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男人挑逗,一旦被拖上床,想不嫁都難;
對女人調情,真的把人啃了,想不娶也難。

認識姜來的人都曉得,她性格冷淡,雷打不動,
不曾對誰熱情過,卻沒人知道,其實十二年前,
她的小心肝早被偷走了。她的左天,長相俊秀又溫柔,
她以為他是個可靠的男人,誰知他對感情超級喜新厭舊。
她想跟他過一輩子,他卻對她這種乖乖牌的小女人沒興趣,
為此,這輩子從沒倒追男人的姜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打算色誘。偏偏她的色誘太生嫩,不但沒誘拐成功,
反倒被左天給吃得一乾二淨。左天心想,他隨心所欲慣了,
對女人,他一向只陪玩樂,要他付出真心,不可能!
他要的是速食愛情,合則聚不合則散,花心的他不想低聲哄女人,
更不想一輩子只跟一個女人。可當整天纏著他的姜來,
紅著眼眶對他說,她以後再也不纏著他時,
他卻惱怒的想,她傻傻的愛他十二年,現在他動了心,
她卻想拍拍屁股走人,他哪裡肯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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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臺北市,毒辣辣的太陽掛在天上,一點也不仁慈地炙烤著大地,雖然這種天氣讓成人十分厭惡,但對小朋友來說卻是一個自由的預兆,討厭的學期終於結束,暑假來臨了!
  國小四年級的喬楚咧著嘴,顧不上整理,只管把抽屜裡的東西隨便往書包塞,一邊還跟自己的同桌的同學規劃著美妙假期,「我爹地說我暑假可以去外婆家住一個月哦,我外婆家可是在山上,好玩的東西可多了。」
  「哦。」與她興高采烈的語氣截然相反,回答她的是一個冷淡清涼的嗓音。
  雖然知道同桌的同學是這種紋風不動的個性,但這樣冷漠的回應還是讓人很受打擊,喬楚把塞得鼓鼓的書包往桌子上一扔,轉過身來,卻看見自己的好同學正一絲不苟地把書本放進書包,還把一些廢紙扔到了後面的垃圾桶裡。
  「姜來好乖喔,妳知道我媽咪每天都在我耳邊說她多希望妳是她女兒嗎?聽得我耳朵都要長繭了。」喬楚故作老成地深深嘆了一口氣,配著一張圓嘟嘟、稚氣十足的小臉,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姜來終於大發慈悲地賞了她一個眼神,「我現在也很乖。」
  喬楚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好冷好冷。」她本來就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女生,一邊扮鬼臉,一邊抱著自己的雙肩瑟瑟發抖的樣子十分好笑,一旁好幾個同學都捧腹大笑起來。
  姜來卻完全不理會她在一旁搞笑,收拾好東西,拋下一句走了,就站起來、揹著書包朝著教室門口走去。
  喬楚連忙收了表演,追上去拉住姜來的袖子,等姜來轉過頭來才認真地問:「妳暑假有安排嗎?要不要陪我去看我外婆?」
  這個同學又漂亮又聰明,雖然偶爾有點不愛搭理人,但看在她學習成績遠遠超過一般人,能和她做朋友可說是超有面子。
  對著這樣一雙水汪汪的,充滿期盼的大眼睛,姜來照樣不假思索地出口拒絕,「謝謝,但我不喜歡在假期出門,祝妳玩得開心。」
  說完姜來也不等喬楚的反應,揹著書包迅速地離開了教室,只留下一個風中蕭瑟、倍受打擊的國小四年級喬楚小朋友。
  眾目睽睽之下被拒絕了……
  旁邊有關注到這邊的同學都忍不住為可愛的喬楚打抱不平,這個姜來太自以為是了,有這麼一個古怪的名字,連個性也這樣奇怪。
  一個女生剛忍不住想過去關心,卻看見本來垂頭喪氣的喬楚突然插著腰,哇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姜來連拒絕人都好個性喔!」
  古怪果然會傳染,像喬楚這樣討人喜歡的女孩子跟討厭的姜來處久了,也變得這麼莫名其妙了,同學們皺著眉頭默默散開。
  他們才國小四年級,他們還只有十歲,漫長的人生才剛剛起步,所以他們還不了解,有些友誼就是天生相吸,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             ◎             ◎

  門只是虛虛地掩著,說話聲隱約地從門縫裡漏出來,一個聲音很熟悉,是出自歡天喜地的自家爹地之口;另外一個聲音卻是很陌生,聲線十分特別,懶洋洋的像是被撥動的琴弦,格外動人心弦。
  姜來先敲了敲門,然後才推門進去。
  「是來來回來了啊,過來,我給你介紹,這是姜來,我又漂亮又懂事的女兒;這是左天,是爸的小網友,要在我們家暫時住幾天,你們要好好相處哦。」
  左天饒有興趣地挑高左邊的眉毛,「姜來?」
  他本來以為自己的名字已經夠古怪了,來到這裡後才發現自己是小巫見大巫了,爹地叫姜施,女兒是姜來,這才是真正的活寶組合啊。
  「是啊,你們的名字很有緣分吶,昨天和將來。」
  左天但笑不語,望著眼前小小的女孩子,齊耳的短髮,白白淨淨的樣子十分漂亮,就是表情有點冷淡,不像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即使聽說一個陌生網友要進駐自己的家門,也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對抗情緒。
  他彎下腰,與十歲的姜來保持視線齊平,慢慢地朝前伸出手,「妳好,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姜來先是盯著他的手,而後目光又回到了他的臉上,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麼好看的男生,她一直以為爹地已經夠漂亮了,但是這個人卻打破了她的觀念,給她呈現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年輕帥氣。
  總是漾著笑意的深邃眸子、挺直的鼻梁,略薄的嘴唇揚起小小弧度,好像每一樣都是上帝的傑作,搭配得完美無缺,沒有一絲可挑剔的,連手都這麼漂亮,手指修長、指甲圓潤、骨節有力。
  被他撫摸頭髮,被他用那樣懶洋洋、笑咪咪的眼睛望著,一定會非常幸福吧。
  見小女生一直沒有反應,左天自然不知道對方是在發花癡,以為她是不感興趣,也就無所謂地收回了手。
  倒是一旁的姜施咳了一聲,有點抱歉地對左天說:「不好意思,來來就是這麼冷淡,連我也是拿她沒辦法。」
  左天笑笑,「是我打擾了才對,你們先聊,我出去轉轉。」
  「不行。」姜施喊住他,「你初來乍到的不熟悉,還是我帶你出去走走好了。」他自然的一手搭上左天的肩,一邊轉頭笑看自家的女兒,「來來,爹地有要緊事,待會就拜託妳幫忙打掃我的書房了,我們可能會比較晚回來,妳要好好地準備晚餐來招待爹地的小朋友喔。」
  左天聞言倒是驚訝地擡了擡眼睛,望見對面的小女孩安靜地看了他們一會,才遲疑地點了點頭,朝其中一個房間走了過去。
  「她那麼小,沒問題嗎?」
  姜施神祕兮兮地豎起食指,「待會你就會知道了。」
  姜施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珠寶設計師,他總是打著靈感不等人的幌子,把廢棄的稿紙丟得跟天女散花一樣,還經常在書房裡泡泡麵、吃零嘴,吃完又亂丟,一整天下來那裡面就像垃圾堆似的,簡直慘不忍睹。
  姜來倒已經熟能生巧,雖然工作量浩大,但她也沒花太多的時間就還給書房一個嶄新的面容,只是眼前總是情不自禁地浮現那隻修長美麗的手,臉上隱隱地浮現一絲陌生的懊惱,她只是有些走神,其實、其實她很想握上去。
  等到左天和姜施一進門時,他們就聞到了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一路循香而去,剛好撞見了端著番茄酸菜魚出來的姜來。
  「其實……這些都是叫外賣的吧?」在他面前的餐桌上可是擺滿了各種色香味俱全的菜餚,每一樣看上去好像跟飯店裡賣的差不了多少。
  姜來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說話,小小的身子走到了姜施面前,姜施接過盤子,移開中間的菜色,把這一盤放到了中間的位置。
  姜施拍拍左天的肩膀,「來來很少這麼認真下廚,平時她最多也只肯做三道菜,看樣子來來很喜歡你呢,沾你的光,我今天可以一飽口福了。」
  左天有點驚訝,朝著不知何時已經坐在餐桌旁的小女孩望去,人家只是低著頭擺弄著碗筷,還是那樣一副好冷淡、好乖巧的模樣。
  大概只是姜施在客氣吧,左天笑了笑坐下來用餐,這些菜不僅賣相佳,味道也是十分好,對於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居然出自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之手,他實在嘆為觀止。
  「怎麼樣,不錯吧?」姜施把離他最遠的辣炒牛肉往他面前推,「這個是來來的拿手菜,嚐嚐看吧,會有意外的收穫哦。」
  「我不吃辣。」左天笑著拒絕。
  話音剛落,眼前的小身影猛地站了起來,轉身就朝廚房走,姜施奇怪地喚住她,「來來,怎麼啦?」
  表情寡淡的小女孩回過頭,安靜而認真地說:「冰箱裡還有一些食材,我去做幾道不辣的菜。」
  左天愣住,「不用了,這邊也沒幾道是辣的,菜很多……」
  姜來安靜地望了他一會,又逕自走進了廚房。
  姜施突然好像被點中笑穴,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左天哈哈笑個不停,連眼淚都快要笑出來了,好好的一張俊臉,扭曲得不成樣子,左天無語地望著這個人,默默吐槽這個人的肺活量還真不錯,以這樣的笑法居然還沒笑岔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左天已經對這個笑到肚子痛的男人沒有興趣了,默默地低著頭開始用筷子挑著米飯。
  等到笑到肚子痛的男人終於停止了狂笑,卻是一本正經地跑到左天面前,「喂,小子,我女兒喜歡你。」
  啪嗒一聲,驚嚇過度,手一滑,筷子掉地上了。
  「你什麼態度呀,第一我女兒才十歲,我只是說她像喜歡貓狗一樣地喜歡你,你別想歪了;第二我女兒雖然年紀小了點,但長得眉清目秀的,長大了一定是個大美人,就算真是那種喜歡,你又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左天扯著唇角,完全笑不出來。
  姜施定定地盯了他一會,忽然收斂了所有的表情,左天有點不習慣,這個男人初次見面以來都是一副表情豐富過度的模樣,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有點顏面神經失調,一旦失去表情竟然這麼讓人無法忽視。
  「我家來來很少有喜歡的東西,她的喜好很淡,沒有什麼特別執著的東西,明明年紀那麼小,卻好像那些深山老林中修鍊多年的道士,無論怎麼看都非常讓人難過。」
  左天想著那一張漂亮的小臉上上冷淡的神色,然後想起,從進門他就發現了這個房間缺少一個人的存在,「她媽媽呢?」
  姜施苦笑,「生下來來後,我們就離婚了,這大概也給她造成了某種心理陰影吧,左天,我知道對你提這個要求很過分,但是難得她能喜歡一個人,你能不能多陪陪她,讓她變得像普通人一樣愛笑、愛鬧,變得愛發脾氣也沒關係。」
  「我盡量。」這不光是無法拒絕一個父親的要求,而是一想到那個冷淡的小女孩因為自己的一句不吃辣而衝進廚房的樣子,心就彷彿被水浸泡過久一樣,有點發軟。

  ◎             ◎             ◎

  用過晚餐後,左天不可置信的聽著姜施拋出的驚人之語。
  「晚上一起睡?」
  姜施笑咪咪地點頭,「對呀,客房什麼的都沒整理呢,我又討厭跟別人一起睡,不過你放心好了,來來的床很大,就算睡三個成年人也沒問題。」
  左天額頭上浮現三條黑線,是你主動邀請我來住的吧,居然連客房都沒有準備,這一個月你都幹嘛去了,那可是個小女生,可是你的寶貝女兒,你就不擔心我對她做出什麼事來?
  姜施優雅地用手掩住嘴,打了一個呵欠,「我睏了,先去睡了,你們也早些睡,明天讓來來帶你出去玩喔。」說完也不聽聽當事人雙方的意見,轉身就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像左天這樣懶得爭辯的個性也差點忍不住爆粗口,一隻小手扯住了他的褲管,左天垂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安靜的漂亮小臉。
  「我的房間在這邊。」
  左天訝然,「妳不在意我睡妳的床?」
  姜來解釋,「我的床很大。」
  左天扶額,現在的小女生不是又機車又難搞嗎?最討厭那些臭男生碰自己的東西,就說自己家那個六歲的小妹妹,他有時候想躺到她的床上午睡一會,也會遭到她的佛山無影腳攻擊。
  「走吧。」
  姜來在前面帶路,安靜得像個洋娃娃,左天望著那小小的身影,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算了,人家都不介意了,他還磨蹭什麼,反正他可以確定自己對沒長開的小豆芽一點興趣也沒有,不至於犯下罪行。
  等左天洗完澡出來,姜來已經乖乖地坐在被窩裡望著他了,他隨便用毛巾擦了擦頭髮就爬上了床,轉頭望見小女孩露出了不贊同的眼神,小小的眉頭微微皺著,白白的牙齒咬著紅紅的下嘴唇的樣子十分可愛。
  左天覺得有趣,便起了逗弄的心思,「今天趕了一天的路,累壞了,妳幫我吹頭髮好不好?」
  姜來毫不猶豫的馬上爬出被窩,拿來吹風機幫左天吹頭髮,跟左天懶散的個性相符,他的頭髮也軟軟的,如同春天剛冒頭的小草,軟綿綿地撓過手心,有點癢、有點麻,等頭髮吹乾了,姜來都捨不得把手從人家腦袋上拿開。
  「你跟我爸是怎麼在網上認識的?」不是好奇,而是不由自主地想知道關於這個人更多的資訊。
  左天嘆氣,「也不算認識啦,他說什麼小網友都是玩笑話,我今年聯考結束,就想來個機車環島旅行,就在網上發了帖子,是他主動聯繫我說願意招待我,說什麼我的名字和他女兒很有緣,來之前我還一直以為是個惡作劇呢。」
  「機車環島旅行?」姜來坐在他的旁邊,用認真的眼神看著他。
  原來她還是有情緒的嘛,雖然表情波動很輕微,但那小小的皺眉、微微的彎唇,配著那安靜冷淡的漂亮面容,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左天覺得有趣,為了得到對方更多的表情,也破天荒地收斂了自己怕麻煩的個性,仔細地跟姜來說:「對呀,聯考一結束,我就用以前存的壓歲錢買了機車,從南投出發,經過彰化、台中、苗栗、新竹然後到達這一站,臺北,我打算在臺北待個五天左右,之後再順時針沿著基隆往南走。」
  「五天?」姜來小小聲驚呼。
  左天覺得她搞錯重點了,她應該驚呼「他很有想法、很有決斷力,然後她長大了也要」諸如此類才對。
  「是啊,可能這五天我都要睡妳的床了,不好意思。」
  姜來卻不再理他,背過身子懨懨地爬進了被窩裡,左天用食指戳她的背,「有禮貌的小孩這時候要說一句不用客氣或者沒關係。」
  「沒關係。」過了半晌,那悶悶的聲音才從被窩裡傳出來。
  「真乖。」左天彎起嘴唇,發現逗弄這個小女孩還真好玩。

  ◎             ◎             ◎

  生理時鐘讓姜來在七點鐘準時睜開了眼睛,背後陌生的體溫讓她感覺溫暖,明明討厭與人接觸,從有記憶起就習慣一個人睡,但對這個人,身體卻會下意識地貼過去,尋求喜歡的氣息。
  真是奇怪,是因為他長得特別帥、笑起來特別好看,身上的氣息像青草一樣好聞?
  雖然姜來是個高智商的小孩,但畢竟只有十歲,完全搞不清楚這種莫名其妙的依賴從何而來,她索性不再去糾結這個問題,只是像往常一樣從被窩裡爬出來的時候,心裡泛起了一絲失落感。
  「咚咚咚。」
  類似砸地闆的鬧鐘鈴聲把左天從甜蜜的夢中喚醒,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想把鬧鐘關掉,循著聲源的地方找了半天卻沒找到目標,而可怕到可以刺穿耳膜的噪音卻戛然而止,他有些疑惑地睜開眼睛,視線裡進入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她把安靜的鬧鐘放回原位,這才轉頭朝著他望過來。
  「早餐做好了。」
  「哦。」剛睡醒的腦子有些迷糊,「妳起好早,真厲害。」
  被誇獎了呢,姜來微微低頭,黑白分明的大眼裡浮現微微的甜意,「早餐已經放在餐桌上了,我去叫爸爸起床。」
  這話怎麼越聽越彆扭,等左天洗漱完從房間出來,聽到隔壁敞著的門內發出的動靜時,終於知道這彆扭感來自於哪裡了。
  「爸爸,起床了。」
  「不要,我昨晚很晚才睡。」
  「爸爸,熬夜不好。」
  「都熬夜了也沒辦法了,就再讓我多睡一會吧。」
  「現在睡多了,晚上爸爸又會熬夜,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循環的意思就是無法停止,來來妳閉上眼睛,就假裝看不到爸爸吧。」
  「爸爸,早餐一定要吃,不然胃會壞的。」
  「讓它壞,我只要睡覺、睡覺。」
  「爸爸,你忘記上次做胃鏡時的感覺了嗎?那根管子從你的喉嚨裡一直插進去、插進去、插進去……」
  「給我停,我起床可以了吧!」一直耍賴的男人一躍而起,隨便披了件衣服就踩著拖鞋走了出來,碰見站在外面呆站著的左天,還不忘抱怨,「這個笨蛋從來不睡懶覺,所以她才不知道白天睡覺有多麼美妙,我當初選擇當設計師,還不是想心安理得地享受白天的沉睡,都是這個笨小孩……」
  笨小孩從男人背後鑽了出來,有點緊張地聽著爹地對自己的抱怨,這些抱怨她已經司空見慣,但是一想到會被左天聽進耳朵裡,卻覺得有點不舒服。
  「我不是笨小孩,晚睡就是不好!」
  居然是驚嘆號,姜施第一次從女兒口中聽到這麼有情緒的聲音,不禁有點心生蕩漾,「才一個晚上就變化這麼大,左天你到底對我女兒施了什麼魔法?」
  左天倒是樂見其成,笑咪咪地蹲下去跟姜來站在同一個戰線上,「來來當然不笨。」他轉頭挑眉望著姜施,「昨晚不到九點就說睏了、要去睡覺的人不知道是誰,這樣還叫晚睡?」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只是某個人的藉口,誰曉得他回房後又折騰到幾點,但是這個某人是誰只要不說破,姜施自然不會傻傻的往坑裡跳。
  「你們年輕人精力好,我老了,當然是睡得越多越好。」
  左天翻了個白眼,拉著姜來往餐桌走,「我終於知道妳這樣的個性是怎麼養成的了,有這樣一個爸爸,要是個性沒妳這麼沉穩的,大概已經被他氣死了,別管他,我們吃我們的早餐。」
  姜來其實不怎麼明白左天的話,只覺得手被那隻漂亮的手拉著,讓人心口發燙的溫度一直從手心蔓延到四肢百骸,腦袋都被燙得有些暈,只知道對方在幫自己說好話,其他什麼都沒多餘的腦力來解讀了。
  被當頭批了一頓,姜施本來也有點火氣,但眼神一觸及寶貝女兒那恍恍惚惚、隱隱約約的幸福神色,什麼火氣也都散得一乾二淨了。
  這個小子,說的也……咳咳……有那麼幾分道理。
  享用早餐的時候,姜施拜託左天帶姜來出去走走,左天想了想還是拒絕,「前面幾天我的行程安排比較緊湊,我還打算去陽明山健行,今天晚上也不一定能夠回來,來來跟著也不方便。」
  姜施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卻聽見女兒安靜地說:「嗯,我也要把這學期的書本都整理一遍,你好好玩。」
  明明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冷淡模樣,左天卻已經能從那細微的表情波動中,看出姜來那隱隱的失落了。
  出門的時候左天發現自己的鞋子被放在屋子外面的通風口上,他拎著鞋子笑咪咪地望著姜來,「我的鞋子有臭味是吧?」從聯考結束,他就穿著這一雙球鞋日曬雨淋,要沒味道才奇怪了。
  這樣明顯找碴的態度,姜來照樣正經八百地回答說:「只要在外面通通風氣味就散了,沒關係。」
  左天彎彎眉毛,獻寶一樣拎著鞋子在姜來面前一晃而過,「這妳就不知道了吧,我是故意把鞋子弄成這味道的,這樣每天住在裡面的腳也會變成神奇腳,神奇腳特別的地方就是不用魚餌,本身便是釣魚利器。」
  姜來越正經,左天就越想搗亂,都不用腦子就開始信口胡扯,姜來居然不疑有他,冷淡的面容綻出一絲驚訝,「真的嗎?」
  左天見她上鈎,笑得都快要內傷,假裝低頭穿鞋,藏住那控制不住上揚的唇角,「對呀,不過只有我行,妳就算了,妳明顯就是那種有潔癖的小女孩,怎麼會允許自己的鞋子有這種味道呢?」
  姜來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穿好鞋子,左天看著安靜的姜來說:「再見了,我的小公主,騎士的征途開始了。」說完便轉身離開。
  姜來一直望著那頎長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才皺了皺眉毛,彷彿破釜沉舟一樣,從鞋櫃裡拿出一雙運動鞋子套在腳上。
  姜施過了很久才發現女兒居然穿著運動鞋在室內走來走去,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妳把鞋底刷乾淨了?」可惜女兒鳥也不鳥他,抱著一疊書逕自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章

  左天第三天才回來。
  因為下了一場雨,陽明山的空氣特別清新,那在夏日中漸漸濃重的綠沾了點點上帝的眼淚,好像也變得鮮嫩起來,左天捨不得走,在那邊搭帳篷過了一夜,等他回來的時候,下巴上浮著一層淺淺的青色,一雙漂亮的眸子彷彿被流星點綴了一般,閃閃發光。
  雖然精神不錯,但由於兩天沒有洗澡,整體造型是無法恭維了,所以他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衝到浴室洗澡。
  姜來拿著吹風機等在浴室外,在這五十多個小時裡一直漂浮的心好像在這一刻才安定下來,這個人像是一個謎又像是一陣風,忽然吹進他們的生活又倏忽離去,他是那樣隨心所欲、無所顧忌的個性,可能在某個地方觸動他某個點,興之所至便會繼續他的旅行,所謂的五天時間也只是他一個模糊的預期罷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眷戀一個人,也不知道為什麼想要那個人待在自己的視線中,更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看著他微笑,心裡就會泛起一種滿足感,但是這個感覺不賴。
  左天一邊用毛巾擦著頭髮,一邊從浴室走了出來,大概是毛巾擋住了視線,他差點撞上等在外面的姜來。
  「啊?妳……」
  「我幫你吹頭髮。」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望著他,那認真乖巧的樣子讓左天下意識地彎下了身子,任由對方的小手穿過自己的頭髮。
  彎著腰的姿勢畢竟不舒服,左天索性攔腰抱起姜來,姜來嚇了一跳,雙手反射性地抱住左天的脖子,哪裡記得手上還拿著吹風機,於是啪的一聲,吹風機很理所當然地撞上了左天的腦袋。
  左天還沒怎麼樣呢,姜來居然就嚇得哭了出來,她不是那種嚎啕大哭也不是那種抽抽噎噎,而是無聲的哭,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上默默地流下晶瑩的眼淚。
  可是那樣的哭泣卻更令人感覺震撼,左天的心好像也被眼淚泡軟了,嘆息般地用手輕輕摸著姜來的小腦袋,走到床邊坐下,單手摟著小女孩的腰,讓她穩穩地坐在自己的腿上。
  「對不起。」
  「沒事,我皮粗肉糙的,不太痛,妳吹頭髮力道很剛好,真舒服,繼續吧。」左天暗地裡卻是倒抽一口冷氣,畢竟只是十歲的孩子,這力道應該不至於讓他腦震盪吧。
  姜來抿了抿唇,恰好一滴眼淚落入了舌尖,有點澀又有點甜。
  出門兩天,左天是累壞了,洗了個澡就爬上床呼呼大睡,下午毒辣的陽光經過窗簾的洗禮,也變得溫柔纏綿起來,暖洋洋的在床邊畫了一道金色的邊。
  等他爬起來的時候,需要換洗的衣服已經被掛在了陽臺上,被風吹得像是一只只鼓脹的風箏,好像隨時都會飛向天空。
  「來吃飯吧。」
  陽臺門口,姜來安靜地站在陽光裡,漂亮的面容如同天使,一切再美好不過。
  只是左天覺得美好,姜施卻覺得一點也不美好。
  自從這個傢夥回來後,女兒好像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給了他,自己在女兒的眼裡就成了個屁,什麼都不是了。
  晚上準備就寢的時候,姜施用惡狠狠的目光瞪著左天,用食指指指他,又指指客廳的沙發,「今晚你在客廳睡。」
  「不要。」姜來第一個提出抗議,她拉著左天的手,對著自己的爸爸搖頭,「他跟我睡,沙發太小。」
  她的維護無異於火上澆油,姜施本來只是一點小不滿,現在反而像是星火燎原,一瞬間就引燃熊熊大火。
  「他一定要睡沙發!」一個字一個字彷彿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
  姜來皺起了眉頭,「爸爸。」
  父女倆劍拔弩張,當事人左天卻呵呵笑了出來,他看姜來溫柔的說:「乖,去給爸爸親一個,爸爸就不生氣了。」
  姜來拒絕,「書上說唾液會傳播細菌,不衛生。」
  姜施那滿腔的怒火就如同被戳了個洞的氣球,頓時消散一空,他都沒力氣生氣了,只剩下滿滿的無可奈何。
  左天端起姜來的下巴,趁她不備湊過去親了一下,姜來也不明白為什麼,只是一顆心頓時如同小鹿亂撞一般,軟軟的、綿綿的,比棉花糖還要甜美。
  「妳覺得髒嗎?」
  姜來呆呆地搖頭。
  左天露出微笑,「那就過去親爸爸一下吧。」
  姜來彷彿成了個提線木偶,乖乖地走向自己的爹地,姜施都想要啜泣了,他蹲下身子,看著女兒走過來,在自己臉上親了一下。
  這是女兒在她懂事後給自己的第一個親吻,他激動若狂,剛想抱住女兒狂親一通,那小小的身影就從他手下溜了出去,奔跑到另一個男性生物面前,拉下人家的身子狠狠地撞了上去。
  左天被撞得發出一聲悶哼,姜來也疼得兩眼淚汪汪,晶瑩的液體沾染在長而捲的睫毛上,在燈光下轉著剔透的光,「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是指把他撞疼了呢,還是想強吻他而不小心把他撞疼了呢?左天摸了摸唇,不知道該回答什麼,但望著姜來強裝鎮定的模樣,還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不怎麼痛,沒關係。」聽到這話,姜來突然像一根沖天炮一樣衝進了他的懷裡。
  嗯哼!肋骨被撞得發痛,但左天還是強忍了下來,伸出手摟住了姜來的肩膀,這個小傢夥看上去安安靜靜的,做事起來卻風風火火、力氣也大,真是傷腦筋啊。
  姜施望著這一大一小擁抱的樣子,有點小小的吃醋,更多的是釋然,真是奇怪,一個陌生人卻反而能引發來來這麼多的情緒。

  ◎             ◎             ◎

  第四天,左天打算去國父紀念館和西門町看看,這算是比較輕鬆的一條路線,於是他向姜來發出了邀請。
  姜來的眼睛亮了起來,「我想去,但是你等我一下,我得把爸爸的午餐做好放在冰箱裡。」
  左天聽得直搖頭,「讓他叫外送,最近妳是放暑假可以縱容他,以前妳上學的時候他不也這樣過來了嗎?」
  姜來望望一頭鑽進書房,對兩人眼不見為淨的姜施,「以前上學我也是做好了放在冰箱裡,爸爸不喜歡吃外面的東西,如果我不做,他就會餓一整天。」
  這是什麼樣的父親啊?左天聽得差點怒火燎原,他終於知道小女孩這樣的個性是怎麼出來了,分明是被這個完全沒有父親自覺的傢夥逼出來的。
  感覺到左天的不快,以為是懶得花時間等待自己,姜來跳下餐桌,「你等我一下下就好,我很快就好。」小小的身影飛快地奔進了廚房。
  姜來很少出門,這個出門是嚴格意義上的出門玩耍,大概因為個性冷淡的關係,她本來就缺少朋友,偶爾有一兩個邀約,但考慮到家裡嗷嗷待哺的父親,也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而所謂的父親偏偏又是那種不食五穀雜糧的設計師,每天的樂趣就在於怎麼跟女兒爭取早上可以多睡一會。
  難得能夠這樣無所顧忌地出門,又是和喜歡的左天一起,姜來的心情就好像那被陽光映得薄如紗簾的雲,亮晶晶的。
  左天倒是不遺餘力的在這個面容冷淡的小女孩身上挖掘新的樂趣。
  「吃霜淇淋就要把鼻子也湊過去,這樣才帶勁。」
  「偶爾要同手同腳走路,這樣有助於大腦開發。」
  「閒得無聊就可以數數別人家的影子,妳會發現影子也是有生命的哦。」
  姜來明明是一臉的聰明相,但是對左天天馬行空般的信口雌黃卻是深信不疑,左天端著下巴看姜來安靜地把霜淇淋吃得滿頭滿臉,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嗯?」完全不知道被捉弄了的姜來還是乖乖巧巧地看著他。
  左天笑得肚子都疼了,「姜來妳太可愛了。」
  姜來認真地反駁,「我現在也很可愛。」這大概是她唯一一個,也是屢試不爽的冷笑話。
  左天愣了一會,成功地讓自己笑倒到了桌子底下。
  而姜來伸出舌頭舔掉了鼻子上的奶油,那滋味是那麼的、那麼的甜。
  這天晚上,左天洗好澡出來,姜來坐在床邊看他,細細白白的雙腿晃來晃去,像是一座由玉石雕成的鞦韆。
  「明天我們比釣魚吧?」
  左天怔住,「釣魚?」
  姜來晃晃自己的腳,「我最近一直穿著運動鞋。」
  左天低頭,這才發現床頭上規規矩矩地放著一雙球鞋,大概是太過關注小女孩的表情變化,竟然一直沒有注意到她的鞋子。
  「也好。」她居然還記得他的胡說八道,這個小女孩到底要給他多大的驚喜呀,只是……左天扒了扒頭髮,「我們以後再比吧,明天我要離開臺北了。」
  「明天?」
  姜來有點沒反應過來,呆呆地望著懶洋洋的少年抓過吹風機遞給她,「對呀,一轉眼就過去五天了呢,時間過得可真快呀。」
  姜來心不在焉地幫他吹著頭髮,一顆心卻彷彿在水裡載浮載沉,再也無法安定下來了,說好五天,可他在她家裡都沒待到七十個小時呢,騙子、騙子、騙子……
  「啊啊啊……痛……」
  左天的痛呼聲把姜來的魂魄喚了回來,她害怕地發現左天的一綹頭髮被捲進了吹風機裡,很快一股焦味就彌漫了開來。
  姜來又急又怕,頓時想不出一個解決辦法來,倒是左天齜牙咧嘴地喊:「剪刀剪刀。」
  姜來才彷彿得了特赦令一樣,扔了吹風機就跑,受萬有引力的召喚,吹風機咯噹一聲掉在了床上,與此同時響起的是左天的一記強自忍耐的痛呼。
  等姜來拿著剪刀衝進來的時候,左天用一雙閃著淚光的漂亮眼睛盯著她,指了指吹風機上那隨風招展的頭髮,「已經用不著了,連根拔起了。」
  姜來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意識到慌亂中自己又幹了什麼好事,她懊惱得咬住嘴唇,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左天摸了摸餘痛未消的頭皮,上前把姜來抱到床上,「算了,烤焦的頭髮也沒用了,拔了省事。」
  「是我、是我把你烤焦的……」她越想越難過,在老師、家長眼裡聰明懂事的自己,為什麼只要一碰上左天的事情就會錯漏百出?她一定會被討厭的。
  左天嘆氣,明明自己才是被傷害的一個吧,但他畢竟心軟,見不得姜來難過的樣子,總覺得不讓她開心一點,自己心裡也會變得沉重,「沒關係啦,我頭髮多,掉了幾根也不會怎樣,我還要感謝來來幫我吹頭髮呢,吹乾頭髮後,這幾天我睡覺睡得特別好呢。」
  姜來半信半疑,「真的?」
  左天用力點頭,「真的。」
  姜來望著他,「你不討厭我?」
  左天好笑地揉亂姜來黑軟軟的頭髮,「怎麼可能討厭呢,我最喜歡來來了。」
  姜來聽了差點心臟停止,過了好一會才恢復正常的跳動頻率,她害羞地躲到了被窩裡,左天也沒有太過糾結小女孩的複雜心情,以為這就代表他安撫好了小女孩,便心情輕鬆地關了燈,打算休息了。
  「晚安。」
  不知過了多久,蒙在被子裡的小腦袋又偷偷地鑽了出來,銀色的月光下,漂亮的少年清俊美好,如同記憶最初的油畫。
  她著迷般地伸出手指滑過細膩的眼睛,這雙眼睛總是漾著絲絲的笑意,看過來的時候,連春風都會沉醉。
  「我也很喜歡你呢,我今年十歲,你十八,等我長大,將來我們在一起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歡你呢。」彷彿膜拜一樣,她小心翼翼的在左天的嘴唇上輕輕一觸就飛快離開。
  一顆心撲通亂跳,姜來緊張的把自己塞進被窩,害怕自己那失速的心跳聲會把心愛的王子吵醒。
  晚安,我的左天。
  銀色的月光下,小女孩作著甜蜜的夢,連唇角都微微上揚。
  左天睜開了眼睛,複雜難辨的目光在小女孩香甜的睡顏上停駐,長而捲的睫毛安靜地覆在眼瞼上,如同沉睡的白雪公主,她睡得很沉也很香,微微上揚的嘴角會讓人很想知道她在作怎樣一個美夢。
  左天的目光停駐了一會又果斷離開,他掀開被子,在月光下套上衣服,然後離開。

  ◎             ◎             ◎

  十二年後,臺北市的一家速食店裡人聲鼎沸。
  「喂,你向左看,那個小女孩的姊姊超正喔。」潘陽呶呶嘴。
  左天這個月剛從美國回來,在大學裡擔任副教授,潘陽是他同科系的同事,兩人年紀相仿,沒幾天就打成了一片。
  左天瞥了一眼,那邊坐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留著齊耳的短髮,看上去十分乖巧,正安安靜靜地低頭吃著薯條。
  「她姊姊在那邊排隊呢,倒數第二個,一頭直長髮的那個。」
  以左天的視角只能看見披著又黑又直的長髮的女人側臉,妹妹頭的瀏海越發襯得底下的肌膚晶瑩剔透,小小的鼻梁卻十分堅挺,似乎暗示了她的個性,這跟那個安安靜靜的小女孩倒是有幾分神似。
  左天回頭過來看著潘陽,「是不錯,但前面幾個女生也不錯啊,怎麼偏偏看上她?」
  潘陽聽到這個就來勁了,興致勃勃地解說:「你不知道,這個女人不僅人長得好看,智商也是一等一的,二十一歲的時候就完成了化學的碩士學業,一畢業便順理成章地進了研究院,三個月前,她還來我們學校講過課呢,言辭簡潔有力,我倒現在還印象深刻呢。」
  左天挑了眉好笑地看他,「你感興趣?」
  潘陽搔搔腦袋,「我二十五歲才拿到碩士,現在也沒什麼大作為,她那麼有原則、有個性的一個人,鐵定看不上我的。」
  這個意思明顯是有興趣了。
  左天笑著拍拍潘陽的肩膀,「好了,別給我扭扭捏捏的,我去幫你探探口風,要是名花有主了,你可以趁早死心,要是還單身一個,你就給我上了吧。」說完便朝著坐在位子上等姊姊的小女孩走去。
  左天敲了敲桌子,安靜進食的小女孩擡起眼,「有事?」
  剛才她低著頭看不真切,這會看到全貌讓左天吃了一驚,那似曾相識的容顏好像一下子探進了他的記憶回路,喚醒了那一個特別的夏天,她跟那個小女孩可真像啊。
  「妳叫什麼名字?妳很眼熟。」分明是冒昧了,但左天有一點點的失控,問題先於大腦,從舌頭上跑了出去。
  「我只有十歲。」小女孩冷淡地回了一句,言下之意就是請你搭訕也注意一下對象。
  左天挑了挑眉,「我知道,但我喜歡從小培養。」
  小女孩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噁心。」就低下頭繼續吃東西,不管左天怎麼敲桌子或者是說話都不再搭理。
  左天有點受挫,他還以為自己很受這類型的女孩子的歡迎呢。
  「啊……左天?」驚呼聲突然從身旁傳來,左天側首,這才發現那個黑長直髮的姊姊已經端著餐盤回來了,由於過於激動,餐盤上的可樂都溢出來了。
  「妳認識我?」左天印象中卻沒有這麼一個人。
  聽到他的回答,對面的黑長直髮的女人臉色立刻變了,餐盤狠狠的往桌上一扔,欺身上來就抓住左天的領子,「你居然不認識我?」
  近距離之下,左天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而透明,如同山澗的清泉,左天想到那個似曾相識的小女孩,恍然大悟,「姜來?」
  黑長直髮的女人聽到這兩個字,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樣撲進了左天的懷裡,衝勁過大,左天踉蹌了一步再站住,這風風火火的個性倒是沒改變多少,他有點驚詫不過也有點驚喜,原來被人想念的感覺並不太壞。
  潘陽在一旁卻看得火大,還以為好友敵不過黑長直髮女人的魔力,氣憤地衝過來就來找左天算帳,「放開她,她不是你隨便玩玩的對象。」
  左天額角滴下一滴汗,這句話就太過分了,明明是人家主動投懷送抱你也看到了,卻硬要自欺欺人,歪曲事實也就罷了,這個隨便玩玩是什麼回事,有這麼騙人的嗎?
  姜來一聽果然就爆炸了,她一把推開左天,一雙閃著淚光的眼睛狠狠地瞪住左天,「隨便玩玩?你玩過很多女人?」
  左天扶額哀嘆道:「如果我說沒有妳相信嗎?」
  姜來盯著他半晌,大概被他誠懇的面容打動,剛有點緩和下來,一邊的潘陽又開始火上澆油,「別被他騙了,我是他同事,可是親眼看著他一星期換一個女朋友,偶爾還半夜出去夜店找刺激。」
  左天當下給了潘陽一記快狠準的眼刀。
  潘陽不為所動,為了美人,繼續無所不用其極地抹黑自己的好友,「只要是我們系裡活的、性別為雌的生物,幾乎沒有一個逃過他魔掌的,好幾個女學生還被他搞大了肚子……」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
  所有人都朝他們投以注目禮。
  交友不慎,左天直至今日才明白這四個字的真諦。
  而姜來的臉是白了又青、青了又黑,一陣陣的殺氣以她為中心向外擴散,左天忽然有很不好的預兆,連一旁隨口胡謅的潘陽也忍不住放低了聲音。
  只見一頭黑髮的姜來,一把抓起一直置身事外、安靜吃薯條的小女孩,把她推到了左天面前,「懷孕我也會,哼,不過你別想像對付那些女人一樣來對付我了,孩子我已經生下來了,你要對我們母女負責。」
  天雷滾滾過,潘陽的嘴唇抖了抖,「妳、妳只有二十二歲吧?」
  姜來瞪他,「有意見?」
  潘陽看了看那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又望了望自己心中的天使,終於受不了這洶湧波濤的打擊,捂著臉淚奔而去。
  左天倒還算鎮定,畢竟這種事情自己有沒有做過他最清楚了,他無奈地笑笑,「來來,別亂開這種玩笑,這一點也不好玩。」
  姜來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誰說我在開玩笑了。」她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暖暖,叫爹地。」
  小女孩安靜地研究了左天一會,居然真叫了一聲:「爹地。」
  左天有點笑不出來了,「來來,當時妳只有十歲,我再怎麼葷素不忌,也不至於對妳做什麼。」
  姜來糾正他,「你親了我。」
  左天彷彿抓住了一絲希望,「對呀,我只親了妳,只有親吻是不會生孩子的。」
  姜來冷冷地說:「誰說親吻不能生孩子,我說可以就可以,反正孩子在這了,你再怎麼狡辯也沒用了,給我負責吧。」
  這分明是歪理,但人家咬緊了牙關不放鬆,他竟也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左天還想說些什麼,卻看到姜來朝他探出手來,「手機。」
  大概姜來的態度太過理所當然、氣勢也夠強,左天竟真的把手機交到了她手上,姜來先是輸入了自己的手機號碼,保存在手機裡,又按了撥打鍵,直至聽到自己的手機鈴響後,才切斷電話把手機還給左天。
  「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怎麼對我們母女負責,明天給我答覆。」說完話她就不再管左天,拉著小女孩重新坐了下來,好像所有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兩人開始享用美味的食物。
  左天雖然是無所謂的個性,但面對各種探究、譴責、好奇的目光,他就不淡定了,揉了揉太陽穴,他迅速地離開了速食店。
  十二年不見,那個又好玩又冷淡的小女孩,怎麼變成這副滿不講理的粗魯模樣?都說歲月改變人生,還真有幾分道理,左天趴在桌上,望著手機通訊錄上那來來的兩個字發呆。

  第三章

  事實上姜來不過是在強作鎮定罷了,等左天一離開,姜來就站起來衝進了洗手間,她捂住臉,有點不可置信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這樣的無理取鬧,誰看了都會討厭吧。
  然而那些討厭的字眼一進入她耳朵的時候,她的理智防線就被徹底擊潰,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抓住他、抓住他,不能讓他像十二年之前一樣,從自己身邊無聲無息地逃離。
  姜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天醒來後看見空蕩蕩的身側時,一開始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單純以為對方只是早起了,直至瞥見床頭櫃上被筆記本壓著的一張小紙條,我走了,有機會來南投找我玩啊。
  字體雋麗有勁,如同那張讓人心動不已的臉,當時的她死死地抓緊那張薄薄的紙片,連拖鞋都沒穿就衝進了姜施的房間。
  睡眼惺忪的姜施被喚醒,正想像往常一樣提出抗議時,看見了女兒蒼白的臉色,有點擔心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你知道左天的家在哪裡嗎?」姜來劈頭問道。
  姜施初醒,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姜來在等待的過程中一直屏著呼吸,好像怕聽到壞消息似的。
  「我怎麼會知道,他不是在妳房間?妳過去問問好了。」
  是啊,過去問問好了,多簡單的事情,可惜他人已不在。
  姜來摀住嘴,身體順著床邊慢慢下滑,彷彿身處在冰天雪地之中,整個人在床腳縮成一團,卻還是擋不住那由心底散發的陣陣寒意。
  他走得這麼匆忙,她忽然知道他昨晚其實沒睡得那麼早,這是他無聲的拒絕。
  接下來一整個暑假,姜來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什麼改變,還是那樣一張冷冷淡淡的臉,個性卻變得暴躁起來,姜施就算看不過去卻也無計可施。
  幸好姜來還是活得很精彩,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活得更加精彩了,不管是學習、演講、書法……只要有她參加的比賽,那麼她一定是第一名。
  就好像在證明什麼似的,沒有他,她的人生照樣可以很好。
  她遇到了更多的人,有些人比他溫柔、有些人長得比他好看、有些人比他幽默,但令人無比沮喪的是,她腦子裡還是只有一個他。
  姜施說:「十歲的孩子懂什麼愛情。」
  姜來想她到現在也不知道什麼是愛情,只是有那麼一個人,是那麼得恰如其分,就這樣迎著陽光,閃閃發光地走進了她的眼裡,於是便再也忘不掉,僅此而已。
  安靜的小女孩看著姜來衝進洗手間就停下了進食的動作,她走到了洗手間的門外,聽到那低低的,被強自壓抑的哭聲。
  她比了手勢請走那些想要上洗手間的人,小小的身體筆直地站在洗手間門外,就如同最安靜也最溫柔的守候。
  姜暖一直等到裡面的人哭累了,聲音越發低啞下去,才輕輕地叩響了門。
  姜來吃了一驚,抽了一大堆的衛生紙在臉上亂擦,「不好意思,我馬上出來。」
  「姊姊,是我。」
  姜來用衛生紙隨便在臉上擦了兩下扔進了垃圾桶裡,深吸一口氣才打開了門,「我好像吃壞肚子了,肚子痛,啊,痛得我直掉眼淚,哈哈……」
  乾巴巴的笑聲沒有任何說服力,望著姜暖明澈透亮的目光,姜來慢慢的心虛起來,她收斂了所有的表情,想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妳吃完了吧,時間也差不多了,我送妳回學校。」
  姜暖目前在私立小學寄宿,是姜來怕姜暖一個人在裡面無聊,偶爾會把她帶回來吃點愛吃的東西。
  手被輕輕扯住,「姊姊,那個是爹地曾經提起的那個人吧?」
  姜來頓住腳步,極緩慢地轉過頭來,冷淡如雪的面容,眼神卻透出脆弱的光,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如同雪花一樣消失不見,「對不起,剛才撒了個彌天大謊還拖妳下水,難得妳肯配合我,事後也不跟妳解釋一聲,我這個當姊姊的做得太失敗了。」
  姜暖搖頭,「沒關係,我只是想告訴姊姊,只要姊姊需要,隨時都可以找我配合,只要姊姊幸福,怎樣都沒關係。」
  「暖暖。」十歲的女孩牽住了她的手,仰頭認真地看住她,姜來鼻子一酸,差點又掉下淚來,深吸好幾口氣才終於壓下了那股酸氣。
  大概有了家人的支持,之前那股自怨自艾的負面情緒如同被風吹散的雲霧,總算從心口散去,姜來蹲下身體,認真的與姜暖對視。
  「謝謝妳,我一定會讓自己幸福的!」
  她會遵從自己的內心,勇敢地爭取屬於自己的幸福。

  ◎             ◎             ◎

  姜暖是姜施與第二任妻子的女兒,最近姜施跟妻子跑去度人生中的第二十八個蜜月,就把小女兒扔給了同父異母的大女兒姜來照顧,請徵信社調查的資料上甚至還有一張姜暖一家的全家福照片,而且不到三個小時徵信社的人就將這份資料送了過來。
  他把錢遞過去的時候,那個禿頭的社長笑得很諂媚,「以後有這樣的調查記得找我啊,我可以給你算便宜點。」這大概是他人生中接到的最不用動腦子也最迅速的一筆生意了。
  左天百分百肯定那個小女孩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但還是有點想明白這個跟姜來無比相似的小女孩出自何方,所以忍不住找了徵信社去查,或許他也有一點那麼的不確定。
  誰能保證親吻百分百不會懷孕啊?畢竟這個世界無奇不有,而且姜來那一副篤定無比的樣子,讓他堅不可摧的觀念發生了崩塌。
  左天敲了敲腦袋,無法相信自己居然也有了這樣的論調。
  他把自己摔進沙發,望著高高的天花闆,腦子裡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隱約覺得只是一個惡作劇,但由於當事人的過度認真與執著,他竟然從心底也生出了某一絲的愧疚感。
  他畢竟無法忘記啊,那一個落荒而逃的夜晚,那柔軟如棉花的觸感,那樣小心翼翼的膜拜……在那一個炎熱的夏季裡,那個如同清風一般冷冷淡淡的女孩子。

  ◎             ◎             ◎

  二十四小時有多久,或許多睡一會就過去了、或許可以通宵玩個遊戲、或許連構思個論文的時間都不夠。
  姜來趴在自己的床上,一下一下地數著自己的心跳,感覺秒針走得比心跳都要緩慢,如同一個遲暮老人遲遲無法前行。
  要是當時說半天就好了,姜來發出懊惱的嘆息聲。
  那個她中意的男人,少年時代就已經夠好看了,出乎意料的是十二年之後,他長得越來越有味道,懶洋洋的笑容搭配著出色的五官,渾身都透著一股的冬日午後陽光的味道,讓人暖洋洋的移不開目光,其中也包括她。
  她第一眼就認出了他,並且再次被他俘虜。
  而他輕描淡寫的一句妳認識我,讓她深受打擊,她當然知道這十二年對於小女孩來講,是不可逆的十二年,她從上到下都有了巨大的改變,他認不出來是人之常情,但是心卻無法釋懷,因為她是那樣的在乎他。
  當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姜來正趴在枕頭上數小綿羊,心不在焉的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喂?」
  「是我,左天,我……」
  本來冷淡的小女人突然尖叫起來,左天捂住耳朵,等那一陣尖叫聲過後,才聽到話筒裡傳來故作的平靜嗓音,「你找我什麼事?」
  左天腦子裡忽然自動浮現了姜來那捂著心臟假裝冷淡的模樣,唇角忍不住微微彎起,「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吧。」
  雖然姜來給了他一天的期限,但剩下的時間裡他一直無法安靜下來,腦子裡反反覆覆地出現那個深夜裡顫抖的親吻,罪惡感如同石塊沉沉地壓在心口。
  當年他已是成年的男人了,而對方卻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他不應該自以為乾脆地走出對方的生命,而是應該用一種更理性的方式讓小女孩明白,他們之間存在的不可跨越的年齡鴻溝。
  左天的邀約令姜來太過吃驚,很久都沒有說話。
  左天有點遺憾,「妳有事?那改天吧,只是我們多年不見,我也很關心妳目前的生活,很想和妳敘敘舊。」
  「沒,不是……」真怕對方取消約會,姜來急忙地出聲,卻因為用力過猛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我沒事,我隨時都可以,現在就可以出門了。」
  左天看了看手錶,「時間也差不多了,妳告訴我地址,我去接妳。」
  「嗯。」姜來咬了咬唇,左天正打算掛電話,那邊又傳出遲疑的聲音,「喂,你真的是左天吧?」
  「難不成還有一個假的左天?」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不可思議,中午的時候發生了那麼多事,我以為你一定討厭我了,就算我給了你聯絡方式,你也不一定會跟我聯繫,或許還會為了避免我的糾纏而換掉號碼,我甚至考慮如果你真的不想見我,我該從什麼地方去找你,畢竟臺北這麼大,我可能就這樣錯過你了。」
  左天失笑,心裡卻又覺得心疼,「傻瓜。」
  因為中午被那樣對待而產生的一點點不滿也這樣隨風消逝了,說出這兩個字後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電話那頭的小女人也安靜地聽著,隱約地傳出那種不知所措的心情。
  左天刻意岔開了彆扭的氣氛,「有什麼事情等見面再說,現在先把地址傳給我,我下樓去開車,順便想想要吃什麼,我請妳。」
  「嗯。」

  ◎             ◎             ◎

  十二年過去了,姜來換了個住處。
  左天到達那一幢充滿夢幻色彩的白色洋房時,姜來已經站在門口等著他了,簡單的黑色短袖牛仔褲,卻把那凹凸有致的身材顯露無疑,明明還是那樣一張冷冷淡淡的清秀面容,卻長成了美麗的女人,左天不得不感嘆造物主的神奇。
  他一下車,好像在神遊的姜來彷彿有感應一樣看了過來,左天笑了笑替她拉開車門,「上車吧,我的小公主。」
  在他轉頭,餘光所無法觸及的角落,姜來羞澀地摸了摸發燙的耳朵。
  對於晚餐,姜來沒有任何要求,左天就帶她去了同事推薦的一家中餐廳,他在美國吃慣了油炸食品,回來後格外喜歡精緻烹製的中華料理。
  左天找了張靠窗的位子,姜來乖乖巧巧地坐了下來,左天遞給她菜單,她也只是用一雙乾淨純澈的黑眸怔怔地看著他。
  「喜歡什麼隨便點啊。」
  「你喜歡我就喜歡。」好像經過很長時間的思考,她才認真給予答案。
  左天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隨便要了四菜一湯就把菜單交給了服務生,這才輕咳一聲對面前的小女人說:「來來,當時妳只有十歲,我也只是個莽莽撞撞的傢夥,那時候我做了有什麼對不起妳的地方請……」
  「你沒有對不起我。」
  乖巧的小女人突然打斷他,讓左天硬生生把請見諒給吞了回去,但該說的還是繼續說:「妳能這樣體諒我很開心,中午妳只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想看我這個傻樣子會有什麼反應,畢竟都過去十二年了,我居然還會當真,哈哈……」
  「我沒有開玩笑。」
  裝模作樣的乾笑聲戛然而止,左天訝然地擡起眸子,對面的小女人微微咬著嘴唇,有一點點的小委屈,更多的卻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執著,「我不會開這樣的玩笑,我喜歡你,我需要你給我一個交代。」
  左天被那樣的眼神驚住,「那個孩子不是……」
  「她是。」
  「絕對不……」
  「是!」
  幾次沒營養的來回爭執後,左天有點抓狂了,用力抓了抓頭髮,正好服務生把最後一道的湯給端了上來,他比了個停止的手勢,「先吃飯吧。」吃了飯才有力氣辯論。
  然而大概被煩心事壓住了食慾,左天隨便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倒是對面的小女人安靜而迅速的往嘴裡送著食物。
  他忍不住生出自豪的神色,「我點的菜都不錯吧?」
  姜來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吃飽了才有力氣說服你。」
  左天又無力了。
  終於等得姜來放下了筷子,左天望著她拿紙巾認真擦嘴,苦笑著問:「吃飽了?那我們換個安靜點的地方再開始討論吧。」最好找個包廂什麼的,中午那段記憶讓他心有餘悸,他未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再出現在那家速食店了。
  姜來倒是沒什麼意見,乖乖地跟著左天去結帳,又跟在左天身後出了餐廳,左天回頭望她那安靜乖巧的樣子,簡直像是一條可愛的小尾巴,不過這條尾巴發起怒來,卻真正要人命。
  他打開車門請姜來上了車,自己才轉到另一邊坐上駕駛座,剛關上門就聽見她叫他的名字,「左天。」
  「嗯?」
  他才把腦袋偏過去,腦袋上方一團黑影就襲了下來,他來不及躲避,脖子被牢牢抱住,一個柔嫩溫暖的東西狠狠地撞上了他的牙齒。
  「唔……」
  從姜來扣住他脖子的力度猛然加大中也不難看出她也很痛,但她還是沒有鬆開,等那股巨痛緩了些,就開始笨拙地吸吮左天的嘴唇,像是純潔的嬰兒一樣,天真的把他的嘴巴當成奶嘴一樣玩弄。
  真是要命,左天只覺得一股少女清甜的氣息充盈自己的鼻端,那笨拙的吸吮動作簡直把他的情火都吸出來,他不是聖人,被一個美麗的小女人這樣對待,他無法完全無動於衷。
  姜來扣住他脖子的力道並沒有強大到他無法掙脫,而是他無法無視內心的慾望,悄悄地放縱了對方的肆意妄為。
  但是機會都給妳了,妳能不能別一直做這個動作,這樣只能勾火不能滅火好嗎?
  左天終於忍耐不住,突然出手,單手扣住了姜來的後腦杓,反被動為主動,趁著她訝異張嘴的時候,靈活的長舌一舉攻入。
  這是一個超越姜來認知的吻,她瞪大了眼睛,自己研究電視劇男女主角熱吻鏡頭研究老半天,竟然只學了表面功夫,原來真正的親吻可以這樣……
  整個口腔裡都被左天溫柔而強勢地侵佔,他含住她那笨拙的舌頭,幾乎被吸到發麻,一向清醒的腦子也有點暈起來,什麼都變得離她遙遠,什麼都不再重要,好像只要靠著這個吻,她就能夠活下去。
  小女人的滋味還真不錯,讓人一嘗就會上癮,左天放開姜來喘了口氣,正要繼續吻上去時,發現了姜來那瞪大的眼睛。
  左天懊惱地伸出手撫上她的眼睛,「閉上眼。」
  姜來倒是聽話,乖乖地闔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由於閉眼的動作,輕輕地滑過左天的掌心,彷彿心被一隻貓爪子撓動一樣,他越發地難以自抑,捧起姜來的腦袋,氣勢洶洶地覆了上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交換了幾個吻,等左天終於恢復理智停下動作的時候,他差點一拳把自己的下半身廢了,「誰教你給我衝動,這下越來越麻煩了。」
  左天看小女人被吻得一臉迷迷濛濛的樣子,向來缺少表情的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粉色,襯著暖黃色的路燈,十分的秀色可餐。
  左天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他居然、居然……又有點被誘惑了。
  雖然他個性懶散,其實卻是十分有原則,自制力也是自己引以為傲的,然而今天只是被小美人親了一下,就差點理智全無,變身野獸,真是遜斃了!
  他拉下窗戶讓冷風吹進來,給自己發熱的大腦降降溫。
  臺北的秋天還是有一點涼意的,沒吹一會他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拿紙巾擦了擦鼻子,他覺得自己應該能夠理智地面對小自己八歲的小美人了,這才轉過頭,然後發現對方好像也恢復了理智,面容冷清地看著他。
  「你親了我。」
  「嗯。」左天感覺像是在聽候審判的最終結果似的,而且罪證俱全,他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
  「親了很多次。」她清冷的眸光在夜色裡如同遠方的星辰。
  「嗯。」左天內心忐忑不安,祈禱著她能給自己一個解釋的機會。
  姜來忽然低下了頭,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肚子,「或許又懷了很多個了吧。」
  左天明明作好了心理準備,卻也萬萬想不到姜來給他來這麼一齣,他驚嚇得差點跌出車外,張大了嘴卻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姜來又擡起了頭,冷冷清清的一張臉分明受了上帝的眷顧,挑不出任何瑕疵的五官搭配出一張精緻清麗的容顏,現在這張美麗的臉正一本正經地對著左天,左天卻捂住了心臟的位置,他怕她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他那脆弱的心臟會承受不住的。
  「孩子呢,我是絕對不會打掉的,如果你想讓他們像暖暖一樣,在沒有父親的照顧下長大,那我也沒什麼意見,只是他們也太可憐了……」
  左天幾乎要抓狂,這種苦情戲的戲碼妳是從哪裡學來的啊!
  姜來認真地看著他,忽然溫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唇,「不過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會讓他們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長大,畢竟這是愛的結晶啊。」
  「我會將我們的故事告訴他們,我不會讓他們恨自己的父親,因為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是我不夠好配不上他,所以才無法在一起……」
  這種自編自演的狗血臺詞到底是怎麼進行到底的啊?
  在姜來說到「怎麼樣教育小孩子,即使被同伴們嘲笑沒有父親也不要難過」的時候,左天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出來。
  「停,妳別給我來這一套,這招對我沒用,第一親吻不會懷孕;第二是妳先親我的,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不知道什麼叫拒絕,所以我親妳沒有任何意思,妳別想歪。
  第三是十二年前我不辭而別,我欠妳一個道歉,對不起;第四我很感激妳喜歡我,但在我眼裡,妳還是十二年前的小女生,我對妳不會有任何其他的遐想,以前不會、現在不會、未來也不可能,我勸妳早早放棄,找一個同輩的人好好交往。」
  姜來大概被他這一頓劈里啪啦的咆哮轟傻了,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無措又難過地望著左天。
  左天拍了拍姜來的肩膀,「來來,我很高興我們能夠重逢,有機會妳可以來找我聊天,但妳必須記住,我們的關係只會是朋友。」
  他強迫自己不去看她可憐兮兮的小臉,把注意力集中到前方,發動了引擎,「該說的我都說清楚了,現在我送妳回家。」
  這一路姜來彷彿變成了一尊雕像一樣,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連呼吸聲都彷彿融進了空氣裡,輕不可聞。
  左天不是不愧疚,他今天約姜來出來也是為了好好地解決十二年前留下來的問題,但被她無厘頭的一打岔,他惱羞成怒,連拒絕的話也沒有經過修飾就脫口而出,這一定狠狠地傷到她的心了。
  然而他既然已經說了出來就不能心軟,俗話說,快刀斬亂麻,他既然不可能也無法想像和姜來在一起,那麼就不能讓她有任何的幻想,所以左天一路上也沒有主動挑起話題,在沉默的氣氛中把姜來送回了家。
  「我不會放棄的。」見左天讓自己下車後就打算開車離開,姜來一下子從僵化狀態中回過神來,衝上去就伸出雙手扒住了降到一半的車窗。
  左天撫額,「來來,妳……」
  探進車窗內的小腦袋毫不示弱地直視他的目光,「你結婚了嗎?」
  「沒有。」左天下意識搖頭。
  「有女朋友?」
  「現在單身,但……」
  姜來握拳,眼睛在夜色裡閃閃發光,如同遺落人間的星辰,「沒有但是,只要你一天單身,我就有權力追求我的幸福,我不會放棄的!」說完後她就乖乖地鬆開了扒住車窗的手,退到了一邊。
  這樣勇往直前、酣暢淋漓的示愛,如果對象不是他自己,左天大概也會拍手叫好,但這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只有滿滿的無奈。
  望了站在路邊的小女人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回應些什麼,索性升了車窗、發動引擎,在她面前飛馳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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