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纏他時,他看不上眼,卻上了心窩頭;
他霸佔她時,她守不住人,連心都賠上了。


宋行奕,世代書香的官家子弟,個性沉穩內斂,
有才有貌,名媛千金投懷送抱何曾少過?
可冷情的他,卻拿谷思如這無法無天的女人沒轍。
打從十年前,他被她強壓在地時,他就想,
這輩子娶哪個女人都好,獨獨不娶谷思如這女人。
誰知,十年後,當囂張任性的谷思如非他不嫁時,
宋行奕才發現,早已習慣她在身邊糾纏放肆的自己,
竟然心動了。谷思如,富賈之女,如意城的小霸女,
她心悅宋行奕,整個如意城,誰人不知?
在她辛苦的追了十年,好不容易把宋行奕給收服,
與她訂下婚約後,她不但一聲不響的逃婚,還在另嫁他人時,
被宋行奕給攔轎搶人。不但不准她嫁,還將人給帶上床,
不再斯文、不再儒雅,妒火狂燒的他,
猶如禽獸般地,將失而復得的她啃得沒完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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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舊歲年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降臨如意城。
  潔白的雪片如棉花般從空中飄飄灑灑而下,幾天幾夜不知疲憊,在地上鋪成了厚厚的一層,銀妝素裹分外美麗。
  雖然今年的雪來得有點晚,但畢竟還是來了,年關將至,天氣雖然很冷,如意城卻仍像往常一樣的熱鬧,街上的行人在雪地裡走得匆忙,但人人臉上都帶著笑意,一年辛勞後,總算可以過一個熱鬧的新年,不論貧富,都是值得開心的事情。
  不過在城西某個小巷的角落,卻傳來一陣陣吵鬧之聲,細聽之下,還是小孩子的喧鬧聲。
  「你哭啊,哭啊,哭了我們就饒了你!」一個胖小孩帶著一群男生,圍著一個個子小小的孩子,挑釁地嚷著。
  胖小孩長得虎頭虎腦,身上的衣料卻是極好,看得出來是個富貴人家的孩子,這並不奇怪,這城西本來就是如意城官宦富豪居住之處,本朝重文卻也不抑商,對宅居院落並未有明顯的階層劃分,再加上城西自來山清水秀、風水極佳,因此成為有錢有權之人的首選地。
  這群小孩,毫無疑問都出自如意城最有財勢的家族。
  「羞羞臉!」周圍的小孩跑著、跳著,起鬨看熱鬧,時不時地動手去推那個被圍住的小孩一把,看他瘦弱的身子被推得站都站不穩就開心不已。
  那個被欺負的小孩子一聲不吭,只是低著頭。
  「我看你這傢夥不知道這裡誰是老大,今天要好好教訓一下你!」小胖子力氣大,動作野蠻地一把將他推到地上。
  小孩依舊不說話,摔在地上也不喊疼。
  「你哪裡冒出來的野孩子,居然敢到我的地盤來,懂不懂規矩?」小胖子雙手抱胸瞪向地上的小孩,「你不知道這裡我是老大嗎?哼!」
  「原來這裡你是老大呀。」突然,一個好聽的、嫩嫩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大家回頭一看,一張笑咪咪的小臉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她看起來六、七歲左右,粉嫩嫩的臉蛋上,有著一對英氣的眉毛,下面鑲著一雙亮晶晶的黑眼睛,可愛的鼻子再加上紅紅的嘴唇,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是妳!」剛剛還囂張得不行的小胖子,一看到這個小姑娘,立刻嚇得退了好幾步。
  「可不就是我。」小姑娘笑得非常燦爛,一雙烏溜溜的漆黑眼睛閃著狡黠的光芒,紅豔豔的嘴唇往上勾,看起來分外精靈古怪。
  「啊!快跑!」不知道是誰大叫一聲,一群小孩子撒腿就跑,雪地路滑,好幾個人一時沒穩住摔倒在地上,卻顧不得有沒有摔疼,爬起來拚命一樣地往前奔。
  小胖子因為身子沉重,跑得比較慢,落在了後面。
  「死胖子!想跑?我今天就是來找你算帳的!」小姑娘敏捷地起身一躍,一把撲倒了小胖子,抓起一把雪直接塞進胖子的脖子裡。
  「啊,好冰喔!放開我!放開我!」胖子大叫著,不過十歲的小孩子,立刻沒了之前的囂張與惡聲惡氣,嚇得大哭起來。
  「你還敢哭!」小姑娘脆聲脆氣地罵道:「你再哭一聲試試?」
  小胖子嚇得立刻屏住了哭聲,眼淚汪汪地望著小女孩,連話都不敢說。
  「你說,誰讓你在我的地盤上亂來?」
  「嗚……我不敢了!」鼻涕、眼淚齊下,小胖子哭得好不傷心。
  一記小拳頭免費贈送他一個黑輪當新年禮物,「昨天你敢欺負我二姊!今天我是特地來堵你的!」
  「嗚……我……我沒有!」他一天欺負那麼多人,哪裡知道誰是這個小霸王的二姊呀?
  再加送一個黑輪配成雙,讓他成功升級為貓熊一族,「還不承認?」她家二姊難得出門逛逛,誰知道就被這死胖子給堵了,還惡聲惡氣地囂張了一番,二姊好脾氣沒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如果不是二姊的丫鬟告訴她,她還不知道呢。
  「饒了我!好痛!」小胖子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哭得這麼傷心了。
  「你承認了沒?」
  「我下次不敢了,不要再打我了!」
  「噁,真髒!」小姑娘嫌惡地看著他滿臉的鼻涕和眼淚,鬆開了他的衣領,「你以後再敢亂欺負人,看我怎麼教訓你!」
  「我……我不敢了……」
  「明天乖乖找我二姊道歉!」
  「嗚嗚嗚……」
  「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拚命點頭,就算到現在也沒還搞清楚,到底誰是她的二姊,不過不管了,先保命要緊。
  「走吧!」小姑娘拍拍手,將雪渣從小手上弄掉。
  小胖子立刻從地上爬起來,飛一般地跑了。
  很快,空曠的雪地裡,就只剩下了兩個人。
  「喂,妳還要在地上坐多久?」小姑娘走到那小孩身邊,微皺著眉看著那個還在地上坐著的小孩,不屑地撇嘴,「真沒用,被欺負都不知道還手。」
  小孩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嘖,連話都不會說。」不屑的口氣更強烈了,「妳還坐著幹嘛啦,還不起來?」伸手出去,「起來啦!」
  小孩這回總算有反應了,很緩、很慢地擡頭,望著那隻伸到眼前的小手。
  掌心紅潤,十指漂亮,小小的非常可愛。
  「喂,本小姐肯拉妳起來,妳還跩什麼跩,不要就算……」一隻伸過來的手,止住了小女孩的聲音,她點頭,「這才上道嘛。」手腕略一用力,拉他起來。
  這回總算可以看到他的臉了,看清他的容貌後,小女孩驚奇地歎道:「哇,妳好漂亮哦!」
  眼前這個小孩,有著比雪花還白皙的皮膚,細細的眉毛加上水汪汪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下面有著嫣紅的小嘴,說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小姑娘直接伸手一把捏住他的臉蛋,「好好捏喔,比我兩個姊姊的都好捏。」
  小孩安靜地看著她沒有反抗,似乎是被她的大膽給嚇到了一樣,其實也真的很難不被嚇到,她剛剛的暴力行為實在讓人……
  「真呆,被大胖欺負也不知道反抗!」多捏幾下。
  小孩在她手指的蹂躪下,很慢、很慢地說出幾個字,「我……沒有。」
  「說什麼沒有?明明就有!被人推倒都不知道要爬起來。」繼續捏。
  「腿痛。」反正爬起來,不是還要再被推跌倒,何必呢。
  「哇,妳聲音也好好聽喔,妳叫什麼名字?」
  「宋行奕。」
  「嗯。」小姑娘點了點頭,爽快地承認,「聽不懂。」
  小孩沉默。
  小姑娘手指在他的臉上流連,「我叫谷思如,小妹妹,以後誰敢欺負妳,妳來告訴我……喂,妳那是什麼表情?」
  小孩的臉上總算出現了平靜以外的表情,那是……類似害羞的表情,他白白的臉頰上浮起淺淺的粉色,「我……不是女孩兒。」雖然看她很鴨霸的樣子,但是該澄清的一定要澄清一下。
  「咦?不是女孩?妳長這麼漂亮長假的哦,想騙我?」
  「真的。」
  「我不信,給我看下!」谷思如的手總算從他的臉上放下來,卻伸手去拉他的褲子。
  「不要……」臉頰上剛浮現的粉色立刻沒有了,宋行奕堅定地抓著自己的褲子,死活不肯被她拉下去。
  「放手!」
  「不要!」
  「叫你放手,你不聽是不是?」一巴掌直接拍上他的腦袋,這個小女孩真的好野蠻。
  但即使打得再痛,該堅持的還是要堅持,宋行奕用力地拉著褲子,與蠻力相抗。
  可惜,他遇到的人是谷思如,這個野蠻、刁蠻到極點的暴力小孩,再加上體力上的懸殊,實在是……
  谷思如很兇悍、很霸道地直接用武力制服宋行奕,順利地一把將他的棉褲給拉了下來,看到了小男孩的象徵。
  「啊,真的是男的呢!」她一下子有點愣住了。
  宋行奕雪白的臉蛋變得更白,牙齒緊緊地咬著嘴唇,咬到泛白,屈辱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長這麼大,他生平第一次崩潰到快要掉眼淚。
  「你們在幹什麼?」一個好溫柔的聲音傳來。
  兩人同時擡頭,一個美麗少婦走過來,「奕兒,你怎麼在這裡?」
  宋行奕低下頭去,瘦弱的身子氣得發抖。
  「這……」少婦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之後,也完全傻眼,她的兒子被一個小女孩給剝下褲子,這實在是……
  白燦晶瑩的世界裡,霸氣的小女孩拉下了粉粉嫩嫩的小男孩的褲子,再加上愣住了的少婦,這樣的畫面,可真是……不可思議呀。
  這次初見,成為宋行奕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事情。

  ◎             ◎             ◎

  十年後。
  谷府是如意城有名的富豪商賈,谷家經營的生意多種多樣,舉凡絲綢、錢莊、鏢局等賺錢的行業都有所涉及。
  谷大虎老爺膝下有一子三女,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不過最有名的還是他的小女兒谷思如……她不像她的兩個姊姊,養在深閨裡,鮮少有人見過她們,谷思如可是如意城有名的兩大霸王之一,她的野蠻不僅住在如意城裡的人都知道,連附近的吉祥城都了解得非常清楚。
  谷思如從小就活潑好動,脾氣急躁卻身手敏捷,非常有習武的才能,她老爹疼她如寶,什麼都順著她,要習武便習武、要怎樣就怎樣,家裡請了不少武林好手來教她,這方面她也真的是聰明有天賦,小小年紀就練出一身的好武藝,她從十歲開始就跟著她大哥走南闖北,跟著一群武師行走江湖,原就爽朗的性子變得越來越豪爽,像是男孩子一樣,這讓谷夫人每天連睡覺都在歎息。
  幸好她有一門從小就訂好的親事,訂的就是雷家二少爺,不然谷夫人可能最最頭痛的就是這個女兒沒人敢娶了,也幸好雷家與她家是世交,小孩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對方並不嫌棄她的江湖氣息。
  也因為她身手了得,現在正式打理谷家的震天鏢局,她有鏢就走鏢,沒鏢就會跟她的未婚夫婿雷家二少爺出來閒晃,說到這個雷家二少爺,也是個可怕的人,他可是如意城的另外一霸,最為悲慘的是,這兩霸還是未婚夫妻,真是……太太太危險了,以後他們結合了,這還怎麼了得。
  這天,天氣晴朗無雲,谷家後花園正是百花爭豔、綠樹成蔭的好地方。
  谷思如懶懶地躺在雲榻上,無精打采地撥弄著一旁怒放的紅牡丹,銀紅細紋散紗裙淡淡地鋪在榻上,花豔人嬌。
  唔,美人看起來就是這麼賞心悅目,雷成浩趴在大理石桌上,目不轉睛地欣賞著谷思如的美貌,她的容貌跟她的野蠻一樣有名。
  粉嫩嫩的皮膚好像能掐出水來,透出健康的粉紅,英氣十足的眉毛下有一雙又大又亮的黑眼睛,配上那小巧可愛的鼻子,下面有著比紅牡丹更鮮豔的嘴唇,怎麼看怎麼漂亮,雖然沒有特別的女人味,但是那股神韻就是該死的好。
  嗯,如果沒有那被摧殘的牡丹花在一旁的話,可能會更完美了,偌大的花朵被谷思如的辣手撕扯得片片凋落,滿地落紅。
  「喂,今天這麼好的天氣,不出去逛逛?」雷成浩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把你的豬蹄給我拿開!」
  「幹嘛這麼計較!喂……」迎面潑來的滾燙茶水,嚇得他連忙閃開好幾步遠,「妳來真的啊?」
  「我警告過你的!」谷思如重重地放下茶杯,上好的青瓷在大理石桌面上叩出清脆的響聲。
  「妳今天脾氣怎麼這麼差啊?癸水來了?」雷成浩不怕死地繼續捋虎鬚。
  「你才癸水來了!」免費送他兩記冷光。
  「看來又是宋大學士惹到妳了。」能讓谷思如這麼不開心的,除了此人,不作他想。
  「不要跟我提到那個王八蛋!」谷思如一把扯下身邊怒放的牡丹花,真狠,連根一起揪了出來。
  「嘿嘿,怎麼惹妳的,說出來聽聽,也讓我開心一下嘛!」
  「你給我滾!」
  「喂,好歹我們也號稱是未婚夫妻啊,妳要不要這麼絕情啊?」雷成浩靠在涼亭的柱子上,笑咪咪地說道。
  「是誰很絕情?」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情兒。」雷成浩變臉之快真讓人歎為觀止,「來來來,坐這裡。」迅速地起身拿過秋香色軟墊放在石凳上,「妳身子不好,小心著涼。」
  「噁!」谷思如最受不了雷成浩這副德行,「二姊,真虧妳受得了他!」
  谷情如淺淺一笑,坐了下來。
  雷成浩為她倒了一杯茶,「小心燙!」
  「你給我滾啦,那諂媚的樣子看著礙眼!」谷思如受不了說道,她最看不慣每次二姊一出現,雷成浩那「垂涎三尺」的樣子,太噁心了。
  「嘿嘿,知道妳眼紅我們感情好,妳有本事朝妳家宋大學士吼去!」雷成浩不怕死地繼續搧風點火,從小一起長大,他還不知道谷思如的死穴在哪裡嗎?
  「去就去!」谷思如站起來,趁雷成浩不備,將杯裡的茶全潑到他頭上,「你以為我不敢嗎?太小看我了!」
  「喂!」可憐的雷成浩,谷情如一出現,他滿眼只有她,眼睛只顧著盯她去了,根本沒防谷思如會有這招,被潑了一臉的茶果,他氣得起身要去找谷思如算帳。
  「好了!」谷情如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我在這裡,你還要去找小妹嗎?」
  軟軟的聲音加上清麗的笑容,一把將雷成浩的怒火澆熄得連煙都沒有了。
  他坐下來,讓谷情如為他擦拭著一臉的茶漬,有美人服侍,自然再大的火都降了下來,這一刻他可沒心思再去計較剛剛谷思如的行為,一把握住佳人軟軟的手,笑得像偷到了蜂蜜的大熊。
  嗯,有這樣的服侍,就是再被潑一杯茶……媽的,那茶要不要那麼燙呀!

  ◎             ◎             ◎

  宋府跟谷家同住在烏義巷中,不過一家住巷頭,一家住巷尾,整條烏義巷就只住了這兩家,谷老爺是經商世家,滿門銅臭;宋老爺則是官宦人家,世代書香。
  宋老太爺是當朝宰輔辭官歸鄉,而宋行奕的父親宋滔海則是當朝的一品大員,皇帝的肱骨之臣,他與夫人住在京城,只有逢年過節才有空回來。
  本來宋行奕也跟隨父母住在京城的,但是因為宋家三代單傳,宋老太爺又非常地喜歡宋行奕,在宋行奕九歲那年,隨父母回家鄉陪告老返鄉的祖父母過年後,宋滔海看出老父對孫子的不捨之情,於是便讓兒子留在父親身邊,常伴左右,雖然自己也捨不得唯一的兒子,但宋滔海最重孝道,一來讓他代替自己照顧老父,盡盡孝道;二來,京城繁華太盛,於宋行奕而言反而不是好事,在老家也可以讓他專於讀書。
  話雖如此,可宋行奕卻是從小就聰明絕頂,三歲能詩、五歲能文,在當朝也是出了名的神童,在哪裡讀書其實都一樣。他在十五歲那年一舉奪魁,轟動朝野,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本來殿試被朱筆欽點狀元後,就得留在朝中為官,但是宋老太爺捨不得他,再加上宋滔海認為兒子太過年少就得意,對他來說未必就好,於是也有心再磨鍊一下他,就向皇上請求,待宋行奕二十歲後再入朝為官。
  當今天子也是侍母甚孝的人,再加上宋行奕在十歲前都是太子伴讀,是太子最好的朋友,皇上也最為欣賞他,就特別恩准他留在家鄉陪伴祖父,等滿二十歲了再入京。
  這一留,就留出一段精彩的孽緣來。
  孽緣的源頭,此時正氣呼呼地走到宋府,用力拍著他家的朱紅大門。
  門子從門縫裡看到來者是谷思如,嚇得立刻用不可思議的敏捷速度大開朱門,生怕慢了讓谷家小姐揍上一拳。
  這個谷思如惡名遠播,雖然她不會無故欺負人,不過她小姐不開心時,還是少惹為妙,特別是現在,她一看就是心情不好,大家還是照子放亮點比較保險。
  雖然整座如意城都知道,宋家少爺看到谷四小姐就頭疼,可他們做下人的哪裡敢阻攔?反正,攔又攔不住,搞不好還被打一頓,不如乾脆妥協比較快,這門子剛來那會吃過幾次虧,後來總算明白過來了。
  「宋行奕在哪?」谷思如也不跟他囉嗦,直接問重點。
  「少爺……少爺跟蕭小姐在書房。」趕緊招供,谷老大,妳可千萬不要遷怒到我頭上啊!
  「哼!」谷思如火起,倒不至於真的傷及無辜,手掌用力一拍,沉重的銅門「砰」地一聲猛地闔上,門子的身子差點跟著門一起飛過去,回過神來,谷家小姐早就直接殺往書房去找罪魁禍首了。
  「快!快去告訴少爺,谷小姐來了。」門子一把拉過在庭院灑掃的傭人,著急地說道。
  那傭人自顧自地繼續掃地,眉眼都不擡,「急什麼,我們家誰能快得過谷四小姐?」哼,新來的就是沉不住氣。
  門子聞言立刻就沉默了,這話很對,谷四小姐哪回來,不都是氣勢洶洶的?整座府邸的人,除了少爺,全都怕了她,能躲則躲。
  他還是……也躲了算了,少爺,對不起了,唉……
  谷思如跟宋行奕勉強也稱得上從小一起長大,自從宋行奕十歲那年來到如意城後,她到宋府的時間比待在自己閨房裡的還要多,所以她對宋家的環境那是非常熟悉。
  走過那長長的抄手遊廊,從花園小徑穿過,一路上的僕人、婢女看到她滿身的殺氣,都立馬退避三舍,看來今天少爺要倒大楣了。
  宋府南面就是宋行奕居住的院落,這裡很安靜也非常的乾淨,他生性喜歡清靜,一如他的脾氣,谷思如剛跨進院門,一擡頭,疾走的腳步卻猛地停了下來。
  陽光正好,碧綠的修竹下,古老的木格窗櫺在金色的陽光下,泛著幽遠的光。
  小小的桌旁,豐神儒雅的公子衣袍如新、臉龐如玉;溫柔清麗的小姐眉目如畫、舉止嫻雅,這樣的兩個人坐在那裡,僅僅只是看,都讓滿院的景緻失了顏色。
  什麼叫天造地設,眼前可不就是最佳典範?尤其是他們言語間那種熟悉的親近,簡直是……谷思如一把扯掉身旁海棠的葉子,再將它連根拔起,粗糙的樹枝刺痛了她的手掌,這樣的痛,讓她立刻紅了眼睛。
  從來都是理直氣壯到不可思議的谷四小姐,這一刻,心裡的底氣突然就這樣失去了。
  他們那麼配,一樣的斯文、一樣的氣質不凡,而她……擡手,望著自己被汁液染綠的手掌,這麼、這麼的粗魯不堪。

  第二章

  宋行奕擡手為蕭寄雪倒了一杯茶,嫋嫋升起的白霧裡,他們相視而笑的默契,卻突地點燃了谷思如的怒火。
  什麼狗屁配不配?她又哪裡不配了?她直接往宋行奕的書房走去,「砰」地推開房門。
  當那一抹鮮豔如火焰的顏色衝入房內時,相對而坐的兩人,臉上的表情各有不同。
  宋行奕望著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女,這個從十歲開始就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女孩,他的臉上分外平靜。
  而蕭寄雪捂嘴輕輕一笑,「我就想著今天好像有哪裡不對,現在終於明白了,原來是四小姐不在。」
  哼,這個女人在諷刺自己,絕對的!谷思如用力地瞪她一眼,走到他們的桌前,坐在宋行奕的身旁,望著他,「宋行奕,我渴了。」
  真是欠她的,宋行奕暗暗地歎了口氣,「桌上有茶。」
  谷思如也不說話,只把自己的手掌攤開給他看。
  那上面花花綠綠的汁液,讓宋行奕無奈再歎,「去淨手。」
  「我不要喝瓜片。」某人理所當然地要求。
  這也太挑剔了,蕭寄雪臉上的笑更明顯了,水眸望向宋行奕,就知道到自己到這裡來,會有好戲可看。
  宋行奕從一旁的小碟裡挑了兩粒漬梅子放入杯中,再注水進去。
  青青的梅子在清澈的水中軟軟地浮沉,一點點細碎的沫子,從青梅的果肉裡爭先恐後地冒出來,空中飄起淡淡的果香。
  「這青梅倒精緻。」蕭寄雪看了看碟子裡的梅子,拈起一粒來,「這裡哪來這麼好的青梅呢?是不是北山上那片梅林?」
  「嗯。」
  「什麼時候去摘的?真難得。」
  宋行奕沉默,他是被某人纏怕了,沒辦法,才陪她去摘了些梅子,然後又毫無意外地,大小姐將採回來的梅子往他這裡一放,就丟下一句話,「這個我要拿來泡茶喝的。」
  於是一切不管,就等著吃。
  幸好,醃製幾粒青梅不算難事,否則只怕他要更頭疼。
  「難為你想著拿它來泡茶喝,怕是酸得很吧?」蕭寄雪看他不言,輕輕地一笑。
  「我就喜歡它的酸,怎樣?」擦乾淨手的谷思如衝過來,端起茶杯,挑釁般地望向她,臉上全是不滿。
  「嗯,明白的,妳可不就是喜歡吃酸的嗎?」蕭寄雪的笑更為促狹。
  「寄雪。」宋行奕俊挺的眉微微一皺。
  「捨不得了。」蕭寄雪無奈地搖頭,「你這樣,還說什麼離開呢?」
  「離開?」他們說的話,谷思如聽得一頭霧水,但離開兩個字卻讓她瞪大眼睛,「什麼離開?誰要離開?」
  「妳都不知道嗎?」蕭寄雪望向她,「行奕……」
  「寄雪。」清清淡淡的兩個字,但蕭寄雪卻懂了意思,「好吧,我不說了,可以了嗎?」
  她捧起茶杯,慢慢地啜飲。
  蕭寄雪不說,可急壞了谷思如,她連聲追問道:「宋行奕,到底誰要離開?」
  心突然害怕起來,離宋行奕二十歲生辰越近,她就越著急,她當然知道當今聖上答應宋家,等宋行奕二十歲再入朝為官,可現在明明還沒有到呀,他要走了嗎?就要走了嗎?
  「沒有誰。」宋行奕輕聲安撫她。
  「我不相信。」蕭寄雪這個女人雖然很壞,但她不會無緣無故說那樣的話,一定是宋行奕要離開了,「是不是你要走?」谷思如著急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是不是?」
  宋行奕緩緩地低頭,望著她抓著自己的那隻手,柔軟的衣料在她的指下淩亂開來,她抓得分外用力,用力到他能清楚感覺到她的顫抖。
  他漆黑如玉的眼眸,變得分外黝黑。
  谷思如突然反應過來,迅速鬆開他的手,深受打擊地微微低頭,臉蛋蒼白了幾分。
  他……還是不能接受自己。
  一切都緣於十年前,那時的她,衝動、魯莽、大膽,初見他的那天,一時好奇脫掉他的褲子,那成為當時已經知書達禮的宋行奕此生最大的羞辱,從那以後,他對她的靠近就非常排斥,最開始她還不死心,他越不讓她接近,她就偏偏要,可他一次次的抗拒,甚至到只要她一碰到他,他就會嘔吐,只對她,也唯有她。
  一次又一次,越來越激烈的反應過後,谷思如才真正地明白過來,原來自己的一時衝動,已經傷害了他。
  自古文人多傲骨,尤其是宋家,世代書香,對唯一的兒子悉心栽培,宋行奕自幼文采風流,看來溫文好脾氣,其實最為自尊自傲,即便當時的他年方十歲,卻已然憤恨入心。
  她谷思如活了十七年,從未對自己做過的事後悔過,可偏偏她對那件事情後悔了,後悔因一時好奇、一時貪玩,給他帶來那麼深的傷害。
  即使兩家住得非常近,但他依舊避她如蛇蠍,天生的好教養在當他不小心遇到她時,尚可以禮相待,維持表面的平靜,這麼多年來,在她努力地靠近他後,他總算不再因為她的接近而有那種傷人的反應,可他依舊不喜歡她隨便碰觸他。
  這樣的宋行奕,讓她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還很遠,而那麼遙遠的距離,她不想要。
  但她想要的,他不願給。
  所以這十年來,他們之間的糾纏,已然複雜到連他們自己都無力解開。
  她的執著、他的固執,成為死結。
  「宋行奕。」谷思如定定地望著他,一臉執拗,「你告訴我。」
  宋行奕沉默半晌,終於開口道:「今日收到太子殿下的書信,他說皇上希望我早日上京。」
  上京?這兩個字入耳,她就完全傻了。
  一直都知道他是要走的,大哥說過,如意城這麼小的池塘,又怎麼可能留得住一條蛟龍?是她自己不死心,奢望著他會留在這裡。
  她的眼睛好痛、好痛,瞪得大大地、空洞地望著他,只能望著他,無法反應,明明是夏天,她為什麼會覺得那麼冷?
  他該是高興的吧?終於有機會可以名正言順地躲開她,她再怎樣,也不可能跑到京城去繼續糾纏他,這回,他可以徹底擺脫她了,他該有多開心?
  谷思如那樣的表情,明明是傻到完全空洞了,沒有任何表情,可偏偏就連坐在一旁的蕭寄雪,都不忍心去看。
  「我已經回信推辭了。」淡淡的一句話,最終還是從宋行奕的嘴裡說了出來。
  蕭寄雪帶著幾分驚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繼續喝茶,這個時候,她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
  谷思如依舊定定地望著他,眨了眨眼睛,半晌,終於找回說話的能力,「真的嗎?」
  「嗯。」
  溫暖的氣息重新回到她的體內,她的唇慢慢地往上勾,最終綻出一抹燦爛的笑,比窗外明媚的豔陽還要耀眼,「宋行奕,你最好了!」
  語調脆生生、清亮亮,一如她的人。
  宋行奕望著她那抹笑靨,就是這樣的笑,好像只要他不離開,她的生活裡再也沒有一絲的煩惱,再簡單不過。
  哪怕明知道他的留下只是暫時的,她也無所謂。
  那樣單純。
  他默默地垂下眼眸,「茶再不喝,就要涼了。」
  「好。」乖巧地答道,谷思如捧起茶杯低頭喝茶,偏偏那笑怎麼都藏不住,肩膀抖得厲害,茶杯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邊喝茶邊笑的結果,難免嗆到。
  蕭寄雪發誓,她真的聽到宋行奕在心底的歎息聲了,這裡待不住了,再待下去,她真怕自己會像谷思如一樣,喝口茶都要笑嗆到,起身理了理衣袖,「行奕,我先回家了,不然我家錦兒等急了又要唸我。」
  「路上小心。」宋行奕拿著棉帕,遞給那個嗆得臉都紅了的傢夥,微側過頭對蕭寄雪說道。
  「放心,我一定小心。」蕭寄雪看了看咳得快直不起腰來的少女,輕輕地一笑,「不過我想,最要小心的那個人,應該是你。」有這麼個有趣的人兒在身邊,宋行奕的生活,真是精彩可期,不是嗎?
  她轉身,從容地走了。
  這樣小小的取笑,他從來不會在意,低頭看向那個被水嗆得厲害的人,「好一點了嗎?」
  谷思如擡手想扶住他的手臂,可是卻突然在空中僵了僵,放下來扶著桌沿,臉蛋埋入手肘裡,身子顫抖著。
  「谷思如。」
  她依舊將臉蛋藏起來,抖得更厲害。
  「妳怎麼了?」宋行奕靠近一點,語氣有點嚴肅的認真。
  谷思如慢慢地擡起頭,唇邊是掩也掩不住的笑,偏偏氣又沒緩過來,一邊咳一邊笑,「宋……行奕,我好高興。」
  這傢夥……他突然有種無力的感覺。
  「我真的、真的好高興。」她的笑,就像這夏日裡的陽光,怎麼擋都擋不住。
  他反而沉默下去了。
  「你其實,也沒有那麼討厭我,不是嗎?」終於,她的氣順了一點,可以正常地說話,「宋行奕,這麼多年,你已經不討厭我了,是不是?」
  他這次沉默得更久,像是在斟酌怎麼開口,「我並沒有討厭妳。」
  「真的嗎?」
  「我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身邊突然多了一個這麼爽朗、這麼明快的少女。
  宋行奕從小在京中生活,身邊的人都是皇親國戚、大官重臣,這樣的人,不論朝上也好、朝下也罷,都已經習慣戴著面具生活,尤其是他三歲起就成為太子的伴讀,每天至少有四個時辰都留在宮中,自幼就對宮庭裡的那套爾虞我詐非常熟悉。
  十歲時回到如意城,即使年方十歲,但他的思想,卻與成年人無異。
  他的娘親在懷他時生過一場重病,所以他生下來就體弱,可卻從來沒有人敢欺負他,一直到初來如意城,他見雪景甚好獨自一人出去走走,那一走,便遇到了她,谷思如。
  她兇狠野蠻、她熱烈直接,這樣的她,跟京中的小姐、宮裡的公主都是不一樣的,宋行奕從來都沒碰過這樣的女孩子,也從來沒有人會對他……
  那件事情,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他的夢魘,偏偏這個夢魘,從那天以後就一直出現在他的身邊。
  「宋行奕,我阿娘做的鬆糕最好吃了,你試試看。」
  「宋行奕,這個是我最喜歡的小刀,送給你。」
  「宋行奕,宋行奕……」
  各式各樣,她喜歡的、她好奇的,都要與他分享,叫他的名字叫得那麼理所當然、那麼理直氣壯,這世上怎麼有這樣的人?明明連認識都稱不上,她卻好像跟他已經很熟悉了。
  太過熱情,他避之唯恐不及。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逃不開、避不了,排斥沒用、講道理無效,她就是會出現在他的身邊,十年的歲月,就這樣過了。
  他們也已經長大成人。
  如果說年少時,宋行奕尚不明白她為什麼就愛纏著他,那麼現在,他是懂的。
  谷思如看著他的眼神,總是那麼熱情、總是充滿著期待,對所有人都壞脾氣,不高興還會動手,偏偏對他就不會。
  可她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太過熾熱,他反而不願靠近。
  他早已經習慣說任何話前要三思,做任何事情前都要考慮周全,不習慣有人想什麼就說什麼,要做什麼就直接去做,高興就高興,難過就難過,所有的事情都那麼簡單,所有的事情都不複雜。
  她與他,真的不一樣。
  谷思如聽完他的話,認真地望著他,「那給你時間,會不會就習慣了?」此時她的眼眸裡滿滿的都是期待。
  宋行奕又沉默良久,終於還是輕輕地開口道:「十年都習慣不了的事,再給十年,也是枉然。」
  她眼底的光一點點地黯下去、黯下去,半晌,她突然用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雙手插腰,大聲地罵道:「宋行奕,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為什麼一點都不爽快?」
  他望著她,漆黑的眼眸平靜無波。
  「你明明就是喜歡我的,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她逼近他,「不就是我小時候看過你嗎?這麼點小事還耿耿於懷,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不了我讓你看回來呀!」
  谷思如伸手就要去解自己的衣裳,情急之下再也顧不得許多,宋行奕一把拉住她,「不要胡鬧。」
  「我就是要胡鬧!」她用力地推開他的手,「我是比不過你的寄雪溫柔體貼、能詩能畫,我粗魯、我不堪,你……」說到後面說不下去了,用力地捶了他的胸口一下,「宋行奕,你最討厭了!」
  谷思如說完覺得這個書房再也待不下去,轉身往外面跑去。
  房間再度恢復寧靜,他默默地坐在那裡,望著小窗外被微風吹得彎下腰身的嫩竹,翠綠的枝身彎成一個弧度後輕盈地一彈,再度筆直亭亭。
  如此反覆,一如某人的堅毅。
  你明明就是喜歡我的,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宋行奕的腦海裡浮現那道清脆的聲音,那般肯定,那麼有底氣。
  好像世上任何的事情,不是一,就是二,再簡單不過。
  他擡手拿過那盞她未飲盡的青梅茶,看著裡面上下浮沉的梅子,良久,方才輕輕地一歎,「真是傷腦筋。」

  ◎             ◎             ◎

  哼!宋行奕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最討厭的人!
  谷思如抓著一隻大雞腿,洩憤般地狠狠啃上一口,擡頭望著山谷邊悠然掛著的圓月,靈動的眼眸裡依舊是散不開的怒火。
  「小四,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頭上被不輕不重地敲了一記,一擡頭,一只酒袋遞到她的面前,谷靖如陽剛的臉龐上帶著難得的輕鬆笑容。
  谷思如接過酒袋,仰頭狠狠地灌了一口,那帶著辣性的烈酒從口腔直直地往胃裡湧去,勁道十足。
  「心情不好?」谷靖如在小妹身邊坐下,看著她鬱悶的臉蛋,「是不是行奕又惹妳了?」
  「哼!」
  果然沒錯,從小到大,這個妹妹都是最天真、不知愁的,如果不開心了,一定就是因為宋行奕。
  這說來可真是冤孽,別的事情倒還好開解,只是這男女情愛……谷靖如摸了摸鼻子,自問沒辦法,只能把酒再遞過去。
  谷思如一向爽快,接過去大口地喝,如果被宋行奕看到,他一定會微微地皺眉。她知道他不喜歡她喝酒,她偏要喝,反正,她再規矩、再懂事,也比不過蕭寄雪那女人,更何況,她才不要在乎宋行奕怎麼看呢。
  「好了,小妹,再喝就醉了。」谷靖如一把搶過酒袋,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妳也喝太快了吧?沒聽過什麼,喝酒之後那個愁更多嗎?」
  「拜託,大哥,不是什麼文人雅士學什麼吟詩呀?聽來就怪怪的。」谷思如望著天空的那輪明月,轉頭說道:「你看,同樣一輪月亮,我看到就只會想到,明兒是個大晴天,我們在路上要熱上許多,可他們卻可以說出一大篇什麼風花雪月來。」
  「唔……」
  「大哥,你不知道,我每次看他在看書,其實心裡都是歡喜的。」她的頭慢慢地靠在谷靖如的肩膀上。
  「嗯。」
  「我喜歡他讀書的樣子,喜歡他跟我說話,就算不說話,只要待在他的身邊,我也高興。」她望著深藍夜幕上那漂亮的銀盤。
  「傻丫頭。」谷靖如疼惜地拍拍小妹的手,她對宋行奕的感情,他又怎麼會不知道?谷思如從小到大的性子都是愛恨分明的,她的喜歡與不喜歡,誰都可以看出來。
  十年前這個妹妹整天往宋家跑,他已經覺得有點不對勁,小妹做任何事情向來都是一時興起,從未這般執著過,尤其是那宋行奕避小妹唯恐不及,可他越退,她越進,一天天就走到今天的局面。
  只是在谷靖如看來,這段情緣,怕是難以善了。
  一個太執著,一個又太高深莫測,他家單純的小妹,怎麼可能是宋行奕的對手呢?只是小妹的脾氣,倔起來全家沒一個人是她的對手,她認定的事情,怎麼都不會改變,別人也休想插手,不然惹怒了她,只怕後果會很難收拾。
  「其實我最開始,真的是很單純地只想看看他而已。」
  「我懂的。」他的小妹心思再簡單不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就那麼喜歡待在他的身邊,小的時候只是覺得看到他會開心,現在卻覺得看見他就滿足,一天比一天想看到他,如果哪天沒見,就覺得不對勁,總是會想著他。」
  情竇初開,大抵如此。
  「既然想見,那便見呀,可他總是避開我,他越是避,我就越是想他,看到他跟蕭寄雪在一起,我就生氣,他對所有人都好,為什麼偏偏就是躲著我呢?大哥,你說,我有哪裡不好?他為什麼不接受我?」
  「呃……」谷靖如看著地上扔的空酒袋,還有一旁放著的劍,無語問蒼天,他家小妹,就做妻子的人選來說,又哪裡好呢?只是這話說出來,恐怕就算是她大哥也要被揍的,他摸了摸下巴,還是算了吧。
  「大哥,他明明是喜歡我的,為什麼就是不承認?」
  「這個……」谷靖如黝黑的臉龐泛起不明顯的紅,自己小妹不害臊,他卻反而……害臊了,「妳怎麼這麼肯定……」
  「我就是知道。」谷思如轉過頭來,憤憤地瞪著自己的大哥,「他是喜歡我的。」
  「這個,小妹呀。」谷靖如笨拙地搓了搓手,「這男女情事上,不是妳說喜歡,就會喜歡的。」
  谷思如氣憤地望著自己的大哥,咬了咬牙,「男人都是笨蛋!」宋行奕是,大哥也是!她不要跟他說了,轉身氣呼呼地走向一旁。
  她又被氣到了,只要事關那個人,她好像就特別容易生氣。
  那天被宋行奕氣得從宋家跑出來後,剛好大哥要押鏢去寧昆城,本來這趟鏢,因為正巧大哥有事要去寧昆城,就說好由他來運,可她太生氣了,實在不想待在家裡,就直接跟著車隊出來了。
  結果這一路上,不開心的依舊是不開心。
  以前只要心情不好,她跟著車隊出來晃晃,看著大好的山河、開闊的天地,再大的事都可以丟到一旁,可是這幾年卻越來越難了。
  她好像越來越容易受到他的影響了,唉,宋行奕,他怎麼會那麼難搞呢?

  ◎             ◎             ◎

  谷思如這一趟鏢跑下來,回到家時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那麼長的時間不見,再多的怨惱都只剩下思念,所以一回到家,她扔下行李就直接往宋家跑,等不及想要見見那個人。
  「宋行奕!宋行奕!」一路呼喊著,直直往宋行奕的院落跑去。
  「谷……谷小姐……」門子在後面追著,可哪裡追得上,一轉眼谷四小姐就沒影兒了。
  谷思如推開書房的門,裡面空無一人,他不在這裡,轉身再一間一間地找,依舊沒人。
  他不在,他不在,突然想到上個月蕭寄雪說的離開,他會不會又改變主意了?趁她不在,去京城了?
  她慌得轉身,剛好門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了上來,「谷……谷小姐……」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們少爺呢?他去哪裡了?他是不是去京城了?是不是以後都不會回來了?你快說呀!」
  門子被她勒得差點喘不過氣來,拚命地掙紮,奈何根本不是谷四小姐的對手,漲紅了一張臉,努力地呼吸。
  「你快說呀!」
  「思思。」溫柔慈祥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妳再不鬆手,只怕他以後都不能說話了。」
  谷思如聞言擡頭望去,看見那在侍女攙扶下緩緩走近的老人,「老夫人……」
  「乖。」宋老夫人走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妳先放開他。」
  「老夫人。」谷思如一把扔開門子,靠過去急急地問道:「宋行奕去哪裡了?」
  「瞧妳,急得那樣兒。」宋老夫人感歎地笑著,「放心,奕兒只是陪寄雪去廟裡進香了。」
  他沒走,沒去京城。
  谷思如一直提著的心猛地鬆下來,卻突然反應過來老夫人剛剛說的話,「陪蕭寄雪?」
  谷思如的怒火一瞬間被點燃了。
  可憐那被摔得七葷八素的門子剛爬起來,看到她那張怒火中燒的臉,立刻嚇得腿又軟了,趕緊縮成一小團,摸著牆角小心翼翼地往院外挪去,他發誓,以後再也不追著這位老大跑了,太可怕了!
  「來,思思,陪我去花園裡走走。」宋老夫人見她氣呼呼的樣子,不由憐愛地一笑,拉起她的手。
  「老夫人……」
  「還是妳不願意陪我這個老太婆了?」
  「沒有。」
  「那便走吧。」
  「好……」她其實現在更想衝出去堵人!

  第三章

  宋家與谷家雖然在同一條巷子裡住著,但兩家風格是截然不同的。
  谷大虎生性直率,喜歡奢華,所以谷家建築所用材料都是昂貴至極,不拘風格、不講流派,只要谷大老爺喜歡,講究意境韻味的字畫可以跟招財樹擺在一起,全憑喜愛。
  可宋家卻不一樣,世代書香,整座宅邸典雅精緻,亭臺樓閣、花園庭院,無一不是精心設計,處處可見巧思。
  仲夏時序,榴花正豔、薔薇正紅,滿架芳香湧動。
  谷思如扶著宋老夫人在花園裡慢慢地走著,院內古木蒼翠,巨大的綠枝遮擋了大部分的豔陽,行來也不覺暑熱。
  「古人都拿花來比喻女人,我看很不錯。」宋老夫人望著滿園怒放的鮮花,微笑著點頭,「瞧瞧這花開得多美,千姿百態。」
  「嗯。」谷思如根本就沒心思賞花,恨不得此時就奔出去找宋行奕,要知道他跟蕭寄雪那個壞女人在一起,太讓人不放心了。
  「妳家情如像一朵睡蓮,清雅怡人;意如像牡丹,雍容華貴;而妳……」宋老夫人笑看著谷思如,「妳自己說說,妳像什麼花?」
  谷思如這才把飄遠的思緒拉回來,擡眸看了看滿園的鮮妍,指向腳旁,「老夫人,花兒都太柔弱了,我不是,我是這小草,瞧瞧,就是要這樣濃綠才喜人。」
  碧綠的草地、湛藍的天空,襯著色彩繽紛的花朵,分外美麗。
  宋老夫人唇邊的笑更深了,「妳這孩子性格太鮮明了,有時候累到的反而是自己。」
  「鮮明不好嗎?」
  「好是好。」她握住谷思如的手,「只是太熱烈了,反而容易嚇退旁人。」
  「宋行奕才不會被嚇退。」谷思如認真地反駁。
  誰說谷思如傻呢?如果這孩子想的話,她的思維也可以很敏銳的,而宋老夫人,就喜歡她這樣的敏銳,「喔,妳怎麼那麼肯定?」
  谷思如伸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他對我怎樣,我這裡感覺得到。」
  宋老夫人歎息地搖頭,「其實這世上,還是簡單的人最聰明,也最快樂。」她拉起谷思如的手,「既然妳明白,也要懂得有的事不能操之過急,徐徐圖之方為上策。」
  谷思如定定地望著宋老夫人,半晌感動地抱緊老夫人的手臂,臉蛋在上面磨蹭,「老夫人,妳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又粗魯、又兇悍,跟蕭寄雪那女……跟她比,我不像她那麼有才學。」蕭寄雪是吉祥城有名的才女,在所有人的眼中,她跟宋行奕才是天生的一對。
  事實上,谷思如知道,宋行奕的母親屬意與蕭家結親,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這門親事一直都沒有定下來,但宋蕭兩家的世交情誼倒是越發深厚,蕭寄雪也時不時從吉祥城到如意城的自家別院小住,常常出入宋家。
  這點最討厭!
  「今兒真是難得,我居然聽到四小姐稱讚我。」一道柔柔的嗓音在一旁響起,帶著點愉悅的味道。
  谷思如迅速地擡頭轉身,看見宋行奕與蕭寄雪並肩站在花園的月洞門下,清澈的澄空、滿園的豔色,他們俊朗與柔美、溫和與嫻雅,配得那麼天造地設,配得那麼刺痛她的眼。
  一別三十日有餘,她急切地看向他,想在他的臉上找到久別的喜悅,偏偏依舊是那張沒有表情的淡淡臉龐。她突然就覺得累了,一整個月沒日沒夜地趕路,只為早一點回來看到他,可看到他之後,卻又覺得,其實看不到也許更好,至少在她心裡的他,只會對她一個人溫柔地笑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與別的女人站在一起,淡淡地看著她。
  「老夫人,我累了,先回家去。」谷思如低低地跟宋老夫人告辭,看也不看那兩人,直接往外走去。
  與宋行奕擦肩而過時,熟悉的清淡氣息讓她眼眶發紅,高高地擡起頭,像驕傲的公主一樣,直直地走過去。
  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頭,那扣住她的手指修長漂亮,那是一雙讀書、習字的手。
  她的眼睛更痛了,擡手掙紮,卻發現他的力氣變得好大,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是當年那個瘦小被欺負的男孩,他的身體變得一天比一天好,雖不至於像大哥那樣強壯,但也是健康明朗。
  「放手。」
  「我送妳回去。」他溫和的嗓音裡聽不出喜怒。
  「不用!我認識回家的路。」她擡頭瞪向他,眸子裡全然的挑釁,「你還是陪蕭大小姐回去比較好,反正……反正都陪一整天了,何不好人做到底呢?」
  他定定地望著她,她也倔強回視他,半晌,他緩緩地鬆手。
  谷思如一驚,猛地擡手反握住他的。
  宋行奕的唇邊浮起淺淺的笑來,歎了口氣,「走吧,我送妳。」
  「我才……」
  「別鬧脾氣。」
  溫溫柔柔的語氣,就像是瞬間撫順了她怒張的毛髮,她的失望與難過,其實只要他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可以抹去,她的心又酸又甜,不去看老夫人和蕭寄雪是怎樣的表情,其實從他出現的那一剎那,她的眼裡就只看得到他而已。
  宋家的庭院深深,從花園到大門,就算不近,但也不遠。
  可谷思如偏偏挑那些偏僻小路繞,希望這段路再長一點,最好永遠走不完,宋行奕也不說話,由著她想怎樣就怎樣。
  每次都是這樣的,他會包容她的無理取鬧,會縱容她的小小任性,他其實對她很好的,她一直都感受得到,她偷偷地低頭,望著自己依舊握著他的那隻手,心裡的竊喜就像是湖面的漣漪般一圈圈地泛了開來。
  「宋行奕,那天我真的很生氣。」
  「嗯。」
  「你要跟我道歉。」
  「……」
  「還有今天我也很生氣。」
  「嗯。」
  「你也要跟我道歉。」
  「……」
  「不過現在,我很高興。」她唇邊的笑想掩也掩不住。
  「嗯。」
  「還有,這一個月,我很想你,你想我嗎?」
  「……」
  「我知道你想的。」
  宋行奕停下腳步,望著她。
  谷思如的唇邊勾起燦爛的笑,舉起與他握在一起的那隻手,「因為你讓我握你的手了。」
  他低眸望著他們交握的手,她的手並不是閨閣女子的那種纖纖玉手,她的手掌有著因為習武而磨出來的繭。
  習武哪怕對男人來說,都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可這個女孩,她對自己喜歡的事情,從來都有一種固執的執著,再辛苦、再累、再艱辛,她都不怕,不達目的絕不甘休。
  一如她對他。
  谷思如握著他的掌心很用力,唇邊的笑不斷地擴大,「瞧,你現在其實已經不討厭我靠近你了,這是個好的開始,不是嗎?」
  宋行奕歎了口氣,「回家吧,出去了那麼長時間,不累嗎?」
  「累的。」她的頭微微地靠在他的肩邊,「宋行奕,我好累。」
  他的腳步一滯,她卻裝作沒有發現,依舊靠著。
  他們停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到天色泛黑,他才再度歎息著,「累便回去歇息吧。」
  宋行奕這次沒有推開她,谷思如的心泛起濃濃的甜,甜到嘴角的笑,怎麼都掩不掉。
  「好。」她乖巧地脆聲聲地應道。
  老夫人說了,徐徐圖之,效果其實真的挺好,不是嗎?

  ◎             ◎             ◎

  谷家老爺谷大虎,最近發現自己最疼愛的小麽女谷思如很不對勁,這份不對勁,讓他也開始覺得不對勁起來。
  今天一早他來到小女兒的閨房,看見自己的女兒居然不是在練武,而是拿了本字帖在那裡練字,這這……這實在是太驚悚了!
  「思思呀,女兒呀,妳是受了什麼刺激?妳跟爹說,爹爹一定幫妳解決。」
  「我很好呀,阿爹。」谷思如拿著紫毫筆重重地蘸滿墨水,在白紙上一筆一劃,認真地臨摹著。
  「妳還說妳好,妳看看妳現在,連字都寫上了,這還正常嗎?」谷大虎欲哭無淚,他最寶貝的女兒,怎麼能這樣莫名其妙地就轉性了呢?以前讓她拿筆,比要她的命還要痛苦,但她現在居然主動在練字?一定有古怪,「是不是妳又犯錯了,被妳阿娘罰妳寫字?來來來,不怕,告訴阿爹,這次打了誰?老爹我有的是錢,賠給人家就是了,別寫字了,仔細寫了手疼。」
  瞧,就是有這樣的爹爹,才縱出這像霸王一樣的女兒,一大早被興致勃勃的小妹拉來教她練字的谷意如,捧著書本無奈地搖頭,對自家爹爹護短護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表示無語。
  「哎,阿爹,你別擋著我的光嘛。」谷思如伸手拔開龐大的「遮擋物」,順便使喚他道:「墨汁沒了,阿爹幫我磨墨。」
  「喔。」谷大虎侍候女兒那叫一個心甘情願,拿起墨條就大剌剌地磨起來,「思思呀,少寫點,寫這玩意兒手最累了,我說那人打就打了吧。」拎起墨條左右看了一圈,確定自己老婆不在附近時才細聲地抱怨,「妳阿娘也真是的,幹嘛罰妳這個……」
  「拜託,阿爹,被我打的人都是欠扁的,誰敢來告狀?不怕被我再打一次嗎?」谷思如再蘸一次墨,小心翼翼地劃下一橫。
  「嗯,這話很對。」谷大虎贊同地點頭,滿臉得意,看見谷意如還在看書,立刻關切地叮囑道:「小意呀,別一天到晚地看書,那書有什麼好看的?不如讓妳小妹教妳一套拳,強身健體、開胃生津,再不然,阿爹把我的看家本領……」
  「阿爹,墨條都快沒了。」谷意如涼涼地提醒道。
  「是喔。」谷大虎這才發現,那根長長的墨條在他的「折磨」之下,已經快速地化成一灘墨汁,並且濺得滿桌都是,他嘿嘿地笑著,裝沒看到。
  谷意如搖了搖頭,低頭繼續看書。
  「思思,妳還要寫多久呀?」谷大虎又繼續心疼起小女兒來。
  「阿爹你不要吵嘛,我是看左右都閒著,不如練練字,以後出來行走,也更方便不是?」谷思如說道。
  「會寫字有什麼方便的?妳出去行走江湖,只要報我谷大虎的名字,那不比任何字都管用?」谷大虎一拍胸膛,「來來來,小意、思思,妳們聽我說,還是練拳最實在,這個拳法講究……」
  「對了,阿爹,我想起來了,前幾日聽見王叔說想約娘親喝茶來著,今兒一早娘親說出去一趟,難道……」谷意如拖長的話音還未落地,就見谷大虎大罵一聲,像陣風一樣地颳了出去。
  「阿娘會跟王叔去喝茶?」谷思如對此表示懷疑。
  谷意如聳聳肩,「我有說嗎?」
  她還真沒說,谷思如搖了搖頭,對自家的寶貝老爹實在很無奈,不過不管了,反正有娘在,她拎著字跡未乾的紙快步走到谷意如的身邊,遞給她,期待地問道:「三姊,妳看看怎麼樣?」
  饒是學富五車的谷意如,那一瞬間都被難住了,她左看右看,看了半天,遲疑地問道:「小妹,這是……一首詩?」
  谷思如開心地點頭,「沒錯,沒錯。」
  「呃……不錯,不錯,蒼勁有力,非常有……潛力……」真是寫哭王羲之、看暈顏真卿,她發現要誇獎小妹的字,簡直比考狀元還要難,關鍵是還違心得很,「那個小妹,妳怎麼突然這麼有雅興要寫詩?」
  「這個……」谷思如臉蛋上浮現淺淺的粉色,「過幾日不是六月二十六了嘛。」
  六月二十六?原來如此,谷意如突然就明白了,那一天是本朝的花夕節,在這天未出閣的少女會採鮮花、洗鮮花浴,在傍晚時分將自己親手做的禮物送給心上人,表達愛慕之意,而谷思如,很明顯是在為某人準備禮物。
  這樣一想,谷意如的臉色大變,「妳是要把這個送給宋行奕當禮物?」不是吧?這是禮物還是懲罰?
  「嗯。」谷思如點頭,臉蛋紅撲撲的煞是可愛,「他最喜歡看書、習字,我送他一幅我寫的字,讓他掛在書房可以天天看到,是不是很有心思呢?」
  還掛在書房天天看?這個心思……谷意如拉起小妹的手,臉上帶著親切的笑,「思思,妳想想,宋行奕從小就飽讀讀書,這些個字帖書法對他來說,早就看膩了,一點都不新奇,我們不如再想想換別的?」
  三姊說的好像很有道理,谷思如皺著眉頭,苦惱地問道:「那送什麼好呢?」
  這可真為難了才女谷意如了,畢竟她小妹擅長的全是舞刀弄槍,總不至於建議她去給宋行奕耍一套拳吧?想想那個畫面……
  谷思如靈動的眼眸滴溜溜地轉著,在看到谷意如腰間時,倏地一亮,「啊,我可以繡一個荷包給宋行奕呀!他收到一定很驚喜。」
  谷意如肩頭垂了下來,半晌,輕輕地說道:「針黹女紅還是二姊最厲害,小妹,妳去找她教妳吧。」二姊,對不起了,這個活寶,我實在搞不定了。

  ◎             ◎             ◎

  六月二十六花夕節,百花綻放,滿城皆香。
  這是全國少女一年之中最為盼望的一天,在這一天裡,少女可出來遊玩,採摘花朵回家洗浴,祈禱來年可以覓得如意郎君,有心儀對象的女孩更可以在這天的傍晚時分,向對方贈送禮物,一訴衷腸。
  所以每年的這一天,年輕的男女都是充滿著期待。
  谷思如也很期待,她捧著自己繡了大半個月的寶貝荷包朝宋府走去,腳步輕盈,心情愉悅至極。
  以前的花夕節,她都是看熱鬧的人,後來慢慢地她明白了這個節日的意思,就打算在這一天為宋行奕準備禮物,誰知道每年鏢局都有緊急的鏢要押運,因而一直錯過。
  今年好不容易萬事俱備,她也在他的身邊,這麼好的機會,她自然不會放過。
  熟門熟路地往宋行奕的院落走去,在轉過那叢茂密的竹林時,突然聽到前面傳來低低的對話聲,那聲音分外耳熟。
  是宋行奕!
  谷思如停下腳步,閃進竹林裡細細地聽著,可惜因為逆風,再加上聲音太小,饒是她耳力再好,也聽得模糊不清,她探出頭去看,剛好看見蕭寄雪垂著頭站在那裡,而宋行奕則低著頭跟她說著什麼,他臉上的表情,絕對是關心與溫柔!
  那樣的關心,她一直以為只給自己,卻原來不是!
  谷思如怒火中燒,可更讓她生氣的一幕出現了,蕭寄雪從袖中拿出一只深紫色的荷包,遞給宋行奕,而他……居然只是猶豫了一下,就接了過去!
  看清楚的那一瞬間,谷思如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
  他接了,他居然接了蕭寄雪的荷包!難道他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難道他不明白他接下荷包代表什麼嗎?代表著他接受了蕭寄雪的心意!那她呢,她谷思如又該怎麼辦?
  這下子就算想忍也忍不住了,更何況她根本就沒打算忍住!直接衝了出去,憤怒地大吼,「宋行奕,你這個混蛋!」
  他們同時擡頭看向了她,宋行奕微微地皺了皺眉頭,「妳答應過我,不會說髒話。」
  「我就是要說,你能拿我怎麼樣?」谷思如不馴地挑眉,轉頭看向蕭寄雪,「妳這個女人,為什麼要送荷包給他?」
  「送便送了,需要什麼理由?」今日的蕭寄雪明顯情緒不高、心情不佳,失去了往日逗谷思如的興趣,面無表情地冷冷回道,她微微上挑的嫵媚眼角泛著絲絲的紅,看來好像是哭過的樣子,分外楚楚動人。
  太可惡了,她就是用這招來騙宋行奕嗎?如果不是去年看到她與別的男人……谷思如還不會這麼生氣!明明已經跟別的男人糾纏不清了,為什麼還不放過宋行奕?
  「妳這個壞女人!」她實在太生氣、太生氣了,指著蕭寄雪的手指都在發抖。
  「谷思如,注意妳的言行。」宋行奕的臉色稍稍地沉了下去,他知道她的脾氣不好,但居然說出這麼無禮的話,實在是過分。
  「你知道什麼?你這個大笨蛋!」谷思如狠狠地瞪他一眼,如果不是怕他被蕭寄雪欺騙,她何至於這般生氣?看見他手上還拿著那只荷包,她恨地眼睛都紅了,「你還拿著她給你的東西?不准拿!」
  她伸手去搶,卻被宋行奕閃開來了,「不要任性。」
  她任性?谷思如又氣又傷心,真想硬搶過來把那個荷包撕成碎片,偏偏,到這個時候她還是會擔心自己下手沒輕重,不小心會弄傷他!犯賤!犯賤!
  「谷四小姐,這樣野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的。」蕭寄雪唇邊泛著冷冷的笑,今日的她,分外看不得那些與某人相關的人與事。
  「要妳管!」
  「寄雪,妳冷靜一點。」宋行奕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不悅。
  「心疼了?」蕭寄雪冷笑道,指著谷思如,「若是心疼,為什麼還要拒絕?看來還是不愛,既然不愛,為什麼又要給別人希望?你直接告訴她,你根本不喜歡她,她也好死心,不是正好?像這樣一直拖著,只是傷人傷己。」
  明顯的話裡有話,可是谷思如此時卻聽不出來,她手握成拳,緊得全身的力道似乎都集中在了手掌中,她擡眸望向宋行奕,「你不喜歡我?」
  宋行奕很嚴肅地看了蕭寄雪一眼,再回望她,「我現在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你說呀,現在就說清楚,告訴我你不喜歡我,那我以後就再也不會纏著你,只要你說出來。」谷思如咬著嘴唇,定定地望著他,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很簡單的,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鍥而不捨地追在宋行奕身邊這麼多年,即便總是充滿動力與勇氣,可是有時,她也會累的,比如現在。
  所有的期待與盼望,被蕭寄雪一個荷包捏得粉碎,她現在只想要問個清楚明白。
  「我說了,現在不想討論這個問題。」宋行奕臉色一沉。
  「為什麼不討論?喜歡不喜歡很難回答嗎?」谷思如的倔脾氣被惹了起來,「自己的心只有自己最清楚。」
  「我自然知曉自己的心。」宋行奕此時的神色可以稱之為非常不好,這對一向溫和平靜的他來說,是非常罕見的,「只是妳清楚自己的嗎?」
  「什麼意思?」
  他又沉默下去,臉色沉沉地望著她,似乎是生氣了。
  「宋行奕,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嗎?」谷思如走近他,字字清脆地說著,「最討厭你什麼事情都放在心裡不說,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他漆黑的眼眸一片深沉,看不出絲毫情緒,他本就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這並不奇怪。
  一時間三人皆安靜下來,空氣似乎也凝結起來。
  半晌,沉默還是由她來打破,「好,你說今天不討論這個,那我們說別的,她送你的荷包,你真的要收下?」
  其實谷思如在意的,又怎麼可能只是一個荷包而已?她在意的是荷包代表的意思,他到底明不明白?
  宋行奕緊了緊手裡柔軟的布料,側過頭去,看了看此時明顯沉默下去的蕭寄雪,過了好一會,終於開口道:「是。」
  「好!」谷思如笑了,眼神裡帶著強烈的怒意,「就當我今日沒來過。」轉身往外走去。
  她之前的努力,全成了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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