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知馬力

與他的小吵小鬧，一向她讓他，因為她先愛上的；
與她的分手復合，只有她讓他，因為他已經愛了。

人家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乖乖女的雷寶卻一直都很安分，
儘管她幼稚園就喜歡上沈錯這性格彆扭又難搞的美男。
可一次酒醉，禁不住色心的她，難得不矜持的把這男人拐上床，
一心以為可以跟沈錯先上床再談情，反正人是她的，
愛上她也是早晚的事。誰知身為秘書的她還來不及被他寵愛，
即被這男人給炒了，傻傻的她才發現，原來這一切，
不過是她的自作多情，因為沈錯不愛她。
沈錯自認，一向潔身自愛不好女色的他，不會跟女人搞一夜情，
誰知，第一次強拉女人滾床單，就被捉姦在床，他只能認了。
沈錯以為他壓根都不會喜歡上雷寶這女人，
畢竟他跟她是青梅竹馬，要喜歡早愛上了。
況且雷寶這女人是個天生吃貨，他才看不上眼，
反正是結婚嘛，娶誰不都一樣？可身為準老公的他，
眼見自己的女人對別的男人有說有笑，
心頭那不爽就像吃著漫天飛醋，又聽她吵著鬧分手，
決定先將這任性的女人扛回家，捉上床先好好管教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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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不過半年時光，沈錯拉著行李箱出現在桃園機場的時候，心裡卻生出了一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曾幾何時，他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回臺灣了。
　　臺灣是他的傷心地，在這裡，他自以為遇上了命中註定的戀人，陸恬蔓。
　　他把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她的一切都當成最珍貴的種子種在自己的心底，然後在這麼多年的相處中生根、發芽、茁壯、成長，連著血脈，然而她還是離開了他。
　　在他傷心欲絕遠走海外的時候，陸恬蔓卻火速地和另一個男人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徹底地掐死了他心底微弱的希望。
　　「錯錯，這裡這裡！」一道高昂興奮的女聲穿透機場嘈雜的人聲，準確地傳入了他的耳裡，也把他的思緒從回憶裡拉到了現實。
　　沈錯微微皺了皺眉毛，擡眼望去，一個又圓又白的物體就不容忽視地滾入了眼簾。
　　「雷寶？」她是父親好友的女兒，兩人從童年時代就混在一起了，在沈錯二十幾年的生命中佔了很大的分量。
　　「幹嘛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只不過是一次失戀嘛，有什麼大不了的，你這樣整天自我放逐只會越陷越深，治療失戀最好的辦法是重新談一場……」
　　沈錯皺著眉頭打斷她的喋喋不休，「我的事不需要妳操心，為什麼是妳來接機？我跟妳好像沒那麼熟吧。」
　　雷寶嘟起嘴巴，「錯錯，你這樣說不怕我會傷心嗎？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哥在辦婚禮耶，所有人都忙得抽不出身，哪有空管你，若不是我念在舊情，自告奮勇接你，這麼冷的天氣，你可能要自己一個人去搭計程車了。」
　　「妳想太多了，我才不會那麼慘，大不了再買張機票重新飛回加拿大去。」若非要結婚的人是他最敬重的哥哥，他才不會回來。
　　雷寶看他說得輕描淡寫，忍不住止住腳步，用手指著對方連連嘆氣，「錯錯，我要怎麼說你才懂？不要一時失落蒙蔽了眼睛，偶爾也應該放鬆心情向前看，說不定會發現更好的人喔。」
　　「對不起，妳擋住了我的視線，我什麼都看不到。」
　　沈錯繞過雷寶，拉著行李繼續往前走。
　　雷寶氣勢洶洶地衝到沈錯面前，也不知為什麼，一張圓滾滾的臉蛋上忽然飄起了兩朵小紅雲，「錯錯，我知道你想說的是你眼裡只有我，只要我在，你的眼裡就容不下其他人，但要不是我聰明伶俐，怎麼能聽出你的言下之意呢，怪不得你前女友要拋棄你，你太不懂得說話的藝術了。」
　　「是呀，我不懂，妳懂。」兩個人也算是青梅竹馬二十幾年，沈錯早就對雷寶奇特的思考方式習以為常了，他冷哼一聲：「讓開，我可不想錯過我哥的婚禮。」
　　「好啦，別擔心，我不會讓你遲到的，我開車開很快。」雷寶蹦蹦跳跳地往前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轉過來巴巴地望著沈錯，「不過你老實告訴我，我今天的打扮有沒有讓你驚為天人？」
　　沈錯誠實地點頭，「有。」還沒等雷寶歡呼，他又慢條斯理地補充說：「我第一次看見這麼大的一隻兔子。」
　　長及小腿又厚又白的羽絨衣，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的高筒雪靴，脖子上圍了一圈大大的雪色白毛，幾乎連嘴巴也圍住了，腦袋上還戴了一頂毛茸茸的大帽子，只露出一張白白嫩嫩、幾乎與衣物同色的圓臉，再加上她又剛好矮了不只一點，也豐滿了不只一點……根本就是一隻大兔子，他絕對不是惡意詆毀。
　　雷寶生氣地在沈錯面前轉圈，「你仔細看，我哪裡像兔子了，這樣的穿法我是從時尚雜誌上看來的，應該美得超凡脫俗才對。」
　　沈錯嗤笑說：「是呀，確實應該美得超凡脫俗，如果妳再高個十幾公分，再瘦個十幾公斤，那就差不多了。」
　　雷寶氣得火冒三丈，「這絕對是人身攻擊，沈錯，我要你馬上跟我道歉，不然我寧願白跑一趟也不要把你載回去。」
　　她有著一張白白嫩嫩的娃娃臉，大眼睛又圓又亮，生氣的時候就會鼓起兩邊臉頰，像是一顆包子，再加上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別提多可愛了。
　　沈錯這次是發自內心地笑了，隔著一頂大大的帽子，他伸手摸了摸雷寶的腦袋，「好了，對不起，雷大小姐，別生氣了，要是錯過了我哥的婚禮，他會把我大卸八塊的，所以為了我的生命安全，請妳大發慈悲地原諒我的無心之過吧。」
　　雷寶個性像小孩子一樣，不會掩飾情緒也不懂得記恨，見對方態度轉而友善，圓臉上立刻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走，我的車就停在那裡，還有你就該這樣多笑笑，老天給了你一張這麼好看的臉，不笑多可惜，現在已經不流行耍酷了，溫柔體貼多情美少年才是王道。」
　　沈錯看她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的身影，唇角的笑流露出一絲苦澀的滋味，以前他多愛笑，大家都說他笑起來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但那女人還是不要他。
　　雷寶打開車門讓沈錯上車時，剛好看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鬼樣子，忍不住大大地嘆了一口氣，「錯錯，你這樣我怎麼放心呢？」
　　都飛出去大半年了，他卻完全沒有走出失戀的陰影。
　　沈錯擡腿進了副駕駛座，眼瞼低垂，「開車吧，妳少裝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沒被甩過的人沒有資格發表意見。」
　　「誰說我沒被……」
　　下意識的反駁被理智硬生生地攔腰折斷，雖然自從進入青春期，自己這種唐朝美人的類型不再受歡迎，她的情路一下子變得坎坷起來，幾乎次次受挫，但出於自尊心作祟，她並不想把自己的這些糗事告訴沈錯。
　　沈錯大概是唯一一個不知道她「光輝情路」的人，因為升上國中後，沈錯就在家人的安排下開始了為期六年的留學，而等沈錯再次回到臺灣時，她已經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戀中認清了殘酷的現實，不再一頭熱地追著帥哥跑，過起了清心寡慾的生活。
　　雷寶裝模作樣地清咳一聲後，發動了引擎，從照後鏡看著沈錯的臉，他即使失戀了照樣俊美得天怒人怨，眉是眉、眼是眼、鼻子是鼻子，臉上的每一部分都是上帝的精心之作，看得她一顆心蠢蠢欲動。
　　「好啦，我知道我沒資格，但你好歹是我的青梅竹馬，看你一蹶不振，我也於心不忍呀，要不然我就犧牲小我來成就你，從現在開始我就勉為其難地當你的女朋友，陪你一起度過這段最艱難的時光，都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了，你也別跟我客氣！」
　　沈錯對這個提議嗤之以鼻，「算了吧，妳的奉獻精神不必用在這裡，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夠了，不用管我，讓我自生自滅算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莫名其妙被雷寶甩過一次就夠了，他可不想重蹈覆轍。
　　「錯錯，你太客氣了，反正現在我也處於感情空窗期，你又長得不錯，跟你交往，我也不算是犧牲太多。」這才是真正的理由。
　　不得不過清心寡慾的生活後，花癡的雷寶一度想對青梅竹馬下手，但人家那時候一顆心全放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完全沒有她插足的餘地，但現在不同了，對方失戀，正心靈脆弱、精神萎靡，正是防備最弱的時候，她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錯失機會可就沒這麼好運了。
　　沈錯瞥了瞥雷寶兩眼發光的樣子，知道個性率直的雷寶不說服自己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但他實在懶得爭辯，索性把腦袋轉向車窗，望著外面空茫的景色。
　　雷寶以為沈錯默認了，控制不住的笑容滿面，為了報答他的識時務，她狠狠地踩下油門，車子頓時飛速向前駛去。

　　　　◎             ◎             ◎

　　雷寶沒有食言，在婚禮開始前一分鐘，她把沈錯送到了舉辦沈岩婚禮的酒店。
　　鮮紅的玫瑰、五彩的燈光、長長的紅地毯，盛裝的新娘被父親牽著手，從地毯的盡頭一步一步走來，新郎溫柔而深情的目光始終不離新娘左右，如同真摯的承諾又如同執著的守候，讓新娘義無反顧地走到了他的身邊。
　　漫天的細碎花瓣如同美麗的雪花一樣從天而降，飛舞在這個浪漫的國度，新郎、新娘在所有人的祝福中交換戒指，然後甜蜜擁抱，如雷般的掌聲久久不休。
　　沈錯默默看著，眼底是祝福也是羨慕。
　　在半年前，他還曾天真地以為自己會比哥哥早結婚，可是到了最後，所有人都找到了歸宿，成雙成對，卻只有他形單影隻，孤獨一人。
　　在最美好熱鬧的氣氛裡，他忽然感覺自己站在荒蕪的沙漠上，一種寂寞傷感的心情從心底浮現，然後如同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錯錯、錯錯……沈錯，你怎麼了，你哭了？」
　　雷寶一個轉頭，竟然發現站在身旁的高大男人眼底一片溼潤，她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這麼脆弱的一面，頓時變得手足無措。
　　「我哪有哭，眼睛有問題請去醫院檢查。」沈錯目光迷惘，看清是她立刻兇惡地反駁。
　　「我眼睛才沒問題，你明明哭了。」
　　「我沒有！」
　　「你有！」
　　兩人像小孩吵架一樣，爭了半天也爭不出個所以然來，沈錯越來越煩躁，眉眼間的鬱氣凝結，「算了，懶得跟妳爭，陪我喝酒。」
　　「啊？」
　　「是我的女朋友就陪我喝酒。」
　　「啊？」
　　在雷寶正頭痛著該如何勸他的時候，右手腕上多了一隻冰冷得彷彿剛從冰窖裡出來的手，那冰冷的溫度穿透薄薄的肌膚，沿著血管直達心臟，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然後輕而易舉地被他拉走。
　　一杯一杯又一杯，一瓶一瓶又一瓶。
　　看著沈錯把酒當成礦泉水往嘴裡灌，一張臉越來越白，雷寶也越來越擔心，就算他灌進肚子裡的真是礦泉水，肚子也要脹破了吧。
　　「沈錯，夠了，不要再喝了！」她用雙手去搶沈錯攥在手裡的酒瓶。
　　但男人女人的力量彷彿天生無法對抗一樣，即使沈錯已經有點神智不清，雷寶使出的九牛二虎之力在他看來還是不堪一擊，努力了半天，他照樣在她的阻止下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酒很苦……」喝了酒，沈錯還要發表喝酒感言。
　　雷寶吐槽，「苦就不要喝。」
　　「不要，我要喝，這裡更苦……」醉意朦朧的男人伸出右手按住自己的左胸，「妳說她為什麼不要我？我說過我會努力改掉所有缺點，我明明那麼愛她，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了，她為什麼可以走得這麼決絕？」
　　「你問我也沒用啊，我又不是她，我怎麼會知道？」雷寶搔了搔頭皮。
　　沈錯顯然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不要敷衍我。」
　　「我哪有敷衍你。」雷寶表示很無言，「沈錯，你不要這麼窩囊好不好，為了一個女人借酒澆愁，這種行為簡直遜斃了。」
　　「妳懂什麼，什麼都不懂就不要大放厥詞，那種心被硬生生從胸腔裡挖出來的痛，恨不得暈過去，只要失去知覺或許就不會那麼痛苦……」
　　沈錯以為經過半年的時光，自己的心已經漸漸復原，然而那只是表面結痂的膿包，一點點刺激都會讓傷口更加惡化，或許他不該回臺灣，這裡的空氣、這裡的溫度、這裡的一切都會讓他情不自禁想起她。
　　「是呀是呀，我不懂，我不知道她有什麼好的，當年我甩了你的時候也沒看你這麼難過，我跟她比有差那麼多嗎？」
　　雷寶看不慣沈錯這麼消沉，一副沒了對方活不下去的樣子，不過只是一個女人嘛，她見過幾次，確實比一般女人還要漂亮，但也只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沒什麼了不起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她漂亮的大有人在。
　　「誰說我不傷心。」沈錯又開了一瓶酒，漂亮的黑眸恨恨地瞪住雷寶，「都是妳不好，我的初戀就是被妳毀掉的，妳知道妳的所作所為在一個小男生心裡留下多大的創傷嗎？以至於他的個性越來越彆扭、越來越扭曲……」
　　雷寶小聲嘀咕著，「你也知道自己性格扭曲喔？」
　　「雷寶！」
　　「好啦好啦，對不起，不要生氣……」雷寶有點心虛地為自己洗刷冤情，「那時候我們都還在讀國小，談戀愛就跟扮家家酒一樣，那個新來的轉學生比你長得好看，我當然更想跟他在一起啦，又不是故意的，我還天人交戰了很久。
　　而且你為了報復我，整整一個星期沒跟我說一句話，還故意在我的抽屜裡塞蚯蚓，在便當裡加芥末醬，這些我都沒跟老師說喔，這樣也算扯平了對不對？」
　　「這根本就是兩碼子事，都是因為妳，我的感情才會一直不順，妳知道我被甩了多少次嗎？我哪裡不好，每一次我都那麼認真地投入感情……」
　　人長得帥、成績又好、又有能力，他簡直具備了一切讓人迷戀的理由，但最後被甩的總是他，自從第一次被雷寶拋棄開始，他失戀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雷寶為自己喊冤，「這關我什麼事？又不是你一直喜歡我、忘不了我才搞到分手，明明是你自己性格有問題，沒有一個女人受得了你。」
　　她一口氣說完後覺得自己說錯話了，沈錯畢竟才剛失戀，她這樣直戳別人的痛處好像太過分了點，但她一激動就會口不擇言，身為青梅竹馬的沈錯應該能夠體諒才對。
　　雷寶惴惴不安地等著沈錯的反駁，但他竟然安靜了下來，在長久而突兀的沉默後，擡起頭對著她笑了笑，「也對。」
　　一語點醒夢中人，是他的問題，所以雷寶不要他、陸恬蔓不要他、沒人要他。
　　「所以是我活該，呵呵。」把所有的憂傷藏於眼底，沈錯唇角的笑如同秋日飄舞的落葉。
　　雷寶還寧願沈錯向自己大發雷霆，「對不起，你不要在意，你知道我就愛亂說……」
　　說出去的話是潑出去的水，現在再說什麼都是亡羊補牢，雷寶恨不得給自己的腦袋一巴掌，說話總是不經過大腦，都已經半年了，沈錯都還沒把那個女人放下，現在又被自己刺激，不會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吧？
　　沈錯冷笑著打斷她，「不用道歉，妳說的都是實話，我也該有自知之明了。」
　　他表現得越正常，越讓她擔心，「錯錯……」
　　「好了，陪我喝酒，喝醉了、腦子變笨了，就什麼事情都沒了。」
　　「真的？」
　　「妳可以試試看。」
　　「好，喝酒，不醉不歸。」雷寶說。
　　一醉解千愁，都是她惹的禍，她有責任讓他好受一點，希望明天醒來後，他能把今晚她說過的話忘得一乾二淨，不然她的罪過可大了。

　　　　◎             ◎             ◎

　　沈老爺子都快氣死了，沈錯這個臭小子一聲不響跑去加拿大也就罷了，回來了居然都不露臉，就窩在角落裡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
　　「臭小子，你給我起來！」沈老爺子實在氣不過，上前就要去扭沈錯的耳朵。
　　「大哥，你冷靜一點，他也是因為太難過了啊。」雷老爺子連忙攔住沈老爺子，「我們也失戀過，應該更能夠感同身受，多體諒一下吧。」
　　「我不夠體諒？你知道我送了多少漂亮的模特兒到加拿大去，這小子簡直是中邪了，比柳下惠還柳下惠，竟然都給我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沈老爺子想到這一點就忍不住捶胸頓足，「我真懷疑他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都『不行』了。」
　　「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大哥。」雷老爺子的目光落在同樣醉得趴在桌子上的自家女兒，眸光一動，「我倒是有一個主意，小錯不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是因為他還沒有走出失戀的陰影，但他越是這樣也越是無法重新振作，這樣下去只會惡性循環。」
　　「那你有什麼建議，說來聽聽？」
　　雷老爺子微微一笑，「我們就來個生米煮成熟飯，現在這兩個孩子都醉得一塌糊塗了，我們把他們送進酒店，再布置一下現場，等他們醒來，看見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同一張床上，一定也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小錯最有責任心了，一定會負責到底，再辛苦也好，一定會強迫自己開始新的戀情。」
　　這也可以？沈老爺子聽得愣愣的，「這會不會對寶寶不公平呀？」
　　「有什麼不公平的，我女兒本來就對小錯有意思，你看，要不然她幹嘛自告奮勇地去機場接機，還願意陪小錯喝酒，她以前總是嫌酒太苦。」
　　沈老爺子還是有點下不了決心，「但是……如果啊，我是說如果，小錯是很努力，但就是沒辦法喜歡寶寶，你也知道感情這種事情是無法勉強的。」
　　「我都懂，沒關係，反正所謂的出事也是我們一手安排的，如果真擦不出火花，寶寶也沒什麼損失，而小錯因此轉移注意力，一定可以振作起來。」
　　雷老爺子說得頭頭是道，沈老爺子終於被說動了。
　　「好，就照你說的做吧，這個臭小子，這麼大了還要我們替他操心。」

　　　　◎             ◎             ◎

　　沈錯覺得頭很痛，就好像大腦裡裝了一臺絞肉機一樣。
　　他扶著額頭慢慢坐起來，這是一個陌生的房間，看起來像是飯店，金色的陽光穿透白紗，照得他的頭更痛了，一時間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揉著太陽穴下床，準備去浴室用冷水洗臉讓自己冷靜一下，但腳一碰到地他就感覺不對了，這觸感也太軟了吧？
　　他困惑地低頭望去，居然真的是一個人，半裸著身體在地上睡得香甜，連被踩了一腳也無法驚動到她，照樣睡得酣甜，略顯豐滿的身體脫到只剩上下兩件內衣褲，露出雪白如珍珠的肌膚，十分引人遐思。
　　「不會吧！」身為一個成熟男人，沈錯腦子裡立刻就閃過了one night stand這種字眼，他驚慌失措地跳回床上，用看蟑螂的目光盯著地上那個雪白的胴體。
　　天啊，他不是最看不起那些只談性不談愛的行為嗎？為什麼他貫徹了二十幾年的原則竟然在昨天晚上破功了？
　　偏偏腦子裡是一片漿糊，絞盡腦汁都想不出關於昨晚的種種，頭倒是越來越痛，他低頭看那女人睡得無比甜美，內心越加不平衡，皺著眉毛降低了空調的溫度，然後從另一側下床，逕自去了浴室。
　　等他出來的時候，被冷醒的雷寶已經爬上床抱著被子，一臉困惑地發呆。
　　「雷寶？」沈錯好不容易作好了心理建設，卻在瞬間崩塌，居然是雷寶！他到底有多禽獸不如，居然會對雷寶下手。
　　「錯錯？」看見了熟悉的面孔，雷寶反射性地露出招牌笑臉，「錯錯，這是哪裡呀？是你帶我來的嗎？」
　　「我也不知道……」沈錯覺得自己完全無法面對雷寶單純的笑臉，「寶寶，妳好好想想，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發生什麼嗎？」雷寶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努力回想，「昨天你哥結婚，我去機場接你，你還答應要當我的男朋友，婚禮現場上你突然很難過，我就陪你喝酒……後來好像大家都喝醉了，再後來我就沒什麼印象了。」
　　居然兩個人都喝到茫了！沈錯斟酌著用詞，「那妳醒來發現自己穿成這樣，有沒有……」
　　「穿成怎樣？」雷寶眨了眨眼，反應過來，「這個很正常啦，我在家裡經常裸睡的，裸睡比較健康，還是說你覬覦我的身體？」
　　「妳少自作多情了。」沈錯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回自己的胸腔裡，「不過妳也太沒有警覺性了，我好歹是個男人，妳當著我的面……」
　　「昨晚我喝醉了啊，何況我們小時候經常坦誠相見呀，還幫對方洗澡，這種小事就別計較了。」雷寶在這方面十分粗線條。
　　沈錯連連嘆氣，重新把空調的溫度調回來，又把雷寶的衣服撿起來放到床上，「我去浴室等妳，妳給我穿好衣服，待會我們去吃早餐。」
　　「囉嗦。」雷寶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穿好衣服下床，又開始乖乖地疊被子，然後沈錯就聽到了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怎麼了？」他幾乎在下一秒就衝了出來，然後他立刻就知道雷寶為什麼尖叫了，只見這張king size的大床中間有一灘令人想入非非的血跡。
　　沈錯與雷寶面面相覷，許久沒有說話。
　　「沈錯，我不是笨蛋。」打斷沉默的是雷寶，她揚著小腦袋，狠狠地瞪著沈錯，「難怪你一大早就怪裡怪氣的，我告訴你，你要對我負責！」
　　看樣子老天爺也站在她這一邊，雷寶憋了許久才沒讓自己大笑出聲。
　　「知道了啦！」相較於雷寶的如願以償，沈錯就是那隻被趕著上架的鴨子，他的責任感讓他無法開口拒絕，但畢竟是個大少爺，語氣自然不太好。
　　「沈錯，你兇什麼，敢做不敢當啊？」
　　雷寶第一次發現沈錯的臉還能黑成這樣，簡直像是從墨汁裡撈出來的一樣，烏黑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瞪著自己，如果眼光可以殺人，自己一定早就萬箭穿心了，她是吃軟不吃硬的個性，對方兇，她就要比對方更兇。
　　「被你欺負了整晚，我累了，我走不動了，你買早餐上來給我吃。」雷寶連衣服都不脫就直接往床上一倒。
　　沈錯的目光凝固成冰，雷寶有些心虛，梗著脖子說：「幹嘛，不想負責了？」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我會負責的。」在雷寶以為沈錯會控制不住情緒直接動手的時候，沈少爺的牙縫裡擠出了這五個字，然後就聽到他甩門而去的聲音。
　　「有必要這麼生氣嗎？」雷寶爬起來看著那還在顫抖的門框，「好歹我也是一枝花呀，又是第一次，怎麼想都是我比較吃虧嘛，不過……昨天晚上真的做了啊，不是說會很痛嗎，好像也沒什麼特殊的感覺，難道　　我是特殊體質？」雷寶很困惑。

　　　　第二章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呢？
　　沈錯癱在沙發上，茫然的眼神正好對上對面那個珠圓玉潤的小女人大口大口進食的樣子，被酒精侵蝕了的腦袋越來越痛，他一想到接下來的生活都要和她一起度過，就有種渾身毛骨悚然的感覺。
　　「錯錯，幹嘛一直盯著我？」雷寶偶爾擡頭，就發現沈錯動也不動地盯著自己，自作聰明地解讀為，「放心，你買很多，我吃不完的，給你吃好了。」
　　沈錯揉了揉太陽穴，「我沒食慾。」
　　雷寶很貼心地把廣東粥放到他面前，「沒食慾也得吃，現在我們的關係跟以前不一樣了，你一定要把自己的身體養得好好的，這樣才能照顧我對不對？」
　　沈錯很想反問「誰要照顧妳」這句話，但自知理虧的他卻問不出口，鬱氣凝結又不能發脾氣，他的腦袋更痛了。
　　沈錯食不知味地往嘴裡塞著粥，耳邊居然又飄進了一段令他心驚膽顫的聲音。
　　「錯錯，你覺得我們應該直接告訴大家我們交往了呢，還是把昨天晚上的事情……」
　　「不准說！」沈錯覺得自己這時候的表情一定很恐怖，因為他從雷寶的臉上看到了失措的神情，雖然她很快就恢復了常態，故意齜牙咧嘴地瞪著自己，試圖表現出勢均力敵的樣子。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有一張天生的娃娃臉，再兇惡的表情放到她的圓臉上也會變得一點殺傷力也沒有，反而變得十分可愛。
　　沈錯忽然有些想笑，為她這種孩子氣的舉動和那可愛生動的表情，而他竟然還真的笑了出來，連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算了，重新開展一段戀情，他沒心情也沒力氣，不如就將錯就錯再和雷寶試試，說不定真的會有出乎意料的好結果。
　　「你笑什麼？」雷寶眼睛瞪得酸澀，他竟然還在笑，這次她真的有點生氣了，「我知道你在笑我傻，你完全不想負責任，只是在敷衍我而已，所以你覺得把這件事當真的我很可笑對不對？」
　　「妳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東西啊？是不是前幾天又看了什麼狗血的電視劇？」沈錯忽然覺得對這種小女孩發脾氣的自己很無聊，「寶寶，妳別激動，聽我說，我不是不肯承認我們的關係，只是不希望妳把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訴我爸，妳也知道他那個人最討厭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要是被他知道我做了這種事情，對象還是妳，他打斷我一條腿都算我幸運了。」
　　「也是啦，那我應該怎麼說？」雷寶聽了連連點頭，沈老爺子的火爆脾氣她見過幾次，真的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不用說太多，只要說我們在交往就好了。」
　　「嗯，沒問題。」雷寶從茶幾上拿了一塊三明治，剛要咬，腦子裡又想起了一些事情，「錯錯，那你還要回加拿大嗎？」
　　沈錯搖頭，「不回了，把妳送回去之後，我自己去見我爸，認個錯再跟他討個工作，只希望他別為難我。」
　　「沒關係，我陪你一起去，沈伯伯最喜歡我了，有我在，他一定不會為難你的。」雷寶用食指指著自己，「知道我的好處了吧。」
　　沈錯笑著揉亂她的頭髮。
　　「不要揉我，我的髮型都被你毀了。」雷寶說歸說，腦袋還是乖乖地讓沈錯摸。
　　雷寶從小髮絲就異常柔軟，摸起來簡直跟嬰兒的頭髮一樣，身上帶著一種奶香味，又甜又暖。
　　小時候雷寶總愛追在沈錯身後，沈錯嘴上說她煩，心裡其實很愉悅，後來這個小女孩不知道怎麼知道男生女生可以交往的，死賴著要當他的小女朋友，沈錯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了，但事實上他記得自己當時非常開心。
　　「寶寶。」沈錯忽然開口。
　　「嗯？」
　　「妳喜歡我嗎？」
　　雷寶從他的手下鑽出來，跟他對視，「你問這個幹嘛？」
　　「這個很重要，如果妳不喜歡我就沒必要和我在一起，結婚了可以離婚，一個晚上總比不過一紙結婚證書……」
　　「我喜歡你。」
　　沈錯怔住。
　　「你長得那麼好看，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雷寶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氣說。
　　沈錯閉了閉眼，面無表情地說：「是呀，因為我長得好看跟我在一起，然後呢，妳遇到一個更好看的，就會拍拍屁股離開我對不對？」
　　「錯錯，你別這麼沒自信，這個世界上比你好看的人不多，我怎麼可能天天都遇到。」那她也太好命了吧。
　　雷寶隔著茶幾拍拍沈錯的肩，「那時候我是因為年輕不懂事嘛，現在我保證不會了，至少我會做得更好，把喊卡的機會留給你。」
　　沈錯怒極反笑，「那我還真得謝謝妳寬宏大量了。」
　　雷寶傻乎乎地沒發現沈錯已經怒火中燒，居然還附和，「所以說你很好命，我都不嫌棄你現在心有所屬，還主動要當你的女朋友，為你排憂解難，你到哪去找一個這麼好的女朋友？」
　　沈錯氣得幾乎想要吐血，「妳給我出去！」
　　「錯錯，你怎麼了？」雷寶茫然地擡起頭，「幹嘛突然發火？」
　　沈錯實在氣不過，見雷寶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沙發上看自己，拉起她的手就往門口推。
　　雷寶反應過來就開始掙紮，但她的力氣怎麼可能敵得過沈錯，沒多久就被推到門外，大門當著她的面「啪」的一聲關上了，她只吃了一鼻子灰。
　　「沈錯，你不講道理！沈錯，你給我開門！沈錯，你這個怪咖！」
　　雷寶自然不是乖乖就範的角色，被關在門外後，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手腳並用開始欺負門框，門框被踢得鏗鏘作響。
　　隔壁的房間聽到了動靜，紛紛打開門來一探究竟，雷寶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照樣砸門砸得痛快，「沈錯，你再不開門，我就告訴沈伯伯昨晚你強暴我。」
　　此話一出，周圍的竊竊私語全都不見了，全都用異樣的眼光瞪著雷寶。
　　雷寶還沒察覺到異樣，繼續砸門，再這樣下去，這扇門非得提前報銷不可，「沈錯，你再不開門，我……我就去報警！」
　　沈錯的憤怒完全無法形容，雷寶在門外大吵大鬧，即使關著門沒人看得到他，他都覺得自己像是動物園的猴子，他拿了房卡，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房門。
　　不出所料，在雷寶堅持不懈的努力下，他一出現就有各種責問的目光朝他投射而來，還有各種足以讓他聽得一清二楚的「耳語」。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看上去一表人才的，竟然……」
　　「所以說人心險惡，妳呀以後不要那麼相信男人了……」
　　「嘻嘻，長得可真帥，要是有這麼帥的人非禮我，我就攤平四肢，怎麼想都是我佔便宜，可惜我運氣不好，要不然我去跟那個帥哥搭訕……」
　　各種議論像蒼蠅一樣在沈錯耳邊嗡個不停，與完全不在乎別人眼光的雷寶截然不同，沈錯很在乎面子這件事，這次當面被別人這樣議論，還是這種話題，難怪他的眉毛越皺越緊，一張臉白了又紅、紅了又青，越變越難看。
　　雷寶完全沒有危機意識，拍拍他的手，「錯錯，好了，既然你願意出來，我就當作是你願意跟我交往、願意負責，我也不會去做那些多餘的事情，你可以放心喔。」
　　「閉嘴！」一聲暴喝如同響雷一樣猛地炸開，別說近在咫尺的雷寶，連周圍議論紛紛的眾人也被嚇到了，一時間竟然鴉雀無聲。
　　「走。」說完這個簡潔的字，沈錯的右手不容拒絕地牽上還在發愣的雷寶，迅速帶著她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進了電梯，雷寶就回過神來，她生氣地用食指戳沈錯，越戳越用力，「兇什麼呀，只有你會兇是不是？」
　　沈錯懶得理她，反正那力氣跟搔癢一樣，可以直接忽略，電梯裡也沒有別人，就讓她一個人耍寶好了。
　　雷寶戳了一會也覺得沒意思了，又朝著沈錯扮鬼臉，怕沈錯看不到，不停地在電梯裡跳上跳下。
　　沈錯慌忙制止她，「夠了喔，妳有沒有常識，電梯裡不能蹦跳。」
　　「誰教你不理我。」雷寶朝他吐舌頭，「怎麼樣，被我的鬼臉嚇到了吧？」
　　沈錯別過頭完全不想理她，那也叫鬼臉？根本就是賣萌吧，真丟臉！
　　電梯到了一樓，電梯門打開，沈錯逕自走了出去，雷寶那個跟屁蟲不屈不撓地跟在後面，「沈錯，不准不理我，不然我繼續扮鬼臉給你看。」
　　沈錯嘆了一口氣，終於回過頭賞了她一眼，認真地說：「雷寶，別鬧了，下次我帶妳去鬼屋，讓妳見識見識真正的鬼臉。」
　　「你說的喔，不准反悔。」雷寶興高采烈地答應了，乖乖地跟在沈錯身後去退房。
　　「妳去開車吧，我在門口等妳。」
　　沈錯對雷寶勾唇一笑，她立刻就被迷得七葷八素，掛著甜蜜的傻笑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等傻女孩開著車回來接自己的白馬王子時，王子已經坐進一輛計程車，隔著車窗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張精緻的臉就這樣從自己面前掠過了。
　　「居然被耍了……」愣了許久，後知後覺的雷寶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氣憤地直跺腳，一張圓臉氣鼓鼓得像極了充滿氣的氣球。
　　「沈錯，別想躲我，我一定會抓住你的！」

　　　　◎             ◎             ◎

　　沈錯沒有回沈宅，而是直接去公司見沈老爺子。
　　在遠走加拿大之前，他一直在沈氏集團總公司擔任副總經理，所以這邊的秘書基本上都認識他，他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沈老爺子的辦公室。
　　「爸，你又在偷吃。」
　　「啊！」沈老爺子正開心地往嘴裡送葡萄，驚嚇之下，那顆鮮嫩多汁的葡萄沒有經過咀嚼，直接沿著他的喉嚨滾了下去。
　　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好受，沈老爺子皺起眉毛，清咳了幾聲才讓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散去。
　　「爸，你是有糖尿病的人，別這麼貪吃好不好？」
　　沈錯一點也不體諒老爸的辛苦，冷著臉上前沒收了辦公桌上那一大盤葡萄。
　　沈老爺子瞪著他，餘光卻戀戀不捨地落在那還剩一大半的葡萄上，「你有沒有禮貌，誰准你進來的？」
　　「我哪裡沒禮貌了，我敲過門了。」
　　「敲門就可以進來？誰教你的，敲門的作用是什麼，裝飾品嗎？當然要聽到主人說進來，你才有資格進來。」
　　「是呀，給你充分的時間把這一盤葡萄藏起來對不對？」
　　沈老爺子氣焰囂張、咄咄逼人，普通人被他瞪一眼就呼吸急促、手心出汗，恨不得昏過去，不用面對這可怕的氣場，但沈錯從小個性乖張，最愛跟父親唱反調，二十幾年的長期作戰培養了他極佳的抗壓性，對那種不怒自威、震懾全場的氣場一點也不恐懼。
　　「爸，別發脾氣，我是來找你談正事的，我不打算回加拿大了，你幫我安排一個工作。」事實上憑他的學歷和能力，他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但他們沈家是家族企業，他如果不回自己家的公司幫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沈老爺子的心一跳，努力擺出一副嚴肅的面孔，「我還以為你打算一輩子定居加拿大呢，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回心轉意？」
　　沈錯也沒打算隱瞞，「我和雷寶想試著交往看看。」
　　雷老弟果然神機妙算！沈老爺子內心波濤洶湧，臉上卻不顯半分，「你們年輕人一下子愛他、一下子愛她，真是有夠麻煩的，我也懶得管你們這些事情，但是工作不可能一直等著你，你也知道，不是你說回來就可以繼續做以前的工作。」
　　就知道不會那麼容易被放過，沈錯不動聲色地點頭，「這個我知道，總公司沒有空缺，我可以去分公司。」
　　「你能理解就好。」沈老爺子裝模作樣地打了幾通電話後，一臉遺憾地擡起頭，「小錯，你爸我也想幫你安排一個能夠發揮所長的職位，不過很可惜，現在每個公司都不缺幹部，你也知道今年找工作不容易，大家跳槽辭職都很謹慎。」
　　「了解。」沈錯點頭，這樣最好了，他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自己找工作。
　　然而沈老爺子是不可能讓他稱心如意的，他清咳一聲，「小錯，你別擔心，經過我的努力，我終於找到了一個能讓你大展拳腳的地方，你看，這是市區的一家化妝品專櫃，原先的店長請了產假，國不可一日無君，店不可一日無長，你就去這個專櫃當幾個月的店長如何？」
　　「你要我去當化妝品專櫃店長？」沈錯用了最大的自制力才沒有拍案而起。
　　什麼叫努力，沈老爺子真以為他兒子跟他一樣老花眼看不清楚是不是？他撥的電話號碼不是多一位數就是少一位數，就算他每一通電話都撥出去了，剛才也才撥幾通電話，涉及各大領域的沈氏集團旗下有那麼多分公司，他要演也演得像一點好不好？
　　「對。」沈老爺子彷彿沒看到自家兒子比鍋底還黑的臉色，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拒絕。」
　　沈老爺子露出老狐狸一樣的笑容，「小錯，我不把話說清楚，你就是學不乖，不要試圖自己找工作，如果我放話出去，誰敢聘用你就是跟沈氏集團作對，你以為還有哪家公司敢用你，你就乖乖地去當你的店長吧，等到我對你一聲不響跑到加拿大這件事消氣了，我會讓你回來的。」
　　敢跟他鬥，嘿嘿，還太嫩了！
　　事情已成定局，沈錯知道自己怎麼發脾氣都無濟於事，只會白白讓死老頭看笑話，他忽然有些後悔，或許不該這麼意氣用事，如果帶雷寶一起來，老頭子不管怎樣都會對他再客氣一點，不過現在後悔也晚了。
　　沈錯瞪了他一眼，當著沈老爺子的面開始慢條斯理地吃葡萄。
　　「爸，這葡萄甜又多汁，味道真好。」
　　沈錯不僅吃得津津有味，還故意說一些話氣沈老爺子，一顆接著一顆，沈老爺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鮮嫩多汁的葡萄全都進了不孝子的肚子，看得到吃不到，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事了。
　　「謝謝老爸招待。」看老爸吃癟，沈錯的心情終於好了不少，「爸，我先走了，專櫃的地址用簡訊發到我手機，我隨時都可以上班。」
　　沈老爺子惡狠狠地瞪著沈錯瀟灑離開。
　　「死小孩，難怪會被女人甩！」
　　他用力地踢了一下辦公桌，卻讓自己痛得直抽冷氣。

　　　　◎             ◎             ◎

　　幾十年的青梅竹馬讓沈錯對雷寶的劣跡斑斑瞭若指掌，知道她一旦小人得勢，一定會不由分說地纏住自己，跟水蛭有的比，不論怎樣都甩不掉，所以他為了避開她，出了公司後就一個人在路上閒晃。
　　回到臺灣不到二十四小時，但討厭的事卻一件跟著一件，層出不窮。
　　工作的事雖然不盡如人意，但還在他的承受範圍內，只要他認真工作，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他就不相信老頭子會這樣埋沒人才。
　　然而對於不負責任又亂愛犯花癡的雷寶，他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要是真心和她交往，花了半年的時間才從強烈的失戀痛苦中稍稍恢復了一點點，自己只怕會摔得比之前還慘；要是不認真跟她交往，他們兩個該做的都做了，她又是第一次，根深蒂固的道德觀念讓他做不出吃完不認帳這種事。
　　說曹操，曹操到，他才想想而已，那個會讓他作惡夢的嗓音就鑽入他的耳膜，「錯錯，連這樣都能遇見你，我們好有緣分喔。」
　　沈錯硬生生地止住腳步，像機器人一樣機械地轉頭，正好對上雷寶從車窗內探出來的小腦袋，「妳怎麼會來這裡？」
　　雷寶迅速地把車子停在人行道，就俐落地跳下車跑到沈錯面前，揚著小腦袋，一本正經地回答說：「這大概就叫做心有靈犀吧？我突然感應到錯錯可能會出現在這裡，所以我就出現了。」
　　「妳能說出比這更扯的理由嗎？」
　　沈錯真的不太懂這些人最近是怎麼了，是智商全部都降低了，還是所剩不多的耐心被螞蟻啃光了，居然都不肯好好編理由騙他，理由一個比一個還扯。
　　雷寶很認真地點頭，「好，我再想一個。」
　　沈錯控制不住，屈指敲在她額頭上，「妳還真的往下接。」
　　雷寶摸著疼痛的部位，不服氣地瞪沈錯，「兇什麼，是你要我想的欸！」她已經夠寬宏大量了，都沒跟他計較他放自己鴿子的事，他居然還欺負她。
　　「好了，別跟我炫耀妳有多白癡了，我用腳趾頭想就知道，一定是我老爸跟妳說的。」不然憑這個傻女孩憨直的程度，說不定會買一張飛機票飛到加拿大找他。
　　雷寶都忘了計較沈錯明顯是在罵她笨，可愛的圓臉上露出五體投地的佩服表情，「錯錯，你好聰明，對呀，我剛才去你家沒看到你，就打電話向沈伯伯問了你的行蹤，他跟我說你剛出公司，暫時沒有代步工具，加上你現在心情浮躁，應該會在公司附近閒晃，沈伯伯料事如神，我還沒開多久，你就被我遇見了。」
　　這麼簡單就被崇拜，即使是沈錯這種虛榮心作祟的傢夥聽了也無法感到一絲開心，他揉著眉心，十分懷疑小時候自己不是視力有問題就是腦子有問題，居然會喜歡這個笨傢夥。
　　雷寶抓住他揉眉心的手，「錯錯，沈伯伯說你心情浮躁，你幹嘛心情浮躁呀？」
　　沈錯敷衍地回答說：「我失戀了嘛，出現什麼負面情緒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才不相信。」雷寶瞪他，「你真當我是笨蛋呀，沈伯伯笑得很詭異，這件事是不是跟他有關？」
　　沈錯做出驚訝的表情，「原來妳不是笨蛋呀。」
　　「沈錯！」雷寶生氣得舉起手，一個拳頭就要揮過來，沈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果真某人的拳頭就停在距離他鼻子一公分的位置，不再向前進。
　　「討厭死了，錯錯你為什麼長得這麼好看？讓我下不了手。」
　　沈錯認真回答說：「這得問妳的沈伯伯和沈伯母了。」
　　雷寶收回拳頭，「我本來就要去問他你為什麼心情這麼糟，我直接去問沈伯伯會不會為難你？」
　　沈錯冷了臉，「妳別多管閒事。」雖然明白這種事瞞不了多久，但愛面子的沈錯卻沒有作好讓別人知道他被派去當化妝品專櫃店長的心理準備。
　　「我才不管，反正嘴巴長在我臉上，我想幹嘛就幹嘛。」沈錯又兇她，難怪他會被甩，他這個怪咖動不動就發脾氣，哪一個女生受得了。
　　沈錯的臉色越來越冷，雷寶也是吃軟不吃硬的個性，挺起胸膛、揚起下巴，毫不示弱地和他對視，我要秒殺你、秒殺你、秒殺你……
　　「小姐，請問這是妳的車嗎？」一道突兀的嗓音打破了凝滯的氣氛。
　　「對呀，關你什麼事！」雷寶頭也不回地吼了一句，顯然把憤怒都轉移到無辜的人身上去了。
　　這個無辜的人修養倒是不錯，繼續保持禮貌平和的嗓音，「小姐，妳違規停車停在人行道上，這是罰單，請妳在期限內繳納罰款。」
　　雷寶的脖子突然僵住了，她更加不敢轉頭了，只能用眼睛向沈錯求救，沈錯看她那副膽顫心驚的樣子，心情大好，「沒錯，是交通警察。」
　　「啊！」雷寶全面失控，整個人忽然像無尾熊一樣跳到沈錯身上，「錯錯，我拜託你，你跟他講，多少罰款我都接受，別扣我點，拜託了。」
　　「對不起，我們是執法部門，說一是一。」
　　不需要沈錯傳達，雷寶的音量足以讓身後的交通警察聽得一清二楚，他把罰單遞給沈錯，點了點頭後就走了。
　　「錯錯，你幫我跟他說，我不能再扣點了，這樣下去我會被吊扣駕照，我爹地說如果我再扣點，他就不讓我開車了，錯錯……」雷寶水靈靈的大眼睛裡迅速地騰起了一片霧氣。
　　沈錯的心微微一緊，他垂下眼瞼，「別鬧了，人家已經走了。」
　　「啊？」雷寶震驚過度，從沈錯身上跌了下來。
　　沈錯下意識要伸手去扶，雷寶已經站穩了身子，一臉失魂落魄地走到自己的車子旁邊，「親愛的，我對不起你，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能開著你出門了……」她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往下掉。
　　「喂，只是一輛車而已，有必要這麼誇張嗎？」那些眼淚好像流進了沈錯的心，讓他的心有點澀澀的，不是很舒服。
　　雷寶用一雙溼漉漉的大眼睛瞪他，「你懂什麼，這是我媽咪送我的最後一個禮物，只有在開它的時候，我才會感覺媽咪在我身邊。」
　　沈錯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他居然忘了，這輛車子是癌症末期的雷阿姨從醫院裡偷跑出來，親自為女兒挑的車子，是雷寶的二十二歲畢業禮物，也是最後一個禮物，對雷寶的意義不同於一般。
　　「寶寶，別難過了。」沈錯第一次嫌自己嘴笨，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雷寶用食指戳他的胸膛，「你的安慰乾巴巴的，一點分量都沒有，都是因為你亂跑，我才會急著追你，才會違規停車，都是你的錯。」
　　沈錯抓住那隻越戳越沒力的手，低聲問：「那我應該說什麼？」
　　「你應該說……以後不需要我開車，你會當我的司機，我想去哪，你都會載著我去。」雷寶掛著兩行淚氣呼呼地說。
　　沈錯伸手擡起她的下巴，認真地凝視她，「寶寶，我待會就去跟雷叔叔說，以後我會當妳的司機，妳想去哪，我就去哪，他不用沒收妳的車子。」
　　兩人的臉離得那麼近，幾乎鼻子抵著鼻子，呼吸交纏。
　　他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低沉，如同緩緩奏響的大提琴，漂亮的眼瞳裡倒映出小小的雷寶，唯一的雷寶。
　　雷寶的心突然噗通噗通地跳了起來，臉、耳朵連著脖子一起瘋狂地燒了起來，彷彿要自燃了一般，她被自己的反應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推開對方。
　　「寶寶？」
　　雷寶忽然不敢看沈錯，低著頭鑽進了副駕駛座，帶著哭音說：「是你說要當我司機的，我命令你馬上載我回家。」
　　沈錯被她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不過他一直都搞不懂女人的心思，只要對方不要哭得讓他心慌意亂就謝天謝地了，所以他也沒繼續跟雷寶頂嘴，順從地上了車，發動引擎。
　　他一定不會想到自己是第三個駕駛這輛車子的人，除了雷寶的父親，雷寶從來不肯讓其他人駕駛母親送給她的禮物。

　　　　第三章

　　沈錯把雷寶送回家後，她還是那副怪裡怪氣的鬼樣子，下了車就一聲不響地跑回自己的房間。
　　沈錯敲門，她就從裡面踢門，而且一腳比一腳用力，他都開始擔心她的腳痛不痛，但他顯然是想太多了，她的怒吼聲中氣十足，一點都沒有疼痛的困擾，「不要再敲了，我累了，我要休息。」
　　為了她的腳，也為了讓這扇門不提前報廢，沈錯決定不在這個緊要關頭招惹她。
　　「那妳休息吧，我就在樓下。」
　　雷老爺子還在公司，偌大的別墅除了傭人只有傭人，也不知道雷寶發生了什麼事情，變得這麼奇怪，沈錯哪能瀟灑地走開，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雷家的廚師是從五星級飯店那裡高薪聘請過來的，做出的菜餚色香味俱全，沈錯吃得心滿意足。
　　「沈少爺，小姐不肯開門。」上樓送菜的傭人無功而返。
　　「沒事，把盤子給我，我拿上去給她。」沈錯拿紙巾擦了擦嘴巴，接過餐盤就往樓上走。
　　這個女孩發起大小姐脾氣沒完沒了，雷叔叔太寵她了。
　　沈錯都懶得敲門，開門見山地說：「雷寶，別挑戰我的耐心，妳說過我個性扭曲，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撂狠話都撂到這個份上了，房內居然一點回應都沒有。
　　沈錯瞇了瞇眼，他放下盤子，下樓跟管家要了備用鑰匙，直接打開了門，然後他就怔住了，就算消耗所有的腦細胞，他也想不到房間內會是這麼一幅景象。
　　戴著耳機的雷大小姐趴在電腦前兀自睡得香甜，大概是睡夢中手指碰到滑鼠，不小心點到一些色情廣告，二十七吋的大螢幕上赫然是幾個穿著比基尼的波霸美女在搔首弄姿，十分不堪入目。
　　沈錯深吸一口氣，控制住當場發飆的衝動，上前先關掉不雅的畫面，接著輕輕地摘下雷寶的耳機，深吸一口氣之後大聲吼著，「失火啦！」
　　「啊，哪裡哪裡……唔……」雷寶驚慌地站起來，腦袋卻不小心地撞到書櫃的邊角，頓時痛得她兩眼淚汪汪。
　　沈錯又好氣又好笑，「別緊張，沒失火。」
　　雷寶茫然地將嘴巴張成Ｏ型，「你騙我？」
　　「妳活該。」沈錯轉身把盤子端到她面前，「莫名其妙發脾氣，害我們擔心，自己卻在房間裡面呼呼大睡，痛死也活該。」
　　「沈錯！」
　　「好了，別生氣了，飯菜都要涼了，先吃好不好？」
　　雷寶咬了咬嘴巴，低著頭悶聲不響，以秋風掃落葉般的速度解決了所有食物。
　　沈錯笑著摸摸那顆黑色的小腦袋，「現在可以說了吧，為什麼心情不好？」
　　雷寶睜著眼睛說瞎話，「我大姨媽來了。」
　　「啊？」沈錯望了望那些紅紅的餐盤，「那妳還吃辣？」
　　「要你管。」雷寶惱羞成怒，「你出去，我要繼續休息。」
　　沈錯挑了挑眉，「妳還敢說我是怪咖，妳好像也不遑多讓嘛。」他邊說邊躲過一個接一個砸過來的枕頭，端起盤子退到了門外。
　　「妳不仁，我可不會不義，我會一直在這裡，等雷叔叔回來了再走。」
　　雷寶眼睜睜望著沈錯飄出自己的視線，發了好一陣子的呆，才彷彿渾身虛脫一樣倒在床上。
　　她也不想這樣怪裡怪氣的，但只要看見沈錯就會想起之前讓她臉紅心跳的那一幕，然後心裡就會怪怪的，無法自然地直視對方，變得易怒易躁。
　　完了完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沈錯發生了親密關係後，她就被他那些讓人摸不清的壞脾氣傳染了？

　　　　◎             ◎             ◎

　　雷寶一個下午都沒有出那扇門，沈錯也沒去自討沒趣，他駕輕就熟地找了一間客房好好地睡了個午覺，醒了之後看完一部電影，雷老爺子就回來了。
　　雷大小姐一聽到動靜，跑得比兔子還快，跑向了自己的父親。
　　有沈錯保證，雷老爺果真沒有為難雷寶，並沒有堅持要收回車子，只是那個笑容中雪白的牙齒、快裂到耳根的嘴角，全都讓沈錯背脊發涼，莫名有一種被陷害的感覺。
　　神經大條的雷大小姐卻一點都沒有發覺不對勁，開開心心地衝上去，給了雷老爺子一個熊抱，「謝謝爹地，爹地最好了。」
　　是他主動犧牲的好不好，怎麼到頭來沒有他的功勞？沈錯雖然有點不服氣，但也只在心裡腹誹了幾句。
　　雷老爺子留他吃晚餐，沈錯搖頭拒絕，「我回家到現在一直不見人影，再不回去，我媽一定會唸我一整個晚上。」
　　「這是車鑰匙，你開我的車。」
　　在他快要走出門口的時候，一直對他不理不睬的雷寶突然跑了過來，以不容拒絕的姿態把一串冰涼的鑰匙塞到他的手中。
　　沈錯故意把腦袋湊到那張繃得緊緊的小臉前，「不生氣了？」
　　雷寶不由得有些失神，沈錯長得很好看，在這樣的近距離下也挑不出任何瑕疵，特別是那雙彷彿夜幕一般深邃的眼睛，多看一眼彷彿會把人的魂魄也吸進去，還有那兩片如同花瓣一樣的唇瓣，色澤鮮豔飽滿，讓人很有食慾，軟軟的、嫩嫩的、甜甜的，味道一定很好……
　　沈錯瞪大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雷寶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咬上了沈錯的嘴巴，慌張地推開他就想離開案發現場。
　　沈錯嚇到了，一時間也忘了把攪亂一池春水的始作俑者攔下來，呆呆地望著雷寶跑掉的身影，一種十分微妙的情緒如同漣漪一樣在胸腔裡蕩開。
　　雷老爺子看夠了好戲，踩著輕快的腳步走過來，「回神了，小夥子。」
　　「雷叔叔，我……」
　　「沒事，不需要解釋。」雷老爺子笑得老奸巨猾，「我這人沒什麼優點，就是深明大義，你們年輕人的事情嘛，我不會幹涉，該怎麼發展就怎麼發展，不過……要是被我知道你做了什麼對不起寶寶的事，可別怪我手下無情了。」他看沈錯的眼神就像老鷹看小雞，志在必得。
　　「是。」沈錯知道，不管雷寶對他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是不是還會見異思遷、始亂終棄，他現在都必須履行自己的職責，好好地跟雷寶交往。
　　喝酒誤事這個坑，從今早開始他就跳進去了，抽身不得。

　　　　◎             ◎             ◎

　　沈老爺子看樣子很想好好地磨練自家兒子，第二天就讓秘書帶著沈錯去了他所說的那家位於市區的化妝品專櫃。
　　已經懷胎六月的店長仔細地跟沈錯講了要領，做好交接後就被一直等在門外的丈夫接走了，留下自信滿滿、意氣風發的沈錯。
　　他連跨國公司都能管理得井井有條，怎麼可能會被這區區專櫃難倒，一定要做出一番業績來，絕對不能讓沈老爺子看扁！
　　除了店長，這家專櫃還有兩個專櫃小姐，一個是年輕活潑的工讀生蔣婷婷，一個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辣媽潘一蘋，她們兩個一看見沈錯，四隻眼睛都開始發光，像四顆電燈泡似的。
　　「大家好，我叫沈錯，今後雖然會成為這個專櫃的店長，但以前沒有相關的經驗，對化妝品也沒什麼研究，還請兩位多多指教。」
　　沈錯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長得帥的人到哪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心情好的時候，他很樂意用美男計讓事情進展得更為順利，這個低頭十五度的微笑簡直迷死人不償命。
　　兩位專櫃小姐果然雙雙中招。
　　潘一蘋說：「沒事沒事，大家都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
　　蔣婷婷說：「是呀，店長，我們很看好你喔，你一定行的！」
　　潘一蘋說：「店長，這裡有一本關於上架產品的特點講解，你可以先看看。」
　　蔣婷婷說：「店長，有什麼不清楚的問我們就好了。」
　　「那就拜託了。」
　　看樣子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沈錯對自己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但沈錯顯然太樂觀了，即使他過目不忘，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該懂的資料都倒背如流、融會貫通，但這不代表他就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店長。
　　能夠忍辱負重、處變不驚才是店長最需要的特質，這剛好是沈錯最缺乏的，他自我、任性、講究原則不願妥協，而且也沒有任何想改進的意圖。
　　「店長，這是三天以來被你氣走的第八個顧客了。」潘一蘋撫額。
　　蔣婷婷為沈錯打抱不平，「這又不是店長的錯，那些女人自己不懷好意，不是用言語調戲店長，就是動手動腳，店長又不是出來賣的，憑什麼讓她們佔便宜。」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顧客就是上帝，就算有什麼地方不對，也應該用比較委婉的方式指出來，而不是直接回嘴。」
　　而且潘一蘋認為這些女顧客也不算太過分，結了婚、過了三十的女人，正是百無禁忌的年紀，難得遇見一個可愛的弟弟，有時確實會忍不住調戲一番，但多半沒有惡意，是店長太認真了。
　　「什麼委婉的方式，要是遇上一些自以為是的闊太太，還以為店長是欲拒還迎呢，到時候變本加厲那還得了！」
　　沈錯越聽越煩躁，「別吵了，有客人來了，下次我會注意。」
　　進來的女人大概三十幾歲，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揚著下巴，目光轉了一圈，就筆直地朝著沈錯走來，「新來的，以前好像沒見過呀？」
　　三天以來，這句話沈錯都不知道聽到多少遍了，他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專業的態度，「對，我是新來的店長，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嗎？」
　　「買化妝品絕大部分都是女客戶，早該找一些帥哥來坐鎮了。」女人答非所問，「帥哥，你用的是什麼保養品，皮膚很好耶，毛孔完全看不見。」
　　說歸說，她竟然還把腦袋湊到沈錯面前，飄來一股刺鼻的香水味。
　　沈錯皺著眉毛避開，「婷婷，妳來替這位女士服務。」
　　「好。」
　　那名女客戶聽了十分不樂意，「我不要她服務，我就要你服務，我可是這裡的VIP客戶，你不會想得罪我吧？」
　　「店長？」潘一蘋很怕沈錯會當場發飆，這種事情他做過不只一次了。
　　沈錯閉了閉眼，強壓怒氣陪著這個女人東拉西扯，身上的氣壓越來越低，眼看著就要降下一場暴雨。
　　「不錯不錯，我把這些全都買下，希望皮膚也會像帥哥一樣好。」
　　那隻塗著黑色指甲油的纖纖玉手很自然地摸上了沈錯的臉，這一定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沈錯眼底的黑色越來越濃，已經來到了臨界點。
　　「一定會的，妳的皮膚底子本來就好。」
　　沈錯握緊的拳頭突然被一雙柔軟的小手包裹，他轉過頭，恰好看見一張笑得十分可愛的圓臉，心猛然一跳，「雷寶，妳怎麼會來這裡？」
　　他一心想要隱瞞的事情沒幾天就被雷寶知道，感覺不是普通的丟臉。
　　「我想來就來了啊。」雷寶殷勤地替顧客把東西裝進袋子，「歡迎下次再來。」
　　眼看著女顧客滿意地離開專櫃，一旁的蔣婷婷立刻就湊到雷寶身邊，「小姐，妳是店長的女朋友嗎？妳好厲害，輕而易舉地解除了暴雨警報。」
　　還沒等雷寶開口，傲嬌的沈錯一個冷眼就遞了過來，「妳們看店，我們有事出去一下。」說著就要去拉雷寶的手。
　　雷寶往後跳了一步，躲過他的手，「有事就在這裡說好了。」
　　「雷寶。」
　　「店長，沒關係的，你們去角落，我們保證不偷聽。」
　　沈錯看了看笑得賊賊的蔣婷婷，冷著臉把雷寶拉到角落裡，壓低聲音問：「妳什麼時候來的？」
　　他那時所有的注意力都用來壓制自己的脾氣，完全沒注意到周圍。
　　「才剛來沒多久……」
　　其實她比那位女客戶更早來，只是到了專櫃附近時，對沈錯那種不可言喻的心情讓她又有些裹足不前，沒想到剛好撞見了一場好戲。
　　一想到沈錯也有這種吃癟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把那一點不自在全拋到九霄雲外，如果不是篤定自己再不出手，沈錯就會火山爆發，她還想繼續看下去呢，太好玩啦！
　　「那妳看到了多少？」
　　雷寶看沈錯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吞了的表情，唇角的笑容怎麼也止不住，「錯錯，不要這麼介意嘛，放心，我不會把你的糗事告訴沈伯伯的。」
　　「妳敢。」沈錯被戳中弱點，惱羞成怒，「我不是要妳別管嗎？妳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妳懂不懂得尊重別人的隱私？」
　　「這算什麼隱私呀。」雷寶往沈錯背後張望了一下，「錯錯，別那麼激動，你該不會想讓大家都聽到我們的談話吧？」
　　沈錯給她的反應是一副吃人的表情。
　　雷寶笑得更加開心了，踮起腳尖拍拍沈錯的肩膀，「好了啦，我又不是想佔你便宜的女顧客，不要對我這麼兇嘛。」
　　沈錯沉聲說：「妳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三天了，雷寶都沒來找自己麻煩，他還天真地以為她已經對自己失去了興趣，正感嘆著她變心的速度與日俱增，自己的魅力今不如昔，她就再次找上門，一定沒有好事。
　　「就一點小事。」雷寶笑得十分討好。
　　「到底是什麼事？」
　　「就是……今天晚上我要參加大學同學會，我希望你能陪我出席，是小事吧、是小事吧，錯錯一定不用考慮就會直接答應我對不對？」
　　這個聚會在一星期前就定了下來，規定必須攜伴參加，她本來不太在意，但今天早上她出門遇見了從小到大的死對頭王玲，嘲笑她到時一定不會來參加，因為找不到男伴，她當然氣不過，也咽不下這口氣，才忍著不自在來找沈錯幫忙。
　　她不僅要帶一個男伴，還要帶一個能把全場都比下去的男伴。
　　沈錯冷哼一聲：「是呀，我不用考慮就會直接拒絕。」
　　雖然只是舉手之勞，但這個舉動無異於對外宣布兩人的關係，國小的時候他和雷寶是眾所皆知的金童玉女，以至於後來他被雷寶甩掉這件事被同學笑了足足六年，這次他如果再重蹈覆轍、不記取教訓，丟臉丟到國外也是他活該。
　　「錯錯……」雷寶拉著他的手撒嬌。
　　沈錯冷著臉揮開她，「沒什麼好商量的。」
　　雷寶生氣了，「沈錯，你說話不算話，不守信用！」
　　「我哪裡不守信用了，我答應和妳交往，但不代表要陪著妳去昭告天下。」
　　雷寶瞪著眼使出殺手鐧，「你說過，我想去哪裡，你都會載著我去，今天晚上我要去參加同學會，你就要把我送過去。」
　　沈錯咬牙說：「好，送就送，但我寧願等在外面也絕對不會進去。」
　　「沈錯！」
　　這次沈錯態度十分堅決，即使雷寶生氣的樣子很可愛，即使她眼裡流露著渴望的神色，即使拒絕她讓他的心很不好受，他也沒有改變心意。
　　兩人堅持許久，雷寶首先忍不住了，「好了好了，隨便你。」
　　他不願意就不願意吧，把他惹毛了，不願意和她交往了怎麼辦？那樣不就因小失大，如果王玲不相信她帶了男伴，她就把大家帶出來看沈錯好了，山不轉路轉，她實在太聰明了。
　　沈錯看著她烏溜溜直轉的大眼睛，狐疑地問：「妳是不是在想什麼壞主意？」
　　雷寶舉起雙手表明自己的清白，「錯錯，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發誓，我一定不會勉強你陪我一起參加同學會，畢竟腳長在你腿上，你不想去，我一個女生也不能怎樣嘛。」
　　沈錯聽了不太相信她的說辭，還想細問，她就朝他呶呶嘴巴，眼神晶亮，「錯錯，別煩這些小事了，你往後看，那個顧客好像需要你的服務，對你店員的介紹心不在焉，一直往你的方向看。」
　　沈錯回頭，恰好對上女顧客化著煙熏妝的雙眼，想避開已經來不及了，那個女人朝他露齒一笑，蹬著一雙三吋細高跟鞋，踩著小碎步轉眼來到了他的面前。
　　「你就是新來的店長？我聽專櫃小姐說了，真人比她說得帥多了。」
　　「謝謝。」沈錯的臉立刻僵化。
　　「店長，能不能為我介紹一下最近的新產品？」
　　「當然可以了，求之不得呢，是吧，店長？」幸災樂禍的雷寶不等沈錯開口就替他接了這一筆生意，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就麻煩店長了。」
　　看到沈錯不情不願卻又不能拒絕的為難表情，雷寶笑得很奸詐，挑了一個最佳的位置，搬了張椅子坐下，打算近距離欣賞這一場好戲，今天可真是被她賺到了呢，實在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