無聊、內容再沒營養,谷升也會耐著性子回覆,文字雖少,卻不會無故中斷。
  現在這是怎樣啊?她又沒惹他生氣!陳曉意扁嘴,覺得自己有點委屈。
  雖然早習慣了自家老公的言簡意賅,但是正因為言簡意賅,有時候她真的弄不清楚他在想什麼;她轉頭,略感落寞地看向車窗外的街道。
  車外燈火通明,半個小時的車程已經跑完大半,再繞兩條街,就能看見仁心醫院顯眼的白色大樓。
  唉,算了!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沒必要把自己弄得像個怨婦。
  陳曉意自嘲地笑笑,收起委屈,也一併收妥手機。
  她低聲提醒司機:「前面停一下。」然後指了指路口一家便利商店,「我買點東西,最多五分鐘就回來。」
  「好。」
  附近停車位很多,不愁找不到地方卡進去;司機把車緩緩停在路邊,陳曉意先付車費後下了車。
  只過了三分鐘,她就拎了便當回到車上。
  先前的「一時失言」讓司機不太敢亂說話,他貌似專心地打著方向盤,試著打破車內沉默:「那個厚,這麼晚了,谷太太去醫院探班送消夜?」
  他是很想問幾句有關谷醫生的問題,不過當著人家妻子的面,他怎麼好意思繼續八卦?
  陳曉意禮貌地笑了笑,「是啊。」
  這位司機先生雖然口無遮攔,但沒有惡意,是個可愛的大叔,瞧他一直屏氣凝神、不敢吭聲,一定是認為剛才的話惹著自己了。
  其實她沒有生氣,傳言只是傳言,像「開刀比割豬肉還順手」這種玩笑話,聽聽而已,沒必要當真,如果非要一心計較、認真辯白,那豈不得累死她的嘴巴啊?
  更何況……陳曉意眼色黯了黯,輕撫過便當盒蓋。
  更何況他們夫妻間的感情,也許並不像她一廂情願的那麼深……

  ◎             ◎             ◎

  站在仁心醫院白色大樓前,陳曉意一手拎著裝著便當盒的紙袋,一手抱著裝文件夾的公事包,費力地擡腕看錶,十點整,谷升應該在辦公室裡等她了。
  想想丈夫無故中斷簡訊聯繫的行為,頂著「谷太太」頭銜的陳曉意很無奈。
  交往一年,結婚三年,四年的時間足夠她唸完大學,卻不夠她讀懂枕邊人的心。
  谷升不抽煙、不喝酒,身為小有名氣的外科醫生,他擁有極佳的外貌條件,可他並不花心;平時下班回家,有空就下廚幫忙作飯,輪休的時候,還會幫她收拾家務,確實是個好丈夫。
  但谷升不愛說話,也沒有其他特別的愛好,沉默一整天都是常有的事;不交流就沒法溝通,總讓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旁人都說,谷大醫生沉穩堅毅,像他這種不會花言巧語的男人最可靠。
  只有她覺得,她家老爺性格古怪又難伺候。
  哈!何只難伺候?有時候簡直讓她完全搞不清楚狀況!能把她這個嘻嘻哈哈的男人婆,磨礪成柔聲細語的小女人,算他功德一件。
  陳曉意翻翻白眼,決定不再跟某個超級悶葫蘆計較。
  一進醫院,陳曉意就保持低調,刻意不與任何來往的人接觸;順著樓梯爬上二樓,她沿走廊向內走去,然後在拐彎處的辦公室門前停下腳步。
  「我來了。」陳曉意壓下嗓音,用手肘輕輕撞開半虛掩著的門。
  院方為表示對谷升的重用,按他的要求,隔出了一間僻靜的辦公室;辦公室分小大兩間,裡面更衣、外邊辦公。
  谷升的回應從更衣間裡傳出:「我在換衣服,稍等。」
  陳曉意聳肩,隨手關好門,把包包和便當放在桌面上,隨即就軟骨頭似的倒進小沙發。
  經過一整天消耗腦力的工作,再加上幾個小時的被迫應酬,現在的她累得不行,只想早點回家休息。
  至於偷窺某型男的裸體……饒了她吧!都老夫老妻了,她才沒興趣去「窺」他咧!
  說實在的,如果是幾年前的陳曉意,她絕對會扒到門邊,興致勃勃地去「長針眼」。
  不過,做為外科醫生的妻子,她這幾年好歹也算耳濡目染,家裡擺的那幾具人體模型,她看了無數遍。
  那身材、那肌肉,那才叫標準身材呢!
  相信所有見過人體模型的人,都不會質疑這點,畢竟那些稀奇古怪的各類模型,可是按照最佳人體比例製造出來的啊!
  一提到這個,陳曉意就覺得,她老公已經快變成無性別人了。
  先前兩人交往的時候,她就問過谷升,如果接受治療的女性患者擁有曼妙身材,他會作何感想?
  她老公當時的回答堪稱一絕:「該切除的盡快切除,要縫合的馬上縫合。」
  她幫他結論,呿,都嘛是一攤骨頭肌肉和皮膚毛髮,有啥好看的!
  看看,這是一個正常男人該說的話嗎?
  儘管老公職業操守高,她是很開心沒錯,但他這個樣子,會不會連帶著把自己老婆也當患者對待啊?
  陳曉意輕歎,使勁捶打了幾下痠痛的肩膀;不僅肩膀痠痛,臉上也有點不舒服了。
  頂了一整天的淡妝,中間忙裡偷閒又補過幾次,剛才應酬那個鹹經理的時候,還沒太大感覺,既然現在已經不必再刻意保持妝容的完整,那倒不如卸去省事。
  從包包裡掏出隨身卸妝包,陳曉意先解決了嘴上的唇彩,然後用化妝棉蘸了卸妝水,對著手裡的鏡子,慢慢地擦拭著臉頰和額頭。
  陳曉意是敏感性皮膚,一旦妝化濃了,臉上就會像魚鱗似的,翹起一片乾皮;現在的化妝品,哪個不含化學物質?
  純天然的,價格又太高,而且超高檔的化妝品,其實也沒必要去買;在公眾場合,只要別素顏示人,就算符合公司的相關要求。
  簡單的一層淡妝,對陳曉意來說,已經足夠;平時在家,她想怎樣就怎樣,只要自己老公不嫌棄,誰能管得著?
  一分鐘內搞定卸妝問題,陳曉意心裡還挺得意的。
  淡妝有什麼不好?不僅上妝快,卸妝更快,回家敷一下面膜、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絕對就又可以容光煥發、精神百倍了。

  第二章

  滿意地放下鏡子,陳曉意把幾只小瓶子重新塞回包裡,正想回頭,問問更衣室裡的谷升,他到底要換多久的衣服,就聽身後突然傳來低沉的嗓音:「別垮著肩膀,坐直。」
  陳曉意聞言,立即就像聽到訓導主任的訓話一樣,反射性地併攏兩手,放到膝蓋上,挺直腰杆,作正襟危坐狀。
  背後似乎有人輕笑了一下,聲音很小,陳曉意幾乎沒抓住;隨即,一雙白得不自然的手從背後環抱住她,一股淡淡的、混雜了消毒水味道的男性氣息籠罩下來。
  陳曉意這才反應過來,她頓時放鬆脊背,向後一靠,將自己的身體倚上丈夫的胸膛,「換好衣服也不說一聲,看多久了?沒聽人家講,女人卸妝的時候,男人不能在場嗎?」
  對於妻子滿腦子的歪理,谷升向來不置可否;他沒有回答,自顧自地按摩起陳曉意的肩膀。
  適中的力道,讓陳曉意舒服得幾乎想像貓一樣,在沙發上打滾磨蹭;她眸光閃動,張開食指和拇指,頑皮地丈量這雙手的長度,孩子氣十足。
  不一會兒,原本還在陳曉意肩上的手,悄悄轉移了陣地。
  手的主人很賴皮,一旦黏住就撥不掉,而且還伴有幾分挑逗的意味,在她身上敏感的地帶,若有似無地輕撫著。
  「累了?」
  「……嗯,是有點。」
  陳曉意心不在焉地回應著,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那雙手的動作上。
  兩人不再說話。
  谷升低頭,在陳曉意的頸邊輕吻。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答案不言而喻。
  耳畔的溫熱氣息,讓陳曉意的身子有些顫抖,這種感覺太過熟悉,熟悉到她不願反抗。
  算起來,他們也有一個月沒好好親熱了,但是,在醫院辦公室就「那個」的話,好像不太好吧?
  「別鬧啊,你還沒吃晚餐呢!」陳曉意小聲提醒,同時不忘抵抗某人毫無來由的即興發作。
  儘管她的反抗實在微弱,可語氣裡夾帶的警告,還是讓谷升稍收斂了一下。
  不過收斂也只是暫時的。
  就當陳曉意鬆了一口氣,卻忍不住有些悵然若失的時候,忽然被攔腰抱起,天旋地轉間,她在沙發上的位置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呃!」陳曉意吞吞口水,艱難萬分地抵禦著來自谷升的侵襲,「便當還……你……」
  谷升只用一句話,就堵住了她的嘴巴:「我不餓。」
  陳曉意「唔唔」幾聲,徹底淪陷,仰頭接受谷升的親吻。
  感覺到她的軟化,谷升握住她腰肢的手鬆開,摸索上她的衣襟,一顆一顆,解去她套裝上的釦子。
  衣衫捲起,細白的肌膚也一點點裸露出來。
  陳曉意握住谷升的手,微微喘息。
  「不行,這是你的辦公室……」
  谷升恍若未聞,舔舔陳曉意的下巴,抽出手,輕輕撫摸她的前額,讓她再度舒服得想變成貓咪。
  他另一隻手也沒有閒著。
  粉色的內衣被剝開,富有彈性的乳房失去束縛,歡樂地跳躍出來;俏立於頂端的花蕊已然綻放,那柔媚的樣子,落進了谷升的眼中;微涼的嘴唇隨即覆上其中一抹嫣紅。
  陳曉意緊咬牙關,忍住即將衝口而出的呻吟。
  她總算還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
  即便谷升的辦公室位置偏僻,卻也難保有人湊巧路過,若克制不住,曖昧的聲音就會傳出門外;雖然夫妻間的歡愛純屬正常,但醫院人多口雜,讓人聽到了,總是不太好。
  可是谷升並不體諒她的隱忍。
  他重新吻回陳曉意的紅唇,輾轉吸吮,吻了一會兒,他又低了頭,小口、小口地啃咬起她頸間的白皙肌膚;原本正四處點火的雙手,此時則配合著嘴唇的進攻,一點點褪去礙事的短裙,摩挲上陳曉意腿間的敏感。
  感覺到妻子的些微抗拒,谷升也不著急,反而迅速把隔在兩人之間的屏障盡數抽除,然後賣力地愛撫起她的身子,讓她逐漸失去反抗的意識,臣服於他,沉溺在他所營造出來的愛慾情潮之中。
  陳曉意迅速繳械。
  面對谷升的執意引誘,她無力抵擋;實則是,她愛他,根本不能抗拒他的親近。
  看著懷中女子越發迷濛的眼神,谷升眼裡漸漸泛出奇異的神彩;他撫慰著陳曉意,為她除去最後的猶疑,然後俯身,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
  這是他的妻子!谷升憐愛地想著,忍不住要給她更多、更多。
  以溫柔的力道輕托起陳曉意的細腰,谷升將頭湊到她的腿間,用已經火熱的嘴唇,吻上那嬌美的花瓣,啃噬著其間的柔嫩,並把舌尖探進正緩緩向外流瀉花蜜的穴口,壞心地舔起花穴裡面的小核逗弄著。
  「嗯、嗯……別……啊!」陳曉意渾身顫抖,細細的呻吟逸出嘴角,雙手抵著谷升的肩頭,卻無法確定到底是該把他推開,還是該順從自己的意願,讓他的唇舌更深地探入、更用力地攪動。
  在谷升的挑撥下,小小花穴裡不斷流淌出泛著陣陣香氣的蜜液;陳曉意把持不住,腿心處的搔癢與空虛讓她難過不已,想夾緊雙腿,但卻被谷升更為用力地扳開。
  細細描繪身下人兒的曲線,谷升眼中露出濃濃的愛意與依戀,把自己火熱的堅挺,覆上那抹嬌嫩的柔軟,讓兩人的身體緊密結合。
  忍耐地停頓了幾秒鐘,在確定陳曉意已經有了充足的準備,可以接納自己之後,谷升才慢慢地擠進她的花穴。
  隨之而來的快感衝擊著最後的理智,谷升簡直無法抑制,尚未完全進入的堅挺,此刻不再遲疑,兇猛地使勁插進了嬌嫩花穴的最深處,就著裡面豐沛的蜜液,狠狠地抽插起來。
  「啊!輕、輕點……嗯,啊啊……」
  恍惚之中,陳曉意感覺自己被深深填滿,猛烈的進攻讓她禁不住濕潤了眼眶,小聲告饒。
  求饒的話語並沒有讓谷升收斂,埋在體內的粗壯狠狠撞擊著陳曉意,強勢而又有力,為她帶來了幾近滅頂的歡愉,逼得她尖叫不已。
  一股說不清又道不明的巨大愉悅,撕扯著她的身體、刺激著她的神經,令她喜極而泣,讓她無法控制自己,大聲呻吟起來;她忘記了矜持、忘記了一切,只聽到耳邊傳來谷升的粗喘。
  夜色漸深,甜膩動人的輕吟和時斷時續的低吼,伴著晚風,從窗內悠悠飄出。
  陳曉意的週末雙休,就以一場酣暢淋漓的歡愛為起始,拉開了序幕。

  ◎             ◎             ◎

  週六,早上九點半。
  光線透過窗戶,照到床上的一團棉被山上。
  棉被山蠕動了幾下,從中舒展出一條光滑的手臂,接著,另一條同樣白皙的胳膊,也伸了出來。
  棉被山下鎮壓著的,正是昨晚「忙」到半夜,才得以回家休息的陳曉意。
  愛睏地揉揉眼,陳曉意剛從被子裡露出了臉,立即呻吟起來,用手遮住這一片大好陽光。
  好刺眼!
  就算附近沒有高樓大廈,不怕被人看到臥室裡的情況,可是陽光這麼強,刺得讓人眼睛痛;那個缺心眼的男人,居然沒幫她拉上窗簾?
  算了,指望她那不懂情趣為何物的丈夫,還不如指望未來一百年世界大和平,反正像這種體貼妻子的小常識,他從來沒學過,以後大概也不想學。
  但是,他們兩個昨天怎麼回來的,陳曉意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甚至連自己什麼時候暈過去,她也不太記得了。
  唉,這沒節制的傢夥,就不知道該回家,先洗乾淨,然後再上桌待宰……呃不,是上床休息嗎?
  陳曉意在心底無聲哀嚎。
  她實在弄不清谷升為什麼會突然發情,像個急色鬼似的把她拆吃入腹,但他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語言上的溝通少、肢體上的溝通多;陳曉意猜不透谷升的心思,而她的心思,谷升從來都不用猜吧?
  默默地歎口氣,陳曉意翻個身,卻沒看到那個害她筋疲力盡的罪魁禍首。
  明明前一天晚上還很激情,但第二天早上就沒了人影,她對此早已習慣;手臂揮舞了兩下,毫不意外的,在床頭找到一張紙條。
  凝神看過去,陳曉意頓時又好氣、又好笑。
  紙條上只有三排留言,簡單到極點,字體中規中矩,一如某人貌似中規中矩的性格,有事去醫院,下午回家,不必為我準備午餐。
  末尾,乾淨利索的落款躍然紙上,谷升留。
  哇咧!他還「谷升留」?最好是能把他本人一起留下!
  陳曉意啼笑皆非,滿臉詭異表情,把丈夫「愛的留言」在空中翻來倒去,看了好幾遍,也沒發現什麼新大陸。
  她歎氣,又開始摸索起自己的手機;記憶中,昨晚她睡眼惺忪,硬撐著進了家,在倒頭呼呼大睡前,應該隨手把手機放枕頭下面了。
  摸了好半天,陳曉意才在一角找到她的手機。
  翻開一看,她頓時傻眼,沒電了。
  「可惡啊!」越想多懶一會兒床,越不能如意!
  拖著痠麻的雙腿,陳曉意從床上蹭到床下,在包包裡找到備用電池換上,接著開機。
  開機音樂結束後,主畫面顯示,隨即,一長串未接來電迎頭襲來,爭先恐後地擠滿了她的視線,其中,有來自洪至威的八次來電,以及谷升的一次來電。
  洪至威的來電,全在昨天晚上十點左右,大概是在關心她有無順利到家;陳曉意不想讓他有機可乘,所以也不打算回電。
  翻到谷升的來電,卻是早上九點打來的。
  有什麼急事,能讓他在工作之餘,還要特意殺過來擾她清夢?
  陳曉意太了解谷升了,既然他能撥這通電話,那就代表著他沒在忙工作。
  她記得很清楚,臨去香港前,谷升申請了三天休息;現在,他出公差回來,假期也開始了吧?
  真是的,一個本該在家好好享受休假的人,去醫院能有什麼重大貢獻?除非他真把醫院當自己家開的了。
  一般而言,只要休息,陳曉意絕對不會思考與工作有關的事情,因為那樣太累,平時就已經在不斷地加班,好不容易熬到個清閒日子,不盡情享受一番,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但她的丈夫明顯與她不同,這樣的人,該算得上是工作狂了吧?就說他們醫院真的很好運,能有這麼敬業又負責的醫生。
  撩開遮住眼睛的髮絲,陳曉意拿著手機,甩甩短髮,回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完全無法與「柔和」二字搭上邊的嗓音淡淡傳來:「醒了?」
  「剛醒,昨晚實在是太晚……」陳曉意及時煞車,停止敏感話題,「嗯,找我有事嗎?還是說,你打算晚餐也不回來吃了?」
  谷升輕笑,「我今天不當班,只是把這次的會議資料整理歸檔,然後和主任討論一下,不會花很多時間。」
  陳曉意也笑,「難得啊,谷大醫生!那好吧,我給你留晚餐,不過,如果你回來得晚,我可就要把你那份飯菜,全部無償贈送給小黑哥了。」
  小黑哥,乃隔壁鄰居家的純種薩摩耶,大名「拿破崙.波拿巴」,聽起來威風凜凜不假,但大家都嫌拗口難唸,反倒是「小黑哥」這個名字深得人心;為此,取大名的男主人十分鬱悶,取小名的女主人則十分歡喜。
  相處幾年,類似這種夫妻間的輕鬆對答,陳曉意當然可以信手拈來。
  不過前提是,要在谷升心情不錯的時候才行。
  薩摩耶十分乖巧,天天都陪主人在社區裡蹓躂;即使谷升並不熱衷於鄰裏交往,也知道妻子口中的「小黑哥」是誰。
  嘴角的笑意逐漸擴散,他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以防自己的冰山形象受損。
  「好了,我保證我能在晚餐前回家!那麼,現在可以說正經事了嗎?」
  「咦?」懷疑的腔調拿捏得古怪,「我以為,我們剛才已經在談論正經事了。」
  想到接下來要說的內容,谷升就凝住了臉,笑容也隨之消失。
  「今天早上,媽打了通電話給我,希望我們明天中午能過去吃飯。」谷升放緩了語氣:「我很抱歉,但是曉意,我們真的很久沒去探望過她老人家了,所以,妳看能不能……」
  「啊,我明白了。」
  失望透頂,並不足以表達陳曉意現在的心情。她的心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跌落谷底。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會盡量配合你的,而且,我哪次讓你為難了呢?」
  簡短地說了幾句話後,陳曉意就與谷升互相道了再見;無奈地放下手機,因為放假沒加班的那點點開心,似乎全都隨著這通電話而消失。
  雖然十分不想面對現實,更不想面對那刁鑽刻薄的婆婆大人,但來自丈夫的要求,她哪次沒圓滿完成?
  沒錯,自從嫁給谷升之後,她就一直立志要做個善解人意又進退得體的好妻子,應對婆婆什麼的,對於她陳曉意來說,不在話下!

  ◎             ◎             ◎

  把手機放回口袋,谷升默默地揉揉眉心,靠在樓梯間的牆上思考著。
  儘管剛才妻子在電話裡答應了他的請求,還說明自己願意忍讓,但可想而知,明天仍然要面臨一場大挑戰。
  母親極其挑剔,即便是柔順溫和、勤勞能幹的大嫂,她也能從中挑出不足;而並不符合母親心中「好媳婦標準」的曉意,在她老人家面前,那就更是不順眼到極點了。
  何況他們結婚三年,曉意一直沒懷孕;儘管他解釋過無數遍,他們只是想晚一點要孩子,可是母親總認為,問題出在曉意身上。
  谷升知道,讓妻子與自己一同回去,這是件強人所難的事情,但他父親去世得早,母親一手把他們兄弟兩個帶大。
  因為工作的原因,他本來就很少有空探望母親,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時間,總不能罔顧母親的意願,拒絕這來之不易的團聚。
  母親已經很不喜歡曉意了,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帶著她一起去,恐怕會為曉意招來更多的責難,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曉意稍微委屈一下。
  只用十秒鐘時間就敲定了心中所想,谷升恢復一貫的從容,表情冷淡地走出了樓梯間。
  迎面碰上幾個抱著病例夾,正協助醫生查房的護士,谷升一如既往,淡淡地點頭致意,並沒有特別關注她們。
  然而這幾個護士在他走過去之後,似乎竊竊私語著什麼,還暗中對他指指點點,好像他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不僅不能當面質問,甚至連私下議論都要避人耳目。
  谷升表情不變,心裡卻有些奇怪。
  這種感覺,從他今天一踏入醫院就有了;難道最近有發生什麼怪事嗎?還是說,昨晚和曉意在辦公室裡的……
  饒是谷升這般喜怒不形於色,在回想起昨晚發生的那起「意外」時,也感到有些難為情。
  不過,妻子羞怯難當的樣子,向來是他樂於看到的,雖然他從沒把這個樂趣告訴任何人,包括他的妻子,陳曉意。
  但谷升可以肯定,即便自己和曉意的親熱行為被人發現了,大家也不該是這種詭異的反應,頂多就是曖昧地調侃幾句,還不至於像這樣,用一臉難以置信的鄙夷,悄悄地打量、議論。
  錯覺吧?應該是錯覺。
  谷升面色如舊,一路目不斜視,到了院長辦公室,將會議記錄放在辦公桌上,「馬主任讓我把這些記錄送來,說是您要過目。」
  院長戴上了老花眼鏡,笑咪咪地說:「啊對,是我跟他要的,還麻煩你送來了……謝謝你啊!小谷。」
  聽了院長對自己的稱呼,谷升眼角抽了下,卻沒有說什麼,因為他知道,老頑童似的院長,根本不會因為一、兩句抗議而改變。
  既然任務已經完成,谷升覺得自己也沒必要繼續留在院長辦公室,於是他欠了欠身,準備離開。
  但院長卻在後面喊住了他:「等等,先別走,我有事要問你。」
  谷升疑惑地轉身,不明白院長有什麼事情要問。
  推推眼鏡,院長似乎很難啟口一般,斟酌再三之後,才輕聲問道:「你和曉意,最近怎麼樣了?」
  谷升揚眉,沒有回答;用這種問題開頭,一聽就知道接下來的對話不會太妙。
  果然,院長接著就開始語重心長了:「曉意人很好,小谷啊,你可不要辜負了人家!」
  出於愛才心理,院長曾邀谷升到家裡去過幾次,身為谷升的妻子,陳曉意也在被邀之列;她的識大體和知進退,給院長一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院長夫人,更是對陳曉意讚不絕口。
  因此,當院長聽到醫院裡那些流言蜚語時,首先想到的就是該怎麼提醒谷升,可是被提醒的人,顯然還不清楚院長到底在說些什麼。
  被院長突如其來的話語弄得莫名其妙,谷升皺了皺眉,「我辜負她?」
  院長眉頭皺得比他還深,「我直接說好了,你和陳美茹醫生是怎麼回事?別人都傳得繪聲繪影,說你們有……咳咳,有不正當的關係。」這種話,讓他一個老人家問出來,真是……
  這回,谷升終於弄清楚了,他一臉不可思議,「陳美茹?這又和她有什麼關係?」
  院長和谷升的父親是老同學,也算是看著谷升長大的,自然了解他的脾氣;現在聽他的語氣,再看看他的表情,心裡就有了底,原來小谷真不知道,那這件事一定有誤會。
  院長重新思考了一下,「不明白也沒關係,看樣子應該是大家誤會了;是這樣的,最近一段時間,我聽到了不少傳言,說你和陳醫生有曖昧……別激動,先聽我說完。」院長揮手,讓谷升暫時不要插話,「你呢,和陳醫生是大學同學,不知怎麼的,她唸書時對你有好感的事情,被我們醫院裡的一些人打聽到了,而她當初調職的時候,又偏偏選中了我們醫院,所以大家在懷疑……這樣,你明白了嗎?」
  谷升乾脆地說道:「不明白。」
  院長為難了,「我都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了,你怎麼還不明白?」
  「我很不明白。」谷升不客氣地指出,「唸大學的時候,我們的確是同學,但我不認為這就是理由;我和她只是普通的同事,再不然,也就只比別人多了一層同學關係而已,其他一概不成立。」
  院長忽然很想擦汗,「可是今天早上,我剛聽到『二陳爭谷』之類的亂七八糟的話……」
  真實情況遠非如此,院長之前也聽過一些不好的傳言,但都沒有今早這麼過份。

  第三章

  「嗨,知道嗎?據可靠消息,谷醫生昨晚替陳醫生代班,交接班的時候,兩人在谷醫生辦公室做……嗯,你們清楚的,就是那種不該做的事情。」
  「真的假的?谷醫生和他妻子感情不是挺好?妳可別亂傳。」
  「當然是真的!昨晚啊,有當班護士路過谷醫生的辦公室,然後聽到裡面竟然傳出女人的呻吟!她怕被人發現,所以沒敢多聽,不過據她說,那聲音很耳熟,軟軟的、又低又細,確實很像陳醫生的聲音。」
  「不會吧!可是這也太……谷醫生的妻子好可憐!」
  「呵,早說陳醫生對谷醫生有意思了!夫妻感情好又怎樣?家花不如野花香嘛!」
  「就是說!陳醫生和谷醫生又是同學,以前說不定還交往過呢!這種事情,不好講啦!畢竟他們更有共同語言,不是嗎?」
  「沒錯、沒錯,谷醫生那麼帥,換成是我,我也願意貼過去啊!」
  「得了吧!就妳?人家連正眼瞧都不瞧妳一下,還好意思說這種話咧!也不想想,那個陳美茹有多漂亮、多優雅了!」
  「就是因為她優雅知性,才沒想到她是這種人;其實更沒想到的還是谷醫生,明明冷漠得要命,跟緋聞絕緣體似的,他竟然也會被誘惑成功……」
  「這年頭的男人,沒一個是可靠的,只能說,即使這個男人是谷醫生,也避免不了。」
  由於小聲交談中的護士們被人喊走,所以對話只到此為止。
  這也說明,谷升之前感覺到的異樣,並非他的錯覺,只不過,院長並沒有把這些話告訴他。
  雖然年紀大了,記性也漸漸不行了,但這麼驚天動地的大消息,院長還不至於這麼快就忘掉;如果當時有證據可以證明谷升的清白,他也就不會大費周章,特意用話試探谷升了,就是因為沒證據,他才需要好好詢問。
  谷升對這些事情居然毫不知情,雖然事先有點心理準備,但聽到後,還是感到有些意外,不過,這倒也在院長的意料之中。
  畢竟谷升是什麼樣的人,院長很清楚,他從不在乎別人的評價,更不可能去特意探聽那些傳言。
  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是採取不解釋、不理會的態度,就能順利平息下去的,往往,大家會覺得這是當事人的默認,默認別人所說全部屬實;所以,院長覺得自己必須要說點什麼,來稍微點醒一下谷升。
  萬一真的被流言擊中,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最近這幾天,這一類的流言似乎傳得特別厲害,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你還是自己解決吧!我可不明白你們年輕人在想些什麼。」
  院長思量再三,最後也只是輕飄飄地拋出了這麼一句話,明擺著要讓谷升自己去頭疼。
  一番勸導下來,谷升聽得直發愣,但看他暗中惱怒的程度,卻越來越嚴重;谷升向來很少明確表示喜怒,所以像現在這樣,已經快到他的極限。
  院長默默低頭,看了一會兒會議記錄,也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只隨口勸了谷升幾句,又告訴他,這種流言根深蒂固,很難澄清,讓他自己多加小心,免得再被人抓住話柄,然後就讓他先回去了。
  離開院長辦公室,谷升筆直地站在門外的走廊裡,不知自己是該生氣,還是該無奈。
  平時,除了看在同事和同學的面子上,幫陳美茹代過幾回班,他和陳美茹並沒有特別相處過,即便代了三、四次班,再加上同事間的正常往來,一起在醫院的餐廳吃過幾頓飯,但他和她的交流,也僅限於探討工作問題,沒有其他。
  這樣也能被說閒話?那些人的八卦力量,究竟有多大啊?
  谷升忽然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了。
  但是沒關係,不管別人怎麼說,只要妻子相信他就好,他是什麼樣的人,沒有比妻子更清楚的了,曉意不會因為這種傳言,就失去判斷力。
  在谷升看來,自己與妻子的關係十分融洽,殊不知,他心中的夫妻標準,與陳曉意心中的標準,其實大不相同。
  揉了揉緊鎖的眉心,谷升決定,在報告完香港醫學會議的內容後,儘早回家,省得待在醫院裡,一不留神就又製造出奇奇怪怪的緋聞,供人傳播了。

  ◎             ◎             ◎

  在和谷升結婚前,陳曉意是個不注重合理飲食的人,垃圾食品和刺激性食物,都是她的最愛,有時候上課比較趕,她經常有上頓沒下頓,若碰上趕作業,一日三餐隨便打發就算完。
  但自從結婚之後……好吧,她早說過了,她一直在立志做個好妻子。
  既然是好妻子,那就不能忽視家人的身體健康,想要健康,首先必須保證三餐營養均衡;家裡有個當醫生的丈夫,她這個做妻子的,可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了,最起碼,谷升在家的時候,餐桌上至少得有一葷一素,這才算是日常生活飲食。
  且先不論工作如何繁忙,閒暇之餘,總要特意分出一些精力,以便時刻關注家人,這恐怕就是已婚女子與單身女子之間的最大差別了。
  已婚女性陳曉意,當然也不例外。
  因為起床時間實在太晚,早餐真的沒辦法補上了,所以陳曉意起床後,只啃了兩片土司,喝了一杯牛奶。
  接下來,陳曉意花了兩個小時,把客廳和臥室打掃了一下;用過的拖把和抹布,都不是很髒,這令她十分欣慰,看得出來,醫生愛乾淨的習慣,在谷升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展現。
  稍事休息,陳曉意就開始打掃廚房了。
  扔掉冰箱裡過期的飲料,拿出已經失去水份的乾癟黃瓜和花椰菜,陳曉意覺得,這些還不算什麼,因為她竟在櫥櫃裡發現了幾包泡麵。
  抓著其中一包泡麵,陳曉意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明明廚藝也不差,為什麼非要吃這種東西啊?
  將家裡大致收拾了一遍,陳曉意沖了個澡,又把散落在臥室裡的衣服,一件、一件撿起來,通通塞進洗衣機,準備明天起床後,再清洗這幾件皺巴巴的衣服。
  簡單吃過午餐,陳曉意就拎了籃子、抓起錢包,向離家最近的市場進軍。
  這段時間,他們夫妻一個忙著加班趕工、一個忙著醫學會議,真的很久沒坐在一起吃飯了。
  週末的菜市場,總是十分熱鬧,陳曉意與一群歐巴桑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衝出人群;清點過籃子裡的幾樣青菜,發現該買的都買全之後,她轉了個方向,跑回市場入口去選海鮮。
  選了一條活蹦亂跳、看起來就很新鮮的魚,又挑了幾隻螃蟹,最後再撈了兩尾龍蝦,陳曉意的填補冰箱空缺之行,終於落下帷幕。
  回到家,陳曉意就開始收拾這堆戰利品。
  說起來挺慚愧,雖然自家母親作飯很好吃,但她壓根沒學會半點皮毛,單獨在外面租公寓的時候,要嘛叫外送,要嘛去餐廳,偶爾下幾次廚,也只是燒水泡面。哥哥還曾經笑話過她,說她連自己都餵不飽,根本就沒辦法抓住男人的胃。
  誠然,廚藝高低並非衡量一個女人成功與否的標準,可是一旦結了婚,夫妻間的生活正式運轉,陳曉意忽然覺得,天天用外賣解決民生大計的辦法,真的已經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丈夫工作忙,有夜班不說,還常常追加手術,不能指望他按時回家;而陳曉意的公司,雖然也會有加班,但畢竟只是偶爾碰上,更多時候,她還是快樂的朝九晚五上班族。
  正因為這樣,結婚後沒多久,工作性質相對比較輕鬆的陳曉意,主動攬起了廚房事業。
  當初的她,儘管沒有做出類似「把糖當成鹽、把醋當醬油」的豐功偉業,可炒出來的菜,還是相當差勁;煮飯誰都會,只是水要放多少的問題,但炒菜就很難講了,除了天份,陳曉意想,也許她還需要一點點勤奮。
  然而谷升從沒有抱怨過什麼,陳曉意後來才知道,谷升的廚藝並不比她媽媽差,可他一直都會認真吃完她作的每一道菜。
  現在想想,也許就是這麼一份不經意間的溫柔,打動了她的心,從那時起,她就被他迷住了吧!尤其像谷升這樣不懂柔情的人,這種不經意間的溫柔,才越發顯得彌足珍貴。
  一邊挑揀著菜葉,陳曉意一邊沉浸於往事的回憶之中。
  有時候她連自己都覺得,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早些年,在沒嫁人前,可能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會相信,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心平氣和地坐在廚房裡,為別人洗手作羹湯,雖然這個「別人」不是別人,而是她的丈夫,但也足夠她無法想像的了。
  大學時期張揚的性格,現在全被磨圓;一直以來的失戀記錄,也在婚後擺平;曾經的天不怕地不怕,也變成了隱忍退讓。
  她現在,渴求著愛情、期冀著幸福,卻又不斷猜疑,茫然若失。
  真沒想到,她也會有今天;那意氣風發、敢想敢做、戀愛不成就散夥的女生,藏到那裡去了?努力想想看,還有什麼是屬於她的呢?
  似乎從結婚之後,「陳曉意」這三個字,就開始慢慢蛻化,與過去的二十多年所代表的含義,完全不同了。
  是什麼改變了她?空間、時間,還是……某個特定的人?
  不知道。
  也許是希望寄託得太多,作繭自縛,所以才患得患失。
  放棄追尋所謂的答案,陳曉意收回思緒,專心忙碌著手裡的洗菜工作。
  如果從上個月算起,唔……他們果然有很長時間沒在一起吃飯了,不如多作幾道菜,就當是補償之前她加班時,對自家丈夫的小小忽視吧!
  海鮮做什麼好呢?剛買的螃蟹不錯,可是那兩尾大龍蝦也確實很優,不過谷升的話,好像還是更喜歡清蒸魚……哎呀,真苦惱!
  要不然就把自己洗乾淨,放在桌子上?
  陳曉意玩笑一般地這麼想著,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青菜進盆,清水刷洗,把清理乾淨的魚和螃蟹一字排開,放在砧闆上,等待下鍋清蒸。
  現在的她,對自己的廚藝可是很有信心呢!

  ◎             ◎             ◎

  谷升一進家門,就聞到廚房裡飄出來的菜香味。
  換好鞋,把衣服順手掛在衣架上,谷升走到廚房門口,肩膀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妻子在廚房裡忙碌。
  抽油煙機的聲音很大,而谷升關門的聲音又很小,所以到現在為止,陳曉意都還沒發現丈夫已經回來了。
  唇上掛著一抹微笑,谷升就這麼靠在門口,看著陳曉意。
  兩人結婚後,一起生活的最初半年裡,他幾乎每天都要品嚐妻子的糟糕手藝。
  憑良心說,那時候陳曉意炒出來的菜,真的很難吃,即便谷升對菜色並不挑剔,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新婚妻子,確實沒有作飯的天賦。
  但她很努力,積極地向嶽母學習經驗,菜譜記了兩、三本,擺上桌子的飯菜,無論是賣相,還是色、香、味,每天都有進步。
  直到現在,她的廚藝已經可以媲美大廚了,而且還一併把他的胃口養刁,害他每次在外面吃飯,都會無比懷念老婆的家常菜。
  比如說最近這個月,曉意連續在公司加班,每次他心抱期望,感覺她會在家裡作好了飯菜,坐在桌邊等著自己,但回家後卻發現,家裡冷冷清清,別說可口的菜餚了,甚至連她本人都不見蹤影。
  這種現實與期望的巨大反差,讓谷升頓覺失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一聽到妻子那元氣十足的聲音,他就能平復心中的煩躁。
  陳曉意在公司的工作,因為性質比較清閒,持續加班的情況鮮少出現,所以谷升已經習慣了一進家門,就能看到妻子的身影。
  儘管出於無心,但這段時間,陳曉意加班頻率的確很高,這讓谷升累積了不少情緒;而妻子與別有用心的男人共進晚餐,這個認知,也讓谷升突然產生了名為「嫉妒」的陌生情緒,哪怕那只是出於工作需要。
  谷升知道洪至威,倒也不是他記性特別好,而是在他和陳曉意的婚禮上,那個傢夥滿臉沮喪,彷彿他參加的不是婚禮,而是葬禮。
  任何一個有點頭腦的人,都能看出,洪至威的那種表情,就叫作「失戀後的沮喪」。
  別人結婚,他卻失戀;喜宴過程中,在敬酒的時候,面對美麗的新娘,他笑得比哭還難看,想也知道他失戀的對象是誰,反正不會是新郎。
  所以昨晚,谷升才會失控。
  不過,偶爾失控一下也沒什麼不好,只是失控的地點,確實有些欠考慮了。
  谷升一邊在心裡反省著,一邊揚聲提醒:「我回來了!」
  頂著抽油煙機「轟隆隆」高分貝的抽風聲,陳曉意扭頭,微笑著問道:「這麼早?」
  即使在早上的電話裡,谷升說自己會在晚餐前到家,但陳曉意本以為,那也該是在天黑之後了,沒想到剛下手炒第一道菜,他就回來了。
  「嗯,該報告的事情都處理完了,主任說接下來的部份,他自己可以處理,所以我就提前回來了。」谷升捲起袖口,走進廚房,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被抽油煙機蓋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陳曉意也不跟他客氣,以一家之「煮」的名義,下達指令:「蔥沒了,幫我剝根蔥;飯已經煮好了,在電鍋裡保溫,我還多加了幾片香腸……等等!那兩個碗是新的,要先洗過才能用,剛才我只洗了這幾個盤子。」她說著、說著,逐漸換了另一種語氣。
  「你知道嗎?今天我收拾冰箱,那裡面的菜,居然還是我半個月前買回來的!還有啊,家裡什麼時候買了泡麵了?你出差開會之前的那個星期,到底怎麼回事?我不在家吃飯,你完全可以自己作飯,不用管我;外面的東西也不知道乾淨不乾淨,泡麵吃多了對身體又不好!我在想,是不是我太勤勞了?結果讓你養成了偷懶的壞習慣,連自己吃的飯都不想煮了……」充滿了生活氣息的質問,像事先打好草稿似的,被陳曉意唸叨得流暢自然。
  一邊指使著人、讓人家為她賣力幹活,一邊還要唸叨著、嫌人家偷懶;陳曉意並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錯誤,因為事實正是如此。
  而且,她太清楚了,就算把嘴巴磨破,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也不會捧場地多回應幾句。
  果然,谷升默默地從冰箱裡拿了兩根蔥,剝完後,洗乾淨放在砧闆上,接著,他沖洗了一遍碗筷,又把電鍋的插頭拔下來,打開鍋蓋,盛了兩碗白飯。
  這一連串事情忙下來,他總共只在把碗筷擺到桌上的時候,說了一句話:「……妳不在家。」
  陳曉意關掉抽油煙機,正巧聽到這句話。
  上帝!聽聽吧,這是什麼話!難道妻子不在家,丈夫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以此為藉口,實行「君子遠庖廚」的政策?
  陳曉意啼笑皆非,把最後一盤菜端了出來,放在桌上。
  「不能因為我不在家,你就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把谷升喜歡的菜排到他面前,陳曉意拉開椅子,認真地教育某醫生,「你是醫生吧?『要好好保重身體』這樣的話,還需要我再多說嗎?」
  谷升瞥她一眼,「一個人吃飯沒意思。」
  丈夫的話,讓陳曉意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滿口歪理!我不在家,你乾脆連衣服也不要洗好了!」明明有把衣服都洗掉,難道偷懶也可以分出不同種類來?
  谷升抿抿嘴,「妳加班辛苦。」所以,如果沒人洗衣服,妳會更累。
  是哦?聽你在鬼扯,能洗衣服就不能煮飯啦?這根本沒差嘛!
  陳曉意沒把心裡話說出來,只是解開圍裙,掛在椅背上,然後坐下來,準備開飯。
  忙了一個下午,再加上早餐和午餐都沒吃太飽,她確實有點餓了,抄起筷子,她詢問般地看向谷升,「開飯吧?」
  谷升點頭,也拿起了筷子。
  兩人同時開動,很快,餐桌上就安靜得只剩下咀嚼聲。

  ◎             ◎             ◎

  吃完飯,谷升率先起身,收拾好餐桌,把碗筷碟盤全都放進洗碗槽裡。
  飯後洗碗一般都是谷升在做,但陳曉意知道,男人洗碗並不是谷家的傳統,因為她的婆婆,是個很保守的傳統婦女,據說從沒讓丈夫和兒子做過家務。
  每次回去吃飯,總是谷家兄弟在客廳裡聊天,作飯洗碗、掃地擦桌這樣的事情,當然就由自己和大嫂包攬了,反正她們妯娌不能驚動婆婆,不然會被她老人家嫌棄,所以只好自力救濟。
  但在自己家,陳曉意才不在乎這些。
  有人願意作飯,就要有人負責洗碗,這樣很公平,至於什麼「男人不可以做家務」,那都是胡扯!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思想,太可笑了。
  陳曉意悠哉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起了電視,任由丈夫在廚房裡,面對一堆油膩膩的碗盤,孤軍奮戰。
  不能說她不心疼丈夫,但家務不分工完成的話,會很累的,她可不是閒閒在家的全職太太,也沒能力包攬家裡所有大小事務。
  不一會兒,谷升就從廚房裡走了出來;他向來不看電視的,所以在和陳曉意說了幾句話後,就直接一頭鑽進書房,研究最新一期的醫學雜誌去了。
  不用加班、不用考慮業績,陳曉意覺得這樣的週末真是再好不過;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享受這個週末,她就選擇性失憶,沒骨氣地忘掉惹人心煩的事情,把明天覲見婆婆大人的事情,完全拋到腦後。
  該怎麼說呢?逃避現實可不是好習慣;但是陳曉意才不會承認,自己這是在逃避現實。
  手裡拿著遙控器,從前到後把所有的頻道都輪了一遍,卻總也找不到喜歡的節目,只能違心地隨便選了一台,看起某部最近受到熱烈討論的愛情偶像劇。
  有一段時間沒看電視了,不過很明顯,這些肥皂劇仍然秉承著苦情悲戀的老梗;俊男美女的組合、狂灑狗血的劇情、煽動人心的臺詞,教人看過一遍就不想回顧第二遍。
  陳曉意打個呵欠。
  電視裡的男女主角正抱頭痛哭,而電視外的她,卻昏昏欲睡;昨晚沒休息好,今天白天又忙了好久,她現在有點體力透支的感覺。
  踢開拖鞋,把身體蜷縮起來,陳曉意成團狀靠坐在沙發裡面,逐漸放空了自己的意識。
  而谷升看完一本雜誌後,就回到臥室洗過了澡。
  擦著頭髮走進客廳,谷升看見一臉倦容的陳曉意,就像打瞌睡的小動物一樣,整個人都窩在沙發裡,下巴支在膝蓋上,眼睛一眨一眨,似乎隨時都能進入夢鄉,也不管電視正源源不斷地向外傳出聲音。
  谷升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還不到九點。
  騰出一隻手,從陳曉意手裡拿走搖搖欲墜的遙控器,谷升輕歎著,上前把電視機關上,「曉意?睡這裡會著涼的。」
  陳曉意迷迷糊糊地擡起頭,滿臉呆滯,「哦,知道了……」
  谷升眼色一深,把擦頭髮的毛巾隨手扔開,彎了腰,仔細看著陳曉意那泛著粉色的面容。
  她再這麼迷糊下去,會讓人誘拐她去做壞事的啊!
  谷升不動聲色,又一次提醒陳曉意:「妳穿得太少,在這裡睡容易著涼,想睡覺的話,到床上去比較好。」但這次的問話,嗓音裡卻明顯帶有幾分哄騙的味道,「今天很累了吧,還要不要洗澡?」
  陳曉意揉揉眼睛,表情依然很呆,「哦,洗澡……今天洗過了……」嗯,不行,眼皮好像越來越重了,好睏……已經不想說話了,不要吵……
  只顧犯睏,陳曉意根本沒有發現異常,少言寡語的谷升,忽然變得多話起來。
  聽過她的回答,谷升挑了挑眉角;見陳曉意絲毫沒有挪離沙發、回屋睡覺的意思,他也不想再多費口舌。
  已經洗過了嗎?那正好。
  他動作輕柔地抱起陳曉意,同時,再度為手上的重量而皺眉不已,究竟是她太輕,還是他臂力過人?
  幾步繞過沙發,谷升抱著陳曉意走進臥室,把她放在了床上,然後又扭開了床頭燈;但他沒有立即拉來棉被,為她蓋好,而是轉身出門,把客廳裡亮著的壁燈關掉,這才回到臥室,往床上順勢一躺,壓上了陳曉意的半邊身體。
  在谷升打開床頭燈的時候,陳曉意就已經有些清醒了,現在被谷升這麼一壓,她緩緩地皺起眉,慢慢伸出手來,摸了摸谷升那頭細碎的黑髮,小聲咕噥著:「嗯……還沒乾透……」
  「沒關係,頭髮一會兒就乾了。」谷升唇角噙著一抹極細的笑意,反握住了陳曉意的手腕,俯身咬上她的耳垂,「不過,既然妳醒了,那我們就來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吧!」
  陳曉意剛剛有點清醒的意識,就被谷升的話給驚得又發起愣來。
  什、什麼叫「有意義」的事情?不會是,她心裡猜想的那種,「這樣又那樣」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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