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你,不是我的錯,是你讓我戀戀不捨;
愛上妳,是我的幸運,是妳讓我脫胎換骨。


向幼薇,向家二千金,琴棋書畫、生意往來樣樣精通,
那年,女扮男裝的她,遇上天家來的風流公子蘇景澤,
不諳情事的她被蘇景澤的尊貴優雅給吸引,還傻得將自己的心,
就這麼丟在視女人如玩物的蘇景澤身上。不過好勝的她,
撞見蘇景澤親暱地摟著另一個女人嬉愛時,生平第一次,
她落荒逃跑了。多年後的相遇,她平白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不說,
還被這位以玩弄她為樂趣的天家大爺逼得跟他同床共枕……
蘇景澤,天家七王爺,當今聖上最疼愛的皇弟,他囂張、他氣盛、
他風流,因此想高攀他的女人不在話下,可他全不當一回事。
直到向幼薇這女人出現時,他的風流,栽了;他的囂張,滅了;
他的氣焰,沒了。為了生擒這笨女人入洞房,蘇景澤天亮時,
黏得向幼薇賞白眼;天黑時,爬上向幼薇的床當採花賊!
誰知,初夜洞房都得逞了,向幼薇竟然給他逃了,於是,
天家大爺決定,非將這女人逮回來當他的天家夫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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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趕往欽州的那一晚夜裡無月,漆黑一片,說是伸手不見五指,一丁點都不過分。
  向幼薇原不想接連趕夜路的,只是白日投宿小鎮,幾家客棧都沒有空房,鎮民又謹慎不肯借住,無奈之下就決定坐著馬車繼續往前趕,想著前面也許會有人家,卻不知方圓十幾里都沒見到人煙,倒是一場急雨來得快,幾片烏雲遮住了皎潔的月色。
  這樣的黑夜裡,四周的空氣都顯詭異得緊,要不是仗著三人都有些功夫傍身,她是決計不敢走這樣的夜路。馬車顛簸著行進在樹木林立的小路上,樹影重重,四周不時傳來野鳥的怪叫聲,讓人骨頭裡都透著寒意。
  「小姐,這聲音可真是嚇人!」馬車中傳出少女的抱怨聲,帶著些濃濃睏意。
  「一些山林野鳥罷了,靠著我睡吧。」有女子淺笑,語氣嬌柔沉穩,卻有些許疲憊嘶啞。
  馬車裡的人沒有繼續說下去,車夫回頭看一眼裡面影影綽綽緊挨著的兩個人,咧嘴一笑,吆喝著繼續往前走。
  突然,一個高大的物體從左邊衝出來,徑直撞上了馬車。
  原在暗夜裡趕路就有些戰戰兢兢,這麼的突發意外讓人高馬大的向家車夫,都忍不住心跳驟然加速,雖然忍著沒有大吼,卻還是驚出一身冷汗,緊急拉住了馬車,才沒有從那個突然衝出來的東西身上輾過去。
  未料到馬車會緊急停下來,坐在裡面閉目養神的向幼薇身體冷不丁前傾,依靠著她的丫鬟青寧更是差點撲出馬車。
  待到坐定身子,一股怒氣直沖腦門,「怎麼了?」青寧耐不住性子高聲詢問。
  「有東西擋了路。」拎起馬車上綁著的燈籠走下去,車夫踢了一下癱在馬車前的物體,「小姐,是個受傷的男人。」
  「真是晦氣。」被折騰醒的青寧滿肚子氣,比向幼薇這個主子還不耐煩,俐落的翻身下了馬車,走到前面看看地上躺著的傢夥,「丟一邊去,懶得管這種閒事。」
  聽青寧這樣說,車夫有點為難地看看地上躺著的傢夥,再往馬車裡望一眼,喏喏開口:「小姐……怎麼說都是條人命,咱們不能見死不救。」
  熟知家丁脾性,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向幼薇掀開簾子看看地上的那人,又似笑非笑看一眼車夫,不過幾個眼神就讓他漲紅了臉,「不是我們不救人,實在是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這荒山野嶺突然跑出來一個受傷的男人,你說是不是有些古怪?再者說,在前面的鎮子上也聽說了附近盜匪多慣使奸計,不然也不會不敢留宿咱們三人,這個受傷的人這時候出現在夜裡,還是不得不防。」
  對於車夫的善良,她絲毫不見怪,他是個實心眼的老實人,人高馬大的漢子卻有一顆樸實簡單的心,這也是向幼薇相信他,讓他一起隨行的理由。
  「可他若是遭了難的好人呢……」車夫還在猶疑。
  看他不情願離開,青寧翻翻白眼,沒好氣的瞪他,劈里啪啦一陣斥責:「你覺得小姐是冷血無情的人嗎?要怪只能怪他出現的不是時候,這黑咕隆咚的天兒,能出現的會是什麼好人,到時候救了他,遭難的說不準就是咱們三人,荒山野嶺鬧個生死不知!」這話說得雖然誇大些,卻就是這麼個道理。
  向幼薇強迫自己去無視車夫眼裡的不忍,但自己心裡卻怎麼都覺得不安,如果這人的出現是個陷阱,她當然可以心安理得不去管他,可是,想著這也許真的只是一個受了傷需要幫助的男人,自己這樣避事兒是不是真的太過冷血無情?
  在她還在猶疑的時候,車夫已經不再說什麼,只是挪動衣衫淩亂的男人到路邊,聽著他發出連串的呻吟聲,很是不忍的快步回頭上車。
  青寧也爬上馬車,車夫再瞧一眼那人,歎口氣,揮動鞭子就要往前走,卻沒料到向幼薇會突然喊停。
  直到後來的許久許久,向幼薇還會想,如果她沒有因為內疚看那受傷的男人一眼,會不會一切還停留在原地,兩人擦肩而過,按部就班的過著平靜的日子?
  可惜,有些事已經發生就再也回不去。
  向幼薇失控地疾聲喊停的原因,是路旁的一點溫潤亮光,如果她沒有看錯,那是受傷男人身上的一塊流雲百福玉珮,因為燈籠的反照,在黑夜裡閃著盈盈的光,一時想不出這東西在哪裡見過,只是覺得熟悉得很,在自己的記憶深處,也許是曾經最深刻的回憶。
  凝思片刻,她終於恍然……這玉珮,和他的好像!
  「小姐,怎麼了?」聽到向來冷靜的向幼薇如此激動的聲音,車夫連忙收回鞭子。
  沒心情多解釋什麼,向幼薇急著驗證自己的猜測,掀起車簾跳下去,來不及聽青寧的詢問,就拎著燈籠走到那受傷的男人面前,等到看清楚那張臉,頓時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要驟然停止。
  「真的是他!」向幼薇驚叫出聲。
  眼前的人雖然臉上、身上都是血跡,髒亂不堪,但那熟悉的彷彿刻在了心裡的眉眼,還是讓她一眼看出是蘇景澤!他怎麼了?為什麼會受傷流落荒野,難道死了……
  向幼薇不敢再多想下去,顧不得那濃濃的血腥味帶來的不適,蹲下身子湊到男人口鼻前,感覺到鼻息,一顆心才安定下來。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一剎那,向幼薇不知道自己該露出何種表情,只是身體因為激動而顫慄,深深地慶幸自己多看了那一眼,如果沒有看到受傷的男人是他,會不會就這樣狠心丟下他自生自滅?只是這樣想著可能的後果,向幼薇就覺得心生寒意。
  她沒料到眼前受傷的男人會是蘇景澤,就如同沒有料到兩人會有再見的一天,此情此景,詭異的讓人不敢置信。
  眼前的向幼薇是青寧和車夫所不熟悉的,因為從來不曾見她這樣慌亂失措的模樣,所以都有些呆愣,面面相覷,直到看她手忙腳亂拖動受傷的男人才回過神,快步跑過去幫著擡人上車。
  被三人合力擡上車的蘇景澤,原本還在昏迷中,卻因為扯動身體而疼痛呻吟,迷濛中,他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只是虛弱地說出一句話,聲音有些低啞,卻是極好聽的。
  「前面……路口……向左拐……右邊……有人……」
  這是蘇景澤昏倒前最後的一句話。

  ◎             ◎             ◎

  那一晚的記憶,他只記得自己被人追殺,受傷之後憑著一口氣不知跑了多久,最後看到一絲亮光越來越近,才不顧一切地撞了上來。
  那一撞差點把他的身體都撞散了,神智卻還是有些清楚的,所以他當時模糊的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聽她焦急的喚著自己的名字,心裡有些奇怪。他沒想到會在這樣境況中遇到相識的人,使出全身的力氣想看得分明,卻只覺得渾身痠痛難忍,肩頭的傷口一陣陣銳利的疼痛,只能說出最後一句警示就陷入了昏迷中。
  所以,當他再次睜開眼,原以為必死無疑的自己卻躺在暖和的馬車上,上身靠著一個柔軟的身體,身下是有規律的晃動,心裡鬆了一口氣,自己還真是命不該絕呀,他嘲弄的笑了笑,卻因為扯動傷口倒吸一口氣。
  肩頭有隱隱的痛,讓他沒辦法再歇下去,低頭看看自己肩頭的傷口,血已經不再流,也被人簡單包好,就連身上都還披著禦寒的薄被,救自己的人是誰呢,竟然這樣的細心。
  蘇景澤回憶昏迷前一刻聽到的聲音,有丁點的熟悉,更多的卻是陌生,在他的記憶裡,只有一個少年的聲音是那樣的清亮,可卻又有些不同,因為他昏迷前聽到的分明是女子的聲音。
  蘇景澤艱難地想要看清楚把自己攬在雙腿上的人,卻冷不丁對上一雙眼眸。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呢?細長的眉毛下邊嵌著一對大眼睛,烏黑的眼珠,好似晶瑩剔透的黑色琉璃,每一次忽閃,上翹的長睫毛都會隨著上下擺動。她直直的看著自己,一丁點也不懼怕這樣的對視,明明應該是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眸,卻偏偏透著清冷,又帶著一絲期盼。
  期盼?好奇怪,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眼前這貌美女子看著自己的目光,是真的藏滿了期待,這樣的一雙眼眸,靈動誘人,與自己記憶中的那青澀少年重疊,蘇景澤只覺得心中怦然一動,已經不自覺順著看下去這眼睛的主人,該是何等的美麗。
  幸好,一切都沒讓他失望,顧盼的眼眸透著疑惑和打量,精緻的嘴鼻宛如畫中人一般精緻,更別提那纖細的身姿,還有因為靠得太近傳來的隱隱香氣……好一個美人,不只是女子的柔媚,更有一種英氣。
  這樣的一個女人,簡直稱得上傾城容顏,更古怪的是,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覺,再加上女子目光中的期待,於是他試探的開了口:「妳是不是向威?」
  他的口氣是不肯定的,只是憑藉著記憶中的感覺猜測,可是在看到她眼中亮光突現的時刻,蘇景澤知道自己猜對了,覺得世事無常之後,便有更大的驚詫溢出心頭。
  「向威……妳是女兒身!」他笑容裡帶著不敢置信。
  真的好奇怪,記憶深處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俊秀少年,竟然是女兒身,那一瞬間,蘇景澤是驚喜的,不知這喜從何來,卻只是想到向威是女兒身就感到莫名的歡欣。
  「沒想到你還會記得我。」向幼薇低低的感慨,似喜似悲的表情顯露了她的猶疑。
  真的沒想到和蘇景澤還能相遇,更沒想到蘇景澤還記得自己,如同自己心底一直對這個男人念念不忘一般。
  「當然記得!」在向幼薇的幫助下起身靠在車壁上,蘇景澤凝視著眼前的俏麗女子,還有有些不敢置信,「妳的真實名字不是向威吧,當年女扮男裝的小子突然變成千嬌百媚的姑娘家,我實在是驚奇不已!怪不得那時的向威向小公子會有那樣的媚麗姿態,讓我至今難以忘懷。」他說著,眼神還放肆的打量向幼薇,英眉一挑,眼底的趣味毫不掩飾。
  這行為作風……當真是輕佻,和記憶中風流不羈的蘇景澤完全重疊,哪裡有半分對救命恩人的感激。
  向幼薇忍耐著不滿,斜睨他一眼,刻意忽略掉那並不算是很愉快的初見,才能讓自己鎮定自若與他對答。青寧就在一邊酣睡,她不想吵醒她,就這麼低低的交談著,時不時被他的豪放言語刺激到,只能一次次無視,才保持了自己一貫的鎮定。
  馬車搖搖晃晃趕了一晚的路,待到天亮時候才到達下一個小鎮。
  一夜的交談讓她記得了很多想要忘懷的事情,恍恍惚惚有些不安,儘管很想拋下那個言行舉止不正經的男人,可看看他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過分蒼白的臉頰,還是決定停下步伐為蘇景澤找大夫。
  昨晚問起他肩膀的刀傷,這男人咕噥不清的說是仇敵追殺,至於詳細情況如何,卻是一句話都沒有透漏。
  看著他不願多說,刻意岔開話題的模樣,向幼薇沒有過多追問,只是難掩著惆悵,原來過了這許久,蘇景澤蘇公子仍是個神祕不為人知的男人,他的心裡永遠清楚什麼該做、什麼該說,看似放蕩不羈的外表下是可怕的冷靜。
  這樣的一個男人,就像是外表熱烈,內心神祕幽遠的一灘湖水,讓人抓不住、放不開,惹得一個個佳人心甘情願的往下跳,至於結果如何,誰也顧不得了,遇到這樣的人,是厭惡還是自甘沉淪?向幼薇說不清楚。
  只一條讓人愛恨不得,因為蘇景澤對這些女人來者不拒,卻又不下流,守著最後的規矩,輕聲細語的與之調笑,一雙鳳眼總是多情的凝視著,言語溫存,可他的心裡真正在想些什麼,喜歡誰,沒人能看清。
  就像向幼薇從來覺得自己會極度厭惡,可真接近他,卻只有越來越多的好奇,忍不住靠得更近一些,直至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就像有人說,千萬別對一個男人好奇,因為等妳開始要了解的時候,妳可能會不自覺的愛上他,當年的自己,也許正是那樣一步步陷入迷惑當中。
  向幼薇坐在榻上,想起那時的無知少女,有些失笑,整個人陷入回憶之中。

  ◎             ◎             ◎

  「文大哥,你真的要去遠遊嗎?外面是不是很有趣?」十四歲的少女,又是閒不住的性子,即便假裝的再少年老成,在聽到文大哥要遠遊時還是羨慕得不得了,兩眼亮晶晶的盯著他瞧,糾纏在身邊,期待他會帶自己一起去。
  「嗯,當然要去了。」從來都溫柔的男人瞇著眼睛笑,摸摸她的額髮,「小薇兒是不是想去呢?」向幼薇的眼睛裡清清楚楚寫著「帶我一起去,帶我一起去」,文少然怎麼會看不出,他從來疼愛這個用冷漠掩飾一切的孩子,好像能看到自己以往的身影,所以總是有求必應,這一次也不例外。
  那一次的遠遊,是向幼薇第一次離開家,外面的一切好新鮮,她樂不思蜀,所以放開了矜持,恣意的玩,甚至在文少然去當地最大、最豪華的酒樓見好友時,還鬧著一同前往,對那時的她來說,什麼神神祕祕的好友才不是她興趣所在,酒樓才是關心的。
  最豪華的酒樓,嬌媚動人的歌舞伎,還有那些聽上去就讓人流口水的招牌菜……哎,想想都一定不能錯過這次機會,她這樣想著,更加不想放過這次機會,硬是跟著一起去。
  文少然看著她孩子般耍賴的模樣無可奈何,只得要她換上小廝的裝扮一同前去,事實上,他不希望向幼薇去見自己的密友,他說不出理由,只是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個人,實在是太招女人喜歡了,從小情債不斷,可又太風流薄情,如果小薇兒見到他,不是極度的厭惡,就是……
  後來的一切,證明他的感覺是對的。
  向幼薇和蘇景澤第一次見面前,以往的十幾年裡,從來沒有遇到過那樣高貴的男人。
  她跟著文大哥走到樓上雅間,剛一推門進去,窗外的陽光就都映射到自己眼中,帶著夢幻的顏色,蘇景澤就是在那個時候轉過身,稜角分明卻不失柔和的臉龐,男人中少見漂亮的丹鳳眼,俊毅的鼻唇,略帶邪肆的笑,真是個好看得讓人嫉妒的男人啊!
  向幼薇驚豔的瞪大了眼眸,看他周身站在光亮處,回頭淺淺一笑,唇角輕揚,鳳眼斜斜的一瞥,便是不能言說的高貴優雅。
  「你來了。」蘇景澤目光嗔怪的瞪過來一眼,轉身來到文少然身邊,纖細修長的手指輕點他胸前,眉頭微皺含情脈脈,豐姿俊逸的模樣,愣是折騰出幾分嬌媚,「冤家,讓人家等了好久!」
  這男人真的真的是太好看了!向幼薇還癡癡看著不能回神,可等他走過來,看到那動作、那眼神、那口氣,活脫脫一個等待情郎赴約的深閨怨婦,這一幕如同當堂棒喝,讓她倏然醒了神,一時愣在那裡,不舒服的感覺哽在了心頭。
  文大哥和這個只能用漂亮形容的男人是什麼關係,真的好引人遐想……呃,不是,應該是讓人憤怒!
  平日裡瞧文大哥和自家大姊情深意重的,沒想到竟然在外面養男人,她一定要替大姊出口氣!這樣想著,向幼薇就打量一下那個野男人的身高,想著自己得站在什麼東西上面,才能打到他俊美的臉頰。
  不過,不等她找到支撐點,文少然已經毫不客氣捏住了那隻手慢慢挪開,臉上的表情是一如往常的鎮定,「看來你真的很無聊?」
  文少然的語氣帶著一股嘲諷,讓向幼薇回過神來,再去瞧那野男人,手被人甩開竟然一丁點也不生氣,倒是笑彎了腰,「文四你果然還是沒有一點幽默感,女人怎麼受得了你的無趣,小心別讓你心上人見到本公子,不然就又上演一次琵琶別抱。」
  「這就不勞蘇景澤公子費心了。」文少然的目光依舊是平和的,說話的時候卻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向幼薇木訥站著看他笑,那英姿卓越又豪邁的模樣,哪還有剛才的半分嬌媚,這才想明白自己是被他騙了,這個……壞男人,竟然說什麼大姊會愛上他,見鬼吧,大姊才不會愛上這種花枝招展的花孔雀呢,大姊愛的是文大哥這樣踏實的男人。
  向幼薇忿忿不平,怒瞪著他,卻沒想到那位蘇公子的目光也看過來,對上自己的時候是滿眼的驚詫。
  向幼薇身量小,剛剛站在文少然的陰影中不易瞧見,可感覺到一股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蘇景澤不由得往好友身後多看了幾眼,然後就對上了向幼薇的目光。
  生平第一次文少然來見自己會帶著別人,蘇景澤也有些驚詫,「這是誰?」
  好俊俏的小兒郎,他向來自負相貌不錯,可還是第一次見過這麼漂亮的男娃娃,水汪汪的眼睛琉璃般透明,嬌俏的鼻,還有一張小巧誘人的紅潤唇瓣,再加上那粉嫩的肌膚吹彈可破,簡直……簡直讓人恨不得吃下肚!
  不過,這小子好像很不爽自己啊,那惡狠狠的目光是為了什麼?
  看好友注意到向幼薇,文少然錯身一步,溫潤的目光落在氣呼呼的她身上,「小薇兒,這是蘇景澤,也是我今晚要見的人。」
  「小薇兒?」這名字叫得更像個女兒家,蘇景澤挑眉,眼中的戲謔神情越發濃重,言語曖昧:「呦,文四,你什麼時候好這一口,前些日子還聽說你遇到了衷情的佳人,這會兒就帶著美貌的少年來我這裡……嘖嘖,相識這些年,還真沒瞧出來你這個癖好,深藏不露啊!」
  「蘇景澤,如果你繼續說下去,後果會是……」文少然的臉上還是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可握緊的拳卻暗示出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在那樣的威脅目光下,蘇景澤總算摸摸鼻子,住了嘴,可撇撇嘴又不怕死的拍了拍文少然的肩膀,滿臉鄭重,「放心,咱們兄弟一場,我會幫你隱瞞的。」
  他的表情嚴肅認真,說出去的話也是義薄雲天,如果不是他的猜測太胡扯,眼底的笑容太欠扁,向幼薇一定會被這一幕兄弟情深感動的。
  可惜,看著眼前穿得花俏,又行為不檢點的男人,她一點不覺得感動,只有憤怒,雖然不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可瞧瞧那混蛋又下流的笑臉,哼!肯定沒說什麼好話。
  向幼薇這樣氣憤的想著,文少然卻淡然得多,冷厲的目光掃在蘇景澤身上,最終還是平和下來,「小薇兒是我的朋友,你想多了。」
  「既然如此,那咱們三人更應該多多聯絡感情,來,小薇兒,來哥哥這邊。」
  向幼薇眉梢一挑表示不相信,蘇景澤又笑了,含情脈脈的凝視讓她忍不住又翻個白眼。
  對於蘇景澤,文少然本就沒打算隱瞞向幼薇的女兒身分,可不等他開口解釋,向幼薇就冷哼一聲,瞪蘇景澤一眼,粗聲粗氣的模樣,「下流,小爺是威風的威。」
  眉頭一皺,文少然瞥向幼薇一眼,這丫頭怎麼變得如此粗俗,還一臉看不慣蘇景澤的模樣,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自己該不該勸解一番……不過,轉念一想,他又笑了,很好,小薇兒討厭他,這樣想著,也就頗有趣味的看向幼薇假扮男兒身。
  文少然這邊心思百轉千迴,那邊蘇景澤下巴卻差點掉下來,實在有些傷心了。
  下流?這麼漂亮的孩子竟然罵他下流,自己是京都自認第二,無人敢認第一的美男子,好不好?他好傷心,被罵下流已經夠可悲,更可悲的是自己還什麼都沒做,就得了這麼一個名聲。
  蘇景澤很不爽,尤其是被一個容貌和自己媲美的男娃娃嘲笑,所以接下來的這頓飯,除了剛開始談論一些神神祕祕的事情外,其他時間他全都用來討好向幼薇,一定要讓他改觀,覺得自己好得不行。
  「小威兒,多吃些,這魚對你很有好處的。」他施展自己的溫柔絕技,眼眸含情,親手挾了桌子遠處的菜放到向幼薇碗裡。
  「哼!誰允許你這樣叫我的。」回應他的,還是向幼薇的冷哼。
  小威兒?這男人叫得好親密,她可沒和他熟絡到這種地步。
  愛憐的捏捏「他」的粉嫩臉頰,蘇景澤恬不知恥的湊到向幼薇面前,「大哥哥喜愛你,來,喊聲蘇哥哥聽。」
  蘇哥哥?這個男人還真是輕狂的讓人鬱結啊,向幼薇杏眼怒睜,厭惡的目光簡直要把他千刀萬剮,她可真是不喜歡眼前這個花枝招展的男人,不,是討厭!
  不過,蘇景澤顯然很喜歡向幼薇,總是閒來無事就逗弄一番,愛看「他」氣到不行的模樣,笑得一臉詭詐。
  有時候向幼薇會不解,自己面對蘇景澤沒有好臉色,他怎麼還樂於接近自己?
  仔細想來,他和文大哥實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文大哥雖然寵溺自己,卻從來都清楚的明白寵溺要到什麼樣的程度,什麼事情該做,什麼話該說。
  可蘇景澤是不一樣的,他對自己的討好,簡直是毫無界限,帶最好吃的點心找到他們住的酒樓,花錢請人做花俏的衣衫給自己穿,甚至不顧文大哥的反對帶自己去花樓……然後,看自己在那些女人的調戲面前落荒而逃,在後面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第二章

  「小威兒還不是個男人呀!」
  那一夜坐在屋頂看月,硬跟著一起來的蘇景澤笑得一臉曖昧。
  「別害羞,想知道什麼問你蘇哥哥,我猜文四那個老古闆是不會指點你這些事情,還是蘇哥哥教吧。」
  黑暗中,向幼薇被他的輕狂羞紅了臉,惡聲惡氣罵一句無恥,仗著自己習武幾年就想要往屋下跳。
  可惜,向幼薇高估了自己的功夫,所以當她一腳踩空驟然下落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輕呼出聲,不過幸好有一雙手臂及時攬住了自己的腰,身後貼上一個硬實溫熱的男人胸膛,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死裡逃生,她舒口氣,驚魂未定的拍拍胸口,沒想到蘇景澤這人瞧著不正經,功夫卻這麼好,瞧著他的眼裡就帶了些欽佩。
  「你這小鬼,不要命了。」可還不等她放鬆下來,就聽到摟著她腰的蘇景澤惡聲惡氣罵道。
  還不是被你嚇到,這時候又來怪我!
  不管他如何嚇自己,向幼薇可不害怕,這個男人從來沒有正經模樣,這樣的口氣八成也是捉弄自己裝出來的,她不以為然的掙開了蘇景澤的懷抱,卻在轉身的時候看到一雙滿是怒氣的眼眸,一時有些怔住了。
  他,生氣了嗎?為什麼也是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從來帶笑的臉上意外地寫著怒氣,就連目光都陰冷起來。
  「看什麼,不知輕重!要不是我反應快接住你,現在斷手斷腳都是輕的。」鳳目一瞪,蘇景澤惡聲惡氣的斥責。
  對於自己的怒氣,蘇景澤也解釋不清楚來自何處,即便眼前的孩子摔了自己,對他來說也只是個認識不久無關緊要的一般朋友,自己應該像往常一樣逗弄「他」玩笑,紓解心懷,可為什麼瞧見「他」摔下來的那一刻,心跳都要停止,只是毫不猶豫跟著跳下來抓住了「他」呢?
  他一直以為自己對這孩子的好,都是那顆愛玩笑的心作祟,想看「他」生氣勃勃瞪自己的模樣;想看「他」因為自己的言語狂放,羞紅了臉頰比女娃娃還嬌俏的表情;想看「他」氣呼呼走在自己前面,卻又一次次回頭偷瞧自己的可愛;想看「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笑臉。
  也承認自己逗弄「他」的初衷是覺得有趣,可後來的自己更像是喜歡上「他」跟在自己身後的模樣,更想過「他」若是永遠跟在自己身後,那該是怎麼樣的好玩。
  怎麼會這樣!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乳臭未乾的男娃娃興致盎然……蘇景澤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臉上表情驟變,他是風流不羈,可也不至於喜歡一個男娃娃吧。
  此刻的他心思大亂,臉上是難得緊張,所以沒注意到向幼薇從來只怒視他的眼眸,變得複雜起來,俏臉驀地通紅,慢慢湧上了幾分古怪,直到向幼薇轉身跑開,蘇景澤也沒有回過神來。
  是夜,向來好眠的蘇景澤第一次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著卻在夜半夢中也能見到那張笑臉,粉嫩的櫻唇不斷閃現,引誘著他一親芳澤,就在即將吻上去的那一刻,他猛然驚醒,一頭冷汗。
  也是從那一晚過後,向幼薇發現蘇景澤不再那麼愛黏著自己,卻有些躲躲閃閃的的模樣,就連戲謔的笑裡都帶著幾分勉強。
  這原該是鬆口氣,可為什麼自己心底是濃濃的失落呢,忍不住一次次主動去找他,當時的向幼薇完全陷入迷惑中,弄不清自己的心思。
  只是看他的躲閃覺得不安,看到他和文大哥細細交談時的一本正經,看得轉不開目光,不能自已的歎氣出聲,幸好,那一聲輕歎如此輕微,在場的兩個男人都沒聽到。
  不過,接下來的日子就有些好笑了。
  她越來越喜歡靠近蘇景澤,喜歡站在他的身邊,喜歡他把自己氣到恨不得殺人的模樣,即便是一個輕飄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是難言的歡喜,這感覺是很微妙的,向幼薇卻是第一次對一個男人有這種想法,當時的她不懂,只是暗自品嘗自己的喜怒。
  一日傍晚時分,忙碌的文少然來到了向幼薇的房裡,看她小心翼翼穿上男兒衣衫,眼眸中有股不安,「小薇兒,這麼晚了,妳換衣衫去哪裡?」
  「去湖上遊船,有最漂亮的舞姬跳舞呢。」向幼薇忙著整理衣衫,這些衣服都是蘇景澤讓人做的,紅紅綠綠花俏得很,可穿慣了就捨不得換下來,「討厭鬼說今天帶我去看,再不過去就跳完了。」
  「薇兒。」文少然的目光倏然警覺,難得嚴厲的看她,「我不准妳再和他來往了,妳不了解他,蘇景澤從來擅長與人靠近,妳不能……」
  可惜,還不等他說完,向幼薇已經急不可待地蹦跳出門,「文大哥,我回來後去找你,再不出去真的晚了。」
  看她蹦蹦跳跳的期待模樣,不知是對歌舞好奇還是對那個帶她看歌舞的人,來不及阻攔的文少然深深歎口氣,神色間湧上濃重的無奈。
  坐在馬車上往湖邊趕,想到一會兒能見到蘇景澤,心裡就是難掩的高興,向幼薇只覺得馬車好慢好慢,焦急的不得了。可等她興致勃勃的找到等在湖邊的小船,被家丁劃著船帶到不遠處的燈火通明、笑聲不斷的花船上,眼前的一幕卻讓她停住了輕快的腳步,愣在當場。
  蘇景澤他沒有期待的坐著等自己,甚至沒有看到自己到來,只是懷中摟著衣衫單薄、神情嬌媚的舞姬調笑,他和那個女人緊緊靠在一起,不知說了什麼,惹得那舞姬掩唇偷笑,柔媚的手捶打在他胸口。
  一瞬間,窒息的感覺湧上心頭,腿上傳來尖銳疼痛,呆愣著低頭一瞧,原來是指尖把自己掐痛了,花俏的薄衫都捏皺在手中。
  原來,那宛如神祇的男子,也還是男人罷了。
  向幼薇說不清楚當時自己心底是何等的失落,只是冷漠的打了招呼,坐在一邊,看那男人毫不避諱的與人調情,不只是憤怒,胸口的位置疼得簡直要碎掉。
  所以,再等蘇景澤笑嘻嘻逗弄自己,就忍不住如同鬥雞一般對他針鋒相對,直到女扮男裝的她被蘇景澤一把擁到懷裡,一個輕飄飄的吻,在她尚未回神時,落在她的唇角,才覺得心底好似開了花,疼痛消散了些。
  他吻了自己,帶著一股酒的香氣,雖然是蜻蜓點水的吻也讓她羞紅了臉,可她現在是個男人呀,他為什麼要這樣,難道是發現了自己的真實身分?
  向幼薇想不清楚,可不等她向往常一樣發脾氣,蘇景澤就曖昧的低笑,看著身側的舞姬,「瞧瞧,我沒說錯吧,我這弟弟臉皮薄,當大哥的親一口都臉紅的要滴出血來,我兄弟可是少不更事,妳今晚好好伺候啊。」
  他的口氣何等輕狂,伴著舞姬嬌媚的笑,讓向幼薇覺得自己被人羞辱,如墜冰窟,原來他還是逗弄自己,一剎那只覺得渾身冰涼,人已經站起來慌張地跑出去跳上小船,頭也不回的離開。
  從那日起,向幼薇再也不肯單獨見到蘇景澤,神情卻不自覺的落寞起來。
  一直誤會清瘦的向幼薇是男兒身,這隱祕的女兒心思,當年的蘇景澤沒有看得分明,向幼薇也是懵懵懂懂。
  只有文少然在一邊看得清楚,在向幼薇再一次忍不住思念,想要跑去蘇景澤住的客棧時,他淡淡的阻止,「薇兒,別靠近他,他並不像外表看來那麼簡單,你們不會有結果的。」
  那阻止聽起來毫無力道,好似文少然只是順口一提,可聽在向幼薇耳中卻如被雷擊,蒼白了臉如祈求一般凝視文少然,只換來一個哀憫的眼神。
  她敬愛的文大哥愛憐地撫摸她的頭頂,目光如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般,「薇兒,得不到的莫去強求,就不會失望,文大哥是為妳好,妳還小,會忘記的。」
  當晚,文少然吩咐人送她回到家裡,就連蘇景澤的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在家中的日子是平靜的,她卻有些懷念那恣意玩鬧的時刻,想著忘記遇到過蘇景澤,卻無計可施的讓那個男人的身影,一次次出現在自己夢中,笑語不斷、眼神邪肆,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一雙眼眸是清亮的,幽深神祕,似笑非笑,帶著一股不羈的味道,幾乎要把別人的心魂攝入其中。
  每每夢醒帶著笑醒來,卻又懊惱得厲害,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一次,怎麼就對這個沒節操的混蛋男人上了心,她不是從來都喜歡文大哥那樣踏實的男人嗎,怎麼會……不,她沒有,那肯定只是錯覺,向幼薇這樣催眠自己,時間長了,也慢慢把所有的旖旎埋進了記憶深處。
  十四歲的少女懵懵懂懂,再多的假裝勇敢也掩飾不去她內心的柔軟,也是那一次,她懂得了不能強求,然後慢慢長大了。
  是不是每一段成長都那樣酸澀,即便是此刻,向幼薇還是能感到對他的那分感覺流淌在心口,不過,她現在應該可以做到視若無睹了吧,應該可以,她這樣告訴自己。

  ◎             ◎             ◎

  盛夏季節,河水兩岸正是繁花似錦的好時候,微風中,五彩繽紛的花朵隨風招展,垂柳也映在水裡打著旋,真正讓人覺得涼爽。
  七、八日的靜養,傷口剛剛有些癒合,蘇景澤就厚顏無恥的要求出行遊玩,說什麼悶著不利於養病,玩得神清氣爽才舒坦。
  向幼薇一點也不認同他的謬論,只是耐不住他百般詭計,加上青寧從旁勸說,就一時心軟被他騙過來。
  既然已經來到這裡,向幼薇也不想太過委屈自己,想來沒多少機會在行船上看到這樣的好景緻,她靠近船舷一手托腮看得癡迷,唇角帶笑,異於往常的溫柔。
  她看的是風景,船上的另外兩個人看的卻是她。
  「蘇公子,你對我家小姐……」青寧是個鬼機靈,看蘇景澤眉眼帶笑看著自家主子眼都不眨,腦袋裡的鬼主意又都冒出來。
  神思被打斷,蘇景澤回眸瞥丫鬟一眼,笑意悠長,細長的手指輕敲著木桌,「青寧姑娘果真聰慧過人!」
  「公子謬讚了。」得到自己想聽的答案,青寧一臉喜氣洋洋,孩子一般的開心,也不知是開心自己的聰慧,還是開心發現了祕密。
  說起來不是她聰明異常,而是蘇景澤做得太明顯,平日裡瞧著就特別喜歡逗弄小姐,言語輕佻讓人頓覺曖昧,就連給傷口換藥也使出詭計強迫小姐親自來,兩人每每獨處,必然是一個笑顏如花,一個含嗔帶怒,讓人不起疑才難呢。
  她喜歡小姐,也喜歡蘇公子,可小姐似乎不太喜歡靠近蘇公子,如果蘇公子很喜歡小姐,也讓小姐喜歡上他,呀,這是多完美的答案,自己也不用左右為難該聽誰的。青寧美滋滋的想,再看看蘇景澤晶亮的目光,眨都不眨盯著向幼薇,就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
  看她笑得洋洋得意,蘇景澤失笑,果然如同向幼薇所說,這丫頭乾淨的像張白紙,不許自己亂招惹,再回過頭看看站在船外的身影,眼底的情緒漫出一絲複雜,整個人陷入沉思之中。
  「向幼薇」,把名字在口中細細唸兩遍,便覺得異樣的感覺在心底悄悄萌生,說來兩人見面不過兩次,前後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不足兩月,怎麼就有種看到她便覺愉悅的感覺呢?
  對於那次初見,他對向幼薇印象是極深刻的,因為從來沒見文四帶人密會自己,所以看到他進門後隨著一起進來的嬌俏小廝,就不自覺的留意了一番。
  說來好笑,他生平自詡風流,許是當日心情沉重,竟在第一面時沒有瞧出向幼薇的女兒身,只把她當做一個俏生生的小廝,看她眉目傾城,言行舉止柔媚動人,自有一股風流姿態,還一時玩心大起捉弄一番。
  待到過了幾日,文四又一次來見自己,蘇景澤卻沒有瞧見他身後的小跟班,心底難掩失落,只是他從來都是嬉笑慣了的,儘管當時心中想要追問,卻還是沒有開口。
  這些年,偶爾想到那個俊美的少年,便是好些日子的念念不忘,還好,上天待他不薄,兩人竟在這樣的奇遇下再次見面。
  幾乎是第一眼,他就認出了向幼薇,繼而發現她一身的素雅女裝,此刻只覺得心中釋然,倒有些輕鬆了,蘇景澤心知肚明以往輕狂太過,向幼薇對自己偏見頗深,不同於幾年前的那次相處,那時的小丫頭喜歡處處糾纏,現在的她卻是一次次的無視自己。
  唯一不變的,是他依舊樂意與向幼薇接近,即便不說話,只是一個眼神也都覺得輕鬆,只可憐這位向姑娘對自己沒什麼好印象,面對自己不是冷冰冰的一張臉,就是怒容相對,什麼時候能再瞧見初見時的淺笑泱泱,便覺得值了。
  船行至激流處,晃蕩得有些厲害,身子搖擺幾下,蘇景澤的沉思就被打散,再去瞧那個站著船頭的人,從來平靜無波的臉上竟然有一絲慌張,雙手緊緊抓住了船舷。
  「小姐,抓緊點,我來陪妳。」不等他想明白,青寧已經喊出口:「蘇公子,我家小姐怕水,平順的船上還行,這樣搖晃她可就怕了。」
  這樣一聽才知道所以然,蘇景澤起身往船頭急走,卻在邁出床艙時感覺到一股危險的味道,腳下步伐略一停滯,已經瞧見岸邊垂柳下湧出十幾人,手中的飛爪索夾著冷風飛來,拉住了船篷,黑衣人一拉,船搖晃得更厲害。
  瞬間的失神過後,蘇景澤已經醒悟過來,想來這些人早就跟隨過來,不然也不會挑船到岸邊距離最小的時候下手,自己剛剛想得入神,竟未發覺危險靠近,仔細看了岸邊的人數,再看看自己身邊兩個女孩子,心中很快有了決斷。
  他回頭,表情嚴肅,「青寧,妳可識水性?」
  「我會我會,不過我家小姐不識水性。」青寧哭喪著臉,身子隨著船身搖搖晃晃,當初就是因為向幼薇不識水性,向老爺才特意挑了水性極好的青寧做貼身侍女。
  「妳趕快跳下去,若是與我們失散就自己回向家,這裡是些散碎銀子,帶在身上。」眼看船越來越近岸邊,蘇景澤來不及多說什麼,揚手一丟把袖口的錢袋丟到青寧手裡。
  「好。」青寧抿嘴點頭,冷不丁瞧見船頭,臉上表情突然變色,驚叫出聲:「小姐小心……」
  話音未落,蘇景澤一回頭,就瞧見在船頭搖搖欲墜的向幼薇一個不穩,身體就傾斜出船身,他一句當心來不及說出口,就只聽見船下「撲通」一聲響,不過瞬間,又是一聲響,蘇景澤已經毫不猶豫跳了下去。
  青寧只覺得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待到她急跑到船頭,只瞧見河水湍急,兩個緊挨著的人已經沖出了很遠,再不多想,青寧跳下船來,憑著一身好水性自去逃開那些人。
  再說向幼薇,她此時可是一丁點別的想法都沒了,只後悔自己愚笨學不會遊水,這時候落在水裡,片刻間就覺得冰涼的河水滅頂而來,不過幾個沉浮已經神智渙散。
  今日要死在這裡了吧,她無奈的想。
  千鈞一髮時刻,卻覺得腰腹間纏住了一隻手臂,猛力的把她往水上拖出來,突然呼吸到空氣,只覺得耳鼻中灌滿了水,難受得緊,硬撐著一口氣睜開眼,眼前是蘇景澤堅定的俊顏,眼底卻寫著驚惶,雙唇翕動好似喚著自己的名字,卻什麼也聽不到,只是看到他,想著他在自己身邊,心底就莫名的感到安心,雙眼一閉,什麼都不知道了。

  ◎             ◎             ◎

  等向幼薇猛咳著水再次醒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在草地上,頭頂是落日的餘暉,還有一個衣衫盡溼、長髮淩亂的男人。
  那張臉好熟悉,俊朗的面容,優雅的神態,只是往日笑嘻嘻的表情不復存在,此時卻顯得正經的可怕,從來注重的文雅儀容已經消失不見,臉上是滿滿的擔憂,水珠順著他的臉滑落,冠帶傾斜,額上一直梳弄得一絲不苟的墨黑長髮,已經散落下來黏在鬢角,異樣的豪放不羈,就連修長的眉都緊皺起來。
  向幼薇呆愣愣看著蘇景澤半跪身側,一遍遍喚著自己的名字,她那在水裡待得太久顯得有些蒼白的面容,因稜角分明的俊美臉龐近在咫尺,而刀削一般的雙唇不停翕動,讓那蒼白的面上竟似有塗了胭脂般異樣的紅潤。
  就這樣眼睛都不捨得眨的看著那薄唇,向幼薇突然覺得身上運走著一股熱氣,臉頰不爭氣湧出一絲紅暈。
  她還記得在水中時,呼吸困難的自己一次次差點落入水底,是這個從來看似放蕩不羈的男人一次次攬緊了自己的腰,讓她別放手,又一次次渡氣給她,卻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
  那樣危在旦夕的時刻,他完全可以獨自遊走,依他的水性,逃開那些人並不困難,可是他沒有,只是毫不猶豫的來到自己身邊。
  想到那唇貼上自己的嘴,好似還能感覺到一瞬間的柔軟,不可思議的悸動在心底遊走,向幼薇看著眼前的男人,眼神溫柔,愣了神,心底有些亂了。
  「薇兒,薇兒,醒醒……」蘇景澤的聲音裡是從未有過的慌亂,他輕拍著向幼薇的臉頰,終於看到她吐出水睜開眼,卻只是呆愣愣盯著自己,蒼白的面容上溢出一抹緋紅,心底的憂慮又強了幾分,「薇兒,妳哪裡痛,是不是受了傷?」
  她看著自己的眼神是從來沒有過的怪異,似乎是溫柔的凝視,又或者是無意識的對望,蘇景澤的心生平第一次有了窒息的痛,來不及多想什麼,只是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字。
  「我沒事……別擔心……」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死盯著一個男人看的行為有多曖昧,向幼薇閃躲著他寫滿擔心的眸光,一開口才知道自己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手臂一撈把她抱坐靠在懷裡,蘇景澤看看四周,目光中有了些鎮定,「水流湍急,這裡也不知道是哪裡,我看那些人一時片刻不會追來,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妳太累了。」
  「嗯。」向幼薇不敢再與他的目光對視,只是輕輕點頭,想著他剛才的模樣,心底好似有什麼東西變了。
  日頭西斜,天空籠罩在殘陽的餘暉中,此時的天氣不復午後的炎熱,渾身溼透,風吹到身上只覺得遍體冰冷,不受控制打了個噴嚏,向幼薇只覺得腦袋有些暈眩,眼前也是頭暈眼花。
  「妳受了涼,看來我們今晚要露宿,雖是炎夏,但夜裡也冷,幸好荷包裡的燧石還在,我去找柴生火,趕緊把妳的衣服烤乾。」蘇景澤自顧自說著,已經彎腰把她抱到一邊乾淨的石塊旁坐下,熟悉的動作好似做了很多遍,一丁點都不陌生。
  向幼薇想也知道剛才昏迷時,必定是蘇景澤抱自己上岸,只是剛剛人陷入昏迷之中,眼下卻神志清楚,現在被他抱在懷裡,只覺得心裡湧出怪異的感覺,竟絲毫不討厭,她以為自己是很討厭這個貌似下流的男人,可此刻被他抱著,為何會有異樣的甜蜜湧上心頭?
  這真是一個危險的警訊,不過此刻也顧不得了,她向來是堅強的女子,可剛剛落水受了極大驚嚇,平日裡不知幾分真假的堅強消失殆盡,只有滿心的慌亂。
  況且荒山野嶺的,人煙稀少,再加上天色將黑,她能依靠的人也只有蘇景澤,這會兒只想著與他一刻也不分開,哪裡還想著什麼能不能靠近。
  這樣想著,她也就順從了自己的心意開口:「你快點回來。」
  好似聽到什麼了不得的話,蘇景澤回眸凝視她,目光灼灼,見向幼薇一臉躊躇,卻是真的有些驚恐的模樣,只覺得一顆心都軟了,不由得輕聲安撫:「馬上就回來!」
  他說得堅定,動作果然也是不慢,不一會就拖來一大堆乾燥柴木,生起了火,等到向幼薇披著他的外袍,躲在大石後烤乾了自己的衣衫穿上,蘇景澤已經在另一處生了火,此刻正閒坐在那裡,手裡烤著什麼。
  夜色已經徹底暗下來,四周只有兩堆火光,相互映襯,向幼薇看著火光中蘇景澤的臉,是沉靜的表情,平日裡美好的儀容已經消失殆盡,髮絲淩亂,卻更顯得男人味十足,別樣的穩重。
  此刻他身上只穿單薄的裏衣,冷風四面而來,臉上卻是從容安靜的,只有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這樣的他,有些陌生,又覺得熟悉,兩個人彷彿就這樣對看了很多年。
  可回神一想卻忍不住失笑,呵,自己怎麼會突然有這樣的古怪念頭,平日裡不都是懶得看他一眼,怎麼忽然眼前的男人卻讓自己恍惚起來,還是說,那種悸動早就存在,只是自己一直不敢正視罷了。
  這樣的疑問不想還好,一仔細想便覺得疑問重重,向幼薇不能否認,她對蘇景澤的印象絕不只是討厭,甚至在初見時,在他不正經的戲弄自己的時候,心底也不是厭惡,而是淡淡的羞赧……是的,就是那種感覺,雖然很奇怪,可是不得不承認。
  也許,她對眼前的男人有過那樣的情意,可無疾而終的那一刻,她堅定地放開了手。
  所以再見到蘇景澤的第一眼,她就固執的告訴自己,妳討厭這個男人,很討厭,從始至終的討厭,幸好她做到了,裝出一臉的不在乎,用最冷漠、最輕視的目光看他。
  可現在,在這個漆黑的夜裡,在彼此依靠的這一刻,所有的偽裝盡碎,心底最深處的想法破土而出,帶著她不可對抗的力量。
  看來,還是自己輸了!輸給了心底最真實的想法,輸給了這個男人。
  說來,自己早就輸了吧,不然怎麼會在他非要自己包紮傷口的時候屈服?怎麼會執意請來最好的大夫為他治傷?想來想去,也許只是心底最深處的執念在作怪,捨不得蘇景澤受傷,捨不得看他因為疼痛而眉頭緊皺、輾轉難眠的樣子。
  不過,這一切都不會被別人知道,所以她向幼薇還是可以滿臉冰霜對待這個男人,因為沒有信心留住他的全部,便決定什麼都不要。
  沒有開始,自然沒有結束的失落。
  向幼薇想事情想得入神,蘇景澤卻也有些愣神,所以被向幼薇盯著瞧了很久才回過神,斜首看她一身狼狽,揚唇一笑,「衣服烤乾了,來吃點東西吧。」
  帶著差點被人窺探到祕密的不安,向幼薇裝出一臉淡然,「嗯,這是什麼?」
  走近了,才發現他手裡烤著的是一截截圓滾滾的肉,放在火苗上烤,發出滋滋的響聲,香味瀰漫出來引誘著她的胃,剛才受了驚不覺得餓,這會才覺得整個人已經飢腸轆轆,說起來她自出門上船後就沒吃什麼東西,現在不餓才怪了。
  把手中串著烤肉的細樹枝遞到她手裡,蘇景澤淡淡的開口:「吃吧,妳在船上什麼都沒吃,這會兒肯定餓壞了。」
  沒想到這男人這麼仔細的觀察自己的一舉一動,向幼薇心中有些不自在,躲開了他的目光。
  肉的香氣四處飄散,她捏在手裡聞聞,果然香氣撲鼻,試著咬上一小口,滿足感立刻湧上心頭。很快,大半的肉都被她吃下肚,摸一摸感覺到溫暖的肚腹,這才發現坐在一邊的蘇景澤手裡什麼都沒有,只是垂著頭,神情怡然的擺弄眼前的火堆。
  「你……你沒有吃?」看著他滿臉的疲憊,卻還對自己報以微笑,向幼薇突然覺得自己吃東西的慾望淡了很多,只是隱隱的不安,凝視蘇景澤的目光帶著滿滿的不解。
  他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了自己,卻捨不得吃一口,對自己這麼好,到底是因為什麼?
  「笨蛋。」優雅的鳳目輕瞥她一眼,蘇景澤忽地一笑,「不用擔心我,船上的點心我吃了不少,一點都不餓。」
  原是安慰她的一句話,向幼薇聽在耳中卻更加不是滋味。
  笨蛋?究竟誰才是笨蛋,那船上的點心都是她親自準備的,本來就是想著捉弄他,才弄了一堆甜膩膩的吃食,那東西青寧和她都喜歡吃,蘇景澤卻是決計不會碰那些東西。
  這男人從來不吃甜膩的東西,相處那麼久,她對蘇景澤這點了解還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存了心思捉弄他,只是此刻真的有些後悔自己的幼稚,他說吃了很多點心,分明是騙人,不過就是想讓她吃得安心罷了。
  除了家人和幾位摯友,從來沒有人對她這樣好,眼圈一熱就差點落下淚來,她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也不容易受人恩惠,可這種患難時刻的照拂卻讓她感動異常。
  向幼薇轉身看看別處,強忍著才沒讓自己眼淚流出來,等回頭再看一眼手裡剩下不多的東西,怎麼也吃不下去了,今晚是怎麼回事,自己怎麼輕易被蘇景澤觸動情緒,原本的堅強呢?
  「你吃。」她口氣強硬的把東西遞過去,水靈的圓眸寫著堅持。
  「怎麼?」蘇景澤眉梢一挑,往日的邪氣笑容再度出現,「怕我下毒害妳不成,放心吧,這蛇肉是沒毒的,妳安心吃吧……還是說,天不怕、地不怕的向二小姐,不敢吃蛇肉?」
  「誰說我怕!」她賭氣瞪他。
  蛇肉?蛇肉怎麼了,她又不是沒吃過,文大哥以前就給她和大姊烤來吃,大姊當時怕得要死,她吃得可是很香呢。
  「那就吃光,不然我以後都會記得妳怕吃蛇肉這件事,哎,那妳就有兩個把柄握在我手裡了。」男人優哉遊哉地笑,搖頭晃腦的模樣倒真的有幾分小人的狡詐。
  向幼薇憋不住被他逗笑,雖然明知道他是在激自己,但還是極緩慢的吃著手裡剩下的蛇肉。
  他不會吃的,向幼薇知道自己無論怎麼說,都無法勸動這個男人,所以她忍著滿腹的心思,吃下了所有的東西,只覺得全身一陣溫暖,不知道是吃了東西的緣故,還是因為蘇景澤別樣的關心。
  那一夜的獨處,實在是異常的古怪。

  第三章

  在陌生的地方,向幼薇從來是不能安心休息的,何況這種艱苦危險的環境裡,可不知為何,當時的她吃完東西只覺得疲憊,想著蘇景澤在自己身邊,就覺得所有的不安都可以坦然面對,身體靠著身後的樹昏昏欲睡起來。
  好夢方酣,等晨曦的陽光灑在她的臉頰上,癢癢的,才慢慢醒過神,眼前的一切讓她羞窘。
  睡前明明是靠著一棵皺巴巴讓人覺得咯得痛的枯樹,為何一覺醒來自己已經整個人縮在蘇景澤懷裡,身上蓋著他的外袍,結實的手臂把自己圈了個嚴實,身後是男人堅實溫暖的胸膛。
  轉身看一眼身後的男人,他睡夢中的表情寫滿疲憊,眼圈下一片黑,與自己清爽完全相反,這樣危險的夜裡他說不定一夜都沒能睡,只是靜靜靠著樹坐著發呆,那時的蘇景澤心底在想什麼,向幼薇不得而知。
  但只想到他為了讓自己好眠,保持這樣的姿勢很辛苦,向幼薇凝視著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時,溫柔的笑早在不知不覺中,爬滿了自己的臉頰,小心翼翼的一動也不動,不想驚擾他難得休息,兩個人在晨曦的日光中緊緊靠在一起,美好的讓人心動。
  蘇景澤是在半個時辰後醒過來,看著懷中唇角帶笑的假寐少女,也抿嘴一笑,「向幼薇,起來了,咱們該去看看流落到什麼地方了。」
  帶著些眷戀,從那溫暖的懷抱中起身,向幼薇什麼都沒說,只是突然懷念天黑時,他叫自己的那幾聲薇兒。
  兩個人靜靜的走著,沒有人知道在那樣一個夜裡,兩個人曾彼此依靠對方那麼近,就連心都貼在了一起,只有那棵被蘇景澤依靠了一夜的枯樹,還殘留些許的溫度,卻也稍縱即逝。
  只有向幼薇不經意看到蘇景澤不斷敲打自己的腰背的動作,她才能清晰覺得兩個人真的這樣靠近過,不是一場美夢。
  這樣神思恍惚的並排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看到頭頂的太陽已經爬到正中,目所能及處才終於出現了一片村莊。
  那一刻,向幼薇是極度歡喜的,所以情不自禁的拉住了蘇景澤的手,滿臉歡欣的笑,如孩子一般,「你看,終於有人家了。」
  蘇景澤的步伐緩慢,已經一天一夜沒喝一口水、沒吃一口東西的胃,在狠狠地攪著,肩上尖銳的疼痛也是陣陣襲來,他臉色蒼白得可怕,卻還是配合著她的笑臉,露出一抹開懷的笑,「我們終於可以好好歇息了。」
  一路上疲憊的走著,顧不得多看什麼,此刻凝視他的表情,才覺得蘇景澤憔悴得很,向幼薇心念一動,做了很大膽的一個動作,扶住了他腳步踉蹌的身體。
  他沒有推開,她也沒有放手,就這麼靜靜的走,像是已經這樣相攜著走了一輩子那麼長。
  相互扶持著走了一路,待到走到眼前,才發現只是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莊,裡面居住的人都是相熟的,關係簡單得很,就連脾氣都是淳樸自然。
  向幼薇等在村口,蘇景澤自去走到一戶門前,前來開門的是個年邁的婆婆,只見他們說著什麼,目光時不時往她這邊瞧,向幼薇聽不到蘇景澤是怎麼解釋兩人的處境,只是覺得兩人說話的模樣透著古怪。
  尤其老婆婆的目光很是慈祥,看看蘇景澤,再瞧瞧自己,臉上露著笑容,走過來扯住了她的手,「可憐見的,怎麼就遭了劫匪,瞧這一臉的擦傷,來,小娘子進來吧,我們這裡來客向來稀少,只要你們不嫌棄簡陋就留下吧,正巧我家裡還有一間空房,收拾收拾且留你們夫妻住著。」
  聽到老婆婆肯留宿,向幼薇興奮地滿臉帶笑,忙不疊說著感激的話,不過,她是不是聽錯了一件事情,夫妻?呃,誰和蘇景澤是夫妻,這個風流的傢夥,又佔了自己便宜!
  向幼薇怒目而視,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生怕老婆婆懷疑什麼不肯留人。
  只是蘇景澤是看慣了眼色的人,哪裡看不出向幼薇的怒氣來自何方,早就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臉上擺出赧然的表情,「婆婆,您這樣說,薇兒要不好意思了,我們成親不多久,她尚且不習慣被人這樣叫。」
  老婆婆一臉心有戚戚焉的,在他們緊握的雙手上瞄幾眼,和藹一笑,「老婆子明白了,小夫妻臉皮薄。」
  臉皮薄?竟然有人會說蘇景澤這個風流鬼臉皮薄?向幼薇好不滿,可惜這男人一直在手上使力示意她忍耐,向幼薇也只有強自忍著。
  待吃完老婆婆端出的飯菜,兩人沉默的走進那簡陋的房後,她的怒氣才發洩出來。
  「蘇景澤,你為何說我是你娘子?」她心底有些明白,蘇景澤是為了不讓人懷疑他們的身分,只是,必須這樣說嗎?娘子這稱呼她覺得好怪,雖然不討厭。
  「這樣人家才相信不是。」蘇景澤眉眼輕狂笑看她站在那裡,臉上是窘迫和不滿,卻還不慌不忙的應對,徑直走到床榻邊扯開了粗布的被褥。
  看他不太熟練的翻弄被子,向幼薇這才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老人家以為他們是夫妻,那明顯就是要睡在一間房中,這……這要怎麼休息啊?
  「你睡地下。」她賭氣吩咐。
  瞪大了鳳眼,蘇景澤好似聽到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娘子好狠心,這地下陰涼,我怎可安睡?」
  「才不管你,自作孽不可活,要是你說我們是兄妹,怎麼會如此尷尬?」
  「兄妹?」蘇景澤慢條斯理的整理好了手中的被褥,拿了一條薄些的慢慢離開榻邊,悠哉說道:「我從頭至尾都沒提我們的關係,是老婆婆自己認為,看來我們還真是有夫妻相。」他擺出厚顏無恥的目光,在向幼薇全身上下掃了幾次,卻歎氣搖搖頭,「我睡木椅,妳可以安心睡了。」
  睡木椅,看一眼房間內僅有的一張木椅,沒人坐上去都有些搖搖欲墜,怎麼能睡人?不過,管他呢,自己為什麼要這麼關心他?
  被他莫名其妙的搖頭弄得很是不解,向幼薇後知後覺問他:「你看著我搖什麼頭?」
  「我是感歎有些人瘦弱無骨卻自視甚高,幾年不見,脾氣見長,身材倒是一如往常,讓人食不下嚥呀!」蘇景澤懶洋洋的坐在了木椅中,閉目假寐,卻還很欠揍的說出這最後一句話。
  「你!」明白他話的意思,向幼薇氣得紅了臉頰,又是羞澀,又是氣極。
  她不能不承認自己十四歲時確實青澀得很,身體瘦弱乾癟,言行舉止又像個男孩子,可近些年自己身材變化了不少,就連姊姊也一再感歎女大十八變,但蘇景澤這風流鬼他竟然說自己……一如往常,還有什麼比這更氣人!
  她這廂氣到恨不得打他一頓,那邊蘇景澤卻不再多言只是閉目休息,雖然氣惱,可看他一個大男人窩在木椅上還是有些不忍,向幼薇幾欲開口,卻終究還是歎口氣,回到榻上躺下。
  這房間簡陋,就連窗也只有小小的一扇,夜風從窗戶吹進來,拂在人臉上有些涼意,再看看那朗月星空,美則美矣,卻讓她覺得恍惚。
  向幼薇翻個身不欲再看,卻還是盯著的面前脫落的牆壁睡不著,半晌,不自覺的一聲輕歎逸出口。
  「睡不著?」蘇景澤低啞的聲音驀然想起,帶著輕輕的倦意。
  向幼薇沒想到自己的歎息會驚到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答應一聲:「嗯,你睡吧,我等會應該能睡著。」
  「是不是擔心青寧?」蘇景澤的臉隱在黑暗裡,只有清朗的聲音依舊讓她覺得安心。
  「你怎麼知道?」向幼薇驚詫,可回頭一想他是極聰明的人,怎麼會猜不中別人的心思,「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吃東西,歇在哪裡,會不會慌了神,我們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她一定覺得很害怕。」相伴幾年的情意,她知道青寧之於自己不只是個丫鬟這麼簡單。
  「放心吧,我把身上的碎銀子丟給她,還告訴她若失散就先回去妳家裡,那丫頭比妳想像的機靈,不會出事的。」
  向幼薇沒料到他緊急之下還能做出這樣的安排,一時感慨,「謝謝你,就怕他們會追上青寧。」
  「他們想要的人是我,不會同青寧一個小丫頭周旋。」蘇景澤輕聲一笑,雲淡風輕的開口:「妳倒不如擔心我們,如果他們追來,今晚大概就能找到這裡。」
  弄不清楚他是說真的還是惡意嚇唬自己,向幼薇在黑暗中轉身,朝著木椅的方向瞪一眼,「那我們還不趕緊離開!」
  回應她的是蘇景澤有些放肆的笑意,「這麼容易被嚇到,趕緊睡吧,我睡得淺,向來容易警醒,有什麼事情會有充足的時間面對的。」
  蘇景澤說完這話不再言語,向幼薇卻看著黑暗中的那一團黑影發起呆。
  蘇景澤,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文大哥以前說是什麼官家之子,那到底是多大的官,怎麼還勞動這麼多人千里迢迢追殺他?還有他的脾性,實在是古怪得很,時而風流不羈,時而嚴肅認真,就連笑都亦真亦假的,簡直比女人還善變。
  「蘇景澤,你和文大哥認識多久了?」這一次是向幼薇主動開口。
  「文四嗎?認識很久了,不過近些年聯絡少些。」蘇景澤輕聲回答,難得的沒有語氣輕狂。
  「為什麼叫文大哥文四?」她一直很好奇這個名字,卻從來沒機會問。
  「他在家中兄弟排行第四。」
  「這樣。」向幼薇百無聊賴的擺弄著手中的絛帶。
  「為何還不睡?」蘇景澤正經八百的開口問道,奇怪了,這丫頭路上累得簡直走不動,怎麼這會卻精神奕奕。
  「我……」向幼薇為難,有些賭氣的說道:「離了熟悉的床榻,我睡不好。」
  好奇怪,昨晚那樣的惡劣處境,自己竟然睡得一塌糊塗,難得的一覺到天明,可今日有了一張床榻,儘管它簡陋得有些寒酸,可畢竟還是好過昨晚的露宿,怎麼這會兒偏偏一點睡意都沒有呢?還是說……她昨夜之所以能睡著,是因為靠著那個男人?
  哎,這真是個讓人感到失落的答案。
  「原來是這樣。」蘇景澤挑眉,戲謔的瞄一眼那個左右翻騰的身影,「我還以為向二小姐是擔心自己睡著了,我會做出些什麼事情,原來不是擔心我這個風流鬼。」
  用正經八百的聲音說出這樣不正經的話,簡直讓人哭笑不得,向幼薇被他哀歎的語氣氣得發笑,猛地轉個身躺好,「我睡了,別吵我。」
  這樣一說不過是怕再被這男人戲弄,可沒想到聽著木椅邊傳來的清淺呼吸,卻真的很快睡著,就連夢都未作一個。

  ◎             ◎             ◎

  清晨的光把房間照得透亮,向幼薇是在嘈雜的聲音中醒過來,帶著剛剛睡醒的迷濛走到窗邊,一眼就瞧見院子角落裡的蘇景澤,心跳不受控制的快起來。
  此時的他穿著一件有些短小的粗布衣,正揮舞著手裡的斧頭劈柴,從一開始的笨拙,到最後也能一擊即中,向幼薇就這麼愣愣看著,忘了自己該做什麼,心裡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甜蜜。
  他身上的衣服怕是老公公的舊衣,短小的穿在他身上如同孩童的衣衫,有些滑稽,可不得不說,蘇景澤是穿什麼、吃什麼,都隱藏不去身上那股高貴的人,即便是穿著山野村夫的粗布衣衫,粗笨的劈柴,也自有一股風流氣韻,讓人控制不住的怦然心動。
  這真是一個好看的男人啊,一舉一動莫不勾魂,不是一句俊雅可以比擬,面容精緻的如同女子又不陰柔,卻真正是讓人嫉妒的好看。
  這樣的蘇景澤,還有這樣的自己,好似真的成了人世間最普通的小夫妻,男耕女織,劈柴做飯,平日裡各自忙碌事情,待到用飯時候就同桌而食,也許飯食很簡單粗糙,可看著對面人的笑臉,聽著彼此想說的話,雖然簡單卻難得的平靜充實,讓人不由的心生嚮往。
  這樣的畫面,在幾年前向幼薇就想像了不只一次,那時的她對眼前的這個男人不只一句迷戀說得清楚,可終究還是換來文大哥一句沒有結果。
  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她都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一切已經寫定了結局,可是,為何內心深處還是忍不住會期盼,如果沒有緣分,兩人怎麼會再次相遇,這難道不是天意?這一刻,原本平靜的心有些波動,向幼薇在心中肆意的想像自己的和他的交集,魔怔了一般。
  「吱呀」一聲響,老婆婆推門進來,眼尖的瞧見向幼薇看著窗外的蘇景澤發呆,眼神迷濛,有些了然的笑了,把手裡的粗碗端到她面前,「小娘子醒了,這是我熬好的薑湯,喝了去去寒吧。」
  「謝謝婆婆。」向幼薇赧然一笑,有些窘迫的接過薑湯,屏住呼吸一口氣喝下去,這才把碗遞回去。
  「謝什麼,不過舉手之勞罷了,說來還要謝謝你們。」老婆婆笑呵呵的感慨:「我們這裡偏僻得很,很少有遠客,倒是你們來了能陪我說說話。」
  抿嘴一笑,向幼薇搖搖頭,「話不能這樣說,如果沒有婆婆,我和蘇……和他就要露宿荒野了呢。」話至口中,她不自然的拐了一個彎,以這樣的方式稱呼蘇景澤是第一次,有些曖昧,卻有種甜蜜湧上心頭。
  「小娘子客氣了。」老婆婆也看一眼窗外的蘇景澤,笑得一臉曖昧,「小娘子好福氣,幾世姻緣才能有個這樣的好相公,不單說相貌堂堂,就說他對妳的那分心,一早起來就拜託我熬薑湯,怕妳身體裡寒氣未除,這分心意除了極在乎妳的人,幾人能做到。妳看他還熱心的幫助我們劈柴,我瞧你們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沒想到這麼能幹,真是個百裡挑一的好兒郎。」
  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向幼薇低頭一笑,「他確實是極好的人。」
  小山村的生活是極其簡單的,卻透著股自然天成的味道,原想著早早的離開不欲多打擾,可村子裡的人聽說來了模樣俊俏的一對小夫妻,少見外人的村民都來串門看熱鬧。
  蘇景澤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一張嘴甜得好似抹了蜜,不過幾句話就把村民大嬸、大娘們的心哄得心花怒放,東家送來一隻雞,西家送來一道菜,這樣熱情的招待,兩個人到有些不好意思說要離開了。
  當然,最讓大娘、大嬸們好奇的還是他們夫妻的事情,比如何時成親,小相公待妳如何,竟還有大娘說妳相公太招人喜歡不得不防,逼著她學一些禦夫之術,惹得向幼薇哭笑不得,只能敷衍著傾聽。
  就這樣住了幾日,向幼薇已經習慣了那些人全身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只是在蘇景澤狡黠的笑容中怒瞪他,這樣的目光交流是最稀鬆平常的, 但看在別人眼中卻是蜜裡調油的曖昧,一屋子女人頓時都哈哈大笑。
  「瞧他們小夫妻,真是好得蜜裡調油,這眼神一來一去都透著股親暱。」
  「可不是。」
  大家笑著笑著,有性子豪爽的大娘眼神古怪的看了看向幼薇,「我看蘇先生每日早早起身,倒是小娘子睡得多,莫不是有了?」
  被那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向幼薇有些摸不著頭腦,笑著追問:「什麼是有了?」
  「就是有了娃娃唄!」有人嘴快的接了一句。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就連蘇景澤臉上都掛不住的窘迫,再看看向幼薇抵抗不住落荒而逃的模樣,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向幼薇聽著那笑聲,尷尬的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是夜,俐落的鋪好被褥,向幼薇斜睨蘇景澤一眼,「今晚你還是睡木椅吧。」
  別怪她小氣,實在是這男人太可惡,眼睜睜看她被一群女人逗弄,卻都不幫著解圍一下,還笑得那麼暢快,難道被調侃的另外一個主人翁不是他自己,哼,只是沒心沒肺的傻樂。
  蘇景澤擺出受了驚嚇的表情,扭扭捏捏靠過來,「娘子妳捨得為夫再睡木椅?」
  捨得!誰不捨得,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住在這裡的這些日子,如果不是一時不忍讓他上了床,自己怎麼會鬧出這麼多笑話。
  想到那一晚主動開口讓他躺在床的一邊,向幼薇還是會覺得臉頰發燙,這絕對是她前半輩子做過最離譜的事情,竟然主動邀請一個男人和自己同床共枕,雖然只是規規矩矩各睡一邊的躺在一起,可要是傳了出去,自己一點名聲也沒有了。
  可那一晚真的是豬油蒙了心,看他在木椅上輾轉反側,一顆心就怎麼都硬不下來,所幸蘇景澤平日裡言語輕挑,手腳倒還老實,晚上安安分分睡在外面,幾乎一夜不動,所以兩人同床七、八日倒也沒什麼事情。
  只是今晚她被人笑得差點沒臉紅的燒了自己,這男人還笑得很得意,怎麼能不讓她生氣。
  「也好,娘子生氣了,為夫只能委屈自己。」蘇景澤難得沒有鬧她,乖乖拿了被褥再回到木椅上。
  夜幕下的燭光有些昏黃,向幼薇一時氣惱,所以絲毫沒有察覺到蘇景澤臉上的蒼白,等到發現事情有異,已是夜半時分。
  好似已經習慣了身側有人存在,這一晚的向幼薇睡得有些不安穩,半夜是被一陣壓抑的呻吟聲驚醒,那聲音斷斷續續從蘇景澤睡著的方向傳過來,像是在忍耐著極大的痛楚。
  「蘇景澤。」屏住呼吸輕喚一聲,向幼薇低聲詢問:「你睡了嗎?」
  許久,才有他輕微的聲音響起來,即便帶著笑也掩飾不去聲音中的疲累,「沒事,睡吧,我只是作了不好的夢。」
  聽他這樣說,向幼薇不僅不覺得安心,到更加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不顧他的阻攔摸黑下床,她快手的點燃蠟燭走到蘇景澤坐著的木椅邊,卻被眼前的他嚇了一跳。
  蒼白的臉,因為忍耐而顫抖的薄唇,還有因為緊握木椅而青筋暴起的手。
  心跳瞬間加快,向幼薇只覺得一股難以言語的驚恐湧上心頭,再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防,拉開他捂在肩膀的手臂就去扯他衣衫。
  「不過是一晚沒有同床共枕,娘子這麼急不可耐。」蘇景澤依舊嬉皮笑臉,想要阻止向幼薇的動作卻發現渾身力氣小得嚇人,只能無奈的看著向幼薇扒開自己的衣衫,被眼前看到的東西嚇得倒吸一口氣。
  「怎麼會這樣?」向幼薇幾乎要哭出來。
  她知道蘇景澤受了刀傷,可養了十幾日,傷口明明長好,大夫也說輕微的擺動沒有問題,修養半月自會痊癒,可眼前的傷口已經化膿,傷口兩旁的肉向外翻卷著,雖然敷了青綠色的藥汁,還是異樣的恐怖。
  「在水裡的時候不小心扯裂了,又泡了水,不過後來拿了藥草來敷,只是用處不大。」蘇景澤蒼白著臉,回答的卻是雲淡風輕。
  向幼薇看著他絲毫不在乎的模樣,一股惱恨湧上心頭,「為什麼不告訴我,獨自忍著很有趣嗎?看我像傻瓜一樣,折騰你睡在這裡。」她哀切的低吼著,眼裡寫著心疼。
  在水裡扯開了傷口,那該是怎樣的痛楚,可這個男人竟然能不聲不響的瞞著自己許久,在那個露宿的夜裡捨不得吃東西,還若無其事抱著自己走動,他到底要傷到多重才會開口?
  是她笨,怎麼會沒瞧出蘇景澤的異樣,那日往小村子來的時候,他的臉色就不好看,行動也遲緩得很,還有這些日子,他總是古古怪怪的揉著肩膀,自己竟然絲毫沒有想到他的傷口。
  難言的自責把向幼薇埋沒,她幾乎要哭出聲,卻還是輕柔的攙扶他到床上躺下,看著蘇景澤掙紮的力氣都沒有,心中淒苦難忍。
  蘇景澤雙目熠熠看著她的無助,輕聲的歎息,「不說,就是怕妳擔心,可最後還是讓妳難過了。」
  看到他傷口時,那一瞬間的驚懼和心疼,是向幼薇這輩子都沒有經歷過的。
  幾乎是要哭出來的敲開了老婆婆夫婦的門,她把事情連比帶說的說了一遍,走到房間卻發現蘇景澤已經發燙陷入昏迷中。
  三個人忙碌著燒了熱水,一遍遍更換蘇景澤額頭的毛巾,小村子裡缺醫少藥,只能拿附近山上的草藥頂數。
  就這麼折騰的一整夜,所幸到天亮時,熱度還是退了下去,傷口也包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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