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強的他,一付予她全部的愛,便收不了手;
懦弱的她,想渴望他更多的愛,卻開不了口。

景初蕊,自知是個身揹家族罪史的奴,
就算她十五歲即被破格升為宮中女史……
縱然皇後再喜歡她,為了權位,還是將她當成禮物,
送給了那位極品人臣、出將入相的聶狩臣中堂!
她是不該奢望那人中龍鳳的他,能撐起她的天;
她是不能渴求那權傾一方的他,能獨寵愛於她,
但他怎能在納她為妾的隔日,便又迎娶了另一名妾?
既然於她無情,那對他再怎麼春心動,也該斷了念頭……
只是,當她真正恢復自由身時,
那眼巴巴追來尋她的聶狩臣,大搖大擺的擄她回府不說,
還輕佻地道:「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妳這身子,還勉強對爺的胃口!」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是夜。
  皇城驪京,中堂府。
  穿梭於大街小巷中的更夫,已經敲起了二更的梆子,位於府內東一隅的小小院落,沒有掌燈,透過廂房半開的軒窗,尚且可以隱約看到外面的景致。
  晚上的景色很好,院裡一株四季海棠正值花季,開得熱鬧,葉色嬌嫩光亮,花朵成簇,千朵萬朵,嬌嫩豔麗。
  天邊,一彎新月斜斜地掛著,將柔和的光暉灑向人間萬象,也灑在了中堂府內的亭台樓閣,連著遠山眉黛,拂著媚柳開青,映著樓閣斷霞……這般美景,實在是描繪出了建安才子,曹子建那句膾炙人口的詩句:「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
  但「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這兩句,不也同出一處?
  一思及此,初蕊頓覺有些煩悶,唇瓣彎出一抹嘲諷的笑意,覺得自己眼下所處的情形,還真是應景。
  被褥淩亂,兩隻繡著鯉魚戲蓮圖案的枕頭被掀落在床邊的榻上,她衣衫不整,仰躺於柔軟舒適的雕花大床上,纖柔的身子被男人牢牢地壓制著,周身都被一股不可忽視的、陽剛味十足的男性氣息整個籠罩住!
  視線淡淡地從窗前轉開,若是非得忽視掉那壓在自己身上一逞歡愉的男人,她所在的角度,也只能是盯著兩人頭頂上的荷花帳傻瞧。
  一如既往的,性子冷峻的男人並不溫柔,動作鷙猛不說,還洞若觀火地察覺到了她的心不在焉,熱唇毫不客氣地在那裸露在衣衫外的雪白秀頸以及飽滿酥胸上又啃又咬,細微的刺痛牽制住了痛覺神經,促使一直極力忍耐的初蕊,還是忍不住地抽了口冷氣。
  她的反應好像令男人頗為高興,低笑一聲,繼續埋首在那片光滑如玉的肌膚上,吻舔吸吮,甚至還騰出手來除掉兩人之間礙事的衣物。
  衣物被一件件扔到床下,玲瓏有緻的雪白身子漸漸一絲不掛,成了屠夫刀下的無辜羔羊,或是用來祭祀的美味貢品!
  無論過程如何,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任人宰割……
  當兩具赤裸的身體親密地交纏在一處時,男性與女性的不同使初蕊禁不住地漲紅了臉,咬著櫻唇,連帳子也不想看了,索性闔上眼任他恣意妄為。
  按說,她被皇後娘娘賞賜給這男人已經大半年了,兩人也已經不知道在床上「坦誠相待」多少回了,但說到底,她仍是不習慣。
  一個活生生的人,卻被當成一件東西,送給了一個陌生的男人,這種事情無論擱在誰身上,心裡也總會有個疙瘩吧!
  何況,這男人也稱不上什麼良人……身世顯赫的正妻還未娶過來,兩個侍妾就已經進門了。
  單憑她身體力行了解到此人對床笫之事的熱衷,便恨恨地暗咒他遲早精盡人亡!
  這樣說不是沒有道理,每次行房,都讓初蕊有種死去活來的感覺,偏偏還得掛著假笑賠著小心,配合他的為所欲為。
  沒辦法!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這就是兩人身分地位的最佳寫照。
  想到這裡,初蕊心下更是不屑,隱忍著鄙夷,在床上開始了新技倆……裝死。
  可惜,對著一個死魚樣的女人,不僅沒有令男人覺得索然無味,反而成功地引發了他的征服感。
  「新花樣嗎?」他冷聲嗤笑,加緊攻勢,火熱的大手偏偏專往她全身的敏感地帶撩撥,粉白的耳畔、優美的鎖骨、飽滿的胸乳、纖薄的雪背……沒有一處漏掉。
  不是不想抵抗,而是力不從心。
  初為人婦的身子,在男人的調教下已經識得歡愉,隨著他刻意的引誘,逐漸開始發燙、熾熱。
  纖美的頸邊,屬於男子特有的炙熱親吻已經落了下來,在晶瑩無暇的身體上烙下一個又一個淡紅色的印記,以及濕漉漉的痕跡。
  火舌忽地向上輕移,在她緊抿著的唇瓣上輕輕舔弄,突如其來的少見溫柔使她有點茫然失措。
  「張嘴。」察覺她不露聲色的抵抗,男人低聲吐出兩個字。
  她思忖了一下,覺得還是聽從指令的好,惹火了他,倒楣的還是自己,於是視死如歸地緩緩開啟了櫻花似的小嘴。
  男性的薄唇立即覆上,溫柔不見了,而是以可以焚盡她一切的熱度和力量,攻城掠地、挑逗至極,靈活的長舌緊勾著她的小舌頭不住糾纏吸吮,親密到不能再親密。
  「唔……」她簡直喘不過氣來,扭動著螓首,下意識地躲避。
  他喉間發出低沉的笑意,並不放開,輾轉地吮吸著,侵佔住她檀口裡的每一處地方、每一個角落,吞噬著她特有的清甜氣息。
  「唔!」初蕊總算是給他逼急了,哼哼唧唧地抗議著,也不如方才那般馴服,纖手甚至抗拒地推著男人結實寬闊的光裸胸膛。
  可笑,蚍蜉哪能撼動大樹?她的掙紮也不過是又一次證明了何謂「自不量力」罷了。
  安靜的室內,分不清是意亂情迷還是苟且求生的喘息聲,越來越重、越來越急切,在這私密的空間裡來來回回地盪著,聽在彼此耳中,著實曖昧不清。
  動聽的嬌吟如助興的樂曲,男人聽得很是滿意。
  他一向喜歡將身下這個女人逼得束手投降、丟盔棄甲,完全臣服於他方肯甘休。
  因而直到舌尖都蘸滿了她口中的蜜津,這才擡首暫時放過她,粗糙的大掌卻霸道地探進細嫩修長的兩腿間,覆上令男人沉溺的中心。
  「爺……」初蕊猛地瑟縮,好不容易才大口呼吸到新鮮空氣,一時嬌喘籲籲,竟說不出別的話來。
  「叫爺的名字。」薄唇吸吮著渾圓酥胸,手指熟練地撫弄著女人水嫩的私密花谷,在察覺已略有濕意後,心尖一熱,灼燙的氣息噴灑在她耳畔邊,聲音粗嘎,隱藏著慾動的火。
  黑暗中,女人僵著身子,怔忡地瞪視著懸在眼前,幾乎看不清楚的冷峻俊顏,實在是不知他用意如何,良久才囁嚅地說了句:「妾身……不敢。」
  這是真心話,千真萬確,她不敢。
  自幼在宮中長大,經一事,長一智,她早看清了所謂的階層之分。
  對於高高在上的主子們來說,丫頭、奴才和貓狗沒什麼兩樣,主子高興了,對你千恩萬好,若是不樂意了,一個不小心,你就會成為不守本份,眼裡沒主子的下賤東西。
  如今她在這府裡本來就沒什麼地位,難不成他還不滿意,非要將她掃地出門?
  「不敢?」男人沉聲重複,像是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冷笑一聲,反問道:「妳還有不敢的事?」
  「妾身……不懂爺的意思。」她是當真不明白自己是哪裡招惹了他,或者是哪裡露了馬腳尖被他揪住了小辮子,好像今晚隨隨便便一句話,都能讓他聽出大逆不道的弦外之音來。
  「不懂不要緊,安份點兒就行。」男人沒把話挑明,似是煩了,俯首張嘴就咬上顫顫雪乳頂峰上的粉色蓓蕾。
  「啊……」她吃痛,又不敢動,只能緊緊地閉上眼,不讓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掉下來。
  「還知道痛?不裝死人了?」男人挖苦道,放過那被咬紅了的挺翹乳尖,大掌重重地搓揉上豐盈的雪嫩,半是冷嘲、半是認真地說道:「不把爺餵飽,可是有負皇後娘娘的厚望啊!她把妳送過來,不就是為了給爺暖床嗎?」
  初蕊噤聲,一陣沉默無語。
  他見她不作聲,又冷嘲熱諷道:「不過,妳對妳的皇後主子這麼忠心不二,心甘情願地把清清白白的身子都獻了出來,倒真讓爺沒料到!妳眼裡除了妳那皇後主子,還有誰?」
  說得一點沒錯,她就是皇後苻氏為了拉攏他這位中堂大人,特意派來的玩寵、工具、盯梢或探子。
  關於這件事情,她以為他們可以彼此心照不宣。
  身為朝廷命官,他不可能得罪一國之母,而苻皇後還得仰仗他替大皇子在立儲的事情上向皇上諫言,與戚家抗衡。
  這樣的合作關係,對於兩方來說,審時度勢,怎麼看都是雙贏的利益關係,所以他不提,裝不知,她也不提,裝天真。
  可是,他卻在她進府後,又大張旗鼓收了另一房姬妾,而且是皇後娘娘的死對頭,戚貴妃娘家獻來的,一方面讓皇後娘娘知道,她景初蕊不會得寵……
  另一方面他對她甚為提防,平日對她的每句話都要穿文鑿句、譏誚冷諷,讓她明白,她這顆不中用的棋子,其實擺錯了地方。
  是啊!手握大權、勢力滔天的聶中堂,豈甘願被幾個鬥得你死我活的女人隨意擺佈?即便是當今皇後和貴妃也不成!
  所以,那些小曲裡唱的「身似浮萍,命如濁水」的可憐人,從頭至尾也只是她一個罷了!
  「爺既然提起,那……」柳眉輕揚,她似笑非笑地不答反問:「妾身敢問爺,會助皇後娘娘一臂之力嗎?」
  他冷冷地瞅著她,「幫與不幫,那得憑爺的心情……若指望妳,能成什麼事?至於皇後娘娘的煞費苦心,爺只能說,她選錯人了。」
  他果真不喜歡她,所以可以毫不留情地說著傷人的話語。
  這些話,不說,是結;說了,就變成一根橫在心裡的刺。
  初蕊胸腔一哽,心頭瀰漫開一股難以形容的酸澀,嬌靨上卻浮現出一抹好嫵媚的笑意,「既是如此,爺將妾身送回宮去便是了,妾身並沒有天大膽子,萬萬不敢讓爺心煩。」
  男人不說話,似有些惱火地瞪著身下的她,她同樣凝視著黑暗中那雙幽暗利眸,如火似星,閃爍著教人看不懂的色彩,有慍怒、嘲諷、慾望,似乎還有些別的……
  但她不想再看了,許多事無法坦露,許多人不值得託付,身子不乾淨了,至少,她的心是完整的。
  於是乾脆閉上眼,不看、不聽、不說,任憑男人在她嬌美的身子上洩火。
  「妳倒是越發伶牙俐齒了,不過……」男人冷哼道:「有妳這麼個現成的女人給爺暖身,爺為何要拒之門外?再說妳這身子……還算勉強對爺的胃口。」
  話音剛落,下一秒他便立即挺身,進入她緊窒濕潤的體內,強勁的腰臀用力推進,將堅硬灼熱的男性器官埋入女性幽谷。
  「啊……」初蕊一向受不了他的巨大,身子不由一僵,纖手緊緊抓住身下的被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侵入細緻花徑的粗大分身,刺入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緩緩地抽動,帶著薄繭的手掌捏揉著挺翹的渾圓,指尖也不時扯弄著嫣紅的蓓蕾。
  直到聽到女子口中逸出細碎的呻吟,他才移動窄臀,微微退出,再猛地深入,在花穴中來回抽送。
  隨著男人越來越深的侵佔,隨著兩人身體的起伏擺動,雕花大床「咯吱咯吱」地響起有節奏的、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
  初蕊聽得難堪,沁著香汗的緋紅小臉想埋進被褥裡,無奈卻動彈不得。
  不盈一握的腰肢,被如鐵般的大手緊錮著,而最脆弱嬌嫩的花心,被利器似的男根深深侵略著,隨著強悍的律動,小腹竄起熟悉的酸慰感。
  這大半年來,很多個夜晚領略到那令人窒息的快感,似從一處火苗一般竄向四肢百骸時,她只覺得一陣暈眩,彷彿即將遭受到滅頂之災,終於不禁嗚咽出聲。
  「哭什麼?」男人的聲音不再清冷,反而低啞中帶著濃重的慾望,大掌重重地揉向她的臀瓣,胯下同時,片刻不停地鑿著愈來愈濕的花心,帶出大量的花蜜。
  「爺……停、停下來……」她受不住了,全身都在發抖,像繃著的弦,隨時都會「啪」地斷掉!
  「現在倒敢命令爺了?」他低低地笑,卻真的停下動作,她剛緩了口氣,突然便見那張俊顏逼近自己,近在咫尺。
  「妳給爺聽好!」男人盯住那雙迷離又暗藏驚慌的美眸,沉聲警告道:「不管妳跟皇後達成了什麼共識,既然做了爺的女人,生是爺的人,死了也只能是爺的鬼,至於皇後娘娘……哼,別以為她真有那個能耐替妳家翻案!」
  最後那句話聽在初蕊耳中,額上頓時冷汗涔涔,宛如被頑童惡意踩住尾巴的小貓咪,一時間又驚又怕、又嚇又痛,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沒給她時間消化話裡的真正意圖,巨掌掰開修長的玉腿,架在手肘之上,怒張的粗壯男性,再一次用力插入豔紅嬌弱的花苞中。
  他進得狂野,絲毫不讓她有反抗的機會,反覆撞擊著花心最深處,一下下地狠揉。
  喘息充斥在房裡,被佔有到了極致,快感如潮水一樣拍擊著初蕊,當一聲誘人的嬌啼從她粉嫩的唇間溢出,男人頓了下,深深埋入水穴的粗長居然更大了。
  他捧起她緋紅的小臉,低頭堵住甜蜜的唇瓣,像要吃掉她一般纏吮著、吻咬著,喉間發出陣陣激情的低喘。火熱的巨物在雪白的圓臀間大力抽插著,一下重過一下地撞擊她,陣陣難以言語的酥麻從花心深處席捲全身。
  「啊……」初蕊驟然尖叫一聲,強烈的戰慄竄過她全身,令她不由自主地痙攣起來。
  不要來!不要!不要!
  初蕊死死地咬住唇,有某種垂死掙紮的絕望,伴著男人越來越粗重的低吼和掠奪,她知道他是不會放過她的……她知道……
  在洶湧的高潮來臨的同時,身心皆疲的女人徹底被無邊的黑暗環抱。
  恍然間,她彷彿繞過一道道、一重重紅牆黃瓦的牆垣,又回到了熟悉的重華宮。
  她多想看看那裡的荷,是不是年復一年的開得正好;她多想採上一把碧綠的蓮葉,看上面是否滿綴了清亮的水珠……

  ◎             ◎             ◎

  還沒進中堂府前,初蕊在重華宮當女官。
  自前朝起,女官們就開始主管宮中具體事務,稍高等的是女侍中、女史、書女和女才人,最下一等是女酒、女餉、女食和女奴。
  初蕊是皇後宮中的女史,她知書達禮、蕙質蘭心,又曾受到內臣教習,精通文理,因而在十五歲那年被破格遞升為女史。
  女史的職責便是平日侍奉皇後左右,陪伴閱讀書籍史書、謄寫文章,也會根據皇後的指令,記載和制定宮廷中嬪妃的言行以及應遵守的制度,因她天資聰穎,進退有度,十分受皇後苻氏的喜愛。
  時節正值初夏,重華宮內的湖邊,嫵媚多姿的垂柳正隨風起舞,一池子荷,紅紅粉粉,花瓣初綻,亭亭玉立,靜靜地生於清清水面。
  佛堂裡高高的神台上,端坐於蓮花座的白玉觀音手持淨瓶楊柳,慈眉善目,俯視人間。擺放在供桌上的香爐裡輕煙嫋嫋中,只聽得木魚聲聲,透出一片祥和寧靜。
  年齡不到四旬的皇後苻氏,身著一襲八鳳繞空的明黃長袍色,鬢邊只簪著一隻金絲鳳凰,一身裝扮得十分素淨端莊,她閉著雙目,眉間略帶愁意,正跪於蒲團之上虔心地頌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她默默地唸著經文,卻不由自主想起近日朝堂上的爭執,那看似普通的黨爭,其實暗藏在這背後的,卻是關於立儲的問題。
  多可笑,堂堂一國之後,所生的七歲皇長子,竟要與那賤婦戚氏所出還不及三月的兒子爭奪太子之位!想來她自己都覺得心冷。
  指間,正不緊不慢地撥弄著第一百零八顆佛珠,苻皇後頌畢最後一句,突然轉過臉,滿含憂愁但不失精明的眼眸,如電一般地看向立在一旁侍候的景初蕊。
  正值妙齡的少女,花般嬌豔,美好得不可思議,這樣的年紀、這樣的青春,自己也曾經歷過,可現在,如流水一般,再也不可能重新回來了……
  愣愣地看了她半晌,苻皇後思量片刻,才喚一聲:「初蕊。」
  「是。」半垂著頭的少女,立即上前一步,輕聲細語地應道:「奴婢在。」
  「妳跟著本宮,已經好幾年了吧?」
  「是。」初蕊恭恭敬敬地回稟,「回娘娘的話,奴婢跟著娘娘已有五年零三個月了。」
  「這麼久了?時間過得好快。」苻皇後發出悠悠的歎息,伸出戴著三支金色假指甲的右手,扶著少女纖細的皓腕,從蒲團上緩緩站起來。
  是啊,好快!恍若白駒過隙,不過一眨眼間,十年前景家被先皇降罪,牽連九族,死的死、亡的亡,只剩下一幹年幼的女童沒入宮中為奴,而如今,她這個曾在後宮中受盡欺負的女娃,也褪變成了豆蔻年華的美麗少女了。
  景家的女孩兒,本就天生麗質,眼下更是出落得如花似玉,面似滿月,膚似凝脂,一雙剪水雙瞳勾人懾魄不自知。綰起的烏黑秀髮間只著一枝碧玉釵,穿著樸素的青衫白裙,一身再普通不過的宮女裝束,卻讓她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獨有的沉靜貞嫻,怎麼看,都不應該是奴才命。
  苻皇後笑一笑,目光眺向宮外的那池蓮花,落寞地道:「本宮身邊的女官,也就數妳心最細……聽說了沒?昨兒,皇上又加封戚氏為貴妃,看來……」
  初蕊聽了,勸慰道:「娘娘,不必太過憂慮,自古以來,太子之位,『立長不立幼』、『傳嫡不傳庶』,這全天下都知道的道理,皇上怎會不知道呢?」
  「話雖如此,可是,那戚貴妃也實在是欺人太甚!」苻皇後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一個小小的歌女,被戚太師收為義女獻給皇上,不過一年多的光景,靠著狐媚手段,母憑子貴,就堂而皇之地坐上了貴妃的寶座。
  歌女輕狂,平素全然不將她這個六宮之主放在眼裡,如今言語行事中更為不敬……這一切,不過是仗著皇上寵愛她!
  這也罷了,她身為一國皇後,寬厚容忍,不與那賤婦一般見識,誰知那女人胃口極大,不僅要皇帝所有的寵愛,而且還打起了太子之位的主意!
  戚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在朝廷裡,戚氏一門外戚專權,個個身居要職,放眼望去,能與之抗衡的也不過寥寥數人。
  十四王爺瑛王殿下,是皇上的兄弟……可惜人家在駐守邊關。
  軒轅侯府的老候爺,是皇上的生母昭文皇太後的親弟……可惜也早就稱病不上朝了。
  苻家軍……可惜那是她娘家人,動作太大只會使皇上疑心生厭。
  算來算去,唯剩下一個剛剛立下大功、被升任中堂之職的聶狩臣,可惜人家態度曖昧不明,似是沒打算摻和進來。
  苻皇後歎了聲,問:「前兒聶大人率兵從南蠻凱旋回京,被升了中堂,這事,妳聽說了吧?」
  「是。」初蕊頷首。
  這麼轟動天下的大事,誰會不知?
  一個月前,掌管刑部的聶狩臣被皇上封為護國將軍,親自率領兩萬兵馬征戰南蠻,竟不費一兵一卒就將屢犯邊境的南蠻國鎮壓,甚至連南蠻王都活捉了。
  尚未還朝,事情就在京城瘋傳開了,那幫內閣大學士們挺著肚子、摸著鬍子,搖頭晃腦地長歎:「聶大人無需兵馬便大獲全勝,可謂是兵不血刃,也是我皇識人善用,此乃是我朝的大幸啊!」
  京城裡的文人墨客則詩文並茂,滔滔不絕地大加讚歎聶狩臣的這一舉動,認為他心懷善念、悲天憫人,比那一班血染僵場的野蠻武夫們,不知道高出多少段數了!
  佛教道家則是替南蠻的無辜百姓們感慨,若是這回領兵的不是聶大人而是換成旁人,南蠻恐怕寸草不生、片瓦不留了。
  旁人?指的還不就是駐守西沂邊關的瑛王爺,以及護衛京城安危的符家軍。
  這兩派都不是好惹的主兒,一位是功高蓋主、深受忌憚的親王,一位是率領苻家軍,殺人如麻、有著「戰場羅剎」之稱的嗜血武將,哪像文武全才的聶大人?
  聶狩臣不僅文韜武略,而且達權知變,謀略過人,在外能領兵打仗,在內能掌管刑部多年,將軍事、政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深受當今皇上的賞識。
  在一片歌功頌德聲中,大軍班師回朝,皇上龍心大悅,當即升了聶狩臣中堂之職。
  二十六、七歲的年紀,便已位極人臣,成為本朝開國以來,才兼文武,出將入相的第一人!
  真是前無古人,後不知有無來者。

  第二章

  就連宮裡頭,消息靈通的小太監和小宮女們,也對這位已經被「神話」了的聶大人,敬仰之心可謂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無意中,初蕊就曾親耳聽到了一些。
  那是在聶狩臣剛率大軍回京,覲見皇上之後,趁著晌午休息,後宮裡一班沒當差的宮女、太監在廊外的薔薇牆邊聊天嗑牙,又說起聶大人率兵凱旋歸來的事來。
  她當時正坐在薔薇牆邊的紫藤花架下,拿著繡花棚子繡幾隻彩蝶,忽聽見其中一個操著尖尖嗓音的小太監興奮地道:「我小柱子今天可算是大開眼界、大飽耳福了!晌午皇上在禦書房召見聶大人,正好我當班,把皇上跟聶大人的對話聽得那可是一字不漏啊!」
  緊接著一群小宮女們嘰嘰喳喳地催促:「快說呀!小柱子公公,別吊人胃口了,皇上跟聶大人都說了些什麼啊?」
  那叫小柱子的太監有幾分鬼機靈,清清嗓子,惟妙惟肖地學道:「皇上當時問:『聶愛卿,你走之前就跟朕立下軍令狀,說不出一月,定會大勝南蠻。你為何如此有把握?』」
  「聶大人回答說,兩年前,他曾經奉旨率兵攻打過南蠻,當時大敗南蠻軍,殺敵三萬,事後有官員提議將那三萬屍體埋了,但他未曾採納,而是打算將屍體還給南蠻。」
  「皇上聽了很奇怪,問這是為何?」
  正聽得津津有味的小宮女、太監們聽到這裡,也甚是奇怪,紛紛追問道:「是呀,聶將軍為什麼要把敵軍的屍體還給南蠻呢?」
  小柱子用無比敬仰地語氣繼續道:「聶大人說,將屍體還給南蠻國,是作為內攻的手段,使南蠻的戰車、盔甲完全用於作戰,讓南蠻府庫的錢糧完全用於安葬,而且,若是南蠻王不來取將士們的屍體,那便是罪上加罪。」
  「於是,皇上又問:『何謂罪上加罪?』」
  「聶大人說,戰而不勝,這是南蠻王的第一條罪狀;士兵們出去了都未回來,這是第二條罪狀;還給它屍體,卻不來取是它的第三條罪狀!老百姓會因為這三條罪狀怨恨君主,君主又無法安撫民眾,這就是所謂的內攻。」
  小柱子的話音落下,無人接話,只聽得一片倒抽氣聲。
  「那一次,南蠻王拖了又拖,都不敢去取回陣亡將士的屍體,還是聶大人派軍隊護送了去,想想當時老百姓的心有多寒啊!」
  「所以這一次,聶大人說自己只是去取回早該在兩年前就應取回的東西,果然南蠻的將領和百姓們,本就不滿意南蠻王屢屢征軍打仗,一聽說是咱們皇上派聶將軍來了,便紛紛起義,不僅殺進了南蠻王宮,還把南蠻王活捉獻給了我軍……」
  「皇上一聽,當場龍心大悅,馬上宣旨封聶大人為中堂,不僅賜了府邸,賞了黃金千兩、良田百頃,還開玩笑說要給聶大人做媒……」
  天色正好,輕風拂過,緣木而上、條蔓纖結的紫藤花架上,串串花墜也隨風擺動,紫中帶藍,燦若雲霞。
  初蕊凝思靜聽,良久才擡起頭,遙遙地望向天空。
  溫暖的光線從重重疊疊的花葉縫隙中落下,照在小小的臉上,映出玉一般的光澤,紅唇邊忽地綻出一絲笑意。
  心懷善念,悲天憫人?這些辭彙應該不太適合用在聶狩臣身上吧!
  此人既知如何用文,又知如何用武;用武時以力勝人,用文時以德取人……這位聶中堂,真是好深的城府!
  其實她在宮中,也曾見過聶狩臣那麼一、兩次。
  此人是名門之後,生得高大英挺,但性子似乎有些冷清,不太合群。
  因本朝社會風氣開放,君臣關係和諧,常在宮中大擺宴席、縱酒賦詩,外臣與宮眷命婦也並不避嫌,很是和樂,但每當這種熱鬧場合,很少看見他的身影,可見不喜此道。
  但在朝堂上,此人卻是個極厲害的人物。別的不說,僅是由他提出的勤學、納諫、增加將領、防守邊塞、審查貪官污吏、設立太倉、尊崇先聖號和廣泛制定士法等八項建議,當年就一時轟動,名滿天下。
  為官多年,官職是越做越大,仕途也越來越順,不僅皇上器重、同僚們買帳、下屬敬佩,百姓們也很為推崇……可以說,這人絕非泛泛之輩!
  但這些或悉心觀察,或道聽塗説的觀點,初蕊只會藏於心間。
  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她的分寸一向掌握得極好,大概正因為此,方才能在宮中安穩渡日吧!所以,當皇後娘娘問她那新上任的聶中堂是個怎樣的人時,她只輕聲推託不知。
  「娘娘,奴婢與聶大人不過數面之緣,恐怕看不準。」
  「哦……」苻皇後打量著她,好一會兒,才將目光從那張俏生生的小臉上移開,歎口氣道:「初蕊,本宮現在的處境妳是明白的,思來想去,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妳了。」
  指望……她?初蕊疑惑地擡頭,饒是一向善解人意,眼下卻不能明白皇後話裡的意思。
  「況且,女孩子大了,還是找個好人家是正經事。」苻皇後遲疑了一下,才低聲詢問道:「聶大人為我朝立了大功,本宮正頭疼該賜些什麼給他,初蕊……妳願意去侍候聶大人嗎?」
  侍候?侍候誰?
  初蕊一陣愕然,因為太過震驚,她直愣愣地傻站著還來不及回話,苻皇後拿著佛珠的手已是輕輕一擺,似是下定了決心:「本宮心意已定,妳去收拾收拾,晚上魏安會送妳出宮。」
  「娘娘……」她心頭一陣驚悸,臉上一片煞白,難以置信地望著苻皇後。
  「初蕊,妳記著,妳是本宮最信任的人,無論如何,妳一定要幫本宮……助我皇兒登上太子之位。」
  她雖是皇後,此時此刻,卻是以一個母親的身分在尋找同盟。
  是的,她雖然身為皇後,可是皇上的眼睛,從來就沒有眷顧過她,帝王心中那僅剩唯一的一丁點兒愛戀,寧願給一個狐狸精似的女人,也不會拿來給她。
  就因為她苻映華不是他選中的皇後,所以這些年裡,他才這樣以漠視的眼神,又用一個接一個淺薄又無知的女人來折磨她!
  對他的無情,她已麻木,再不抱有一絲一毫的希望,眼下卻涉及到皇兒的未來,她是要繼續坐以待斃?還是竭力反擊?
  若是選了前者,自己甚至是皇兒,都有可能被這可怕的後宮吞噬;可若是冒險一試後者,她唯一能掌握的棋子,也只有眼前的妙齡少女。
  初蕊……是個好孩子,要將這無辜的女孩子推到深不可測的聶狩臣身邊,後果會如何,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想試探,當年那一瞥的驚豔,那深藏眼底的一抹關切,那似有若無的打聽,會不會是自己的錯覺。
  如今,她為了皇兒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更何況,是犧牲一個小小的女官?
  她必須狠心!在這宮裡,什麼都可以有,唯有惻隱之心,萬萬生不得!
  「初蕊。」意味深長地看向初蕊,她提出那個最令少女動心的籌碼:「妳不是一直都想替景家翻案嗎?」
  沉浸在震驚中的少女,在聽到這句話後,驀地擡頭,翦翦水眸中陡然湧出淚霧來。
  「妳放心,幫了本宮的大忙,本宮自然也會幫妳,景家的冤屈,終有一天,本宮會讓它大白於天下。」說完,她重新跪於蒲團之上,雙手合十,不再多看少女一眼,面容上似有不忍之意,最後卻仍是狠了狠心,堅決地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身後終於傳來細如蚊蚋的聲音。「奴婢遵旨,娘娘……」清甜的聲音像是被扼住,又像是激動至極,終是堅定地說下去:「請娘娘一定記得,為我景家洗去冤情。」
  苻皇後的心驀然平靜,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斬釘截鐵地說了一個字:「好。」

  ◎             ◎             ◎

  一頂小官轎晃晃悠悠地將初蕊擡到驪京城東側,最有權勢的中堂府後門口時,她才確定,皇後娘娘對這位聶大人,不可謂不良苦用心。
  拉攏或試探,這才是皇後的本意吧!
  今後,她會是一枚擺到聶狩臣身邊的棋子……或者說,是枕邊的棋子。
  「初蕊姑娘,灑家就送姑娘到這兒了,以後請多保重。」大太監魏安臨走時,忽然對她行了個長揖,輕聲道:「娘娘對咱們都有救命的大恩,這份恩德,還盼姑娘好生記著。」
  「公公請放心,初蕊明白。」
  她怎麼會不明白?
  在後宮整整十個年頭,她深知那內宮禁院的厲害。表面看似奼紫嫣紅、繁花似錦,其實處處暗湧,是江、是河、是海、是一片汪洋、是一片沼澤……一不小心,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小姐妹們,病死的、賜死的、莫名其妙死的,還有隨和親公主去了偏遠異族的,七零八落、命運多舛,正是「未央宮牆青草路,宮人斜裡紅妝墓」……想起來都覺得麻木了。
  比起她們,十八歲的她,雖然搖身一變成為皇後賞賜給重臣的禮物,但這下場應該算是好太多了吧!至少,她不僅出了宮,還保全了條小命……
  趁著靄靄夜色,初蕊進了中堂府。
  中堂府剛剛才修繕一新,府邸內佈局規整,工藝精良,亭台樓閣交錯間,給人一種富貴堂皇的氣派,而園子裡那些小橋流水、雕欄玉砌,更巧奪天工,是出自天下最著名的工匠之手。
  府裡的管家滿臉小心的,將初蕊送進府內一處較偏僻的小院,不一會兒,一個高高瘦瘦的婆子,就帶了個小丫頭過來張羅,甚至還給她捧來了一套大紅嫁衣。
  院子的主屋佈置得很是簡單雅致,絲毫沒有宮中的奢華富麗,反而有種清致素雅的風韻。
  內室有蘭香,屏風後的雕花大床,悠悠垂掛著的玉石珠簾,紅木圓桌上燃起的滴淚紅燭,以及她身上這套紅豔豔的精緻嫁衣,讓這裡看起來既像洞房,又不太像。
  身上這套嫁衣,初蕊看出來是用昂貴的、以織工精細,典雅富麗而聞名的雲錦織成,手工精緻,做工講究,上面再用密密麻麻,金絲銀線繡著朵朵牡丹,花團錦簇、傲然盛放,正是:綠豔閑且靜,紅衣淺複深。花心愁欲斷,春色豈知心?
  紅燭很喜慶、嫁衣很合身,可是除了它們,這裡並沒有紅紗帳、沒有合巹酒、沒有鴛鴦戲水的紅枕頭,當然,更沒有新郎在等她……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初蕊很擅長在逆境中安然自樂,她吃了一些點心、飲了香茗,和衣便舒舒服服地倒在雕花大床上,一覺到天亮。
  至於新郎倌……不,是聶狩臣,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初蕊才見著他的人。
  沒有太多表情的俊臉,有著稜角分明的輪廓、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樑、薄唇習慣性地抿緊,一雙銳利的眸總閃爍著冰冷寒冽的光芒。
  初蕊悄悄打量他。嘿!這男人實在是有一副令女人流口水的好身材,皮膚是小麥色的健康膚色,因為常年習武,體格健碩結實。
  她見過他著武官官服時的模樣,很是威風凜凜,不料今兒穿起了文官官服,又顯得內斂俊逸。
  他似乎剛從宮裡回來,高大的身軀上還穿著朝服,緋色外袍襯著白花羅中單,腳上是黑皮履,腰側還掛錦綬和玉玦。
  進了屋,他淡淡地掃了正垂首立在桌邊的她一眼,表情仍然跟她在宮中曾見過的那樣,神色冷峻、不疾不徐,「來了?」
  初蕊還在發怔,就聽到他冒出這麼天馬行空的一個問句,是啊,她不僅來了,而且已經來了一、兩天了,敢情這位爺才想起來?
  「是,初蕊見過大人。」她頭皮有點發硬,曲膝對他福了福身。
  他點點頭,「嗯」了一聲說:「過來替我寬衣。」
  所以說,牛牽到哪裡都是牛,奴才到了哪裡也還是奴才。
  初蕊應了聲,快步走過去,手腳俐落地侍候他寬衣,脫下厚重的朝服,他太高大,越發襯得她嬌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頭頂上有一道銳利的視線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自己,很是熱烈。心下泛起了嘀咕,難不成皇後娘娘這次算準了,這位聶中堂確實會滿意自己?
  如果真是這樣,倒也省了不少麻煩,至少她也可以親自嚐嚐「恃寵而驕」的戲碼,究竟是何等滋味。
  換好衣物,她又小心翼翼地服侍聶狩臣洗了把臉、喝了杯茶,此時屋外的大桌上已經有丫頭擺起了晚膳,飄來陣陣香味,看樣子,今兒他是打算在這吃了。
  「爺,晚膳準備好了。」管事的婆子在外間恭敬地稟報。
  聶狩臣聽了,淡淡地應了聲,從圓桌邊站起朝外頭走,「都下去吧。」
  「是。」兩、三名丫頭朝主子行了禮,隨著管事的婆子一起退出屋子。
  跟在男人身後走出來的初蕊,正琢磨著要不要隨那些丫頭們一塊兒下去,就聽見他道:「妳留下。」
  喔!原來她還得繼續侍候。
  桌上的菜餚簡單但精緻,兩葷兩素一湯。湯是南杏參地老鴨湯;葷菜是五香獐子肉、鹿茸三珍;素菜則是現下的時令小蔬。
  因聶狩臣是北方人,口味較重,偏喜麵食,主食便是春餅捲菜。
  「坐下吧。」
  初蕊正低眉順眼地站在一邊,聽到男人要自己坐,趕緊上前,說句「多謝大人」,便硬著頭皮端坐到他旁邊的位置,眼觀鼻、鼻觀心,如入定的老僧。
  「妳用過飯沒有?」動筷之前,不知是客氣,還是隨口,她聽到聶狩臣淡淡地問了一句。
  於是她用更加客氣的口吻恭敬地答道:「回大人的話,初蕊方才已經吃過了。」
  「哦?府裡的飯菜還合胃口嗎?」
  「是,大人。」
  「住的也還習慣?」
  「是,大人,一切都好。」
  「妳……」他拿起沉甸甸的烏金筷子,半天都沒說下去。
  怎麼?難道她適才的回話有什麼地方不妥?
  初蕊疑惑地擡起頭,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略皺著眉頭,心下不禁有幾份忐忑,謹慎地試探一聲:「大人……」
  他聽了,越發沒好氣地哼了聲,擡起筷子去挾桌上的菜,吃了好幾口才朝她丟出一句:「這裡沒有大人。」
  「是……爺……」她想起方才那管事的婆子這樣喚他,趕緊也改了稱呼。
  他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咧咧嘴,半諷半真地道:「妳倒是機靈。」
  這應該算是變相地稱讚吧?雖然語氣不怎麼好,初蕊還是鬆了口氣,暫且將七上八下的一顆心放回肚裡,繼續小心地在旁邊陪坐。
  聶狩臣吃飯時並不多說廢話,挾著菜和餅,很快地吃著,在喝完湯後,大手很自然地接了她端過的茶。
  色澤翠綠的六安瓜片,泡在紫砂壺裡。香氣清高、味鮮甘美,沏得正好,應是他日常喝慣的茶水。
  果然初蕊看他啜飲一口,臉上並無不快,又慢條斯理地開口,嘴裡吐出的卻是她的名字,「景初蕊?」
  即便是在宮裡,也很少有人知道她姓「景」,這個姓氏,代表的是不祥和罪過,絕少被提起,但初蕊僅遲疑一秒,便很快答道:「是。」
  「幾歲了?」
  「十八歲。」
  「幾歲進的宮?」
  「八歲。」
  「妳爹是工部左侍郎景離淵?」
  她沉默了一下,這下比方才用的時間要多,才語氣僵硬地回答了聲:「是。」
  「當年因為修皇陵而獲罪?」
  「是……」
  「誅連九族?」
  「……」
  他見她不吭聲,並不介意,仍繼續道:「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上自高祖,下至元孫……妳因年幼,與兩個姐姐逃過一死,三人入宮中為奴?」
  她咬緊牙關,張大一雙美眸,定定地瞅著飲茶的男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妳十三歲時從浣衣局調到重華宮,因皇後娘娘賞識妳,所以讓妳破格做了女史,這在宮裡算是開了先例。」他不知想起什麼,忽地緩和下語調,「妳也算命大,妳兩個姐姐們即使進了宮,後來還是相繼早夭,而且死因不明……難道妳不覺得有些蹊蹺嗎?」
  纖纖玉指死死地握住,長長的指端深深刺入柔嫩的手心,疼痛方能令她保持清醒,不被哀傷擊倒。
  這男人,不愧曾經掌管刑部,夠狠、夠無情,能將這可怕的事實解釋得宛如史書般標準,嗓音低沉且清晰,每一個字都能將她刺得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舊日的場景,似乎還漂浮在心底最深的角落。那些慘叫、鮮血、悲淒,歷歷在目,言猶在耳,幼小的她不懂,為什麼一條條活生生的性命,突然間說沒就沒了?
  無論她如何在菩薩面前祈禱、央求,姐姐們還是沒有回來,她們不會再給她梳頭、說故事,不會再教她寫字唸詩、摘漂亮的花兒了,因她們都死了……
  夜幕降臨了偌大的中堂府,屋裡很安靜,沒有交談,也沒有對答。
  終有勤快的小丫頭看不過去這黑燈瞎火,躡手躡腳地進來掌起燈,又快快地退了出去,生怕驚動了桌邊神情各異的兩個人。
  桌上,紫砂壺中的茶水已經完全涼透了,男人也終於品完了茶。
  他注視著面無血色的女子,黑眸裡有著幾分興味和洞察,初蕊警覺地倏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投下暗色的影,擋住那投射來的銳利視線。
  他揚眉,突然湊過去,「妳會不會覺得妳們景家是無辜的?其實是遭人誣陷矇了不白之冤?」
  她下意識地朝後躲閃,像受驚的小獸般瑟縮著,掀起眼簾注視眼前意味不明的男人,全身都豎起刺蝟般的尖尖硬刺。
  打小在內宮裡長大,她跟那些面目可憎的嬤嬤、陰陽怪氣的公公、含酸露妒的嬪妃、嬌生慣養的公主們都打過交道,甚至連心思縝密的皇後娘娘的,一些想法,她也能揣摩出一二來,但,她卻下意識地想在這男人面前閃躲。
  她不懂他究竟在試探什麼?
  他和她,一個是國家的股肱之臣,一個是後宮裡的卑微女官,他想在她身上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呢?
  「爺……」初蕊側過小臉,長睫輕顫著,嬌柔的聲音滿含央求,任再鐵石心腸的人聽了,也會於心不忍。
  他卻沒放過她,伸手,粗指捏住她小巧的下頷扳過,直視那雙黑白分明的清靈眼眸:「回答爺剛才的問題。」
  躲是躲不掉的!初蕊極力壓下胸腔中怦怦亂跳,突然唇瓣一勾,如水的眸子再睜開時,方才的恐慌和閃躲都已不翼而飛,眼波流轉似天空最美的星辰。
  她輕輕啟唇,巧笑嫣然地反問:「若……初蕊說『是』,爺會將初蕊關進大牢嗎?」
  有趣!這女子並不如她外表看起來那般恭順,她是隻小貓咪,有著尖尖的爪子呢!
  聶狩臣瞇起銳利的眼,突然笑起來,冷峻硬朗的線條多了一絲柔和,襯著濃眉利眸,高鼻薄唇,很是英朗。
  「在爺面前,最好收起妳在宮裡學的那一套,爺不喜歡。」他放開她,粗糙的指腹間獨留一片滑膩,像是青青草原上最上等的羊脂,「還有,既然來都來了,那就好生待著,別給爺惹麻煩就成。」
  初蕊抿了抿唇,說了個「是」字。
  她一向恪守本份,即使是皇後身邊最受信任的女官,她也想不起來自己何時曾經得罪了這位權臣。
  不過多說多錯,免得引火焚身,她決定還是乖乖閉嘴的好。
  「今兒晚了,以後若有空,咱們繼續聊聊。」他滿意地暫時放過她,站起身往內間走,「爺要沐浴,妳來侍候。」
  那高大的背影,怎麼看都有點不懷好意,初蕊長長地吸了口氣,擡足跟上。

  第三章

  婆子帶著丫頭們在外間收拾,四個小廝們則擡來半人高的大浴桶,裡面盛著熱氣騰騰的洗澡水,初蕊察覺到雖然人多,卻個個屏氣凝神,聽不到半點雜音。
  半透明的琉璃屏風上描摹著松、竹、梅、蘭四友圖,其間點綴山石、小草,十分素雅。
  古色古香的紅木鏡台前,圓凳上擱著皂角和巾帕,床沿上擺著一疊乾乾淨淨的男子衣物。
  夜色朦朧,燭影搖曳,投在銅鏡上又折射向四面。
  內屋裡的兩人都沒說話,氣氛有著說不出的奇怪和曖昧。
  柔若無骨的小手解開男子腰間的玉帶,脫下外袍,然後是內袍、中衣……任她處變不驚,但在對上一個逐漸赤裸的成年男子軀體,初蕊還是忍不住地紅了臉。
  聽得窸窸窣窣衣物褪掉的聲音,她有些逃避般地轉身,藉著將外袍掛上衣架的機會轉到屏風後。
  「過來。」男人跨進浴桶,出聲叫她:「給爺擦背。」
  她沉默片刻,不情不願意地應了聲:「是……」
  溫潤的熱水浸泡著健碩強壯的男性身軀,僅露出半個古銅色的胸膛在水面上,掛滿水珠的剛硬身軀,有一種野性的剽悍和特殊的英氣。
  初蕊垂著頭,曲著膝,蹲在浴桶旁,纖手握著濕透的巾帕,盡職地在男人剛硬結實的後背上滑動。
  熱氣蒸得粉白額間全是汗水,細膩如凝脂般的臉蛋上也染上一片緋色,看起來十分撩人。
  男人偏過頭,深邃的眸目不轉睛地看她,看小臉上眉如翠羽、臉若桃花,有種說不出的嬌豔誘惑,心中怦然一動,驀然一伸大掌,將那隻忙碌的雪白皓腕抓住。
  「啊!」初蕊完全沒料到他會有此舉動,不由嚇了一跳,掙紮著起身,就想往外逃。
  可惜,還沒等她站起,就被男人從身後整個攔腰箝制住,四處飛濺的水花打濕了單薄的衣裙,貼在玲瓏有緻的身軀,加重了掠奪的渴望。
  男人緊緊地錮住她,堅毅的下顎抵在她單薄的肩頭,一向冷淡的嗓音竟是少見的低啞魅惑,在她耳畔低語說:「妳還想往哪裡跑?」
  初蕊發著抖,纖指緊緊地抓著他鐵一般的手臂,剛一扭頭,下巴就被扣住,男性的薄唇結結實實地堵住她的嘴。
  這麼的親密,又這麼的陌生,無數種難以想像的感覺襲上心頭。
  初蕊何曾遇過這個?她瞠大眸子,驚恐地與之對視,下一秒便死死地咬牙,不讓他得逞,身子同時更激烈地掙紮著。
  他似乎覺得有趣,也不放手,又教她逃不出他的掌控,重重地吻咬著清甜的嫩唇,攫住小下巴的手也略略用力。
  男女間的情趣他不介意,但若是被驚怒的小貓兒咬傷了,可就不好玩了。
  大手漸向下滑落,在她腰間和胸襟處摸索,要去解其衣。
  初蕊粉面通紅,抵死拒住,胡亂掙脫了一會兒,逐漸覺得自己就快要呼吸不了,手軟了、身子也酸了,香汗滿背,其力已疲。
  「唔……」花瓣似的小嘴被男人吮得紅腫起來,她吃疼地喘息,男人的舌立即滑進她小嘴裡,纏上她的小舌,再不放開。
  隨著拉扯,腰帶已鬆掉,濕透的上衣很快被剝掉,露出一大片雪膚和一截圓潤的肩頭,淡紫色的肚兜接著被扯掉,露出潔白柔軟的女性嬌軀,一對渾圓美乳如小兔子般彈跳出來,白生生的玉蘭花一般,頂上兩抹粉色,幾欲晃花男人的眼。
  初蕊心跳如雷,羞得無處可藏,雙手環胸掩飾著赤裸的身子,百般不肯馴服。
  男人也不急,等他終於「嘖嘖」地親得滿意了,才意猶未盡地擡起頭,牽動薄唇,冷冷諷道:「妳來這裡,不就是為了服侍爺嗎?還是說,要爺把妳再送回宮裡?」
  他的話令她停止所有的不甘和不馴,一下子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氣。
  這一晚,初蕊將聶狩臣「侍候」得很徹底。
  夜已四更,紅紗燈活色生香,映著床帳後豔色的纏綿剪影。
  芙蓉帳內,春光無限。體格結實健壯的男子,俯在纖柔瑩白的女子雪背上,大手緊緊地攬住細腰,赤色男根上青莖蜿蜒,怒張著不停進出著濕熱緊窒的綿密水穴。
  「啊……不……」一向清甜的嗓音呈現出沙啞的狀況,初蕊緊閉雙眼,微張著小嘴,吐氣如蘭地趴伏著,彷彿被抽掉了所有的骨頭。
  粗糙的大掌朝上撫去,握住一對雪膩豐美的玉乳,愛不釋手地揉捏。
  「爺……求你……不要了……」她呼吸急促,嚶嚶地求饒,雪嫩腿間的私處像是要被撐壞似的痠脹難受。
  「不要?爺偏要,妳能怎麼樣?」男人低笑,聲音粗嘎性感,利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身下的女子,兩掌不住揉捏著渾圓滑膩的臀瓣,窄臀一挺,更加迅速狂猛地抽送起來。
  初蕊已累至極致,哪裡再能承受這樣強烈的刺激?全身像是著了火,生生地被逼出一身細汗,口中難耐地逸出哭叫。
  男人放緩推送的速度,居高臨下地看她細腰圓臀地趴跪在那裡,雪白腿間還有落紅的斑斑痕跡,青蔥似的指尖死死地抓住身下綢被,纖細的腰肢隨著他的撞擊一陣陣痙攣,兩瓣挺俏的雪股也不住收縮,連著花心時收時舒,如嬰兒柔嫩的小嘴,一下一下吮著巨大男根……
  這般撩人的美態,讓聶狩臣下腹一陣緊繃,呼吸瞬間紊亂。
  伸手將她抱起,攬入懷裡,將她毫無瑕疵的絲滑美背,緊緊地貼上自己佈滿汗水的胸膛。
  「唔……疼……不要……」她無意識地呻吟,軟軟地窩在他結實的懷裡。
  「哪裡疼?這樣好不好?」大掌伸入兩人的交合處,撥開柔軟的花瓣,嫺熟地拈住敏感的小珍珠,和著滿手的花露,邪肆地挑起她的本能反應。
  「嗯……」女子水眸兒半睜半合,小嘴裡發出誘人的嬌吟,柔若無骨的無力嬌軀宛如春藤般纏繞在男子健壯的身上。
  他聽得心裡如燒著一把火,忍不住扳過她的小臉,親上一口,再瞇著眼看她無力承歡的嬌態。
  這小人兒,巴掌大的瓜子臉上緋紅一片,粉額上沁著薄汗,花瓣似的小嘴兒被他吻得略腫,微微開啟著,連呼出的氣息竟都是香的。
  聶狩臣又忍不住重重吻上去,下腹的抽送依舊又快又狠,這種交歡姿勢,讓粗碩分身更順利的進得深,次次都抵在了子宮口,又痠又酥麻的感覺讓神情渙散的女人咬唇抽泣起來,那嬌不能勝的模樣,教人憐惜,又教人忍不住更深得佔有。
  連續的抽插,次次都齊根沒入,男人猛烈的撞擊,撞得不盈一握的腰肢亂顫。
  「告訴爺,要不要?」他逼問。
  「嗯……」她無意識地隨著他一下一下的撞擊而嬌泣呻吟,一對渾圓嬌乳在大幅度的交歡動作下來回盪漾,舞出淫靡的波浪。
  「說……要不要?」
  「嗚……要……」她被他逼得哭出聲來。
  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柔弱的抽咽聲交織成一片,當最後一絲神智也迷失時,初蕊無意識的嬌啼被男人全部吮入口中,舌尖勾著柔軟小香舌,吐哺著、深纏著,百般愛憐。
  夜愈深,燈燭燃盡了最後一線光明,可歡愛愈烈。
  女人再也承受不住,陷入無力的黑暗中,與此同時,男人猛地衝刺,緊擁著懷中嬌美的胴體,將濃濁的熱液全部噴灑進溫暖的花田……

  ◎             ◎             ◎

  再醒來,天已大亮,陽光透過窗戶縫射進來,明晃晃的灑下一片碎金。
  長長的睫毛微微一動,初蕊緩緩睜開眼睛,一直立在床側屏氣凝神的小丫頭,見她醒來,便歡喜地上前一步,笑問:「蕊夫人醒了?」
  小丫頭長著張圓圓的臉,梳著兩隻丫環髻,穿著一身很喜慶的紅衣綠裙,年紀不大,很是伶俐機靈,從她進聶府那晚起,就一起待在這屋裡服侍她,名字也很有趣兒,叫「小蓮蓬」。
  雖然全身又痠又疼,也不太習慣自己的新稱呼,但初蕊看向那張可愛的小臉,也淺淺地還以微笑,輕聲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已經巳時了。」
  這麼晚了?打了個呵欠,初蕊擁著粉綠色的綢被坐起身來,瀑布似的烏髮披了滿背,她將雪白的藕臂從被中伸出去攏頭髮,突然呆住。
  手腕上涼涼的,戴著一隻華美的鑲金白玉鐲。
  那鐲體由三節等長的白玉組成,每節兩端都鑲著赤金,白玉質地晶瑩,凝如白脂,黃金流光斂灩,精雕細鑿,十分精緻。
  她詫異地盯著它,想不起這是何時到自己手腕上的。
  莫不是那縱慾一晚的男人所打賞的?心中一悶,忽覺厭煩,伸手想將鐲子從腕上褪下來,誰知這鐲子像是合該戴在自己腕上似的,一時倒不好褪下來。
  算了!她歎氣,反正他給都給了,若是還回去,是否太不識擡舉?
  小蓮蓬還在忙碌著,屋子裡淩亂一片,大床上也好不到哪裡去,枕畔還留有男人的味道。
  昨夜兩人褪下的衣物丟得亂七八糟,女人繡著牡丹花的大紅肚兜香豔地覆在屬於男人的白色中衣上,看上去很是纏綿悱惻。
  「爺上朝去了,走時夫人睡得正香,爺交待說不用叫醒夫人。」小蓮蓬一邊說一邊捧來乾淨的衣裳。
  初蕊聽了,臉上也不禁一紅,伸手取過衣裳,正裝備穿戴,小丫頭忽然「啊」了一聲,彷彿看到什麼驚奇的事。
  她低頭打量起自己……雪白的身軀上佈滿了吻痕和牙印,咬痕也到處可見,被白瓷一樣的水嫩肌膚一襯,實在是觸目驚心。
  初蕊面頰瞬間如火燒,昨夜的記憶立刻在腦中浮現。
  誰能想得到,外人眼中悲天憫人、心懷善念的聶大人,其實很野蠻。
  她被他壓在床上,整整折騰了一宿,那種激烈程度,活像他半輩子沒行過床笫之歡、沒碰過女人似的,她怎麼著也是個黃花大閨女,他竟然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把初經人事的她弄得暈過去好幾次。
  無奈她不敢反抗,只能咬著牙強忍著,後來他倒是盡興了,她也只剩下半條小命了。
  不願讓小丫頭察覺到她的羞赧,初蕊快手快腳地自已穿戴起來,侍候人侍候慣了,凡事都願意自己動手,生怕不小心勞煩了旁人。
  人小鬼大的小丫頭,吃吃地笑著,勤快地幫她端來盛著清水的銅盆,「夫人先洗漱吧!」
  「哦。」她臉上發燙,低頭用濕帕子洗臉,又用青鹽漱了漱口。
  這時,門簾外,有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詢問:「小蓮蓬,蕊夫人可是醒了?」
  「是的,申嬤嬤,夫人已經醒了。」小蓮蓬伶俐地走過去替婆子掀起珠簾,讓她進來。
  「蕊夫人醒了正好。」那申嬤嬤正是昨夜過來張羅的管事婆子,手裡揣著一個紅漆盤,盤子上擱著一隻青花瓷碗。
  這是來送早飯的嗎?
  初蕊穿上繡鞋,正要站起身,卻「嘶」地暗自呻吟一聲,全身上下都痠軟無力,尤其是腰,簡直就直不起來,她蹙著眉擡起頭,看到申嬤嬤了然的神色,一時窘得滿臉通紅。
  「蕊夫人坐著就好,不必勞動。」申嬤嬤見狀,端著盤子走過來,「請夫人快些將此湯服下。」
  這是什麼東西?初蕊不解地看著碗裡黑糊糊的湯汁,湊過去聞了聞,味道好像挺苦的。
  「這是爺特意吩咐的,請夫人一定要全部喝完。」申嬤嬤著重強調主子的命令。
  「嬤嬤,可否告訴初蕊,這是什麼?」她端起瓷碗。雖然喝是一定要喝,但她得弄清楚自己究竟喝了什麼,萬一聶狩臣看她不爽,想把她毒死滅口,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避子湯。」申嬤嬤答了三個字。
  原來如此!初蕊神色自若地微微一笑,不再多話,仰頭將湯汁一飲而盡。
  沒有委屈、沒有不平、沒有疑惑、沒有遲疑……她甚至覺得,那男人行事,竟然甚合她心意。
  「這味兒也太苦了,請嬤嬤下次準備些蜜餞什麼的,可好?」她神情坦然地將這話說了出來,房內暫態一陣安靜。
  小蓮蓬張大嘴,傻呼呼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申嬤嬤雖面無表情,眼中卻閃過一絲詫異。

  ◎             ◎             ◎

  日子混得很快,一晃就快要到中秋節了。
  這一日,初蕊帶著小蓮蓬,跟申嬤嬤說了聲,準備到街上去買些東西體己。
  她帶著小蓮蓬來到驪京城的北大街,這裡瞧瞧、那裡看看,兩人都十分興奮。
  京城十分繁華,街道兩旁茶館酒樓林立,各種商鋪招牌的旗幟隨著風「呼啦啦」地飄揚,大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和著小販們招攬生意的叫賣聲,熱鬧非凡。
  不時還能看到來自異國的客商,穿著奇裝異服,牽著高大駱駝,那麼大的動物,性情卻溫和,長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朝初蕊露出溫馴友善的目光,使她開心地大笑起來。
  以前在宮裡,初蕊從沒出過宮,更別提到這種百姓們聚集的熱鬧地方遊玩,因而心中歡喜,臉上不時綻出發自內心的絕美笑容,一時清麗無雙,連日日陪伴她的小蓮蓬都看呆了。
  「夫人真美,我就不明白了……」小蓮蓬笑著讚歎,下一句卻是不解地脫口而出:「爺幹嘛不喜歡呢?」
  她話音剛落,似乎覺得說錯了話,紅著臉急急地摀住嘴,愧疚的不敢看初蕊。
  初蕊卻毫不在意,拉住小蓮蓬的手,東逛西逛,心下很是嗤之以鼻。
  聶狩臣不喜歡她,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來中堂府,是憑著皇後娘娘的一句話,娘娘想藉助聶中堂的權勢,而她,只想替景家洗刷冤屈。
  宮裡宮外,那些有能力又願意幫她的人,只有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想利用她來討好聶狩臣,而她需要皇後幫景家洗冤,這層關係是權宜之計,是彼此利用,也是相互幫襯,因而她景初蕊才心甘情願成了聶中堂的妾。
  府裡的管家、婆子丫頭們都叫她「蕊夫人」,聶狩臣從來不喚她的名,他身為主子,她的眼睛就只能圍著他打轉,哪兒還需要他出聲喚?
  她在這府裡吃好喝好,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將主子侍候好,用自己這副還算能入得了他眼的身子,餵飽他的慾望。
  府裡的上上下下都看得出,聶狩臣並不喜歡她,雖然每隔幾日,他便會來她房裡宿一晚,但平時很少看見他出現在她住的小院裡。
  雖然不得寵,但聶狩臣也沒薄待她,日常用的胭脂水粉、衣服首飾,都隨她高興,不過她暗自觀察,這位聶中堂倒不是個奢侈之人,吃穿用度樸實,對下人也很寬厚……當然不包括她。
  其實,作為朝廷重臣,初蕊是知道他有多少公事要忙的,天災人禍,天下並不太平。
  昨兒淦州水災了!今兒泔州大旱了!明兒湛州匪禍了!剛消停沒幾天,漭州那邊又傳來有暴民造反了!
  他身為中堂,要處理開倉放糧、免除賦稅、安置流民等事務,又要與兵部協商派兵去湛州和漭州……各種國事放在一起,也放緩了皇上立太子的進程,這讓初蕊暫且鬆了口氣。
  「渴不渴?我們去喝點茶。」她拉著小蓮蓬,朝街邊的茶館走去。
  剛踩著台階踏進茶館,便聽到周圍喝茶閒聊的人們正議論紛紛,在聽到那個「聶」字後,初蕊不由自主地緩下蓮步。
  「咦?那是聶大人嗎?」
  「可不嘛,正是中堂大人呢!」
  「說句實話,這中堂大人,可是真真正正的國之棟樑呀!」
  「那當然!替咱們老百姓辦了多少好事!百年難遇的好官啊!」
  「是呀……哎?那旁邊的小姐是何許人?長得可真是美,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會不會是聶大人的夫人?」
  「不會,聶大人還沒娶親呢,那是聶大人的妾室。」
  「張相公,你是如何知道的?」
  「這驪京城都傳好了,你怎麼不知道?聶大人要當戚太師的乘龍快婿,娶的是戚大師的孫女兒呀!」
  「戚太師?」
  「嗯,皇上都已經賜婚了,封國舅爺戚賢的女兒為敏容郡主,許配給聶大人,不過因為郡主年幼,所以就先將郡主庶姐嫁與聶大人為妾,兩女共侍一夫,也算是一樁美事。」
  「原來如此,皇上對中堂大人真可謂是聖眷隆重啊!」
  「不錯、不錯!」
  初蕊轉過頭,遠遠地眺去,對面賣玉器古玩的「名玉軒」前,站著的那一雙儷人。
  男子高大英俊,穿著外出的便服,一身黑色錦袍,腰繫玉鉤錦帶;身旁的女子很是美麗,一條撒花軟煙羅裙,外罩著紫綃織錦披風,看上去韶顏雅容,弱不勝風。
  兩人正從馬車上下來,聶狩臣伸手扶住女子,舉止很是貼心,女子柔弱地報以一笑,滿臉都是待嫁的嬌羞。
  在三、四名親隨簇擁下,兩人進了「名玉軒」。
  雖然初蕊不指望這男人有多忠貞,但眼前這一幕還著實讓人覺得刺眼。
  「夫人……」身後的小蓮蓬也替初蕊看得難受,忍不住在她身邊小聲叫道,並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嗯?怎麼了?」初蕊轉過頭。
  「夫人還不知道吧?爺……十五那天要娶那位戚姑娘進府。」
  初蕊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對著眼帶同情的小丫頭點點頭,「難怪小蓮蓬都沒告訴我,原來是怕我傷心呀?」
  「夫人……您不生氣嗎?」小蓮蓬不解地問。
  「生氣呀,但生氣也沒用,所以還是省了這份力氣吧!」初蕊朝她作了一個愁眉苦臉的表情,「不過呢,妳記得哦,以後有什麼事都要記得先知會我一聲兒,免得被當成了傻子,教人瞧了笑話。」
  「啊?夫人,您怎麼都不著急呀?」小蓮蓬歎氣,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本來爺就好像對妳挺冷淡的,如果那個戚姑娘進了府,妳豈不是就更……」
  瞧瞧,連這小丫頭都看出來了聶狩臣瞧不上她。
  初蕊燦然一笑,心想難怪這陣子那男人都沒在她面前露面,原來是忙著迎娶別的妾室去了。
  她原先以為,好歹她是皇後娘娘賞的,怎麼著他都應該顧忌一下面子,可是眼前的情形似乎不是那樣,他從沒將這層面子放在眼裡。
  因為聶中堂家的妾,不僅有皇後娘娘賞,也有別的人賞,而且打賞的人要比皇後娘娘面子更大,比如說,皇上……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輕舞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