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的男人,雖然有點壞,卻總不忘將她捧在手心;
他挑的女人,明明很無情,卻又不忘對他噓寒問暖。

六年前初見時,關瑾顏是醫學院的高材生,
是他哥哥的女朋友,還是個乏味到讓他不屑,
卻又想要勾引到手的女孩。本來,他只想嘗嘗,
從兄長手中橫刀奪愛的快感,誰知,放浪不羈的他,
越跟她交往,陷得越深,最後萌生了想要獨佔她的慾望。
他哄她,動不動就誘拐她逃家;他寵她,只因為愛上她的撒嬌;
為了她,那一年,宋頤霆丟下宋家二少爺的權勢,帶她私奔了。
可是,當他被人陷害,孤立無援時,為了還他清白,
她只能說她沒有多喜歡他。六年後再見時,宋頤霆是醫院最大的贊助人,
是她手術臺上的病人,是個不該再與她有任何糾纏的男人。
她對他生疏有禮,他對她冷漠無視,她以為兩人再不會有交集,
誰知,當她從手術室偷走那年的定情戒指,當宋頤霆找上門時,
關瑾顏不得不承認,其實她一直很愛他。而這一次的宋頤霆,
哪裡肯讓她再逃,六年前他帶她私奔,六年後他只想娶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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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有人要殺他!
  這是宋頤霆發現剎車失靈時,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
  他已經連闖了幾個紅燈,前方那一排列隊駛向工地的卡車車隊擋住了他全部的去路,若以現在的時速衝過去,不是被碾成肉餅就是粉身碎骨。車上的安全裝置也已被破壞了,無法打開車門,這意味著此刻的他連跳車求生的機會都沒有。
  孤注一擲!
  眼看離車隊還剩下不到三米的距離,宋頤霆猛地將方向盤轉向一側,銀色跑車宛如流星般撞開護欄,同卡車齊頭並進衝入工地,護欄邊嘩啦倒地的鐵絲劃破輪胎,讓車子的速度終於慢了下來,卻也難以控制方向。
  「停下!」他看見工地的保全正向自己拚命揮手,但他沒法停下,夜晚的工地裡,光線昏暗,他只能看清兩、三米內的物體,剛避開前方正要上工的夜班工人,下一刻一座巨型的水泥攪拌機又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砰」的一聲,幾乎在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的跑車,撞上了旁邊的水泥石墩,巨大的衝擊力,剎那間讓他眼前一片漆黑,刺耳的喇叭聲勉強維持著他的意識,朦朦朧朧間他能看見數條黑影正向他的車圍攏過來。
  他試著撐起上身,卻發現自己被卡在了方向盤和駕駛座的中間,腹部的內臟彷彿被人搗碎一般,挪動半毫都會牽出撕心裂肺的疼。
  但是,他不能留在這裡,那些對他的車子動手腳的人一定會尾隨而來,他們說不定已經混入了這個工地,等待著在忙亂間給他補上致命的一槍。
  宋頤霆咬著牙拚命地想要從現在的困境中掙脫開去,然而卻發現這樣的努力,僅僅是在徒勞地消耗自己最後一絲力量。
  不,他不能死在這裡!他還有未完成的承諾,還有需要守護的人,還有……
  在被無盡的黑暗籠罩之前,宋頤霆下意識地摸向自己右手的小指。
  他也還沒有去找她,向她……

  第一章

  刺耳的警笛劃破寧靜的夜空,白色的救護車穿過市中心的繁華地帶,向市立醫院的方向飛馳而去。
  「男性,二十八歲,車禍,雙手擦傷,肋骨斷裂,懷疑脾臟有內出血,血壓55/80,心跳60。」急救人員將處於昏迷的傷者從救護車上擡出,交給了守在急診室門口的護士。
  「今晚辛苦了。」訓練有素的護士們一邊快步將患者推入急診室,一邊檢查著他的其他生理指標,「通知丁醫生下來,剛剛調度中心說另一起事故的傷者正在路上,關醫生一個人忙不過來!」
  「收到,二號手術準備完畢。」
  手術室旁的準備室裡,一名身材嬌小的女醫師正在做著最後的消毒工作。
  由於急診室工作繁忙且待遇不高,這裡常年都是人手不足,關瑾顏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值的第幾個夜班,又是自己動的第幾個手術,她甚至也不記得到底為多少死在自己手術臺上的病人,簽發過死亡證明。
  優秀的外科醫生大多都不願意到急診室工作,因為在這裡不僅無法選擇手術的病人,甚至沒有時間了解他們完整的病史,這般倉促的準備,手術必然不可能交出漂亮的成功率,那就也不會有名望、升官和金錢。
  六年前從醫學院以全優成績畢業後,她放棄了所有私立醫院的高薪聘書,將自己的全部熱忱都放在了這間急診室裡,因為她喜歡這種將全部心神都放在一件事情上的感覺,這樣可以讓她沒有餘力再想其他事情,那些她已經無法回頭的事情。
  然而這六年間,她所經歷的那些生生死死,卻讓她僅存的這半顆心也變得麻木不仁。
  她曾治療過一個因接觸被不良廠商隨意處理的化學物品而手腳潰爛的拾荒者,可是卻因為他沒有合法身分只能給予最基礎的治療;她曾經救活過一個被妻子連捅七刀的男子,卻在上法庭為其傷勢作證的時候,才知道原來他是個強姦繼女的禽獸;她曾經搶救過一個酒後駕車的富家子弟,轉身卻要告訴受害者的家屬,那被撞的懷孕八個月的婦人和腹中胎兒已經不治身亡。
  最初經歷這些不公的時候,她回到家後常常忍不住放聲大哭,為什麼自己救活的都是一群混蛋,面對那些善良弱小的人們卻愛莫能助,這不是當年她立志要成為一名急診醫生所希翼的未來,救死扶傷。她原來只知道醫生能做什麼,但是現在的她更清楚醫生不能做到什麼。
  於是慢慢的,她學會了只專注於那些傷口、那些血管和器官,不去在意它們屬於怎樣的病患,而離開手術室後就直接回休息室睡覺,也不再去了解這些病患的身後又有怎樣的故事。
  「情況如何?」當關瑾顏從準備室推門而入的時候,護士們剛把傷者擡上手術臺。
  「血壓35/60,懷疑是脾臟內出血。」
  「準備500mlO型血,0.5ml巴托胺,500ml5%葡萄糖,麻醉準備。」她一邊走近,一邊有條不紊地指揮,她一頭長髮和眼睛以下的皮膚統統都藏在手術服和口罩下,只露出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觀望著。
  躺在手術臺上的是一個滿臉是血的男人,從體態來看應該還很年輕,這樣的出血量不足以讓他血壓持續下降。
  「有查到傷者資料或聯絡到家屬嗎?是否有任何藥物過……」
  嘟!就在她低頭想要伸手查看病人的瞳孔反應時,生理監視器突然發出了刺耳的報警。
  「心臟驟停!血壓已經量不出來了!」護士大聲報告。
  「準備除顫!」一旁年長的護士立刻做出輔助指示,卻驚訝地發現站在自己身旁的關醫師,雙眼木然地盯著患者完全沒有反應。
  她的心,彷彿也停止了跳動。
  「關醫生?關醫生!」
  在一旁實習醫生的連聲催促下,關瑾顏終於恢復了神智,伸手接過護士遞上的除顫器。
  「100焦耳,都退開!」
  「砰」的一聲,男人的後背彈離了手術臺,然後又重重跌落。
  「還是沒有心跳!」
  「加大電流,200焦耳,再來!」
  一番忙碌之後,螢幕上直線終於又恢復了起伏,可是關瑾顏的心卻依然像被人緊緊捏住一般。
  是他!她不是沒有想像過會如何與宋頤霆重逢,會是在街上擦肩而過,互相裝作從來都不認識彼此;或是在狹路相逢時,他美人在懷,當眾嘲弄自己當年不明智的背棄……但是她從沒有想到,再一次見到他會是在急診室裡,在自己的手術臺上。
  他到底是怎麼受的傷?是飆車還是酒駕?他的車技一向了得,怎麼會……不!現在不是她想這些的時候,這也不再是她該關心的事情。
  「關醫生,沒事吧?」一旁的護士擔憂地看向拿起手術刀,卻遲遲沒有下手的關醫生。
  「沒事。」關瑾顏搖搖頭,想要甩走腦中所有那些不合時宜的胡思亂想。
  她是醫生,他是傷者,他們現在的關係僅止於此而已。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待自己的呼吸恢復平靜後,重新舉起刀……
  「關醫生!」
  但是不行,已經來不及了,那被刻意冰封住的半顆心裂開了一條細縫,頃刻間所有經歷過的美好或傷痛、信任和猜疑全都洶湧而出,如同細小卻銳利的玻璃碎屑,沿著血管流淌至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在這個她愛過的男人面前,她根本無法保持冷靜,手雖然緊握著手術刀,但她的顫抖連一旁的實習醫生都看不下去,即使她能夠流暢地切開皮膚組織,但是接下來呢?一個失去冷靜的醫生根本無法完成精確的止血和縫合,她所犯下的任何一個錯誤都有可能會殺了他,殺了這個她已經重重傷害過的男人……
  「拜託……請找丁醫生過來。」

  ◎             ◎             ◎

  「要喝咖啡嗎?」
  初升的朝陽終於為她蒼白如玉的臉龐染上了幾分溫暖的色彩,關瑾顏沒有回頭,隨手接過男人遞來的紙杯。現在是淩晨六點半,這座城市的大多數人還在熟睡之中,而結束整晚忙碌的他們卻剛剛可以喘一口氣。
  從醫院頂樓她現在所站的位置,隱約能在城市高樓的夾縫中看到日出的美景,看著那慵懶的太陽如何一點一點地積聚能量,直至將天空和大地全都喚醒。
  她已經很久沒有在手術後來這裡,尋找心中的平靜。
  「手術進行得還不錯,那個人已經脫離危險了。」丁雋捧著自己的杯子與她並肩而立,一條腿隨意地伸在欄杆外面。
  關瑾顏沒有接話只是低頭喝了一口咖啡,日夜顛倒的生活其實早已讓她對咖啡的提神作用免疫,但是卻又戒不掉對這種苦澀而溫暖的感覺的依賴。
  只要妳戒掉咖啡,我就戒菸、戒酒,一個換兩個,很劃算吧?
  昔日的約定猶然在耳,只是看來他們誰都沒有遵守諾言。
  丁雋側過身半靠在圍欄上,一手吊兒郎當地支著下巴,「我花了那麼大的精力救活妳的人,連聲謝謝都不說嗎?」
  「你是醫生,他是病人,你救他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雖然嘴上這樣說,但是關瑾顏心裡清楚,那一定是場艱辛的手術。
  當她和丁雋互換的手術結束後,她又處理了一個外傷和一個急性胃出血患者,而直到那時,二號手術室的燈還一直亮著,宋頤霆無疑是幸運的,正好碰上醫院裡最優秀的胸腔外科醫生值班。
  「沒良心的,是誰把我從另一間手術室裡拉過來的?」丁雋瞥了她一眼,一般來說,這種事情只會發生在沒有經驗的醫生身上,而共事的這些年來,關瑾顏還從未求助過自己。
  「那個帥哥到底是誰?居然能讓我們的冷面女神醫關醫生,連手術刀都拿不穩。」手術結束後,他已經從協助的實習醫生那裡聽說了關瑾顏先前的異樣,所以才會來這裡找她。
  在醫學院的時候,丁雋就頗為欣賞這個出生在醫生世家又極具天賦的小學妹,他本以為她會和大多數外科醫生一樣,把急診室當成是試練和跳闆,卻沒有想到從住院醫生開始,到升為主治醫生,她都待在急診室,一待就是六年。
  他這麼一個大男人只是每個月固定幾天到急診室輪班,就時常都會感到無法承受這裡的高壓和殘酷,可外表纖弱的她卻似乎已把這些當成了自己的生活常態,從來都沒有過半句抱怨或退縮的念頭。
  「認識的人。」關瑾顏淡淡地回答。
  「只是認識的人?」丁雋挑高了一側的眉毛,「要是躺在手術臺上的人是我,妳也會手抖嗎?」
  「會。」關瑾顏這次的回答倒是出人意料地爽快乾脆,「要是你的話,手再怎麼抖,我也會切下去。」這樣一來,她的世界就能恢復安靜了。
  「哈哈哈,這才是我認識的關瑾顏嘛!」對於她的冷幽默,丁雋相當捧場地仰頭大笑。
  「所以他是誰?」半晌後,丁雋鍥而不捨地將話題轉回八卦上面,「妳要是不說,等他醒了,我可就自己去問他了哦。」
  關瑾顏白皙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變化。
  「如果我告訴你……」
  就在丁雋再一次哀歎自己的威脅,對於關瑾顏從來都無法奏效的時候,女醫生突然開口:「我讀大學的時候曾經和這個男人一起私奔,你會相信嗎?」
  他們,曾共同生活了整整兩年……
  丁雋瞪大了眼,這個消息確實出乎他想像的勁爆,但是,「我相信。」他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放著自己家裡那麼大一家整形醫院不要,跑來這小小的市立醫院當什麼累死人的急診室醫生,我早就知道妳骨子裡流著叛逆的血液。」
  叛逆?關瑾顏輕輕搖頭,嘴邊揚起些許自嘲的苦笑,這個詞語在認識宋頤霆之前,可是和她毫無關係。
  「嘖嘖,看來那個男人還真是沒有眼光。」從她的表情,丁雋可以猜出這兩人的結局肯定並不愉快,心裡不免為好友打抱不平,「居然肯放棄妳這麼好的女人。」
  「是我放棄了他。」在他最脆弱,最需要她的時候……
  關瑾顏擡起頭望向城市灰白的天空,「其實我常常會想,或許正是因為我夠無情,所以才能在急診室一待這麼多年吧。」
  「嘿,不許妳這樣批評我最欣賞的女醫生。」丁雋顯然無法認同她的妄自菲薄,難得一臉嚴肅地皺緊眉頭,「妳今天太累了,早點回去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向樓梯口走去。
  「丁雋!」關瑾顏叫住了他,「別讓他知道我在這家醫院,好嗎?」他們不需要也不應該再見面了。
  丁雋沒有停步,只是背對著她揮了揮手,關瑾顏了解這便是他的承諾。
  杯中的咖啡已經漸涼,初升的太陽卻還不夠溫暖,一想到之前宋頤霆心臟停掉時的畫面,關瑾顏只覺寒意更重。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查到他的姓名和身分,不知道警察會否追究他車禍的責任,她是否應該打電話通知那個人過來一趟?該死!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他還像是個讓人放心不下的孩子?難道當初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徒勞?
  她略帶煩躁地想要掏出手機翻找那個久未聯繫的號碼,右手卻在伸進醫生袍口袋的剎那,意外摸到了一抹冰涼,讓本就不平靜的心此刻更是漏了一拍。
  怎麼會?她怎麼會把這個東西從手術室裡帶出來的?
  攤開五指,靜靜躺在掌心裡的是一枚設計簡約的銀色指環,那流線型的戒指在初升的朝陽下閃動著刺眼的光芒,灼得她眼眶一陣發燙。
  這不是她的東西,至少現在已經不是了……

  ◎             ◎             ◎

  在認識宋頤霆之前,關瑾顏先認識的,其實是他的哥哥宋頤擎。
  她出生在一個醫生世家,父親是整形科醫生,母親是皮膚科醫生,兩人合夥開辦了一家美容醫院,他們說不上是多麼恩愛的夫妻,但絕對是最為完美的搭檔。而身為長女的她始終是父母的驕傲,念高中時連跳兩級,而在醫學院念書時,更是全醫學院成績最好的。
  當時,對於這樣的自己,她沒有多麼自滿,因為這些不過是父母要求她做到的而已,而對於未來,她也沒有多少殷切期望,因為成為整形科醫生,然後繼承醫院,這是她從出生以來便知曉的,她將要走的路。
  直到她二十歲那年。
  那年有一家財團想要投資關氏醫院,將它發展成為全國連鎖的綜合美容醫院,而負責這個計畫的正是財團的第三代繼承人宋頤擎,年輕有為的他是一位英俊優雅的紳士,在初相識的餐桌之上便邀請她出席宋家宅邸的晚宴。
  投資人對自己女兒超乎預期的殷勤,無疑讓關氏夫婦受寵若驚,而開美容醫院的他們從不放過任何接觸上流名媛的機會,於是在他們的推波助瀾下,關瑾顏陪著宋頤擎出席過幾次晚宴之後,她就糊裡糊塗地成為了他所謂的女朋友。
  「顏顏,我覺得你們應該先把婚事定下來。」
  父母不只一次催促過她應該趕緊套牢這個金龜婿,大有恨不得馬上讓她放棄醫學院最後兩年多的課程,趕緊休學去當家庭主婦的架勢。
  起初,她不理解總是希望自己繼承家業的父母為何態度突變,但是看到他們是如何描繪關氏醫院的無限美好前景時,關瑾顏慢慢明白,自己下面還有兩個年幼的妹妹,家裡少了個醫生沒有關係,但是少了個能投資的金主那可就損失嚴重了。
  可是,她這麼多年寒窗苦讀,難道只是為了嫁做人婦嗎?
  而更關鍵的問題還在於,她從來都沒有體察到成天噙著假笑的宋頤擎有多喜歡自己,除了那些社交活動,他們偶爾也會吃個飯、散個步什麼的,他對自己總是很和善也很體貼,他的觸摸也總是很溫柔、很紳士,可是在他的眼裡,她從來都看不見熱情、看不見愛。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她也曾忍不住直接問他。
  「把妳當成一個足夠聰明的女孩,足夠能應付所需要面對的一切。」而他的回答依然讓人難辨真心。
  關瑾顏想他充其量只是把自己當成是配得上他的女伴,或者更糟糕的只是一塊擋箭牌而已,比如那場晚宴上的事……
  前一刻宋頤擎還擁著她在某千金的面前自豪地介紹:「這是我的女朋友。」
  下一秒卻獨自在生意場上的夥伴面前談笑風生,將她棄於一旁。
  她的目光移向宴會廳的另一側,她的母親正一如既往地在貴婦間傳授自己的美膚祕笈,而她的父親則在對淺在客戶,描繪著接受美容手術會有怎樣的完美效果,所以除了她以外,似乎每一個人在這場宋家主辦的晚宴上,都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那麼好吧,她又幹嘛要一個人在這裡傻站著呢。
  關瑾顏悄悄地推開身後的門,提起裙襬大步走下臺階,穿過灑滿月光的小徑,一路向花園的另外一端走去,越是遠離喧鬧的宴會廳,她的腳步越是輕盈,最後幾乎是一路小跑來到了宋宅的後門。
  「點點。」原本趴著睡覺的小狗,聽到有人靠近,警覺地站起身張望,而關瑾顏小心翼翼地步步靠近,「別怕,我有帶好吃的東西給你吃哦。」
  關瑾顏從皮包裡拿出一包骨頭餅乾拆開灑在地上,長著棕色斑點的小狗好奇地湊近聞了一下,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最後一股腦兒地捲進嘴裡。趁著牠吃得正歡,她蹲下伸手摸向牠那毛茸茸的後頸,牠並沒有反抗,還不時擡起頭回應她的愛撫。
  以前來宋家時,她常隔著窗戶看到這隻小狗在院中嬉戲,早就想找機會來摸摸牠了。
  「聽說狗狗不該多吃零食,不過我想你偶爾放縱一下也沒關係,對吧?」
  小狗頗為認同地「汪」了一聲,用頭蹭著她的腿撒嬌。
  她從小就很喜歡小動物,可是醫生家庭多少有些潔癖,父母非但不讓她養狗,連平時逗弄一下鄰居的狗也不允許。後來長大了,她才明白父母不肯給她的並非是一個寵物、一個玩伴,而是一個可能放縱的機會。
  她是長女,必須當兩個妹妹的表率,所以從小到大,她沒有參加過任何她有興趣的社團,她的寒暑假永遠排滿了各種補習課程,而她的志願表上也只有醫學院這個志願。一路走來,她只覺得達成父母對自己的期許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什麼反感卻也沒有多大的熱情。
  然而直到父母為了拉攏宋家,輕易地就將她的未來全盤推翻,重新規劃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那麼多年來的勤勉刻苦,簡直就是個笑話。
  「早知道,當初還不如去考獸醫。」而不是像這樣活了二十年了才想掙脫,卻發現根本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正當關瑾顏剛剛閉上眼睛,專注享受指尖毛茸茸的觸感時,由遠及近的引擎聲打斷了她難得的愜意,矮牆外忽閃的強光同樣也驚擾了那隻狗,牠猛然站直四肢,警覺的昂起頭對著門外狂吠。
  「噓,不許叫!」一條黑影翻過矮牆,落到了他們的面前,「笨狗,別叫了!」
  小偷?強盜?關瑾顏下意識地想要將小狗拉到身後,誰料牠勇敢地向前撲住了那人的小腿。
  「笨蛋!叫你別叫聽不懂嗎?」闖入的男子低頭衝著小狗惡狠狠地訓斥,見牠還不停,便長臂一伸將牠整個撈起,「非要這樣才肯安靜,嗯?死狗,怎麼又重了?」兇悍的口吻不知不覺中竟摻入了一絲寵溺,「嘴裡吃的是什麼?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亂吃東西,人能吃的,不一定你就能……」
  直到這時,男子才發現眼前還有別人,「妳是誰?」溫柔的口氣,突然間充滿了敵意。
  關瑾顏緩緩起身,這也是她想問的問題。
  背光而立的男子有一雙鷹隼般的眼眸,一頭不羈的長髮隨意地披在肩頭,黑色的皮衣勾勒出高大的身形,脖頸上掛著好幾串鏈子,怎麼看就怎麼和這華美精緻的宋家庭院不搭,可是,會有闖入者和看門犬這麼親近嗎?
  「這是你的狗嗎?真可愛。」關瑾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真倒楣!看到眼前一身華服的女孩,宋家二公子宋頤霆,忍不住在心中低咒,他難得早點回家居然就碰上晚宴,待會兒要是被老爸看到,免不了又是一陣嘮叨。
  「怎麼?找不到人陪妳跳舞?」宋頤霆同樣不答反問,上下打量起眼前的女孩,中規中矩的銀色禮服,老氣橫秋的盤髮,一張小臉雖然秀氣卻讓人挑不起興趣再多看兩眼,可與其進去被罵,還不如在這裡逗逗壁花小姐,好打發打發時間。
  「我的舞伴正好走開了。」關瑾顏誠實回答。
  「是嗎?」宋頤霆勾起唇角,心裡一點都不相信中場跑出來瞎晃的女孩會有什麼舞伴,「那妳來這裡做什麼?怕他在花園跟別人偷情?」
  如果真是這樣或許就好了呢!關瑾顏在心中想著,那麼她就不用再承受那些莫名的嫉妒和敵意,可以專心學業,不必再參加這些無聊的晚宴。不過話說回來,即使宋頤擎真的另有所愛,父母就會放過她了嗎?他們還會再找另一個對醫院有用的男人吧?
  「要我幫妳嗎?」看著她神情恍惚的模樣,宋頤霆忍不住想要捉弄,猛然逼近身體微向前傾,「或者……我可以幫妳報復他。」即使真有那所謂的偷情也沒關係,反正他不在乎宋家二公子的名聲可以再差一點。
  「不,不用……」拂過臉頰的溫熱氣息讓女孩驚覺自己的恍神,慌張地向後退開一步還差點把自己絆倒,「他應該還在宴會廳裡,我……我只是出來給點點送點零食。」
  「點點?」
  「就是……」關瑾顏擡手指了指宋頤霆懷裡正在舔他手指的小狗。
  「笨笨,這才是牠的名字。」他收起戲弄的淺笑,彎腰把小狗放回了狗窩之中,「還有,妳用不著費那麼多心思討好牠的,牠又不是宋家的寵物。」
  有備而來?那看來她還不是一般的客人,或許是老媽牌友的女兒,也可能是老爸生意夥伴的女兒,而這種總找機會來他家的女孩,多半都懷著一種企圖,想成為宋家的兒媳。
  可是這個笨女人看不出來嗎,凡事追求極致完美的宋家,即使要養狗肯定也會選條有貴族血統的,而這隻笨狗只是他撿回來,拜託廚房陳嬸餵養的混種流浪犬而已。
  誰值得討好,誰又不值得,連分清這些的眼力都沒有,她還想在這個圈子裡玩小心機,簡直是不自量力。
  「嗯?」怎麼態度又變了,這人到底有多陰晴不定?關瑾顏眨眨眼,不明白他為什麼特地和自己強調這點。
  沒了興致的宋頤霆轉過身,不再多看她一眼。
  「頤霆?是頤霆在那裡嗎?」然而就在他打算再次翻牆離去之時,一個低淳的男聲自他們身後傳來。
  該死!怎麼今天大家都不在舞會上好好待著。
  「顏顏,原來妳在這裡。」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宋頤霆回過頭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兄長,將那個長相普通的女生圈入懷中,「怎麼突然到外面來了?」
  「屋裡有些熱,出來透透氣。」關瑾顏低下頭淡淡地回答,她僵硬的肢體動作讓宋頤霆挑了挑眉,但沒有拆穿她前後不一的說辭。
  「頤霆,是剛回來嗎?」宋頤擎又將視線移到了自己弟弟的身上。
  「本來是剛回來,現在是要走。」宋頤霆聳了聳肩,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意,「沒想到老爸在家。」
  「爸和田叔叔去書房談事情了,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是嗎?」
  「放心,他們談的是好事,即使出來,他的心情應該也不錯。」說著,宋頤擎揚起了他那招牌式的溫和笑容。
  宋頤霆輕「哼」了一聲,其實他們兄弟倆從小到大感情一直並不算好,因為一個溫和沉穩、一個調皮搗蛋,但是每一次有什麼風吹草動,宋頤擎必定會為他通風報信,或許因為在宋頤擎眼裡,一個不學無術的弟弟,要好過一個競爭對手吧。
  「對了,還沒給你們介紹。」這個時候,宋頤擎想起身邊兩人應該是第一次見面,「頤霆,這是我的女朋友關瑾顏;顏顏,這是我弟弟宋頤霆。」
  他的女朋友?這個身分讓宋頤霆不禁重新打量起關瑾顏來,庭院裡的燈光是有些昏暗,但是這個女孩擡起的小臉確實沒有什麼讓人驚豔的地方,唯有那雙眨著的眼睛透著些許靈氣,這就是老哥的品味嗎?抑或是她能給宋氏帶來什麼令人咋舌的財富?無論如何,都乏味透頂。
  不過話說回來,會在宴會中途跑出來餵狗,這個女孩或許也並非外表看來的這般溫順乖巧吧?笑意重新回到了宋頤霆的唇角,他慵懶地朝女孩伸出右手,「顏顏是吧?以後還請多關照了。」

  第二章

  市立醫院最寬敞豪華的VIP病房裡,打著點滴的男人正閉目養神,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之上,蒼白的臉色配上冰冷的表情,令五官俊朗的他,此刻看上去更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塑。
  一旁身穿白袍的中年男人,再次掏出手帕擦了擦額角的汗水,眼前的這個男人沉默得越久,他就越是感到緊張。
  「所以……」男人沒有睜開眼睛,分明是再平穩不過的語氣,不知為什麼卻有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威懾力,「找不到,就是林院長你給我的最終答覆嗎?」
  「我們真的已經盡了全力。」林院長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在心裡直呼倒楣。
  漢風集團不僅是亞洲最大的汽車及航空配件生產商,同時更是醫院最大的贊助人,今早他一聽說漢風集團的新任執行長車禍入院,便第一時間前來慰問,可沒料到金主非但沒有感激之詞,反而投訴自己入院後遺失了重要物品。
  「我……我們已經徹底翻查過了手術室,也調閱了到院時的相關監視錄影,確實沒有發現有誰動過你的東西,所以……有可能……或許……」
  「或許……」緩緩張開的黑眸深如幽潭,瞬間讓房間的溫度又冷下幾分,「或許等漢風集團的會計師來你們醫院核查贊助金額的用處時,就會發現那上千萬的所謂運營費用,其實都花在打高爾夫球上了!」
  這個惡魔昨晚為什麼不死在手術臺上!林院長不禁在心裡咒罵,他絕對相信,即使自己有如天使那樣純潔,這個男人也會有辦法讓他身敗名裂。
  能在短短六年裡,在漢風這樣的家族企業,他從小小的業務員一路爬到執行長的位置,把大老闆的兒子們都踩在自己腳下,眼前這男人的惡毒,絕對不只這一張嘴而已,甚至還有傳言,漢風前任董事長呂漢風的突然暴斃,也和這個男人脫不了關係。
  「是我監管不力。」然而,無論如何他依然是醫院最大的贊助人,林院長只能選擇了忍氣吞聲,「我們……我們醫院一定會負起責任的,如果需要賠償……」
  「賠償?」男人連一個輕蔑的眼神都懶得給他,「能用錢買到的東西,我還用得著你賠給我嗎?」他要賠償做什麼,他要的是他們繼續去找,「我想看一下錄影的畫面,親自!」宋頤霆不容質疑地命令道,他清楚這個在自己面前點頭哈腰的男人,出了這個門後一定會罵他有病,居然為了一枚小小的戒指如此興師動眾。
  宋頤霆甚至還動了讓好哥們杜子龍派人來查的念頭,讓人翻遍醫院的每一寸地闆,詢問昨晚值班的每一個醫護人員,可是如果真這麼做的話,自己一定會被他嘲笑的吧。
  昨晚有人要殺他,雖然他不確定幕後指使人是誰,但無外乎是呂家急著爭產的那三兄弟之一,看來他們之中已經有人知道,呂董事長死前還有一份新的遺囑在他手上。
  在這種危急關頭,他應該花更多的精力考慮怎樣與他們周旋,又該如何拖延財產清算的過程,還有務必要確保丁薇母子的安全,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為了一個被別人捨棄的飾品而心神不安。
  沒錯,那枚戒指在他的手上整整戴了六年,已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更是他信念的一部分,但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宋家那個不務正業的二公子,不再是那不諳世事的紈褲子弟,也不再是那個跌倒後彷徨無措的懦夫。
  他已經登上了權利的巔峰,肩負著一家跨國集團的管理大權,他不再需要一段難堪的過往來鞭策自己不斷向上攀爬,可為什麼時至今日,他就是不能任憑它丟了就丟了呢?
  他已經好久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情緒了,煩躁、憤怒抑或不安,這些情緒若不透過回憶,他甚至都想不起來是什麼滋味,此刻卻如同出閘的野獸般在他心上橫衝直撞,以至於他都分辨不出來,真正困擾著自己的到底是什麼?是她還有她說過的那句話嗎?
  你只是我逃離原來生活的工具而已……
  是害怕嗎?害怕沉澱下來的終會只有傷痛,而那些美好和快樂卻會隨著戒指的丟失而煙消雲散,虛無到好像他從未真正擁有,而他真的擁有過嗎?
  該死!宋頤霆煩躁地揮落了擺在床頭的水杯,真應該讓腦科醫生再來會診一下,看看昨晚他是不是撞傷了腦袋,否則為什麼早已學會如何不被情緒所控制的他,此刻卻壓制不住心中顛來倒去的翻騰?
  大約半小時後,林院長和醫院的保全經理,拿來了監視錄影的光碟和一台筆記型電腦。
  透過畫面的重播,他看見自己是如何滿身是血的被推進醫院,如何被擡上了手術臺。
  「按照慣例,我們需要拿走病人身上的多餘物品,特別是金屬製品。」院長指著螢幕上忙碌著的護士說:「這些東西都會裝在托盤裡放在一邊,但是因為當時情況太亂,所以疏忽登記了物品明細。」
  親眼看著自己滿身是血、心臟停跳,是一種非常奇特的體驗,有那麼一瞬間,宋頤霆有種錯覺,彷彿自己還記得那個時候所發生的一切,他的魂魄似乎出了竅,只能看著別人圍著自己忙碌卻無能為力,記憶的碎片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他的腦海中翻轉。
  他看到了自己小時候把從花園裡挖來的蚯蚓,拿到哥哥面前獻寶;看到了他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離家出走,可到頭來卻還是管家來警察局接走自己;看到了自己為了人生中的第一場比賽,沒日沒夜地改裝機車和練習;他也看到了他和那個女孩相遇相愛的過程,看到了她的歡笑,也看到了她的眼淚……當然,還有她的離開。
  「等一下!」突然,畫面中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個剛為他搶救回心跳的醫生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鏡頭離得太遠,他看不清具體的細節,只知道那醫生放下手術刀後不久,另一位醫生進來接管了手術,但一開始時的那位醫生並沒有馬上離開,在經過門口那堆物品時駐足許久。
  「這是誰?」鏡頭的角度讓宋頤霆看不清這人手上的動作,只是直覺那舉動有些怪異。
  「您懷疑……她?」林院長湊近倒回細看,然後馬上挺直了腰闆,「宋先生您可以放心,關醫生是我們急診室最優秀的醫生,她一定不會做出違反職業操守的事情。」

  ◎             ◎             ◎

  第一次看到關瑾顏的時候,宋頤霆就猜想這個女孩不似外表般溫順乖巧,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能出格到這種地步。
  「霆,你有沒有聽到我剛才說的?杜子龍下個禮拜要換新車,聽說馬力很強大,過彎速度也超快。」
  朋友們在他耳邊不斷地聒噪著對手的新裝備到底多麼厲害,可是宋頤霆的雙眼卻緊緊地盯著坐在角落裡的女子。這可不是一家學生會光顧的酒吧,甚至也不是玩咖泡美眉的場所,混跡在這裡的人物大多都和黑幫有點關聯,毒品、槍支、賭博等,而那個來酒吧也穿著襯衫、牛仔裙的乖乖女,又到底是為了什麼?
  「新車有什麼關係?」宋頤霆灌了一大口啤酒,「我騎小綿羊一樣能超他的杜卡迪!」
  「霆,還是謹慎點的好。」沒有和小跟班們一起哄堂大笑,年紀較大的黑衣男子提醒道:「杜子龍可是憋足了氣,放話這次一定要贏你。」
  宋頤霆聳了聳肩,「你們擔心的話,這次就別押注在我身上,通殺我最樂意。」他不是黑幫,對黑幫也沒有興趣,他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是賭,然而事實上一場比賽至多數十萬的獎金根本挑不起他的熱情,他和杜子龍這些人賭的是技術,是膽量,甚至是性命。
  贏,不為了任何人,而是在賽道上疾馳,超越一個又一個對手,這是目前為止,唯一能讓他熱血沸騰的事情。
  這時,宋頤霆看見一個光頭男子坐到了關瑾顏的對面,這人他早就有所耳聞,而她來這裡的目的,竟然是為了……毒品?
  宋頤霆皺緊了眉頭,旁邊的跟班們見他這副表情,以為他是動怒,連忙陪笑安撫。
  「別生氣嘛,霆,我們知道你有信心。」
  「是啊,我們提早給你報信就是希望你贏嘛。」
  「瞿哥,你要真希望我贏的話,幫我弄兩個原裝的避震器還有軸承。」宋頤霆隨手拿過一張紙寫下幾個型號遞給一旁的黑衣男子瞿哥,瞿哥是他比賽的經紀人,負責為他弄到國內沒有的機車配件。
  賽車和很多人想像的不同,比拚的並非是絕對的速度,更是加速、減速的每一個過程中,誰損失的時間更少,這考驗的是車輛整體的性能和騎士的駕馭能力。
  「這一款……嗯,有點困難。」被稱為瞿哥的男人指了指其中的一個型號,表情頗為為難。
  「沒關係,多少錢都無所謂。」他在那輛機車上面投入的改裝費用,前前後後算起來,已經能再買一輛法拉利了,很多配件都是專業車隊才能用到的。
  「好,我明白了。」瞿哥在心裡暗暗偷笑,除了駕駛以外,這個小少爺在機械方面的造詣亦是非凡,對於各種零件的搭配改裝,竟然比專業技師更為熟悉,但是對零件的行情他卻一無所知,讓自己有了不少揩油的機會。
  酒吧的另一側,關瑾顏似乎也和光頭男子談攏了什麼,跟著那個男子向酒吧外走去,而那個男子出門前的一個手勢動作,引起了宋頤霆的注意。果不其然,他們剛出去沒多久,坐在門口的一個彪形大漢,起身朝另一側的暗門走去。
  「好了,錢都在這裡了。」關瑾顏一邊看著毒販慢條斯理地數著鈔票,一邊將口袋裡的物品握得更緊,剛才這個人說酒吧裡有臥底的警察,所以要到外面交易,而在黑暗的小巷裡獨自面對這樣的一個毒販,雖然她有所防備但難免忐忑不安。
  「不夠。」長相猥瑣的男人將錢塞進了口袋。
  「我身上也只有這些錢,你能給我多少就多少吧。」料到他會漫天開價,關瑾顏乾脆不帶太多的錢在身上。
  「妳沒有沒關係……」男人露出一抹冷笑,送上門的小羔羊哪有不宰割的道理,「只要妳家裡人有這個錢就行了!」
  忽然,關瑾顏身後竄出一條黑影,一塊方帕朝她的口鼻襲來,不用想也知道上面噴了些什麼,關瑾顏直接掏出電擊棒襲向那人的手腕,然後又趁他吃痛鬆手時痛擊他的腹部。
  衝開大漢箝制的關瑾顏想要如法炮製,對付另一個男子,誰料還不等她站直身體,那人一個飛旋已經踢掉了她手中的武器,「臭丫頭!」
  猝不及防的關瑾顏,伸手摸向自己的另一個口袋,想要尋找裡面的辣椒水,可是亂中出錯,竟然將罐子掉到了地上。
  「老大,要她好看!媽的,痛死我了!」
  雖毒販看似身材矮小,但是男人的力量畢竟還是大得多,輕而易舉地將她壓在一旁粗糙的水泥牆上,雙手反剪到身後。
  「放開我!放開!」
  「到了地方自然會放開妳的,妳要是還不識相,待會兒有的是苦頭吃!」混雜著菸酒的臭氣令人窒息,男子陰冷的口吻更是讓關瑾顏顫慄不已,「阿虎被妳傷成這樣,待會可得好好安撫他,妳說對……」男子沒能把話說完,忽然被一陣亂打。
  伴隨著肉體撞擊的聲響和吃痛的呼喊,關瑾顏背上和雙腕間的壓力突然消失了,然而還未等她鬆一口氣,左手手腕又再一次被人拉住。
  「快走!」
  「媽的,你小子找死!」
  關瑾顏感覺身體被拉著向外跑出去,然後又是一陣拳腳的聲音,她下意識地還想反抗,可是那人卻不給她任何機會,又加重了幾分力道,不由分說地拽著她向前,「是我,快走!」
  黑暗間,她其實根本聽不清也看不清聲音的主人是誰,然而耳邊身後的咒罵和腳邊蠕動的軀體讓關瑾顏來不及判斷他是否可靠,下意識地跟著他向前飛奔,他們一路奔出小巷,跳上了路邊停著的一輛紅色跑車,顧不得看一眼身後的人是否追上,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呼吸依然難以平復,心臟更是彷彿下一秒就會從喉嚨跳出,但是關瑾顏清楚地知道此刻在四肢蔓延開來的酥軟,並不是因為緊張,也不是因為疲累,是因為興奮!
  第一次考到第一名,第一次跳級,如願考上醫學院……至今她經歷過的所有喜悅,哪一樣能夠比得上劫後餘生?此刻她只感到暢快,好像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就連手腕上的瘀青,似乎也是為了慶祝身體其他部位的毫髮無損。
  雖然她心裡清楚這不過是腎上腺素分泌的結果,但是當車子加速闖過第一個閃動的黃燈時,關瑾顏還是忍不住發出一連串低笑,刺激,原來就是這種感覺。
  她不是被嚇傻了吧?聽到耳邊的低笑聲,宋頤霆瞥向坐在自己右側舉止怪異的女孩,剛才的劇烈運動為她的雙頰染上了一層紅暈,此時的她宛若一朵初綻的薔薇,再也不復那天晚上的蒼白。
  「剛才,還好玩嗎?」宋頤霆挑高了一邊的眉毛。
  視線在空中相遇,關瑾顏才意識到救自己的人竟然是他,她不禁想起晚宴那天,後來宋頤擎的話語,「頤霆他有點貪玩,沒有嚇到妳吧?」
  貪玩?身為兄長的宋頤擎未免太過粉飾太平了吧,在此之前,她幾乎從來沒有在他和宋氏夫妻口中聽說過關於這個小兒子的事情,那天晚上她從宋頤霆桀驁不馴的外表就能猜出些許端倪,而今晚則徹底得到了驗證,會混在那種酒吧的宋頤霆,顯然不是宋家值得驕傲的成員吧?
  「抱歉。」關瑾顏乖乖低頭噤聲。
  「喂,瞿哥。」當手機響起的時候,紅色的跑車已經飛馳出了幾個街區,宋頤霆把車子開入一條僻靜的小路,「哦?後巷有人打架?我不知道。」關掉引擎,掏出了一包香菸,他點燃一根菸,夾在指間,「還能記得揍他們的人的長相,看來傷得不嚴重嘛。」
  電話那邊的聲音陡然增高,似乎是在責怪他的多管閒事,可宋頤霆依然泰然自若地抽著菸,「知道了,大不了最近不去那邊了,他們要真的尋來,我也不會怕的。」
  「剛才,咳咳……」關瑾顏才一開口就被濃重的菸味嗆到了。
  「這個樣子就受不了了?」宋頤霆一邊收起手機,一邊按下按鈕讓頂棚緩緩打開,煙霧順著逐漸張開的縫隙散到了車外,「那妳還買什麼毒品?」
  「我買的又不是這種類型的。」關瑾顏喃喃低語。
  「我還小看妳了嘛,說來聽聽,到底是冰毒還是海洛因?」
  「都不是,是G水。」
  「這是什麼鬼東西?」宋頤霆好看的劍眉微微擰起,他一貫對那些讓人變得軟趴趴的東西沒有興趣,只聽說過最出名的那幾個種類。
  「一種可當作迷姦藥的中樞神經抑制劑,你不知道?」女孩的表情顯得很意外。
  「我為什麼該知道?」宋頤霆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我想和誰上床還用得著這種東西嗎?」
  他直白的話語讓女孩不禁紅了臉,雖然同樣是在晚上,但是這次車子正好停在路燈下,他們離得又如此之近,得以讓關瑾顏看清他的五官,她幾不可見地撇了撇嘴,好吧,她承認這個男人確實有如此自負的資格。
  宋頤擎從來都是晚宴上的白馬王子,而宋頤霆的相貌和他哥哥比起來絲毫也不遜色,同樣立體俊逸的五官,同樣修長健碩的身材,一頭不羈的長髮非但沒有讓他顯得陰柔,反而更散發出一種危險的狂野。
  只是宋頤擎唇角的弧度雖然溫文爾雅,但笑意卻從來不達眼底,而宋頤霆看上去玩世不恭,但那雙明明更為深邃的黑眸,卻輕易地就洩露了他的所有喜惡。
  「怎麼,急著想拐我哥上床?」宋頤霆戲謔地問道。
  「我才沒那麼無聊。」關瑾顏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是為了藥理學實驗。」
  她的第一次實驗因為沒有控制好劑量失敗了,而這類作用於中樞神經的藥品,即使要申請用於科學實驗,也是受到嚴格管控的,在下周遞交報告之前,她的申請根本來不及獲得批准,所以,她不得不鋌而走險從黑市購買。
  「妳是學醫的?很少有富家千金會選擇這種又苦又累的職業啊。」宋頤霆有些驚訝,他從小身體強壯,會進醫院都是因為打架,所以深知醫生的工作絕不是坐在辦公室裡寫寫病例那麼簡單。
  「我不是什麼富家千金。」關瑾顏淡淡的回答,跟宋家比起來,他們家只算小康。
  「學醫的需要解剖屍體吧?」宋頤霆彈了彈菸灰,他沒有追問她的背景,他哥哥的身上可一點也沒有叛逆的細胞,能被父母認可的交往對象,家世不可能差到哪裡去,「所以膽子才這麼大嗎?居然敢一個人跑到那種地方。」
  「這個實驗對我很重要。」關瑾顏下意識地直起腰,強迫症也好,虛榮心也罷,始終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她,決不允許自己的成績有任何瑕疵。
  「那麼我現在就送妳回去,讓妳親身體驗一下迷姦藥的效用豈不更好?」她一臉認真的神情讓宋頤霆忍不住出言譏諷,不就是一個分數嘛,她剛才要是真的遇險了,有個屁用。
  關瑾顏咬了咬下唇,腎上腺素帶來的亢奮消退之後,理智逐漸回籠,他的話雖然充滿恐嚇的意味,但確實沒有說錯,若不是他救了她……
  「謝謝,剛才給你添麻煩了。」雖然預料到會有危險,但她心存僥倖以為不會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而她的魯莽,讓他也惹上了麻煩。
  「妳至少應該找個人陪妳,比如我哥。」那個一本正經的男人,一定會制止她的愚蠢。
  「我不想欠他人情。」
  宋頤霆注意到,每當提起哥哥,她總會露出不情不願的表情,「可妳現在還不是一樣欠了我人情?」他隨手將菸蒂認出窗外,唇邊勾起一抹痞笑,「救命之恩呢,妳想怎麼報答?」
  「你想我怎麼報答呢?」關瑾顏微微挑眉。
  「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嗎?」唇角的笑更深了,宋頤霆宛如獵豹般緩緩靠近天真的小白兔,「在古代的話,妳應該要以身相許吧?」他擡手撐在關瑾顏身後的椅背上,輕而易舉地將她嬌小的身軀困在自己結實的臂膀之間。
  明明他身上散發的同樣是菸草混著酒精的氣味,但是被清爽的肥皂和皮革氣味中和之後,聞上去似乎不那麼令人反感了,於是,她聽到自己這樣回答:「好。」
  宋頤霆一愣,他不是沒有碰到過豪放的女生,但是那雙直視著自己的眼眸裡沒有絲毫的波動,如此平靜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並不像是邀請,反倒更像是挑釁。
  「妳以為我不敢上妳?」狹長的眸子危險地瞇了起來,她若敢說不,他絕不手軟。
  「不是不敢,而是不想。」關瑾顏無畏地望進他的眸中,「你的瞳孔沒有擴大,說明並沒有亢奮。」他只是想逗逗她,和上次在花園裡一樣,「況且性衝動是動物的本能,你如果真想要的話,即使我拒絕也沒有用。」
  「真看不出來妳嘴巴這麼厲害。」按照她這麼說,他要是碰了她,不就是禽獸了?他的笑容有一些猙獰,果然,這隻看似溫順的小貓還是有爪子的。
  「我只是陳述事實。」關瑾顏聳了聳肩。
  「女孩子還是不要太過嘴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宋頤霆惡狠狠地恐嚇道:「真的禽獸聽了這種話,只會更想用妳的這張小嘴去做其他的事情。」
  有多久了?很久沒有人這麼嚴厲地告誡過她,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謝謝,以後我會注意的。」關瑾顏不由地揚起了嘴角,儘管他說話總是夾槍帶棍,但還挺會替別人操心的。
  白皙的小臉沒有顯出尷尬或是羞赧,若不是她身經百戰,就是根本沒有聽懂他話中的意思,可她這個書呆子,卻在差一點被綁架之後還能笑得出來,可以面不改色地回應面對他的調情,卻又單純地聽不出話裡情色的暗示,他又到底還會在她身上發現多少矛盾的特質呢?
  真有些不甘心呢,這樣有趣的女孩,以後就只能依偎在他那乏味的哥哥身邊,很快她就會徹底變得了無生趣吧?
  男孩緩緩靠回駕駛座的椅背,雙眼片刻都沒有從她身上移開,「喂,剛才妳說的那東西……」
  後來只要回想起那些事,關瑾顏時常會想,自己當時真的那麼需要那些違禁藥品嗎?還是說她內心深處本身就在期望,會發生一些什麼來顛覆自己二十年來太過循規蹈矩的生活,幫助她掙脫那早已被設定好的未來。
  而在她認識的人裡,似乎只有宋頤霆能夠做到,所以她才給了那個男孩接近自己的機會,儘管知道他的動機並不單純。

  第三章

  「我的藥呢?」
  「已經弄到了,在我這裡。」
  「不打算給我?」女孩皺緊眉頭。
  「急什麼?」一邊開著車,宋頤霆一邊慢條斯理地回答:「好歹我也是妳的救命恩人,現在又幫妳弄到了想要的東西,佔用妳幾個小時不過分吧?」
  「幾個小時夠做很多事情了。」關瑾顏喃喃低語。
  宋頤霆仰頭大笑,「放心,真要對妳怎麼樣,上次早下手了。」他想從這個女孩身上得到的,絕不只是肉體。
  「那至少該告訴我要去哪裡,做什麼。」她晚上還要回去寫論文呢。
  「我們先去吃飯,然後……」趁著紅燈的間隙,宋頤霆轉頭看向她,「去看飆車,有興趣嗎?」
  不出所料的,他在女孩的眼中看到了好奇的光芒,他猜的果然沒有錯,她並不甘心一直活在高塔之中,跟自己一樣。
  「不是說先吃飯嗎?」他們的車子停在了一家服裝店門口。
  「是啊,可是我不帶書呆子吃飯,更不帶書呆子去飆車。」宋頤霆跳下跑車,一頭長髮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妳這身裝扮去賽場,會被當成異類圍觀的。」
  短袖白襯衫、格子及膝裙……拜託!他乾脆帶個女高中生算了。
  「換身衣服就不是書呆子了嗎?」從小很多人都叫過她書呆子,關瑾顏已經免疫。
  「至少也要當個賞心悅目的書呆子吧。」宋頤霆打開車門朝她伸出了手,可是女孩沒有領情,逕自穿過他的身邊走到了前面,「妳!」
  厚實的大掌自她身後攬上她的腰肢,關瑾顏下意識地想要掙紮,卻被更加用力地擁向了那結實的胸膛。
  「妳可以試著再忽視我一次!」腰間的大掌炙熱得彷彿要將她灼傷一般,而他的眼神告訴她,那肯定不是自己會喜歡的結果。
  「我……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第一次她搬出宋頤擎當擋箭牌。
  「可今天,妳是我的女伴。」宋頤霆單方面宣布,不由分說地摟著她向街邊的一家店鋪走去,「不好意思,我一直認為高貴名牌之類的衣服又貴又乏味,不介意換換風格吧?」
  「無所謂,這些我都不懂。」她的穿著打扮從來都是母親一手包辦。
  「這樣可不行。」宋頤霆搖搖手指,擺出一副煞有經驗的樣子,「不懂這些,妳以後和那些貴婦、千金,還有什麼話題可聊?」
  關瑾顏歪頭想了一想,「乳腺和婦科健康?」恐怕只有這些會是她們的交集。
  對於她的冷幽默,宋頤霆賞臉的哈哈大笑,摟著她推門而入。
  這是一家搜羅各種時尚單品的小店,店面不大,但是衣架上掛的、桌面上擺的,很是琳瑯滿目。
  「阿旭,生意還好嗎?」進門後,宋頤霆主動和店長打招呼。
  「霆,好久不見。」美男店長一見到宋頤霆就熱絡地迎了上來,「怎麼,今天帶女朋友來買衣服?」
  「是啊。」纖腰上的大掌收攏了幾分,不讓她有任何反駁的餘地,「我可不懂女裝,當然只好找你做參謀嘍。」
  「沒問題!」店長上下打量了關瑾顏一番,「小姐,妳喜歡什麼樣的風格?」
  關瑾顏愣愣地眨了眨眼。
  「比如說是喜歡日系萌女風格呢,還是喜歡紐約都會風格?」
  關瑾顏依然茫然無知。
  「蕾絲?雪紡?皮革?牛仔?」店長進一步問。
  「都不討厭吧?那麼顏色呢?」
  關瑾顏歪頭想了一會兒,「不喜歡黃色。」她轉頭看向蹙眉凝視著自己的宋頤霆,「幹嘛這副表情?」
  「妳喜歡什麼音樂?」他突兀地發問。
  「不喜歡饒舌。」
  「喜歡哪個明星?」
  「呃……」
  「喜歡哪部電影?喜歡哪類小說?喜歡哪種口味的蛋糕?有什麼興趣、愛好?」
  這一連串的問題,關瑾顏一樣也答不上來。
  「有什麼東西,妳是特別喜歡的嗎?我是說,除了妳的藥理學實驗之外。」
  沒有!她沒有消遣的時間,閱讀僅限於專業書籍,對美食和時尚也是毫不留意,可是她其實不喜歡藥理學實驗,不喜歡給小白鼠注射各種藥物,然後觀察牠們因病變而忍受折磨,可以說這麼多年來,她從來不曾熱衷過任何事情。
  「我可沒時間關心這些!」關瑾顏倔強地說,不想讓他有機會批評自己的乏味無趣。
  宋頤霆沒有說話,只是推著她來到鏡子面前,「那麼妳總有時間看看自己的這張臉吧?告訴我,妳最喜歡自己哪一個部位?」
  這也是他第一次仔細審視她的臉龐,和她的性格一樣,這是一張蒼白平淡卻值得細細品味的面孔,寬闊高挺的額頭,證明她確實是個聰穎的女孩,可是圓潤的鼻尖又透著些許嬌憨,而那不夠豐滿的紅唇似乎又透著些的涼薄。
  若要說他自己最喜歡的,應該是這雙眼睛吧,並不嬌媚也不勾人,卻有著專屬於自己的慧黠,儘管時常會被拘謹所掩蓋,而她有多久沒有仔細打量過鏡子中的自己了?
  「真不愧是皮膚科醫生的女兒,皮膚這麼嫩,只是怎麼不順便在妳爸爸的醫院裡,把五官好好整一整呢?」
  「我不在乎這些外在的東西!」關瑾顏別開臉,亦如往昔般倨傲地回答。
  「阿旭……」宋頤霆突然轉頭,拉長脖子對身後的店長說:「不好意思,今天我們還是自己挑吧。」
  「為什麼?」關瑾顏被宋頤霆變來變去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水。
  「阿旭給妳的衣服,只要不是醜到爆,我估計妳都不會討厭吧?」不理會店長在身後的抗議,宋頤霆直視她的雙眼,他那雙總是玩世不恭的眸子,此刻卻透著不容質疑的認真,「可是……妳就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喜歡什麼嗎?」
  「我……」
  「別說妳不在乎,我可想不出連自己都不在乎的人,還能在乎其他任何事情。」宋頤霆把她推到女裝區,「好了,現在妳有……」他擡手看了看錶,「一個小時的時間,要是到時候妳還挑不出來……」他故意頓了頓,投給她一個垂涎的眼神,「我會選一件替妳親手換上!」男人擺出了一副等著扒光她衣服的表情,而店長也已經轉身去服務其他客人了。
  面對滿滿三大排衣服,關瑾顏頓時覺得無從下手。
  她能夠流暢地用英文寫論文,是因為有語法這種規範的存在;她知道如何解開方程式,是因為有公式、有範例;她知道什麼病症應該使用什麼治療方式,是因為書本上都有詳細的導引指南,可是,要找尋自己的喜好,她到底應該遵循怎樣的步驟呢?
  她不知道,只能盲目地在一件又一件的款式、色彩各不相同的衣服中翻找,找出那些至少不讓她討厭的先拿在手上,但是很快的,手上的衣服越堆越多,她想要抽回一、兩件放回架子上,卻一不小心將所有的衣服全都散落在地。
  「喂,我說霆,你最近是修生養性嗎?那種清粥白菜也吃得下?」
  沿街的櫥窗邊,兩個靠著牆壁抽菸的男子,引來不少路過的女性駐足回眸,他們一個穿著時尚,加上俊美到近乎妖孽的面龐,活像是時尚雜誌上的男模;而另一個則是一身黑色皮質勁裝,唇邊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淺笑,舉手投足間無不流轉著令人酥軟的性感。
  「清粥白菜可以自己添油加醋,我倒是覺得……」透過櫥窗看著關瑾顏那手足無措的樣子,宋頤霆叼著香菸的薄唇勾起一道微妙的弧度,「會更有意思。」
  他敢打賭,這個女孩第一次進解剖室都不曾這樣手忙腳亂吧,還真的是一闆一眼呢,其實如果只是拿兩件衣服比劃一下,然後隨便拿一件說這是她喜歡的,他也沒有辦法為難她,畢竟喜歡往往是一件沒有理由的事情。
  可是她卻雙眉緊蹙,挑得那麼一絲不苟,彷彿把這個當成了一種必需完成的使命,一種挑戰,這分專注,他還真不知道該評論為單純還是愚鈍。
  「小心點,那樣的女孩其實更加不好招惹。」雖然搞不清好友心裡的盤算,但是阿旭還是提醒道。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該去幫她一把了!宋頤霆將未抽完的菸蒂踩滅在腳下,推門走進店內。
  關瑾顏邊挑邊在心裡想,自己剛才挑錯了,她好像並不喜歡雪紡,那種飄飄蕩蕩的質感讓人覺得太過飄渺;用點蕾絲做點綴還是不錯,但是大面積使用就有些太過繁瑣;並不是所有的黃色都令她討厭,至少那淡淡的鵝黃色就看起來不錯;她喜歡皮革似乎更加勝過牛仔,是因為看宋頤霆穿才覺得很帥氣嗎?
  「挑了不少嘛。」毫無徵兆的,那股屬於男性的氣息再次將她整個包圍,結實的臂膀貼著她胳膊的外側,繞到身前翻了翻她手上拿著的衣服,「不過衣服還是要試穿一下才看得出效果。」還來不及臉紅心跳,關瑾顏就連人帶衣服被宋頤霆推進了更衣室,「妳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
  不得不承認,阿旭是個很有眼光的店長,店裡賣的衣服大多特別卻又不失品味,所以儘管關瑾顏是時尚白癡,但選擇的衣服都還不錯。她試穿的第一件是淺粉色的連衣裙,剪裁很別緻,只是顏色和她的膚色不是很配;第二件是天藍色針織裙,顏色很美,只是款式太過老成;第三件、第四件……
  「這件很漂亮。」雖然說好今天是要由她自己決定,但是看到關瑾顏換上那件鵝黃色吊帶裙的時候,宋頤霆還是忍不住開口讚歎,柔軟的質感很好地勾勒了她的曲線,暈染的紋路帶著些異域風情,明快的色調讓她整個人看上去都輕盈了起來。
  「真的嗎?」關瑾顏回頭問道,眼神明亮得好像是個第一次得到老師嘉許的小女孩。
  宋頤霆知道,她一定也是喜歡的,「最主要還是妳自己的心意。」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後,雙手握住她的肩膀,輕聲在耳邊說:「妳當然也可以再試試其他的衣服,可是那邊那個小姐,從妳出來時就一直往妳身上看,她應該正等著妳把它換下來,然後……」
  「就這件吧!」喜歡就是不忍放手,在這一刻,關瑾顏終於對這個詞語有了較為具體的認知。
  宋頤霆滿意的揚起唇,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件外套為她披上。
  「夜裡天涼,多加一件。」他為她挑的是一件超短款黑色皮夾克,和她身上的吊帶裙一剛一柔,截然不同的風格搭配在一起卻分外協調,他咧嘴一笑,「正好,也是情侶裝。」
  由於挑選衣服花費的時間比最初預計的還要長,所以為了節省時間,從阿旭的店裡出來之後,宋頤霆買了一大盒什錦壽司帶回車上當做晚餐。
  「妳先吃吧,記得留些給我就好。」他發動車子開始向郊外駛去。
  這當然不是關瑾顏第一次吃壽司,但是卻是她第一次品嚐得如此仔細,每吃完一種還要再回味比較一下前一種的滋味,三文魚的肥美,明太子在嘴中爆開的Q彈,加州細卷的爽口……在品嚐了每一種口味之後,她宣布:「我最喜歡鰻魚的!」
  「是嗎?給我吃一個。」宋頤霆聞言張開了嘴。
  沒有多想,關瑾顏拿起一個鰻魚壽司送到他的嘴邊,趁著紅燈的間隙,宋頤霆薄唇一抿,連同她的纖指一起含入口中,牙齒輕輕咬住她的指尖,柔軟的長舌掠過她略帶鮮甜的指腹,好似這才是他想要品嚐的美味。
  「味道……確實不錯。」
  終了,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自己的雙唇,微微瞇起的雙眼好似饜足的黑豹。

  ◎             ◎             ◎

  有些出乎意料,在到達賽場之後,宋頤霆並沒有帶她到處轉轉大獻殷勤,反而把她扔給一個朋友的女友之後,就不見了蹤影。
  「放心,比賽開始的時候,妳就能看到他了。」和她一起的女孩染著一頭鮮豔的紅髮,耳朵上打了一串刺眼的耳釘,但是笑容卻格外親切,「昨天下過雨,路面還溼著,霆應該是要去換軟胎。」
  「哦。」她口中的專業術語,關瑾顏絲毫也聽不懂,只能傻傻地應著,「他也有參加比賽嗎?」她以為他們只是來觀戰而已。
  「當然!」女孩顯得很是驚訝,「霆可一直都是奪冠熱門。」
  「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不長。」今天才是第三次見面而已。
  「是嗎?」女孩似乎並不完全相信她的說辭,「這可是他第一次帶女孩子來看比賽。」
  關瑾顏但笑不語,這又怎麼樣呢?他一定還有很多的第一次是和其他女孩子一起做的,就像先前帶自己去挑選衣服,讓別人餵他吃東西,各種有意無意的調情,這些她肯定都不是第一次。
  「幸好你們來得早,要是被霆的粉絲團看見他居然帶了個女孩過來,肯定會撕了妳的!」紅髮少女咯咯地笑了起來。
  「沒那麼誇張吧?」關瑾顏不禁想起晚宴上當她和宋頤擎並肩而立時,其他年輕女子看她的表情,這對兄弟,還真都是禍害。
  「今晚是夜賽,八點才會準時開始。」紅髮的女孩在她面前轉了身,「想去看看霆工作的樣子嗎?不過我們不能離得太近。」
  站在低矮的土坡之上,她們可以俯瞰到維修站內的情景,今晚比賽的機車至少有六輛,每一輛身邊都圍滿了一群忙碌的技師,關瑾顏原本以為身為富家子弟的宋頤霆,頂多也就是到處聊聊天監督一下進展,沒想到他正盤腿坐在地上,拿著螺絲起子親自檢查每個零件。
  此時的宋頤霆僅穿著一件黑色背心,露出大片結實的肌肉,一頭長髮俐落地紮在腦後,滿手沾滿了墨色的油漬,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這個吊兒郎當的男孩,如此全神貫注的神情,就好像自己眼前的並不是一堆鋼鐵,而是他的摯友、他的愛人,是世界上最值得被認真對待的物件。
  明明離得這麼遙遠,明明他看著的也並非是自己,可是那般專注的眼神卻炙熱地足以將她融化。
  「我能去別處看看嗎?」許久,關瑾顏才勉強挪開視線,心中蒸騰的熱氣讓呼吸都變得有點困難。
  「沒問題,只是要離跑道遠一些,待會他們要試車。」
  這是一個大約有四座體育場大小的賽車場,一部分是瀝青鋪的跑道,一部分則還是泥濘的崎嶇小道,昨晚的雨水在泥路上留下坑坑窪窪的水坑,當摩托車呼嘯而過的時候,會飛濺起一人高的泥水,可以想見等到天色全暗之後,即使有燈光的輔佐,這依然將是場艱難的比賽,如此認真地投入這樣的比賽,那個男孩究竟為的是什麼呢?
  晚風帶來些許寒意,儘管穿著皮質的外套,但是站在坡頂的關瑾顏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直到一具溫熱的胸膛貼住了她的後背。
  「我說晚上會涼吧。」大掌隔著皮質外套揉搓著她的雙臂為她取暖。
  他的觸碰總是這樣,似是漫不經心卻又不容人躲閃,她的顫抖似乎更加劇烈了,「你不是在試車嗎?」她回過頭,對上了一雙從黑色安全帽裡露出的眼睛。
  「剛試了兩圈。」在經過這個賽段的時候,宋頤霆就看見她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這裡,「怎麼一個人跑來這裡了,不怕遇到壞人?」
  「想走走。」關瑾顏發現他還真是個愛擔心的人,「比起遇到壞人,我現在更怕被你的粉絲看到,撕了我。」
  「Amy說的?」宋頤霆頗為得意地哈哈大笑,「放心,從看臺看不到這裡,況且在賽場裡她們不敢胡來,妳只要在原地乖乖等著我比完賽就可以了。」
  「這個比賽合法嗎?」這個問題從剛才一直困擾著她。
  「妳說呢?」儘管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她也能聽出話裡的濃濃笑意,「這聽上去,可不像會獨自一人去酒吧買禁藥的女孩會擔心的問題。」
  「可是這麼大的一個賽車場……」
  「放心吧,這個場子有人罩的。」地下賭博這種生意當然需要有上面的人罩著,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這處山間賽車場根本不可能建得起來,「對了,妳押注了嗎?」
  「押注?」
  「是啊,今天大多數人都看好三號的杜子龍,所以只要妳肯花一百塊壓給五號宋頤霆的話,至少就能贏回兩千塊哦。」
  「真的?」他自信滿滿的樣子讓關瑾顏忍不住想和他唱唱反調,「可萬一要是你輸了呢?」
  「萬一……」宋頤霆擡手摸了摸下巴,煞有架勢地思考了片刻,「換我以身相許,如何?」
  「我很期待哦!」關瑾顏揚起了紅唇,踮著腳跟,擡手拍了拍他安全帽光滑的頂部,「那麼,拜託一定要讓我贏兩千塊!」女孩俏皮的樣子和下午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好似一隻剛剛破繭的小彩蝶,在夕陽的餘暉下第一次顫動翅膀。
  是他造就了這樣的蛻變!一想到這裡,某種異樣的自豪在宋頤霆的胸間蔓延開來,宛若藝術家終於創造出了自己期待了一生的傑作。

  ◎             ◎             ◎

  八點整,五盞紅燈同時熄滅,六輛機車如同荒原上的野狼般呼嘯而出。
  刺目的照明燈,轟鳴的引擎聲以及沸騰的人群,關瑾顏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會置身其中,而且竟然絲毫也沒有格格不入的感覺。當有賽車在直道上超車的時候,她也會跟著一起歡呼;當有賽車在他們面前滑出賽道時,她也會跟著一起擔憂地站起來查看是誰,她的心跳,輕易地就跟這個賽場融為了一體。
  「喝吧,冰過的更過癮!」
  接過Amy遞給她的啤酒,關瑾顏學著她的樣子直接仰頭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感覺順著喉嚨滑入,卻沒能緩解她體內因緊張和興奮而燃起的燥熱。
  賽場上剩下的幾輛機車又已經來到了他們面前的彎道,現在領頭的是三號,而宋頤霆的五號則在後面緊跟不放,為了追回時間,過這個回頭彎時,他把車身壓得格外的低,從看臺上望去,左側的大腿幾乎已經擦到了地面,然而剛一過彎,他便猛地挺身,一鼓作氣就將車身拉回了原來的平衡狀態。
  「看到剛才宋頤霆的車是怎麼扭的了嗎!」她聽到旁邊的女生問另外一個女生。
  確實啊,那樣扭腰很容易受傷吧,老了以後也容易留下病根的。
  「看到了!帥呆了!」另一個女孩聲激動地大叫,「還從沒見過腰力這麼強勁的男人,真不知道和他做愛是什麼滋味。」
  在啤酒噴出之前,關瑾顏擡手捂住了嘴巴,「咳咳咳!」
  不是吧,做愛也需要這樣扭嗎?沖上的酒氣讓腦海中浮現的畫面更為讓人臉紅心跳,而身旁那兩個女孩的對話也越發的辛辣,大肆談論了宋頤霆的風流史,直到比賽來到了讓全場雷動的最後一圈,她們才停止八卦。
  在整圈的賽道上,她們身前的回頭彎是最有希望的超車點,卻也是最為危險的地方,在來到前方直路的時候宋頤霆依然落後,但是已經威脅到前面的車了。
  「霆!加油!」Amy站了起來,身旁宋頤霆的兩個粉絲也站了起來。
  為了下的賭注也好,為了個人崇拜也好,為了朋友情誼也好,全場的觀眾不斷地呼喊著自己支持的選手,彷彿只要自己比別人喊得更大聲,那麼口中的那個選手就能獲勝。
  「啊!我不敢看!」隨著兩輛機車幾乎同時進入了最後一個彎道,賽場的緊張氣氛也繃到了頂點。
  關瑾顏雖然同樣緊張,雙眸卻片刻都不敢離開跑道,因為她心裡清楚,萬一發生車禍,反應速度將是急救的關鍵。
  而在賽道之上,宋頤霆也片刻不離地緊緊盯著前車,他率先微微壓低車身擺出了進攻的姿態,而看到他這般動作的杜子龍趕忙減速企圖搶佔過完彎道的先機,可宋頤霆並沒有與他爭奪內線的位置,反而出人意料的拉到了賽道外側。
  在這裡,必須要在這裡超過去!
  此刻的宋頤霆是用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在賭,他賭自己操控機車的技術比杜子龍更加熟練,哪怕只是最為細微的一個油門加減;他賭自己的心理一定比杜子龍更加穩健,待會出了彎道若是相撞,他一定不會是避讓開的那一個;他賭自己的計算一定比杜子龍更為精準,哪怕只是零點一秒的差距……

  ◎             ◎             ◎

  「哈哈哈!妳看到最後那個超車了嗎?那簡直和去年揭幕戰的時候,Stoner超Rossi一模一樣!」
  在回程的車上,宋頤霆興奮地回顧著比賽中的每一個細節,從自己賽前的調整到賽場上關鍵性的抉擇,也不忘反省那些還值得改進的小瑕疵。
  還真是有些羨慕呢!始終靜靜聆聽著的關瑾顏,想到他能為一件事情如此執著、如此亢奮,傾盡性命也在所不辭,她也好想嘗試一下為了自己喜歡的事情如此專注,是種怎樣的感覺。
  「怎麼?」女孩的沉默引起了宋頤霆的注意,「讓妳覺得無聊了嗎?」
  「沒有。」雖然她聽不太懂,但還是覺得挺有趣的,「我只是在想……伯父、伯母不反對你飆車嗎?」難道沒有人管束他嗎?為什麼他可以如此隨心所欲?
  宋頤霆聳了聳肩,「只要我沒被抓進警察局也沒被送進醫院,他們才不會管呢。」
  「他們怎麼會不管你呢?」這可不像是宋家的作風。
  「是管不了。」
  「為什麼?」
  宋頤霆勾起唇角,轉頭看了她一眼,「妳知道我最初是怎麼得到那輛比賽機車的嗎?」
  關瑾顏搖搖頭。
  「是我打賭贏來的,我國中之前讀的是貴族學校,但是成績吊車尾,以至於我爸媽都不想再讓我留在他們贊助的學校裡丟臉了,於是在高中的時候讓我去念公立學校。」他得到了嚮往已久的自由,也是在這段時間裡他結識了不同的朋友,愛上了改裝機車和飆車,「後來我想要一輛自己的機車,就在大學聯考前一個月,我和我爸打了個賭,如果我能考上大學,他就出錢給我買一輛。」
  而他父親當時覺得他是癡人說夢,於是加注說:「你乾脆說你能考上T大好了,我給你一千萬!」
  這是一個對賭的局面,如果他輸了,那麼從此他必須無條件服從父母的決定,直到還清這一千萬為止,父親當時之所以會下注,完全就是為了這個能夠控制住他的機會,可最後他贏了。
  「所以從此之後,他們知道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夠做到。」
  換而言之,如果不想,怎麼威脅他、逼迫他,只會適得其反,而他就是不想去做那些讓他父母覺得有面子的事情,反正他們的虛榮心,會有另外一個兒子幫他們滿足。
  一想到哥哥宋頤擎,宋頤霆的雙眸暗沉了下來,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總被拿來和兄長做比較,像是,為什麼不能像哥哥那樣乖乖吃飯?為什麼不能像哥哥那樣認真練字?為什麼不能像哥哥那樣全部都是優……
  可是為什麼他凡事要和宋頤擎一樣呢?難道要他以複製宋頤擎作為自己的人生意義嗎?況且,即使他和哥哥做到一樣優秀又能怎樣?他能得到的最高誇讚,至多就是,不愧是宋家人。
  可是他呢?「宋頤霆」三個字難道就應該被抹殺掉嗎?
  關瑾顏若有所思地看向身邊這個男孩,他是這樣的任性、這樣肆意妄為,如同風一般不想被任何人操控自己去往的方向,可是他真的已經想好要去哪裡了嗎?還是像風一樣,心性不定、隨遇而安?
  「那你為什麼不離開宋家呢?」以他的車技贏到的獎金應該不少吧?為什麼不乾脆離開那個自己不喜歡的地方?他明明跟自己不同,他有膽量也有能力獨自生活。
  「因為我想做一件能讓我被趕出宋家的事情。」要主動離開其實隨時可以,但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退場他不甘心,他轉過頭看向身邊的女孩,唇角勾起不懷好意的笑,「比如……」
  「小心前面!」
  人煙罕至的郊區公路旁突然竄出一條人影,聽到關瑾顏的大喊,宋頤霆猛然回神用力踩下剎車。
  「該死!你他媽找死嗎?」解開安全帶,男孩氣沖沖地跳下車質問險些被撞倒的女人。
  跌坐在地上的女子臉色煞白,淺色的上衣沾染著大片血漬,可那不像是她的血。
  「喂,妳還好吧?」覺得情況不對,宋頤霆想要彎腰查看,卻被她一把緊緊拉住。
  「救……救命!我男朋友他……他被砍傷了!」
  按照女人的描述,宋頤霆很快就在路邊的草叢裡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男人,他仰面躺著,一手捂著肩頭,血已經染紅了大半件襯衫,他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
  「別動他,我來!」緊跟在他身後的關瑾顏制止了他的莽撞,蹲下身按了一下傷者的頸動脈,「脈搏很微弱,他失血很多,應該是傷到了動脈。」
  那大片的紅色讓宋頤霆有些暈眩,令人麻痺的冰涼沿著他的指尖逐漸往上蔓延,「他撐得到救護車來嗎?」
  「我不知道……」關瑾顏喃喃低語,這也是她第一次面對傷者,不是書本上冰冷的描述,不是隔著玻璃的實戰觀摩,「把皮帶給我,我先幫他止血。」
  宋頤霆立刻按照她的吩咐抽出腰帶,「有什麼我能做的?」他蹲下身,希望能夠做些什麼來緩解自己的不適。
  「幫我按住這裡。」關瑾顏正專心致志於那很深的傷口,並沒有注意到宋頤霆臉色的異樣。
  「好。」宋頤霆照做了,然而,剛一碰到那猩紅色液體,他「砰」的一聲向後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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