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貓,妳別逃啊,好吃的蛋糕在這裡;
我的大廚,你別急啊,可口的人兒在床上!

紀如璟,是個整天只會彈琴又彈琴的女孩,
她的人生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會老死在鋼琴上。
幸好老天爺對她不算太壞,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在某次迷路下而走進「楚糖」,從此愛上軟綿香甜的蛋糕,
這讓她乏味的人生,多了幾分甜味,更多了幾分曖昧,
因為,不只蛋糕好吃,做蛋糕的男人似乎更可口……
楚舟越,「楚糖」的甜點師傅,帥氣外表和貼心服務是他的活招牌,
不過他卻愛躲在廚房裡「偷窺」客人吃蛋糕的模樣。
當他和她相遇,就像奶油融在蛋糕上,你儂我儂地好不甜蜜,
他對她「上下其手」,她天真以為這只是一場春夢,害羞的不敢見他,
天知道他為了不讓她討厭他,是多麼的克制和忍耐著自己的慾火,
但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楚舟越終於按捺不住,
品嚐起她那比所有蛋糕都還要軟綿、還要香甜的身子,
只是一夜歡愛後,她卻難過的對他說:「我對你很失望!」,
楚舟越心裡納悶,這到底是哪裡不對,還是哪裡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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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還有兩分鐘,還有一分鐘……
  深夜的大街上,一個嬌小的女人邁著對她而言過大的步伐疾走著,每走兩步都要焦躁地看下錶,呵出的氣把錶面都噴上了一層霧氣。
  街道上白茫茫一片,夜空中細小的雪花在路燈下晃出銀白的光點,看上去頗有幾分情調,這正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有不少人為了看雪景還特地從家跑出來。
  但在這樣的天氣下穿著高跟鞋小跑步,顯然就稱不上什麼浪漫了,任何人看她的樣子,都會認為她是在趕一場十分重要的約會吧?
  紀如璟將圍巾又拉高了些,再看了一下錶,已經是十一點零四分了,她停下來,擦去額頭上的細汗,對著這銀白的街道大歎了口氣,真佩服自己在這種天氣下還能冒出汗。
  「來不及了嗎?」
  她的目光搜索著某個方向,本已黯下的眼眸突地又閃出一絲晶光,停頓的雙腳大步邁開,更加快速的大步在雪地上跑了起來,筆直地朝著路邊一家仍亮著燈的店鋪而去。
  那是一棟建在大樓之間的兩層小樓,樓的外觀是典型的歐式,厚重的磚牆加上藍色的門,在高大的大樓間很像是個特立獨行的怪小孩,讓人很容易就注意到了。
  門的左右兩邊各有兩扇大窗,右邊的窗戶被改成了外賣窗口,這會外賣窗口內沒有服務人員,看上去像是已經停止營業,但紀如璟沒有因此就被打倒,因為店裡還亮著燈,大門也沒有鎖上。
  她一路小跑過了馬路,裹著一身寒氣,推開了那扇藍色弧型木門,門上的鈴鐺跟著響起,店內溫暖的橙色,頓時讓她覺得全身一暖。
  店內擺有幾張簡單的桌椅,紀如璟經常坐那椅子,所以知道這些桌椅雖然造型簡單,但品質上絕對是高級品。此時那些座位都是空的,而她也沒有閒工夫去留戀那些,直走向店面一角的玻璃櫃檯,那裡正有個服務員在收拾東西。
  那玻璃櫃檯裡空空如也,只有一些蛋糕的殘渣,刺激著紀如璟脆弱的內心。
  「小姐,不好意思,我們今天已經打烊了。」店員看到她,急忙說道。
  「我知道……」她剛剛跑太快,喝了不少涼風,聲音還帶著些沙啞:「我知道營業時間是到十一點。」
  「所以……」店員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直勾勾地盯著那空空的櫃檯,樣子有點嚇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可能也察覺了自己的樣子有些失態,紀如璟尷尬地回神,「那個,我只是想問一下,蛋糕都賣完了嗎?哪種都可以,還有沒有剩下的?」
  「不好意思喔,已經都賣光了,如果您急著要,也只能明天早點來,大蛋糕的話可以預訂,我們有送貨到府服務……啊,小姐妳怎麼了?」店員話說一半,被眼前的人嚇了一跳,這位客人怎麼回事,怎麼好像要哭了的樣子?不會吧,只是蛋糕賣完了而已啊。
  紀如璟捏了下發紅的鼻頭,苦笑著說:「不用了,那我改天再來好了。」
  「那個……如果妳真的很想吃的話,這條街走到底右轉還有一家蛋糕店。」
  唉,她的樣子看上去真的很可憐嗎?
  不想讓店員為難,她搖搖頭說:「謝謝喔,我只喜歡吃你們家的啦。」
  再從那扇藍門出來,不知是不是心境的關係,這飄雪的街道顯得越發淒涼了。
  「還以為運氣好的話能買到賣剩的呢,看來今天真是我的倒楣日。」
  歎了口氣,回頭又看了眼那藍門上的招牌,紀如璟慢步離開了這間名為「楚糖」的蛋糕店。
  一路走,一路望天,自己急忙忙地趕了半小時才趕到這,結果老天卻一點也不給她面子。教授也真是的,為什麼非拉著她聊天聊到這麼晚呢?要知道今天可是她的「解放日」啊,她給自己定下規矩,因為怕發胖,只有每週的星期五能來這裡吃一次蛋糕。
  為了這天,她可是忍了足足一個禮拜啊!
  這禮拜吃不到「楚糖」的蛋糕,那如果連著兩個禮拜都吃不到「楚糖」的蛋糕……
  紀如璟鼻頭發酸,在別人看來也許很笨,可這對她而言就是人生排名前三的大事了嘛!如果沒有那香甜又不膩的蛋糕當原動力來支持她一個禮拜,那她大概會死在教授的目光下,死在她老媽的嘮叨下,死在自己的鋼琴旁!
  想著想著,就連回家的動力都沒了,紀如璟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走錯了路,不是走到了車站,倒走到了社區的公園裡。
  公園裡空無一人,用鐵鏈吊起來的鞦韆上也覆了層薄薄的雪,紀如璟拍掉那雪,像個被遺棄的小孩,孤單單的和鞦韆為伴。
  腳尖在雪地上胡亂地劃來劃去,想著以往每個星期五的週末,她總是悠閒地坐在「楚糖」的舒適座椅上,品嚐他們新推出的蛋糕,一邊喝著花茶,在這樣難得的雪天裡,她一定會選靠窗的座位,以便愜意地欣賞雪景。
  吸了吸鼻子,也不知是凍的還是自己真的太沒出息,紀如璟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說實話她真的不是對甜食有著多麼狂熱的追求,她生命裡的時間和精力大概都已經給了鋼琴,其他的吃喝玩樂,似乎全都被她遠遠地拋在了腦後。
  在她人生的前二十二年裡,她都覺得自己這樣的生活方式太正常了,並且得到了不少朋友的羨慕,比如當她取得第一個青年鋼琴比賽冠軍時,當她順利進入國內第一的音樂學府時,當她以保送名額出國留學,又在國外取得了更好的成績時,周圍人的羨慕和親人的自豪是顯而易見的。
  不管他們說她是天才還是勤奮,她都不曾對自己的生活方式產生過抱怨,因為她喜歡鋼琴也擅長彈鋼琴,所以她可以跟世界著名的交響樂團同台演出,更受到評論家的讚賞,這對於她一個真心喜歡鋼琴的人來說,是件無比滿足的事。
  隨著讚譽而來的是知名度的提升,而知名度這東西往往是一時煽動,自從在維也納舉辦了小型音樂會,她的名字就出現在各大音樂雜誌上,起初她很享受這種成功,感覺自己的時間要不夠用了,因為她開始有聽眾,開始有報章雜誌要採訪她……
  可這樣的成功為她帶來了什麼呢?

  ◎             ◎             ◎

  紀如璟用鞋尖抵著地面,輕輕搖起鞦韆。
  她發現認識她的人多了,可她的鋼琴技巧並沒有提升,反倒變得沒有時間練琴了,本來練琴是她的愛好,她並不覺得厭煩,可一下有太多的人覺得她彈得好是理所當然,只會期待她更加精彩的表現,可同時又佔用了她大部分的時間,讓她沒時間喘口氣,找回彈琴時給她的快樂。
  所以有一天,當她突然發現自己不再快樂了,彈琴這件事竟然成了她的負擔,她逃回了國,試圖找個清淨,國內知道她的人當然少了很多,但不包括她的親戚朋友和老師,一瞬間她又被這些人包圍。
  而那天是一個意外!
  那天她坐公車下錯了站,而對國內的路並不熟悉的她,下錯了站自己都沒察覺,走啊走就走進了一個社區裡,這才讓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那時她就站在那間蛋糕店的門前,本想立刻走回車站的她,不知怎麼了,就是邁不開腳步,可能是那間店的樣式讓她想起了在奧地利留學的日子,或許是她肚子真的餓了,也可能是店內傳出的味道實在太過吸引人了。
  她就那麼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隨便點了份蛋糕,打算坐下來補充點熱量。
  她對於食物真的很不敏感,而媽媽也從小就告訴她雖然彈鋼琴只用手就行了,但是身材不好難登大雅之堂,所以從小就懂得刻意控制自己體重的她,從飲食上來說,從沒有過什麼特別喜好,也從來就沒把高脂高熱的罪惡甜品和她心愛的鋼琴連起來過。
  但是那天,當她將那草莓蛋糕放進口中時,她長期的壓抑好像都被那小小的食物融化了,她感受到的,竟然是和當她第一次彈鋼琴,那琴鍵發出「噹」的一聲時,有著相同的奇妙感,她想起了她愛上鋼琴的那一瞬間!
  她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忘了那個瞬間,這會卻是因一口小小的蛋糕才回憶起來,這才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將那個美好的瞬間拋到腦後。
  從那之後,她就成了這家蛋糕店的常客,她味覺很差,吃不出這裡的蛋糕和其他地方的有什麼區別,但就是不一樣,就像是有魔力似的,如果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只要想到週末可以吃「楚糖」的蛋糕,任何事情就變得都不是那麼糟糕。
  現在,她竟然會因吃不到一塊蛋糕就欲哭無淚,而且還因此委屈的不得了,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在小題大做,這樣的她大概也真的要完蛋了吧。
  「好餓,好難過,我想吃蛋糕!」
  「啪」,忽然間,紀如璟的額頭像是敲在了什麼東西上,或者說是什麼東西敲在了她頭上。
  她恍然回神,發現自己太過沮喪,低著的頭都快陷進膝蓋裡了,這一擡頭卻嚇了自己一跳,她的面前怎麼是一個紙袋子?是這個袋子敲了她的頭嗎?可袋子不會自己懸空的,所以說……啊,這個拿著紙袋敲她頭的男人是誰?
  那個男人的影子完全將她罩了起來,而她還渾然陷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自覺,要是遇到壞人不是很危險?可看這人的樣子又不像什麼壞人,哪有壞人喘著氣面帶微笑,還拿著袋子打劫的。
  「呃,請問你……」
  「太好了,總算是找到妳了!」那個男人也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話,剛順了口氣就一鼓腦地說了出來:「我去了車站看妳沒在那,還以為妳已經走了,趕不上了,幸好回來的時候繞了點路,就看到妳坐在這了。」
  紀如璟瞇起眼,藉著公園的燈更加仔細地打量這個男人,高高的,很清爽的大男孩,笑起來很好看,她真的沒印象自己認識這樣的人啊,但他怎麼好像跟她很熟的樣子?
  看她還呆坐在那,對方像想到什麼似的,把袋子塞進了她的手裡,「妳在這坐了多久,凍壞了吧?這個給妳,先補充一下熱量。」
  紀如璟的手被動地接住那袋子,無論如何,陌生人給的東西是不能要的,大概是他認錯人了也不一定,但是,這個手感、這個味道……
  她的手像被下了聽不見的指令往袋子裡摸索,等她回神時,袋子已經打開了,裡面的盒子也同樣打開了,盒子裡兩塊蛋糕並排放著,像是一份最好的禮物。
  這真的是一份最好的禮物啊!說是天上掉下來的也不為過,所以這個男人……是天使?
  「你……」她幾乎感動的說不出話了。
  「這是店裡新出的冬季新品,左邊是乳酪起士,右邊是藍莓蛋糕,不過不是普通的藍莓喔,是跟糖漿一起煮過的,顧客反應還不錯,我就想著一定要讓妳嚐嚐才行。」
  哇!是起士還有藍莓,看起來都好好吃喔,可以現在就拿起來吃嗎?會不會太沒形象?
  內心激烈掙紮著,紀如璟強迫自己不要直盯著蛋糕看,這會對這位天使很沒禮貌。
  「你是『楚糖』的員工?」她只能想到這個合理的解釋了,但也有點不合理啊,他認識我?
  「你怎麼會找到我?我是說,我不記得店裡有你這個員工啊。」如果她沒見過他的話,那他應該也沒見過她啊,怎麼可能找到她?
  「因為我認得妳啊。」理解了她的疑惑,那男人爽朗地笑了出來,彷彿這是一件多無關痛癢的小事。
  「啊?」紀如璟一臉茫然。
  那男人一愣,隨即掩蓋什麼似的咳了下,「我是說,我當然能找到妳啊,妳每週五晚上都會去店裡,點的蛋糕都不會重複,通常是以當季新品為先,這樣的常客我怎麼會記不住,今天想說妳會來的,卻沒有等到還覺得奇怪呢,結果下班的時候,聽店員說妳來了又走了,我當然就追了出來,幸虧我提前打包了一份蛋糕給妳留著,要是交不到妳手上,不就太可惜了。」
  「特地給我留的?可你到底是誰?我剛剛去店裡的時候,明明只有一個店員的。」
  「那是因為我正在廚房收拾東西,誰知就剛好錯過了。」那男人一笑,「妳沒見過我是正常的,因為我一般都在廚房。」
  「廚房?」紀如璟一下反應過來,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難道這些蛋糕是你做的?」
  「嗯,是我做的。」
  「哇!」紀如璟太過激動,一下從鞦韆上站了起來,還險些弄掉了蛋糕盒子,像是看到什麼明星一樣,頓時兩眼放光,一掃前一刻的萎靡,「你……你是『楚糖』的蛋糕師?」
  「是的,我叫楚舟越。」男人笑嘻嘻的,彷彿連這雪都不那麼凍人了。
  紀如璟才不管他姓啥名啥,家住哪裡,她兩手向前一伸,極用力地攬過楚舟越的脖子,把全身的重量全數壓到對方身上,給對方來了個徹徹底底的熊抱。
  「天啊,蛋糕師傅!」她興奮地猶如見到夢中情人。
  相比她小女孩般的興奮,倒是那個先前笑得自在的男人臉上剎時覆了層霜,完全將那笑容凍結成了古怪的表情,一定要形容的話,就是無比的尷尬。
  「小姐,妳……」
  「真是太神奇了,我竟然能見到活的蛋糕師傅,你怎麼會那麼厲害,怎麼能做出這麼好吃的蛋糕!」興奮中的女人還在摟著他脖子蹦蹦跳跳,好像她抱的是隻巨大的布偶,「我不是在作夢吧?不是吧!」
  「呃,妳當然不是在作夢。」楚舟越明顯很是無奈,推開也不對,回抱就更不對,於是他只能像電線杆一樣杵在了原地好一會,直到感覺身前那隻雀躍的小鳥有些累了,才清了清嗓子,無比清晰地說:「就算是在作夢,可我呼吸好像有點困難耶,再這樣下去,美夢也變惡夢了。」
  「啊,哎呀!」紀如璟臉頰一熱,這才意識到自己整個人都「掛」在人家身上,還很沒分寸地上竄下跳,她這種行為跟花癡有什麼區別?
  「對不起,對不起!」她退開一大步,險些被後面的鞦韆絆倒,幸虧楚舟越及時扶了她一下,才沒釀成更大的笑話。
  「你……那個……」紀如璟將手中的蛋糕盒子晃來晃去,無所適從,「我叫紀如璟,嗯,真的對不起啊,你一定覺得我很奇怪吧?我平時不會這樣的。」
  和不知道名字的人熱情擁抱?她真的從來都不會這樣的,只是這次因為他不是別人,他是「楚糖」的蛋糕師傅啊!但是這種理由,對方又怎麼可能理解。
  「沒關係。」楚舟越摸摸發痛的脖子,又恢復了那陽光而溫和的樣子,「我做的東西能有人喜歡,是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何止是喜歡!你都不知道,你做的東西實在是……要怎麼說呢?」
  「我知道,我知道。」楚舟越連忙回答,怕對方會情急之下再一次撲過來,「我時常會在廚房的小窗口看看外面的客人,所以我知道大家對我的蛋糕是什麼樣的評價。」
  意思是……在她一臉花癡吃著蛋糕的時候,蛋糕的製作者也在看著她了?那她那副樣子不是都被看光了?
  也是啦,如果對方沒看到她,又怎麼會知道她每星期五都會來,還特地為她留了新品,絕對是對方已經透過了她的表情,確定了她是打死都離不開他家蛋糕的味道了。
  「真是丟臉!」紀如璟捂住了臉,細小的聲音從指縫裡傳了出來:「不過你做的東西真的很好吃喔,我真的是你的頭號粉絲喔。」
  她那害羞、怕丟臉卻還是要急著表明心意的樣子,叫人看了又好笑,又不忍心笑,楚舟越搖了搖頭,被這樣一搞,連他都要不好意思了。
  「對了!」突然想到什麼,紀如璟急忙去找自己的包包,「等一下,我給你錢,多少錢啊?」
  這次,楚舟越真的歎氣歎出了聲,但仍不改一臉的和氣,「不用了啦。」
  「那怎麼行,還害你這麼晚跑出來追我。」
  見她執意要掏錢,楚舟越倒也沒去攔,只是以他的速度不緊不慢地說:「本店雖然有外送的服務,但也沒到客人沒訂蛋糕還追著送,然後還找對方要錢的地步,這不就跟強買強賣沒有區別了嗎?我也不是對每一個常客都這麼熱心的,事實上是因為我有事想請妳幫忙。」
  「請我幫忙?我能幫什麼忙?」
  「妳能幫的忙可重要得很呢。」
  紀如璟迷惑了,但終於在楚舟越的說明下,她才明白他要她幫的是怎樣一個「大」忙,楚舟越竟然是想讓她當他的「試吃評論員」。而所謂「試吃評論員」,在紀如璟的理解裡,就是份可以白吃白喝還落個人情的美差。
  在即將到來的耶誕節那天,市中心一家大商場要舉辦一個甜點美食特賣會,到時會有很多評論家和記者到場,「楚糖」也是那家商場邀請的店家之一,如果在特賣會上獲得好評,店的知名度就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楚舟越打算在聖誕節來臨前,專門為特賣會準備幾樣新的甜品,而她就是他選來當自己軍師的人,但這樣的任務乍聽起來十分美好,但仔細想想還真是責任十分重大啊。
  「可是我對這些又不懂。」紀如璟完全沒想過她一個彈鋼琴的,怎麼會和那些糖啊、油啊扯上關係。
  「這哪裡需要什麼專業知識,妳只要說好吃還是不好吃就可以了,反正東西好吃就會受歡迎,而那些去買的顧客也都是和妳一樣的普通人啊。」楚舟越說。
  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倒真是個不需要技術又好康的工作,而且,紀如璟發現自己似乎不太能拒絕這個天使蛋糕師,她最怕被人用那種殷勤的目光含笑盯著了,好像她要是拒絕的話就是做了件多麼殘忍的事一樣。
  「可是,為什麼要找我呢?能幫你這個忙的人有很多吧?」
  「可像妳一樣那麼專心吃我做的點心的人,就沒有第二個了,當然,如果妳很忙沒空的話,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忽然對妳說這個,是有些太唐突了。」
  「我怎麼會沒空?我當然有空得很!」紀如璟想都沒有想,忙一口答應了下來,生怕自己讓這個偉大的蛋糕師失望。
  開玩笑,對方那樣瞧得起她,如果這個忙她不幫,那不就枉費她給自己取的「楚糖頭號粉絲」的稱號了。
  「真的?」對方歪著頭,似乎真的很怕給她添麻煩的樣子,逼得紀如璟又說了一連串的「當然當然」。

  ◎             ◎             ◎

  這件事,就在兩人之間達成了共識,之後的每個週三和週五的晚上,紀如璟都會去店裡,等店關門後跟楚舟越一起試驗新開發的蛋糕。
  一時的衝動讓紀如璟本就不富裕的時間變得更加緊湊,她說她有空,完全是受當時氣氛所擾,她哪裡來的空啊?事實上她可忙得緊呢,大學的導師擅自給她報了一個什麼比賽,說什麼要督促她更上一層樓,這個「好消息」傳到她媽媽的耳裡,開始一天早中晚三通電話,總問她有沒有好好練習,準備得怎麼樣。
  在這種全天被人監視般的日子下,她哪來的空啊?她無數次地想要找機會跟楚舟越說,這個免費吃蛋糕還能吐糟的忙她不幫了,可每次一進了「楚糖」,一看到楚舟越的那張臉,所有的話又都硬生生吞了回去。
  問題到底是出在哪呢?
  又是一個半夜十二點,紀如璟咬著小湯匙,回味著口中的香蕉香,瞧著眼前一臉殷切的男人發呆,這已經是他們第幾次「關店後的討論會」了?這已經是她第幾次從鋼琴邊爬起來,拖著半死的身體趕公車,只為到這裡來吃口甜點了?
  「怎麼樣,味道不好嗎?」楚舟越看她半天都沒再吃第二口,雙眼放空,不由得語氣也變得沉了些,好像十分的失落。
  「怎麼會不好,我早說過,只要是你做的東西我都愛吃。」為證明似的,她又吃了一口。
  「可還是有個好壞的比較啊,上次妳不就指出香料放得太多,搶了香蕉的味道,於是這次我改變了些,有沒有好一點?」
  紀如璟為難地對那香蕉蛋糕皺了好半天的眉,努力在想還有些什麼意見好提,給楚舟越提意見對她來說簡直就是雞蛋裡挑骨頭。
  想了好一會她說:「是不那麼甜了,能突顯出香蕉本來的味道,可是這樣看來,就只是普通的香蕉蛋糕了,又似乎缺乏了些新意。」
  「原來如此。」楚舟越受教地點了點頭,也抱著肩膀對那小蛋糕擰起了眉。
  他就是這樣,對她這種外行人硬擠出來的意見也十分重視,總讓她覺得受寵若驚,如果不賣力負責的話,好像就十分的對不起他,一來一往之下,她倒真變得能發表出一些像樣的意見了,有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很中肯。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紀如璟對楚舟越由單純的崇拜變成了欣賞,她之後才曉得原來他就是「楚糖」的老闆。本來一直琢磨這個名字有什麼意義,結果楚舟越卻是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說他哪會取什麼名字,只是古闆地以自己的姓開頭,又加上了店的性質而已,覺得糖啊之類的詞能吸引一些小女生,比較可愛,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她覺得,這個大男孩有點可愛,跟她想像中的,胖胖的小鬍子甜點師一點都不一樣,更像是還沒畢業的大學生,可他已經有自己的店了,而他本人也在巴黎學習西式甜點很多年,可謂目標明確。
  對於這種對生活很有目標又肯努力的年輕人,紀如璟一向是有好感的,況且這個年輕人還這麼養眼,並不是說他帥得讓人神魂顛倒,而是跟他在一起就莫名的讓人十分舒服。
  可能這就是她無法拒絕他的原因吧,楚舟越和她一直以來接觸的人都不一樣,她接觸的那些所謂「音樂才子」,但凡有點成績背景的,都無不自詡自己是藝術家,把尾巴翹得高高的,用眼白看人,用下巴指人,還自認那樣很有個性、有魅力。
  與那些人相比,對人總是親和有禮,又很容易害羞的楚舟越就顯得那麼可愛,讓人感覺不到任何攻擊性,還想要好好保護他。她不是個跟誰都能說能聊的人,但在極短的時間裡,她和楚舟越之間的距離已經拉了很近,這大概就是他的魅力了,對於這種笑容爽朗、目光清澈的大男孩,怎麼會有人忍心讓他失望啊。
  雖然說「大男孩」好得讓她的一廂情願地幫他,但實際上人家比她還要大上兩歲……

  第二章

  和楚舟越私下祕密特訓半個月後,終於到了十二月末,滿街放的都是「Merry Christmas」,照道理說,這樣的節日氣氛對紀如璟這樣一個準備參加比賽的人而言,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有啊有啊,我有在好好練琴啦,嗯,蕭邦……」
  不大的公寓裡,燈全暗著,只能看到紀如璟一條人影圍著屋子轉來轉去,脖子上夾著電話,兩手則很忙地在到處在摸著什麼。
  「我還是覺得蕭邦比較好……啊,就先說到這,我要接著去練琴了,不說了,媽媽聖誕快樂,拜拜。」
  手終於從沙發上摸到外套,紀如璟隨即掛了電話,把它扔到一邊,穿好外套,圍好圍巾,急匆匆地出了門。
  來到大街上,使勁吸了口雪後純淨的空氣,紀如璟臉上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看了看錶,時間剛好。
  「好。」她把圍巾又圍得密了些,「出發。」
  半小時後,紀如璟來到市中心的商業區,和一對對情侶擦身而過,不理周圍各種舉辦打折活動、拉客人的商家,筆直進了其中一家大商場,直接到了地下一層的賣場,這裡就是美食節的場地了。
  還離得遠遠的,就聞到各種小吃、甜點的香氣迎面而來,紀如璟興奮地鑽來鑽去,找著「楚糖」的位置,但還沒等她找到,倒是先被人找到了。
  「紀小姐,這裡、這裡啦!」
  伸著脖子看去,在她右手邊的第三家櫃檯,穿著酒紅色衣服、綁著辮子的女孩邊招手邊大叫喊她。
  那不是店裡的服務員小梅嗎?
  紀如璟一喜,因為她看到櫃檯前的客人還不少,除小梅之外的另兩個員工都在忙,根本沒空理她,於是她擠了過去,正想恭喜生意興隆,不過她人還沒站穩,就被小梅拉到了櫃檯裡面。
  「紀小姐,妳有沒有看到老闆?」小梅累得夠嗆,看上去還很著急的樣子。
  「楚舟越?他不是應該在這嗎?」紀如璟環視著這小小的區域,還真沒看到楚舟越的人影,「怎麼,他不見了?」
  「不見了,不見了!他說要去洗手間,結果到現在也沒回來,已經兩個小時了。」小梅抱怨著:「老闆在搞什麼啦?這裡已經忙不過來了,他人卻不在。」
  「啊,洗手間去了兩個小時?」紀如璟驚呼。
  「哎呦,紀小姐,妳不會是真的相信吧?總之拜託妳去找找老闆,就說我們三個已經快要累倒了,叫他快點回來啦!」被小梅的氣勢逼迫,紀如璟連連點頭,然後人又被推了出來。
  可說是要她去找,她要到哪裡找啊?
  放眼望去都是人,紀如璟可犯了難,但仔細想想,楚舟越沒有偷跑的必要啊,他對這次展會有多重視大家都知道,而且他是老闆耶,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開小差?這麼說來,他會不會真的在洗手間待了兩個小時?他會不會前段時間太累了,在洗手間暈倒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紀如璟就沒辦法控制這種想法的擴大,越想越不安,人也鬼使神差地就往洗手間衝了過去,可一到門口才想起一個重要問題,她進不去啊!
  「呃……」紀如璟看著洗手間裡來來往往的男士,欲言又止。
  這樣站在男洗手間門前徘徊的自己,是不是很像變態啊?可是她真的好想拜託一個人進去看看情況喔,但就是還缺了那麼一點點勇氣啊!
  「啊!」看到商場的工作人員正在巡查,她忙跑了過去,一把拉住人家,把對方嚇了一跳。
  「小姐,出了什麼事嗎?」
  「啊,那個,請問……今天的展會順利嗎?」
  「什麼?」那巡查員一愣,可能誤認為她是報社的記者,便點頭說:「很順利啊。」
  「有沒有出什麼意外呢,比如說有人在男生洗手間暈倒之類的?」
  「沒有。」對方皺眉,「為什麼要在男生洗手間暈倒?」
  「喔,沒有啊……」不知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那麼,楚舟越是跑到哪去了呢?

  ◎             ◎             ◎

  紀如璟一轉身,鼻子就好似撞到一道會發熱的牆上,反作用力下又後退了兩步,下意識地低頭就說:「對不起。」
  「還真是懂禮貌,不過我很好奇妳怎麼總是心不在焉的,連道歉都成了一種習慣,而不是真的出於歉意吧。」那人說著的同時,紀如璟的額頭又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
  她一看,那是一個棕色的紙袋,而拿著那袋子邊笑邊調侃她的人,不正是她要找的那位。
  「楚舟越!你真的很愛拿袋子敲人家的頭耶!」紀如璟捂著腦袋,其實一點也不痛,「你是跑去了哪裡啊,我找了你老半天。」
  「妳找我?」楚舟越眨了眨眼,說:「我大老遠就看見妳一臉苦相跟工作人員說著什麼,還以為妳迷路了,特地來找妳的,原來妳也在找我啊。」說完,還覺得十分有趣似地笑得更歡了。
  紀如璟一下紅了臉,又氣又不知該怎麼發洩,這會看他的笑臉倒也不像天使了,覺得一點都不可愛了。
  「還說呢,現在大家都在忙,你一個當老闆的卻不在,能不讓人著急嗎?」
  「所以妳就來找我了?」楚舟越問她。
  「當然了,喂,這又有什麼好笑的?」怎麼他倒笑得更歡了?
  「沒有啦,沒有啦!我只是很開心而已。」楚舟越怕她真的生氣,忙擺手,好半天才壓下那股笑意,「如璟,妳來這是特地來看我的嗎?」
  「當然,我也想看看『楚糖』的生意怎麼樣啊,不管怎麼說我也是有出力的。」紀如璟說的理直氣壯。
  「可是今天是平安夜耶,妳不去約會卻來這裡好嗎?」
  「約會?」好陌生的兩個字,紀如璟想翻白眼,「我都想不起上一次約會是什麼時候了,你這麼一說我倒好像真的滿可悲的……喂,你又在高興些什麼啦,笑我嗎?」
  這個楚舟越,嘴角又快咧到耳根了,未免也太明顯了吧,瞧不起她啊!
  「虧我還特地來看你,哼!」
  「就是啊,虧妳還特地來看我。」楚舟越長臂一伸,就巧妙地將紀如璟的胳膊挽在了自己胳膊上。
  紀如璟一愣,「做什麼?」
  「約會啊。」他答的好直接,「親愛的如璟小姐,妳都寧願耶誕節不約會,跑來關心『楚糖』的生意了,我這個做老闆的當然不能怠慢,起碼要陪如璟小姐來個香甜可口的約會啊!」
  紀如璟被他逗笑了,對他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可一想又不對,她忙要掙脫,「不行啦,小梅她們都要忙死了,你也是要做點正經事啊。」
  「她們不是還有力氣跟妳訴苦,暫時死不了啦,而且我們要做的事也是十分正經,做生意的人要把眼界放大點的。」
  紀如璟懷疑地撇一眼他懷中的大包小包,「要放多大啊?」
  「起碼要像這個會場這麼大,走,我們去做商業偵查。」
  「啊?」紀如璟想楚舟越大概是被她問煩了,這次沒等她發問,就率先帶著她衝入了人群。
  她真是搞不懂楚舟越的想法,明明為這次展會付出了那麼多,可真的開始了,他卻撒手不管,楚舟越的解釋是他只是個蛋糕師,完成了作品,他的工作就已經結束了,至於顧客是否接受那就是聽天由命的事。
  而且服務客人他可不在行,所以完全交給「專業人士的店員」是最好的,這正充分表現出了他對員工的信任,那他這個當老闆的也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當然是要藉著這時間好好打探競爭對手的實力,看能不能偷學幾招。
  於是,在店員都忙得累死累活時,老闆則變身為普通客人,在展會上大肆購物,走到哪吃到哪,正如他所說,果然是「香甜可口的約會」。
  「哇!手工泡芙;哇!這家蛋塔也很有名,超好吃的耶;哇!三層冰淇淋……」
  不到半小時,紀如璟也同樣手上大袋小袋,嘴裡還咬著可麗餅,興奮地挽著楚舟越跑來跑去,完全是樂在其中的樣子,把小梅交給她的重任,忘去了九霄雲外,不過在會經過「楚糖」的店位時,兩個人還是很有默契地繞路走。
  「楚舟越,為什麼動物餅乾也這麼好吃啊?這東西不是賣可愛的嗎?」紀如璟自己已經拿不下那麼多東西,分了一部分給楚舟越,空出手來吃新買的餅乾。
  本來是帶著她逛,現在反而變成被牽著的楚舟越也不惱,看她吃的專注且開心,就默默地在旁邊跟著,聽她一聲高過一聲的讚歎。
  「很好吃嗎?看上去一般而已。」
  「真的還滿好吃的,給你來個小馬的。」紀如璟挑了塊巧克力小馬圖案的餅乾,伸著手臂送到楚舟越嘴前,哄著他張口。
  一口咬住,楚舟越搖了下頭,「真的一般而已,比我做的差遠了。」
  「真的?哇,你未免也太強了吧,下次做給我吃。」
  「那有什麼問題。」
  紀如璟開心地笑了起來,恨不得在他臉上親一口,楚舟越真是個好好先生啊!
  兩人正有說有笑地走著,一個自稱是美食雜誌記者的女人叫住了他們,說是要給他們拍照。
  「我們?」紀如璟拿著對方的名片,還有點緩不過神來。
  記者小姐笑容滿面地說:「是這樣的,我們今天來是為這次甜品節的專題報導,需要拍一些客人的照片登在雜誌上,我覺得兩位都很上鏡,而且你們剛才說說笑笑的樣子氣氛也很好,想說兩位願不願意配合一下呢?」
  上雜誌?紀如璟對這種事本是沒什麼興趣,但她現在心情正好,而且這位記者小姐也很合她的眼緣,便看了眼楚舟越,見對方也在看著她,像是在尋問她的意見,她於是很豪爽地點頭說:「這有什麼問題。」
  紀如璟便拉過楚舟越往她靠更近了些,比了個「V」字手勢,那邊相機一按,已經完成了,攝影師看了下相機的照片,對他們比出一個「OK」的手勢。
  「謝謝兩位,方便留下你們的聯絡方法嗎?到時候我們出刊會寄給你們。」
  「寄給我們?真好!」紀如璟笑咪咪地留了自己的電話和住址,問:「大概是什麼時候呢?」
  「如果不出問題的話,應該是下個星期,照片會在甜品專欄的情侶區裡。」
  「情侶?」一直沒發表什麼意見的楚舟越突然愣了下,嚇得記者一跳。
  「是的,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可是……」他看向紀如璟,紀如璟在聽到這個詞時也愣了下,馬上明白他是在想什麼,不過隨之她瞇眼一笑,對記者說:「沒什麼啦,那我們就在家等雜誌囉。」
  等記者走遠了,楚舟越才問她:「真的沒關係嗎?要是不小心被人看到……」
  「那又怎樣,我又沒有男朋友,怕什麼。」說完她頓了下,轉而看楚舟越,像想起了一件什麼大事一樣,「對喔,我都忘了問你有沒有女朋友了。」
  看他天天在店裡,下了班還要研究新商品,身邊完全沒出現過什麼親密的女性,也沒有要去約會的跡象,她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單身了,可是像楚舟越這樣長得好看又有自己的事業,脾氣也很好的男人,怎麼會單身?
  「完了,那快去追那個記者把相片要回來!」紀如璟說著就要衝,幸好被楚舟越一把拉住,才沒撞到人。
  「妳誤會了,我沒有女朋友。」楚舟越反應算快。
  「那有沒有正在曖昧、處在發展期的女生?」
  「沒有。」
  「那有沒有對對方有意思,但還沒展開追求的女生?」
  「這……」楚舟越看了她好一會,才說:「沒有。」
  「那不就得了。」紀如璟鬆了口氣,想說自己差點釀成大禍。
  「什麼叫『那不就得了』?如果被熟人看到,誤會了怎麼辦,妳不怕?」
  他問她,雖是普通的一句話,但加上他那有點認真的眼神,就讓紀如璟有些心裡發毛了,可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這話哪裡有問題。
  「有什麼可怕的?」她說:「熟人而已,解釋一下就好啦,如果是男女朋友就另當別論了,要是搞得對方吃醋什麼的,我可就對不起你了,不過,既然沒有會吃醋的人存在,一張照片而已,就當留個紀念嘛,不是很好嗎?」
  見楚舟越沒說話,紀如璟歪頭看他,「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哪有什麼委屈,我只是在想,留紀念是不是就代表妳以後都不會來找我了?」
  聽他這麼說,紀如璟反而大笑起來,撞了下他的肩,「當然不會啊,我們是朋友嘛,我才不信你是會想這種事的人,不過你不願意說就算了。」
  「喔,這麼肯定?那不然妳猜一下我其實是在想什麼?」
  「才不。」紀如璟給了楚舟越一個鬼臉,「反正不會是什麼好事,看你的苦瓜臉就知道了,不過我不是學心理學的,所以猜不出來,但你當我是朋友的話,你自然會告訴我。」
  楚舟越一臉被打敗了的苦笑,說:「真是服了妳了,妳呀,見了甜食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紀如璟眨眨眼,「喔,話中有話的樣子喔?」
  「是妳想太多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引開紀如璟的注意力,楚舟越在她耳邊小聲說:「從剛才我就覺得奇怪了,那裡有個女人是不是一直在看妳啊?」
  「什麼女人?我看是你一直盯著人家看,才會有這種錯覺吧。」
  「我的喜好很正常的,對能當我母親的女性可沒那種興趣,我說真的,就在妳右後方那個賣巧克力的攤位前。」
  右後方?紀如璟只覺得他是為了轉移話題,哪裡會當真,大剌剌地轉頭去找巧克力攤位,嘴裡還嘟囔著:「哪裡」,結果,她馬上就為自己的行為後悔了。

  ◎             ◎             ◎

  那個攤位前,真的有個女人一直望著她這邊,她一回頭就跟那個女人目光撞上,而就在那一刻,紀如璟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死了、死了……」她慌張地直覺就想抓住楚舟越,剛碰到他胳膊上的衣料,又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縮回了手。
  「怎麼了……」發現到她的異常,還沒來得及問,楚舟越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因為同時,那個女人已經擠過人群來到了他們這邊。
  那女人穿著講究得體,化著淡妝,拿著名牌包,只是她臉上的表情此時過於嚴肅憤怒,稍微抵消了那種得體感,使她看上去給人很大壓力,而她的嚴肅和憤怒,明顯都是針對紀如璟的。
  「真不敢相信,真的是妳!如璟,妳怎麼會跑來這種地方?妳不是說妳在家練琴嗎?」
  紀如璟吞吞吐吐,一掃剛才的精神百倍,「練……我有練啊……」
  「妳說妳忙著練琴,我以為妳真的有在用功,誰知道妳竟然騙我,還跑來這種地方?」
  紀如璟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一口氣憋在胸腔就是忍不住地反駁了回去:「這是哪種地方啊?媽媽妳不也是在這種地方?我是有在練琴啊,可是今天是平安夜耶,晚上出來放鬆一下有什麼不對!」
  「妳能跟我相提並論嗎?有比賽在等著我嗎?如璟,別以為妳現在有了點成績就可以懈怠了,這世上比妳厲害的人多得是。」
  「我沒有在懈怠啊,而且我也沒有要和那些人爭出個勝負,我想彈琴的時候就彈,不行嗎?」
  「當然不行!妳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以前明明是個那麼努力的孩子,從來不用我操心,但是現在,妳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次比賽妳輸得很慘,別人會說什麼?會說妳實力不過如此,已經過了巔峰期再也不行了,叫媽媽以後在親戚面前還怎麼擡得起頭來!」
  「我也沒有要輸得很慘啊,我只是想在平安夜逛逛商場……」
  楚舟越已經聽出了事情的大概,看身邊的紀如璟越縮越往後靠,他真想乾脆擋在她的前面,可又知道不能那樣做。
  紀如璟還嘴,紀媽媽的火氣就越大,楚舟越陪著笑臉,硬著頭皮打斷兩人的對話,說:「阿姨,不好意思,是我叫如璟出來的,因為我在這裡有個小攤位,希望她能來捧個場,我不知道她這麼忙,如璟大概是不好意思拒絕我,真是抱歉。」
  紀如璟的那句「才不是」完全被淹沒掉,紀媽媽好像剛發現楚舟越似的,上下打量了他幾回,出乎意料的是她並沒有理他,而是又轉向了紀如璟。
  紀媽媽歎了口氣,換了種語氣很無奈的樣子,說:「如璟,妳看妳吃這麼多甜食,妳從小就最不喜歡吃甜食的,對身體一點好處都沒有,那麼聽話懂事的孩子,怎麼突然間就變得叫人不認識了,是不是交了什麼壞朋友?」
  「媽!」
  紀媽媽擡了下眼皮,問她:「叫那麼大聲幹什麼?」
  「我知道了,我立刻就回去練琴。媽媽妳也快點過去吧,妳看張叔叔一直在那裡等著妳呢,你們接下來還要去別的地方約會吧,畢竟是耶誕節啊,到處都很熱鬧的,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欸,妳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我說這些還不是為了妳好?」
  紀如璟幾乎是惡狠狠地挽起楚舟越的手,對紀媽媽說了聲「再見」,不管後面紀媽媽怎麼喊,她就是拖著楚舟越,頭也不回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紀媽媽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了,也許是她喊累了放棄了,繼續她的約會,也許是被週末熱鬧的人群淹沒了……那些,紀如璟已經不在乎了。
  「有沒有這麼委屈啊?」
  在紀如璟悶著頭一直走,走到都快要撞牆,自己卻渾然不知的時候,從她旁邊飄來句不痛不癢的話,那輕鬆的語氣完全破壞了她此時的心境,逼得她下意識地停了下來。
  轉頭一看,楚舟越低著頭,目光含笑地看著她,他還真的一派輕鬆的樣子。
  「奇怪了,我有什麼可委屈的!」紀如璟發現自己的聲音一下高了好幾度:「反正我媽說的都是事實,我就是騙了她出來玩,我有什麼可委屈的?反正她那麼說你,你都不在乎了,你比我委屈都沒事,那我就更沒事了!」
  「喔,妳媽媽有說我什麼嗎?」楚舟越很疑惑的樣子,「我怎麼沒注意到?」
  「不然你以為她所說的『壞朋友』是指誰啊?我跑出來、我吃什麼是我自己的事,憑什麼她要牽連別人,真是的,丟臉死了,我媽就是這樣,生起氣來就什麼都不顧了。」
  「妳也說了妳媽媽正在生氣,跟一個正在氣頭上的人生氣,那不就等於自討無趣,尤其對方還是個女人,想想都覺得好可怕啊,我可沒那個膽量。」
  紀發璟一下就平靜了很多,她擡頭,似乎是確定了楚舟越真的沒有什麼不自在,才放緩了語調對他說:「真是對不起……」
  「妳這句話可比女人生氣還要恐怖得多了。」楚舟越說:「要說對不起的話,我也真的有錯,完全沒發現妳很忙,還叫妳來幫我研究新產品,這次妳也是背著妳媽媽來給我捧場……」
  在紀如璟急於反駁的同時,為了阻止她,楚舟越話鋒一轉,狡猾一笑,「不過這正說明我們關係很好,說明我的面子很大,妳這麼看得起我,我高興都來不及,所以我們也別爭了,再也不說誰對誰錯,誰對不起誰了,好不好?」
  「噗……」紀如璟實在是很佩服,「真是說不過你,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就是為了這個啊,我看我媽要是真的跟你吵起來,肯定會被你氣死。」
  「我可不會那麼做,對方可是妳的媽媽耶,那麼,妳現在要回家了嗎,要不要我送妳?」
  紀如璟搖頭,「我都出來了,我媽還忙著跟張叔叔約會,不會再特意來抓我啦,既然被她知道我在外面了也就不怕了,乾脆等特賣會結束後,我幫你收拾東西。」
  「這麼好?那……難得妳整晚都可以在外面,又是耶誕節,我們是不是該大肆慶祝一下?」
  紀如璟頓時兩眼發光,似乎在她低潮的時候,總是有個人能給她精神,瞬間改變她的心情。

  第三章

  楚舟越所說的大肆慶祝還真不是說著玩的,這一天大家都很忙,等到特賣結束,各攤位收拾完已經是半夜兩點。身為老闆的他帶著紀如璟,在特賣結束的前半小時才回去,引得三個員工一陣抱怨。
  紀如璟更是被唸到很不好意思,自己說是去幫忙找人的,結果把自己也給找丟了,回去時手上還提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就知道自己沒好下場了。
  為了犒勞這些「勤奮」的員工,大家都為了這一天放棄了和男朋友重要的約會,於是楚舟越宣布下班後沒有約會的人跟他回「楚糖」,開一個小型的慶功宴,大家一起過節,然後老闆出回家的車錢。
  終於有個能報復老闆的機會了,誰會放過,大家從商場出來後,一起把賣剩的蛋糕和其他設備運回「楚糖」,然後幾個人把蛋糕分了分,楚舟越又開了瓶紅酒,叫了外送比薩。
  「好了好了,為了慶祝這辛苦的一天,我們先來乾個杯吧。」楚舟越舉著杯對其他人說。
  「哪裡辛苦了?店長你不就只是跟紀小姐逛街。」小梅代表大家表示不滿。
  「逛也是需要體力的啊,當然辛苦!」不知是臉皮太厚還是反應太遲鈍,楚舟越的回答又叫小梅氣紅了臉,不過他也當沒看見,陪著笑臉說:「大家當然是比我更辛苦那麼一點點啦,所以我也買了慰問品啊,老吃自己家的東西也很沒意思吧,幫大家換換口味。」
  他指的就是那些在特賣會上買來的甜品,這會也全都堆在桌子上。
  「那還要謝謝店長的體貼囉?」氣死人了!
  而楚舟越笑呵呵的,挺謙虛地順口說:「小事而已,不用客氣。」
  紀如璟在旁邊聽著好笑,想幫小梅她們說句話,可一想自己做了什麼事,便還是乖乖坐著吃,不要自己引禍上身。
  她看得出來,幾個女孩也不是真的生氣,也該已經習慣了楚舟越的不按常理出牌,或者是也跟她一樣,無論如何就是對著那張臉發不起脾氣,就算真的氣到極點,看他有些靦腆又可愛的笑,立刻什麼火都沒了。這麼說來,也許最可怕的人是楚舟越?
  「喂,妳在想什麼呢?光喝酒不說話,看上去不懷好意。」楚舟越說著遞給她一杯果汁,並極自然地換過了她手上那杯紅酒,「臉紅紅的,是不是想什麼壞事呢?」
  「有什麼壞事啊?我是在想當你的員工還真是倒楣!」紀如璟這麼說著,還是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好像是有點燙,忙喝了口果汁掩飾。
  「倒楣嗎?」楚舟越坐她旁邊,不知為何底下聲,帶著笑意說:「妳看她們一個個自從在我這工作後,都變得白白胖胖,明顯營養充足,臉上還都掛著笑,幸福的不得了,哪裡倒楣了?」
  「好啊,你還嫌人家胖,我要告訴小梅她們!」
  「我哪裡嫌她們胖了,妳有沒有在聽人講話啊?我是說在我身邊的人都過得很幸福,被養得很好,連員工都是如此。」
  紀如璟擺出一副厭惡的樣子白了他一眼,搖搖頭,「這種厚臉皮的話也說得出來。」
  「不臉皮厚一點,怎麼推銷自己的優點。」
  又白了他一眼,這次紀如璟沒有還嘴,倒是忍不住笑了出來說:「真是賣東西賣上了癮,連自己都不忘推銷一番。」
  楚舟越還想說什麼,卻不知什麼時候,小梅她們已經穿戴整齊,「店長,我們先回去了。」她們說:「你們兩個繼續打情罵俏吧!」
  一看錶,竟然已經淩晨四點了,沒發現時間過了這麼快,楚舟越起身,邊跟著小梅她們鬥著嘴,邊送她們出去了。雖然隔天店裡休息,但讓員工這麼晚回去也是不好,楚舟越看著她們每人都坐上了計程車,把錢給了司機,然後看她們都走了,才放心地回了店裡。
  接下來也該送紀如璟回家了,這麼想著,楚舟越的話還沒出口,就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看到紀如璟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一樣,他一愣,腳步不自覺地放慢走了過去,到了她身旁,紀如璟還是沒有反應。
  「如璟?」他喚了聲,拍拍她的肩膀。
  紀如璟肩動了下,人跟著慢吞吞地爬了起來,迷迷糊糊地擡頭看他,問他:「她們都回去了?」
  「嗯,妳怎麼會睡著了,很累嗎?」楚舟越問,出門前她還跟他聊的好好的,怎麼這會時間就睡著了。
  「我睡著了?」紀如璟不相信似地揉揉眼,「不會吧,我只是酒喝多了頭有點暈,想說趴一會而已,我酒量很好的啊,奇怪了。」
  「頭暈?」楚舟越的眉擰了起來,突然覺得哪裡怪怪的。
  要說她喝的真的不多,他還怕她喝多了特地把酒換成了果汁,按說不至於到醉成這地步,不過她臉真的紅紅的,這麼看來,好像比喝酒時還要紅,簡直是不正常的那種。
  「抱歉,我摸一下。」他說著話也同時動作,根本沒給人同意的機會,已經將手覆上了紀如璟的額頭。
  紀如璟也沒什麼反應,就是有點迷茫地看著他,很是順從,只是似乎不太明白他在幹什麼。
  「天啊,妳在發燒。」
  「什麼,我發燒了?」紀如璟後知後覺地也摸摸自己的額頭,其實根本是放在楚舟越的手上而已,她感覺了一下還是說:「沒有啊。」
  看來燒得還很嚴重呢!楚舟越心裡歎了口氣。
  是他太大意了,看她面色有些不正常,只以為她是喝多了,完全沒想到別的方面,看她身上穿得這麼單薄,這夜裡多冷啊,根本就要凍著了,而後又喝了酒變得更糊塗了幾分,連她自己也沒覺得腦袋暈暈是不正常的。
  「你別瞎說了,我只是突然不知怎麼了,好睏啊,剛才還很精神的說……」
  那是剛才大家都在,她的精神處在亢奮狀態,然後突然一冷清,精神放鬆下來,疲倦也就洶湧而來,不過現在跟她說這些也沒用了,仔細想想她會大半夜的著涼發燒,還不是因為他。
  楚舟越想說送她回家,可她家不近,萬一路上再凍著了,變得更嚴重了怎麼辦?再說從她跟她媽媽的對話中,推測她應該是自己住,那誰來照顧她呢?
  「喂,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不是不給你面子喔,我是真的很睏嘛。」說著還打了個哈欠,一副隨時都可能暈倒的樣子。
  「妳以為我是什麼意思?我是在想妳這麼睏的話,要不要到樓上睡一下,反正都這個時間了,睡一會,天亮了再回家更安全。」
  看紀如璟露出詢問的眼神,他很自覺地主動解釋道:「二樓一直空著當儲藏間,還有一間給員工的休息室,裡面有床,我不是住在這的。」
  「哇,你對員工還真好耶,要不我也來你店裡打工好了。」
  楚舟越心想,那也要他用的起才行啊。
  「妳不反對我的提議就是同意了。」楚舟越堅定的說。
  「嗯,好吧。」紀如璟很用力地點了下頭。
  楚舟越走了過去,一把將她抱了起來,紀如璟瞬間四肢懸空,驚得大叫一聲,楚舟越只提醒她老實一點,不然上樓梯時一腳踩空,他們一起滾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又不是不能自己走。」紀如璟抗議,倒是真的老實了。
  「可我店裡的樓梯很陡耶。」楚舟越四兩撥千斤地,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抱上了樓。

  ◎             ◎             ◎

  說是員工休息室,其實裡面設備很齊全,電視、電腦和桌椅之類的一樣不少,有時候關店晚了或者有什麼事情懶得回家,楚舟越就乾脆住在這裡,床單也是時常換洗的,不看外面堆放麵粉、糖之類的存貨,倒真和普通住家沒什麼區別。
  楚舟越直接把紀如璟放在了床上,小心翼翼地,像是把她輕輕放在水面上一樣。
  一沾到帶著乾燥香氣的床,紀如璟頓時發出舒服的歎息,很自發地拉過被子給自己蓋上,一點也不覺得彆扭。
  楚舟越看她把自己裹得很好,找了支體溫計給她含上,那還是他本來想專門用來對付以發燒為由臨時請假的員工用的,沒想到員工都很勤奮,所以沒用到,倒是這會派上了用場。
  他下樓去對面的二十四小時藥店買了些感冒藥和退燒貼,外套都沒顧得穿又哆哆嗦嗦地跑了回來,把店關了後,煮了熱開水,連藥一起拿上樓去。
  時間剛好,楚舟越從紀如璟嘴裡「拔」出體溫計,放在床旁的壁燈下看,一看他的眉毛就擰成了一個「八」字,果不其然,三十八度!
  「如璟,先把藥吃了,睡一覺還沒好的話就去給醫生看。」
  「嗯?」紀如璟慢半拍地才出了一個音,看上去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楚舟越又把話重複了一遍,並且把藥抵在了她的唇邊。
  紀如璟懶懶地微張開嘴,撐起腰,頭又被楚舟越托起來些,隨著順著一小口水,把藥送進嘴裡,這才又放她躺下。
  「我真的發燒了嗎?」紀如璟更迷迷糊糊地問。
  「放心,三十八度,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睡一覺就好了。」楚舟越把水杯放在一邊,給她蓋好被子,拿過退燒貼。
  紀如璟「呵」地笑了聲,「楚舟越,你好像我媽喔,像我想像中的媽媽。」
  楚舟越沒理她,繼續撕著手裡的包裝。
  「十四歲那年,我從樓梯上摔下來跌斷了腳骨,當時我媽在場驚呼後第一個反應是鬆了一口氣,然後說『幸好手沒事』。住院的第三天有鋼琴比賽,醫生我說這樣沒法走路,腳碰到地面都像全身有刺在紮一樣,我媽毫不猶豫地讓醫生給我打了止痛針,硬是叫我完成了比賽。」
  「似曾相識,我好像也遇過類似的事。」楚舟越看似心不在焉地說。
  「真的?難怪我覺得和你特別投緣。」紀如璟又接著說:「我媽總說我是她的驕傲,跟親戚朋友炫耀,跟準備再婚的男人炫耀,表示她多麼會教育子女,真是奇怪了,我又不是為了她,我只是喜歡而已,不過現在,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你媽也很喜歡拿你炫耀嗎?也對啦,你那麼厲害。」
  楚舟越笑了下,說:「我才不厲害,妳喜歡的也恰好是妳媽媽喜歡的,這不是很好嗎?」
  「是這樣嗎?」紀如璟歪頭想。
  「當然,所以妳媽媽才會以妳為榮啊,躺好,不要動。」
  楚舟越拿起退燒貼,仔細地貼在紀如璟的額頭上,本來這樣一來,所有事都完成了,偏偏紀如璟的兩隻手從被子裡伸了出來,快速地抓住了他的肩膀,虧她眼睛都睜不開了,還能有這麼快的速度。
  「怎麼了,哪不舒服?」看她只像隻小懶貓一樣,不像哪難過的樣子啊。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丟臉,都多大了還跟你抱怨這個,我怎麼會跟你說這個呢,我都不會跟別人說這些事的,奇怪了……」她已經又睏又燒,加喝了酒,徹底犯糊塗了吧,大概都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了。
  「妳可以不要把我當『別人』就好啦。」不管怎樣,看到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沒有哪個人狠得下心推開她的。
  「對,你不是別人。」紀如璟嗤嗤笑了起來,「你會做好吃的蛋糕,只要吃到一口,什麼煩惱都拋到了腦後,你是我的魔法師,笑容又很好看,天使一樣,啊,有蛋糕的味道……」
  什麼蛋糕的味道,真的燒糊塗了吧?楚舟越想這麼問已經來不及了,馬上他就曉得了什麼是「蛋糕的味道」,那就是指「剛吃過蛋糕的他的味道」,因為同一時間紀如璟已經尋著味道伸出小舌頭,在舔他的嘴唇了。
  楚舟越腦袋完全僵掉了,對於這種事情完全沒有防備,也無從應對,試想一個昏昏沉沉的女人,半夢半醒中,一臉愜意地像隻小貓在舔你的嘴唇,你能有什麼反應?打她?吼她?推開她?還是……因此而淪陷!

  ◎             ◎             ◎

  要說蛋糕的味道,她也有啊,而且還……相當的誘人,比他做的好吃一百萬倍。
  在紀如璟兒戲般的舔吻下,楚舟越的唇微開,她那小小的舌頭掃過他的牙齒,再向前一點就能碰到她看上去很軟很軟的嘴唇,於是他向前傾去,覆上她的嘴唇。有著水果香甜的嘴唇,他親上去真的像在品嚐一樣,吸吮著她的唇瓣,越多的接觸就帶來越多的渴望。
  「蛋糕」竟然會反擊這種事,紀如璟恐怕也無法理解,一時也迷茫了起來。
  面對沒有絲毫反抗的她,於是他更深入她的口中,纏住她的舌,讓一種曖昧的溫溼甜膩,糾纏在兩人的口中。
  「唔……」她有些難受地悶哼一聲,可那感覺太好,只引得他更深的探入。
  他的舌糾纏著她的好一會,水果蛋糕的甜味之後是紅酒的純香酸澀,他掃過她的貝齒,火舌直探向她喉間敏感的小舌。
  在他舌尖的挑逗下,那小舌畏懼地一縮,紀如璟的身體整個跟著顫抖了下,聲聲嗚咽自被他堵住的小口中溢出。
  她的小手也下意識地抵住他的胸膛,那種欲將他推開的動作勾起了他的無名火,他乾脆一個傾身將她壓在床上,唇與唇絲絲貼合,火熱的舌在她口中熱情挑逗,弄得她輕顫連連,直到感覺抵在他胸前的手也失了力氣,而她人不安地扭動起來,他才放開了她。
  一接觸到空氣,紀如璟什麼都顧不得,只本能地大口呼吸,她的臉像顆熟過頭的甜桃,水水的、紅紅的,只等人去採摘。
  「好熱,好難過喔……」
  本來發燒被子就被蓋得很密,加上暫時的缺氧更是出了一身汗,紀如璟踢掉被子,想解開自己羊毛襯的前兩顆扣子,好讓自己能多透些氣,可她笨拙地怎麼也解不開那兩顆扣子,急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像在作夢一樣,身上也急得直出汗。
  楚舟越暗自吸了口氣,可成效不大,他剛才不應該一時鬼迷心竅吻她的,那個誘惑實在是太大了,會讓他變得停不下來,會讓他變得不知道滿足。就像現在,他竟然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兩隻手,去幫她解那衣服上的扣子,他就像個第一次打開魔術盒的好奇寶寶,期待著什麼,又恐懼著什麼。
  就說她穿的太少了,這件羊毛衫裡面竟然什麼都沒有!平時看紀如璟嬌小的樣子和看到甜食那天然的表情,總有種錯覺她不過是個小女孩而已,但在那羊毛衫下露出的圓潤雙乳和那道深深的乳溝,在在提醒著自己,她已經是個成年的女人,不是叔叔給換睡衣蓋被子的小女孩了!
  而他這個怪叔叔,在人家昏沉時佔了人家便宜不說,還打算繼續下去不成?
  「嗯……」衣服敞開了些,紀如璟舒服地舒展身體,把敞開的衣領更加向下拉去。
  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讓楚舟越頓時腦中一片空白,他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眼中只有紀如璟那俏紅的臉龐、起伏的嬌乳,他幾乎是顫抖著,慢慢撫上她細滑的鎖骨,她身上出了些汗,但除了頭以外,其他地方並不熱,甚至還有些涼涼的。
  順著那鎖骨的引導壓向她一邊乳肉,手滑入她白色內衣裡面,乳上那彈性十足的軟肉霎時征服了他的所有感官,他吸了口氣,注視著她輕皺眉頭的小臉,一點一點用手完全將她一邊乳肉包裹了起來。
  「啊……」似乎是覺得癢了,紀如璟本能地扭動身體。
  但這一動楚舟越只感覺一個小小的突起劃過他手心,他不能自己,加重了點力道將那柔軟切實掌握,又換來她輕輕的悶哼。她彈性的乳肉在他或輕或重的使力下變幻著形狀,完全契合他手掌的大小,比他摸過的任何一種麵團的手感都還要好,像是生來就為他一般。
  他慢慢解開她羊毛衫上其他的扣子,她衣服向兩邊敞去,只著內衣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他眼底,那細白的肌膚上有汗跡,平坦的小腹均勻地上下起伏,隨著每一次吸氣,一邊乳肉就更深地陷入他的掌中。
  他知道自己將要犯下一件大錯,可他還是在這景象的誘惑下,解開了她的前開式內衣,頓時那兩團軟綿綿又雪白的乳肉從束縛中跳出來,一接觸空氣,紀如璟畏寒地一縮,兩隻手反射性地要去護住胸前,而他適時抓住了她的兩隻手腕,按在了她的頭邊,人也隨著俯下了身。
  她粉紅的乳尖就在他嘴邊,那嬌豔的櫻花色為他簇成了一個小球,楚舟越只覺喉中一陣止不住的乾澀,張口將那小小的花球含在口中。
  「啊啊啊……」
  他的吸吮讓紀如璟身體一弓,他滿鼻滿口都是她身上特有的香味,這使得他更加賣力地吸吮起她的乳肉,先是以齒在她細白脆弱的乳肉上輕輕啃咬,咬得她癢癢的又有一點痛,不安地扭動起身體,在這時他轉而以舌繞圈勾舔她的乳頭,然後一口深含用力吸吮,同時舌尖還在口中那團小小的硬球上,舔來舔去。
  「啊……不要……」她手臂使力,只被他以更大的力氣再次壓在床上,「嗯啊……」
  不知該怎麼應變的紀如璟,面對這樣的刺激開始兩腿亂踢,他乾脆壓上她的身,以自己的腿牽制她躁動的兩條腿,而後專心品嘗起她的味道。
  聽著她慵懶又難過的低叫,也許她正在作一個惡夢?楚舟越沒心思去想,待她的乳房被他玩弄得腫脹起來,他終於順著向下來到她的小腹,轉而在她的肚臍周圍吸咬起來。
  「啊……」她每個晃動都引得那緊翹的乳房跟著一晃,他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平時清澈的眼變得深不見底,放過對她的壓制,轉而解開她褲子上的扣子,順著褲縫將手伸了進去。
  「啊!不要!」紀如璟本能地想要合緊雙腿,無奈楚舟越早就壓在她身上,用自己的腿將她兩腿隔了開來。
  他的手穿入她的內褲,直接來到她兩腿間最私密的地方,連層布的遮擋都沒有,手掌覆上她腿間軟軟的細毛,手指沿著腿間的細縫慢慢滑過,然後中指向內一勾,引得她全身一個劇烈的顫抖。
  「溼了喔!」楚舟越似是笑了下。
  他將她的牛仔褲和內褲一併脫掉,兩條勻稱的大腿忙藉此機會害羞地糾纏在一起,但這暫時的緩解起不到什麼作用。
  楚舟越輕咬起她腰側的細肉,一路向下咬去,直到她顫抖的大腿,紀如璟發出抗議般的「嗚嗚」聲,但在他越發大膽的挑逗下,全身還是忍不住地顫抖起來,他繼續向她的大腿內側咬去,同時手覆在她身下的軟毛處輕揉起來。
  「嗯……啊啊……」紀如璟如觸電一般,全身一彈,這一會工夫他已再次將她兩腿分開,分別掛在他的肩上,而他的臉直對著她身下最羞人地方。
  他撥開她細小的花縫,那裡已經有點點溼潤,將那細細的花縫渲染的格外煽情,細縫間花穴的入口小小的,粉嫩而生澀地吐出更多的愛液。
  他沒有多想,俯身含住那花穴入口,將那如她身上一般甜膩的液體盡吸入口中,還用舌尖不停輕掃花口,引出更多的甜美滋味。
  紀如璟全身如火在燒,說不出的燥熱由下身而起聚集到小腹,而後又發展至全身,比發四十度高燒還要難過的燥熱,像是有無數隻著了火的小蟲在身體裡亂竄。
  半夢半醒,頭昏腦沉,似乎在睡覺又好像不是,那種欲醒又醒不來的感覺,加上這莫名的瘙癢燥熱,弄得她恨不得能放聲大叫,可偏偏身子疲乏得很,就連叫也叫不出多大的聲音,甚至不知道耳旁的聲聲喘息是不是出自於自己。
  那軟而火熱的舌騷弄著她收縮的花穴,而手指則猛地按住她軟毛間的花核。
  「嗯啊……」
  她仰起脖子,雙手拉住他的手,欲將他推開,他卻視為一種挑戰,反而更加賣力地吸吮起來,同時兩指掐住她脆弱敏感的花核揉捏起來,直到花核充血脹大,變得如熟透的果實,他突地改變,用手代替嘴改含住她已經敏感到不行的花核。
  那刺激是致命的,紀如璟赤裸的雪白肌膚透出粉紅,身子變成了一個大火爐,那皮膚上的細汗全是被體內的燥熱逼出來的,雙腿在沒有任何意識的情況下向兩邊打開,腰背也弓了起來,這些她自己全不知覺,但已經全數落入了楚舟越的眼中。
  知道她已經被完全挑起情慾,而在這微涼的房間他也同時滿頭是汗,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感覺到她全身的緊繃,他沒有任何放過她的跡象,甚至用牙齒去輕咬她已變得殷紅的花核。
  「啊……不要,不要……」她慌亂,可身體的反應更誠實,楚舟越感覺到她的腿纏在他背上,越來越緊。
  就在一瞬間,他手指壓住那已經足夠溼潤的花穴,一個刺入,整個沒入了她的花穴中。
  「啊啊……嗯啊……」她叫得好曖昧,楚舟越的神經差點斷掉,但他硬是忍了下來,在她體內的手指被不可思議的溫暖包裹著,狹小又潤滑,他的手指開始在她花穴中來回,而嘴巴也沒有放過她腫大的花核。
  她聲聲嬌啼,一聲高過一聲,衝擊著他的神經,讓他全身繃緊,脖子上的青筋都現了出來。
  他轉而親吻她的大腿內側,同時手指加快速度,每次都準確落到她花穴內的某一點上。
  「啊!啊!好奇怪……不要這樣……啊啊!」
  「如璟,可愛的如璟,妳甜甜的又軟軟的,勝過這世界任何一種美味……」
  「啊……不……」
  「像這樣,妳就會……」他幾乎是在喃喃自語,而突然間,他加入一根手指,改為兩隻手指同時刺入她的花穴。

第四章

  紀如璟是餓醒的,真奇怪前一天明明吃了那麼多東西,怎麼還會這麼餓,好像跑了一夜馬拉松一樣。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按著額頭的手碰到一個奇怪的東西,她拿下來一看,竟然是一片退燒貼。

  這是怎麼回事?感覺有點印象,又好像不是很真實。

  從床上坐起來四處看看,這裡的擺設完全陌生,但她並不擔心,因為她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正對床的沙發上躺著的楚舟越,他蓋著條毯子蜷在沙發裡,看上去睡得正熟。

  紀如璟頓時有種氣血逆流的感覺,摸摸自己的臉,怎麼突然間燙得嚇人?難道是因為昨晚的那個夢?想起來就真覺得丟臉,她竟然會作那種……春夢!

  而且最不幸的是,那個夢還十分清晰,以至於到她醒了後都記得清清楚楚,猛地又看到戲中男主角,所謂的「作賊心虛」就是指她現在的蠢樣子了吧!

  她想起來昨晚楚舟越好像總是在跟她重複什麼「發燒」之類的話,看來她真的是燒得不輕,腦袋暈暈的,作夢都作些亂七八糟的,要說是因為昨天一直都跟楚舟越在一起,晚上就順便夢到了他也不奇怪,可問題是那夢的內容也太勁爆了!唉,真是不能想,再想的話以後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了。

  紀如璟躡手躡腳地爬下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跑到沙發那蹲了下來,她在考慮怎麼叫醒這個「睡美人」,要說,這還真是個美人啊,尤其湊近了看,更是有這種感覺。

  睡著了的楚舟越臉上線條美好安寧,細長的眼縫上蓋著層長而密的睫毛,直挺的鼻子加上弧度又美又很有男人味的薄薄嘴唇,看著讓人忍不住想去親上一口……停停停,她怎麼又在想這些有的沒的了,以為他們是偶像劇裡感情很好的情侶啊!

  可是,那道長長的眼縫好引人好奇啊,讓人想知道那雙眼睛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在她的夢裡,那雙眼跟平時見到的一點都不一樣,深深的,充滿了威脅性、侵佔性,讓人心中小鹿亂跳。

  「啪」的一聲,紀如璟雙手一起朝自己臉頰而去,力氣不大不小,真的能感覺到痛。

  要給自己一點教訓啦!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色了,讓楚舟越察覺到不是丟臉到家了?還是先叫醒他才對。

  不過已經不用她叫了,等她再看楚舟越時,對方已經睜開眼也在看著她了,紀如璟鬆了口氣,還好,是他原本的眼睛……

  「你在做什麼?」楚舟越有些疑惑,「為什麼打自己?」

  「呃……」糟糕,他睡覺也太淺眠了,耳力也太好了吧。

  「沒有啊,我……我頭有點疼,想說打一打清醒一下。」本來想說打蚊子的,考慮到現在的天氣,那也太扯了。

  「頭疼?」楚舟越一點也不像個剛被吵醒的人,迅速坐了起來,手覆上她的額頭,「還發燒嗎?要是再嚴重的話現在就去醫院。」

  被他迅速的動作嚇到,好一會紀如璟才反應過來,說:「沒事啦,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啊,那種頭疼應該是和我昨天喝的酒有關係,宿醉而已。」

  他表示懷疑,說:「還是量一下體溫計。」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去拿了。

  紀如璟懶得跟他辯解,量就量,反正她真的覺得沒什麼問題了。

  果然測出來的度數正常,她已經退燒了,楚舟越瞧著體溫計的樣子像是個老花眼的爺爺,翻來覆去地瞧了好一會,才確定自己看到的度數沒錯。

  「抱歉喔,給你添麻煩了。」看楚舟越那麼用心的樣子,紀如璟心裡不知為何有點酸酸的,可又不覺得難過,反而是種說不出的感覺,感覺很有點享受那種酸楚,為了緩解這種感覺似地,她輕鬆地說:「反正都已經麻煩了,那我可不可以再多麻煩一點點,拜託你幫我買個早餐好嗎?我好餓喔。」

  她本來是想自己去買的,可是天知道她為什麼這麼累,連挪動步子的力氣都沒有了,外面又那麼冷,她又不知道哪裡有賣早餐的地方,明知道自己燒剛退還逞這個能做什麼,她允許自己再欠楚舟越一個人情,不然不就顯得他們之間太生疏了嗎?

  楚舟越看了下表,對她說:「跟我下樓吧。」

  紀如璟不明所以,下了樓看到楚舟越給她拉開了一張椅子,做了個「請坐」的手勢,這才明白,他是要親自給她做早餐啊。

  「不好吧,你也很晚才睡,又要照顧我……」她也不知自己在扭捏個什麼勁。

  楚舟越笑說:「已經十一點了,這個時間沒有早餐,我去做飯,我們提前把午飯吃了。」

  真的?她睡了這麼久喔!紀如璟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空無一人的店內,全店空蕩蕩,只偶爾從廚房傳來一點聲響,這還是楚舟越怕她寂寞,特地開著門做飯的原因,這樣的感覺真是新鮮,就好像這家店是為她一個人而開的。

  看向窗外,那些行人看到不營業的店裡坐著她這個「客人」,會不會覺得很奇怪,還是會有點羨慕她呢?

  在她胡思亂想之間,幾道簡單的小菜已經擺了上來,但沒有白飯,他們只能用麵包代替主食;沒有牛羊肉之類做菜的肉,就拿夾在麵包裡的臘腸代替。

  楚舟越用廚房裡的平時的原料做出幾道不中不西的菜,看上去還真讓人頗有些食慾,他還很巧思地弄了一道蔬菜水果沙拉,從這些臨時的原料,可以看出平時楚舟越是不會在這做菜的,這都是為她湊出來的,這是特地為她準備的……

  這種感覺真是新鮮,只因為她想吃,就想法變出吃的來,那麼的理所當然,好像這對他來說只是小事一樁,根本不值一提。

  「我……我真是太感動了!」用叉子叉起沙拉,大口塞進嘴裡,狠命地嚼啊嚼,大力地點頭道:「好吃,這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沙拉。」

  楚舟越愣在那,瞧她一口又一口地讓自己的嘴隨時處於最繁忙的狀態,大有這一桌食物全歸她一人所有的架勢,真八百年沒吃過飯一樣。

  看她吃了好一會,他才「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說:「你呀,不知又在想些什麼了?」

  「要你管,好吃就是好吃,不許和我搶。」

  「那不行,這可是我的努力成果呢。」一叉子叉上去,正是紀如璟準備下手的那塊。

  「啊!都說了不許和我搶了,我可是病人。」

  「你已經沒發燒了。」再搶一塊。

  「我……我沒發燒,可是我還需要休養啊!」

  兩人搶來搶去,一頓飯吃的熱火朝天,不一會盤子就都見了底,也不知是在享受吃食物的樂趣,還是拿著叉子打來打去的樂趣更多一點。

  這一次紀如璟真的吃飽了,還很不好意思地看著楚舟越去洗盤子,不過「不好意思」這種事,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她於是坐在那慢悠悠地喝起了錫蘭紅茶。

  喝完茶,紀如璟上樓拿外套穿戴整齊,下樓時正好和準備上樓找她的楚舟越撞個正著。

  看她這一身穿戴,楚舟越問她:「要回去了?」

  「嗯,這次就當你救我一命羅,救命恩人。」紀如璟苦笑道:「一想到要很長一段時間吃不到這裡的蛋糕,心情就好低落呢。」

  「為什麼吃不到?店又不會跑。」

  「可是我卻來不了呀。」紀如璟一歎,「快要比賽了,這兩個月我大概要足不出戶才行,不然再被我媽逮到就慘了。」

  一想到要兩個月吃不到這裡的蛋糕,心情就無比低落,紀如璟這會已經在懷念了。

  「那又有什麼關係?店不跑,你不跑,只為塊蛋糕而已,真的沒辦法了嗎?」楚舟越卻沒把她的感歎放在眼裡,一聽是這個原因,那熟悉的天然系笑容就又擺上了臉。

  聽他話裡有話,紀如璟呆看著他,只看他信心十足地說出他的好主意。「我給你送去不就好了。」

  「真的?哇,太好了!啊……不行不行,不好不好。」

  看她搖頭晃腦又言不由衷,倒還真是種樂趣。

  楚舟越問她:「怎麼不好,如果不能讓危險男人進家門的話,我就在門口交給你,不收快遞費喔。」

  「瞎說,你算什麼危險男人?」紀如璟忙反駁。「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說不好啊,你店裡的生意已經這麼忙了,怎麼好意思。」

  「可你也因為要幫我弄新產品的事耽誤了練習啊,不吃我這的蛋糕你就沒有幹勁,就沒辦法好好練琴,就會影響比賽成績,還會讓你媽媽更生氣,還可能把氣牽連到『壞朋友』的我身上,你媽媽發起脾氣來很凶耶,我會怕,所以這麼看來,帶塊蛋糕給你的這種小事,就能解決以上所有問題,不是已經很便宜我了嗎?」

  「是……是這樣嗎?」怎麼聽上去,好像有道理?唉,好吧,其實是她不想找理由拒絕啦。

  「就是這樣。」楚舟越很是篤定。

  於是,紀如璟的臉上笑開了花,一把撲在楚舟越身上,「愛死你了,我真是愛死你了!」真是想狠狠地親他一口啊。

  被她衝過來的力度撞到,楚舟越還小晃了一下,低低笑著,拍拍她的後背,讓她不要太興奮了,「是是是,我也愛死你了。」

  亢奮中的心臟突然一個緊縮,害紀如璟差點以為自己得了心臟病,她是在緊張個什麼勁啊,大驚小怪的!不過,這個楚舟越還真是好抱耶,怎麼越抱越舒服,開始的時候還會覺得自己動作太不經大腦而埋怨自己,現在已經完全不會了……這真是糟糕,有一點點糟糕啊。

  有了楚舟越的鼎力相助,紀如璟只要想著每個週末能吃到新鮮出爐的蛋糕,而且每個星期的口味還都不一樣,就連已經彈過幾百遍的練習曲,也能刻板地一遍一遍重複練習了。

  

  每週四是店裡的休息日,也是紀如璟最盼望的日子。

  第一次楚舟越來到她家時,還不等把蛋糕放下,就已經先被她家的凌亂給震撼了。

  那有什麼辦法?紀如璟倒也沒覺得自己身為一個女人,卻連家都不打掃是件很丟臉的事,平時的話她是會打掃的,可是現在要準備比賽啊,哪有那時間?家裡最乾淨的地方就是她放鋼琴的那小小一塊,簡直像被什麼看不見的罩子罩起來一樣,跟周圍完全是兩個世界。

  她沒時間睡覺,也沒時間吃飯,好不容易有體力走路了,還要跑到大學去跟教授交流的人,哪裡有時間收拾屋子啊。

  把這個理由堂而皇之地告訴楚舟越,他沒聽到別的,倒是把她沒時間吃飯的事聽了進去,結果那天除了甜品外,連晚飯都一併包括了。

  而且,這好像還成了習慣,從那之後,每次楚舟越來都會順便帶著一大袋子的蔬菜水果,還有方便食品,以防在下星期他來之前她已經餓死了。

  說好只是送個蛋糕的,結果……星期四的日子好像在天堂啊!

  一個半月後,楚舟越來到紀如璟家已經不用敲門了,每次他到她家時差不多已經接近中午,起初他是堅持按門鈴等主人開門的,但通常是按了十五分鐘,裡面卻一點動靜都沒有,要不是提前已經約好知道她肯定在家,一般人早就放棄了。

  這又讓他擔心起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能開門,於是又拚命地打電話,這些過程加加減減要半小時左右,通常都是紀如璟來開門或接起了電話,然後憔悴著跟他說「不好意思,昨天通宵了,不小心就睡了過去。」

  按她來說,她在晚上比較有靈感,租了這間小但是非常貴的公寓也是因為這裡的隔音非常好,同住的鄰居也大多是音樂學院之類相關的人,住這麼久倒也相安無事。

  可這種事多了,楚舟越已經不再指望門鈴這種東西,因為十按九不靈的,終於某一天他們商量出了一個辦法,每週三晚上紀如璟把備用鑰匙放在門前的地毯下,如果隔天他來了,她還是沒開門的話,乾脆就自己進去。從那天起楚舟越就再沒按過那形同擺設的門鈴,因為他不想浪費那個時間和體力,也不想吵醒她。

  就這樣過了一個半月,這天楚舟越從電梯出來,熟門熟路地來到那小公寓的門前,把手上的大包小包放在一邊,從地毯下摸出鑰匙,打開門,再把鑰匙放在一進門的鞋架上,把他的大包小包提進去,然後關門。

  過程一氣呵成,而且沒發出一點聲音,看客廳的燈還亮著,他就知道某人一定又把口水流到了琴蓋上。

  客廳裡依舊到處亂七八糟,這個客廳和其他一般住家的客廳最大的不同就是沒有電視,只有沙發和茶几,還有一個櫃子,其他地方都被一架三角鋼琴所佔據,茶几上放著幾個碗,沙發上則是衣服、包包之類的東西,即使人想坐也要先挪出個位置來。

  倒是那架鋼琴,擦的亮晶晶如鏡子一樣,鋼琴旁就是落地窗,這會雖然已是大中午,厚重的窗簾卻還拉著,一點光也進不來,而鋼琴前的女人穿著居家的長衣長褲,屁股是在椅子上沒錯,頭則把琴鍵蓋當成了枕頭,兩隻胳膊無力地垂著,要是蓋子上的口水換成紅色,倒真像是美國影集裡常出現的犯罪現場。

  紀如璟有一個好習慣,就是她累到實在不行時,會自動把琴鍵蓋蓋上,然後再睡死過去,而楚舟越多希望她這個技能能改成爬到床上去,但由此看來這種可能性著實不大。

  比賽什麼的,真的這麼辛苦嗎?況且她已經彈得很好了,在他這個不懂古典樂的人聽來,和唱片裡名家彈出的聲音沒什麼區別,但紀如璟卻總是說不行不行,完全不行。

  到底是哪裡不行了?楚舟越不太理解,但他知道紀如璟為此十分苦惱,看她這樣一練就是一天,身子快和琴椅黏在一起,一種憐惜油然而生,可同時又覺得十分自豪,覺得她真了不起。

  「可憐的小傢伙,今天好好獎勵你一下。」他目光含笑,食指輕輕按她肉嘟嘟的臉頰,按出一個小窩窩,手指離開時窩窩也跟著彈回來,只留下了個淺淺的紅印,他笑得更深了,把蓋住她臉的頭髮撥向一邊,這才離開。

  半個多小時後,紀如璟被一室的飯菜味香醒,迷糊地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面前一塊放大的蛋糕,那塊蛋糕就放在她臉前一公分處,精緻的蛋糕、甜橙的香味……

  瞬間,紀如璟的眼就亮了起來,精神百倍地跳起來往廚房跑去,「楚舟越。」她笑呵呵地跳起廚房,正在切菜的楚舟越便停下來看她。

  其實什麼事也沒有,就是知道他來了,馬上就想看看他,叫他一聲而已。

  紀如璟傻呵呵地只在那站著看,見她沒什麼要說的,楚舟越又繼續切他的菜。

  「那是『柳橙酒心巧克力蛋糕』,裡面包有巧克力慕斯喔。」

  「嗯,等一下我們一起吃。」紀如璟沒有走的意思。

  「只有一塊,怎麼一起吃?」楚舟越感到奇怪看著她。

  「那就等一下你看著我吃。」萬事好商量嘛。

  以往她看見蛋糕的第一反應就是吃掉,但最近不知怎的,比起吃蛋糕,她似乎更享受看楚舟越做飯的樂趣,就算幫不上忙,她也喜歡在一邊看著,尤其喜歡看他切菜時的側影,超有型的,很像是餐飲雜誌上常登的那種帥哥廚師。

  楚舟越一笑,也不趕她,只在做好一道菜時才出聲叫她拿出去。

  紀如璟乖乖當著搬運工,這也是一周裡唯一一天她收拾沙發的日子,等楚舟越做好飯,他們就有地方坐了。

  兩人窩在小沙發裡,吃著午飯,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什麼,真是奇怪,他們之間明明沒有共同的朋友,擅長的也是完全不相干的職業,可就是會有說不完的話題,一點也不會覺得悶。

  「比賽的時候你去看,好不好?」紀如璟一臉幸福地小口小口喝著南瓜粥,問他。

  「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想去,但是那個比賽對外開放嗎?票會不會很難買,如果難買的話現在就要準備了。」

  「笨,既然是我邀請你去的,怎麼可能還讓你自己買票。」紀如璟白他一眼,「而且票也不難買,我想到時候人不會很多的,畢竟只是預選賽而已,沒什麼看頭啦。」

  「預賽?」

  「大概就是亞洲區選拔賽的意思吧,然後選出的前十名再去維也納繼續比,反正就是無比麻煩就對了。」說著就覺得頭疼,紀如璟大歎一聲:「真想故意發揮失敗啊,又不是我自願報名的,為什麼我要累死累活地跑來跑去?」

  其實楚舟越想說他很支持她的想法,但他不可能說出口,他知道如果真的這麼說的話,紀如璟一定會笑笑說:「討厭,我是開玩笑的啦。」

  「你幹什麼突然不說話,是不是嫌我很煩?」紀如璟瞪他。

  「哪有,我只是在奇怪,你平時最愛吃可樂雞翅了,怎麼今天都沒怎麼吃?」

  「誰說我沒怎麼吃,我這不是忙著在跟你說話嗎?我的可樂雞翅……啊!我的可樂雞翅怎麼沒了?」紀如璟大叫起來,因為那盤子裡只剩下可憐兮兮的三根雞翅,還有一根楚舟越正在往自己碗裡挾,「你為什麼要搶我的雞翅?」

  「雞翅上又沒寫你名字。」

  「那也沒寫你名字啊。」一提「名字」,紀如璟突然想到什麼,連忙跑下沙發,「你等一下,等一下喔,我去拿點東西,不要動我的雞翅喔!」

  只瞧她跑進臥室,不知在翻騰著什麼,一會又跑了出來,手裡拿著一本雜誌。

  見自己的雞翅還躺在盤子裡等她,紀如璟滿意地點了下頭,這才把雜誌交給楚舟越,好像這就是他保護雞翅的珍貴獎品。

  「什麼東西?」楚舟越拿來翻開看,原來是報導上個月美食特賣會的雜誌。

  「你看,這裡有拍到『楚糖』耶,而且被打了四星半,但潛力值是五星,很不錯呢!」紀如璟像獻寶一樣,緊貼著楚舟越坐下,幫他翻雜誌。

  楚舟越草草掃過,照片上是「楚糖」的招牌下,小梅正在滿面笑容地給一個小朋友遞袋子。

  這種活動總有一些美食家或美食記者混在其中試吃打分,不只這家雜誌,其他雜誌也有類似的報導,他早就知道「楚糖」在那次活動中的反應不錯,這從最近的營業額就能感受得到,所以也沒什麼太大反應。

  看他這麼不給面子,紀如璟「哼」了聲,又翻過一面,指著右下角的一張小照片,「然後你看這裡!」這次,楚舟越的眉毛挑起來了,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照片裡紀如璟挽著他的手臂,另一隻手拿著食物,而他則提著大袋小袋像個跟班,兩人面對鏡頭,都笑得傻乎乎的,起碼在他看來,覺得照片裡的自己真是傻爆了。

  「原來他們真的有寄雜誌給你啊。」他一下就想到了那個女記者。

  「還說咧,說好是一星期的,結果過了一個多月才寄來,這要叫『當季』還是叫『過季』?」紀如璟抱怨了一聲,又轉而問他:「怎麼樣,沒想到拍得還不錯吧!」

  這種傻樣子也叫不錯?楚舟越笑而不語。

  他們兩個的照片和其他的照片擺在一起,被背景一個大大的桃心圈了起來,頁首用粉紅的字寫著「幸福的情侶們」。

  「這還真是惡俗的排版,這家雜誌社不要緊吧,真是前途堪憂。」

  「誰要你去管那個了,留個紀念嘛。」

  見他這麼不配合,好像一點也不感興趣,紀如璟掃興地就要把雜誌搶回來,馬上就要抓到時,楚舟越手一躲,把雜誌整個抽出去了老遠,叫她差點撲進他懷裡。

  「你做什麼啦,還我!」她還是要去抓。

  楚舟越站起來,就為躲她,把雜誌合上捲成一卷,「為什麼要還你?說是要留個紀念,我當然是要帶回家去了。」

  「啊,你要啊?」紀如璟跪在沙發上,小動物一樣傻傻看她。

  「當然。」

  「可是只有一本……」

  「所以當然誰搶到是誰的,現在在我手上,就歸我了。」

  紀如璟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有了種自己被擺了一道的自覺。

  她張開嘴,不可思議地瞧著楚舟越,連聲音都抖了,「你……你怎麼會是這種人,好不講理!留的是我的電話,寄也是寄到我家,既然只有一本,當然是我的啊!」

  「這是什麼理論?既然我們兩個都有拍,那為什麼要歸你?你好狡猾啊,先留了聯絡方式就想獨吞,這可不行。」楚舟越笑嘻嘻的,一副耍賴就要耍到底的樣子。

  「我如果狡猾就不拿給你看了。」紀如璟忙著找鞋子,可惜拖鞋不知讓她踢到哪去了,看樣子就是打算開始一場爭奪戰。

  楚舟越哪裡會等她穿好鞋,等紀如璟終於找到了兩隻相隔甚遠的拖鞋後,她看到楚舟越正站在她的琴邊,一手拿著雜誌,一手拿著那塊聽名字就很好吃的蛋糕,笑容可掬地問她,「要吃嗎?」

  吼,真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啊!

  紀如璟洩氣地跌回沙發裡,仇視地瞪著他,不情不願地高聲道:「要啦!」

  該死的楚舟越,佔她的小便宜!該死的楚舟越,搶她的雜誌!

  該死的……蛋糕每送進嘴裡一口,她都要在心中默默咒罵一次,紀如璟專心地吃吃吃,越吃身上越軟,是舒服的那種軟。

  吃到最後她滿臉幸福地對楚舟越讚歎道:「太好吃了!外層的柳橙甜甜的還有紅酒味道,軟軟的咬到嘴裡,又有棉棉的略發苦味的巧克力慕斯,可是巧克力的苦又和紅酒味融合得很好,真是形容不出來了啦,你這傢伙真是太了不起了!」

  「當然!」楚舟越難得自負。

  雖然她總說只要是他做的東西她都愛吃,但人總是有喜好的,叫她說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所以楚舟越開始有意地留意起她的喜好,慢慢試探,一點點掌握。比如說同樣是苦,比起抹茶的苦,紀如璟就比較喜歡巧克力慕斯的苦,乳製品的酸和果酸她也比較喜歡後者。

  就這樣靠觀察她細小的反應推斷,然後嘗試改變口味,一來二去他逐漸掌握了一些竅門,這次的蛋糕也是按照之前的經驗為她量身訂做的,是他最新的得意之作,如果她沒有這種反應,他還真的不免要失望呢。

第五章

  吃飽喝足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又聊了會天,窗簾已經拉起,午後的陽光打在三角鋼琴上,琴面黑亮如鏡,閃閃發光。

  紀如璟活動了下手指,對他笑笑,走去了琴那邊。

  楚舟越知道她的休息時間已經到了,打也打過了,鬧也鬧過了,紀如璟深吸口氣,再坐到琴邊,她臉上一掃之前的嘻笑,變得無比的沉靜。

  先是每次開始必備的活動手指的練習曲,雖然已經這樣看過很多次,但每次楚舟越還是會覺得賞心悅目,不是聽,是看,比起那聽過無數次的枯燥音階,他更樂於欣賞紀如璟一雙手在琴鍵上快速跳躍的畫面。

  有的時候她有點呆,但那決不包括她在彈琴的時候,黑白的琴鍵,靈活的雙手,金燦燦的陽光,真是怎麼都看不膩,然後紀如璟又彈了幾道難度不大的曲子,最後才是她真正在練的,這樣一開始,不到晚飯時間她是不會停下的,就算這會叫她,她也不會有反應。

  楚舟越乾脆倚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看的累了就閉上眼睛靜靜地聽,有時睡著了,可醒了還是那首曲子,於是也不覺得有什麼突兀,只是睜開眼繼續看著她而已。

  多少個下午,他們就是這樣在一起,雖然無話的度過,可楚舟越認為,這是棒極了的一天!

  陽光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變幻著色彩,然後暗去。

  一道曲子結束,紀如璟呼了口氣,沒有再繼續。

  琴架上有杯紅茶正騰騰冒著熱氣,楚舟越就在琴邊,手上同樣拿著一杯紅茶。

  「哇,你這杯茶未免來的也太是時候了吧。」正好覺得口渴呢,紀如璟拿過來喝了幾口。

  「不是來的是時候,是我神機妙算。」

  哼,想也知道,每次她都是這個時間渴,停一下去找水,次數多了他都記下來了,她這個人也未免太有規律些了吧?而他,也未免太細心些了吧?

  「說得好像你來這就是為了伺候我似的。」

  「不然呢?我接下來還要去做晚飯,因為你會再彈兩個小時後就餓了。」

  「不然……」紀如璟大歎口氣,無力地趴在鋼琴上,琴鍵發出了難聽的琴音,「不然也沒別的可能性了,拜託你不要對我這麼好可不可以,這會很危險耶!」

  「為什麼危險?」楚舟越問她。

  紀如璟沒聽出他聲音中的緊繃,想都沒想唉聲歎氣地說:「當然危險啊,這樣要是成了習慣我會離不開你耶。」

  「為什麼離不開我會很危險?」

  「我時常要出國什麼的,吃不到店裡的蛋糕啊,一旦習慣成自然,那種日子我可怎麼受得了!」

  就像這次,萬一她的選拔賽過了,之後還有更長的準備期,要在維也納待好長時間,身體已經習慣了練習時的空隙吃「楚糖」的蛋糕,形成的規律很難改耶,更別提除了蛋糕外,還有吃有喝,有一個人靜靜地陪著她。

  「你真的很捨不得我的蛋糕耶。」楚舟越看她沮喪的樣子,不免覺得好笑,但那笑容中又摻雜了些不易察覺的苦澀。

  「哼,隨你怎麼說好了。」

  「我看乾脆這樣好了,等你成了有名的鋼琴家,賺很多很多的錢就顧我當你的保姆,以後你去哪我就跟到哪,專門給你做蛋糕,給你做飯,收拾屋子,端茶倒水。」

  紀如璟好笑地抬眼看他,「真的?我倒是沒意見喔,這搞不好對我來說,還真是個努力的動力,可萬一我真的出了名,賺了大錢,你到時打退堂鼓可怎麼辦?你堂堂一個大男人,可就要像個老媽子一樣跟東跟西的,連點自己的時間都沒有了,你不覺得委屈?」

  「那有什麼可委屈的,這也是工作嘛,我這麼全能的老媽子,價位可是很高的!」楚舟越毫不示弱,「有一天你開世界巡迴演奏,我就跟著你滿世界跑,等錢賺夠了就在當地開『楚糖』的分店,慢慢地,我也成了在全球都有生意的大老闆了,這不是很美好嗎?」

  「你是打算賺我的錢,然後發展自己的事業喔,吃軟飯的傢伙。」紀如璟大笑起來,想想倒還真不是不可能的事,就越發覺得好笑了。

  「胡說,明明一直是你在吃我做的飯。」

  「對啦對啦,我就是愛吃你做的飯,就是愛跟你在一起,就算出高薪顧你跟著我滿世界跑也值得!」紀如璟笑得合不攏嘴,「這麼說來,我們兩個的光輝未來全在我的身上了,我一定得變成一個足夠大牌的鋼琴家才行,才能賺那麼多的錢養我自己,再幫你開分店。」

  那該是多麼有意思的生活,說著再也控制不住,笑得她肚子都疼了,肩膀一顫一顫的好難受。

  楚舟越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得很有些無奈,取笑他真的很有成就感嗎?看她開心的。

  但是如果他說,他也不全是在開玩笑,不知道她還笑不笑得出來呢?

  

  選拔賽那天,楚舟越特別向小梅請了個假,天還沒亮就到店裡做出當天要用的蛋糕、麵包,等大家都來上班,就換了身衣服出門了。

  那天比賽選手的出場順序是當天抽籤決定的,楚舟越怕錯過紀如璟的出場,早早就到了會場,結果他發現自己來的竟然還不算最早的。紀如璟說得太謙虛了,這比賽雖說是選拔賽,但絕不是沒人看的,光是他到的時候,等在會場外的人已經不下百號。

  比賽真正開始時,觀眾席幾乎沒有空位了,紀如璟給他的票是中間靠前的位置,能把台上看得很清楚。

  他本來只當自己是來聽演奏會的,但坐下沒多久就知道,在場的門外漢似乎並不多,從他周圍的人交談中就能知道,對方不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就是老師,不然也是選手的家人,幾乎都對這比賽很瞭解,雖然以前也聽過不少音樂會,但對於音樂界的賽事他就真的不瞭解了。

  比賽一開始,周圍議論的聲音就小了許多。舞台和觀眾席之間的位置坐著五位評審,舞台上只擺著一架鋼琴,選手上台時都穿著正裝,向評審和觀眾鞠躬後便坐下來演奏,每人演奏三首,結束後評委可以發問,之後選手離場換下一個人,沒有司儀,評委也不會當場打分。

  對於楚舟越來說,只要選手不犯太大的錯誤,他覺得每個人都彈得很好,也分不出好壞,但周圍的人則會清楚地在選手出場和結束時做出議論,他覺得自己倒有點像是來上課的了。

  就在比賽進行到快一半時,楚舟越眼前一亮,台上一襲鵝黃長裙禮服的紀如璟出場了,她臉上沒什麼表情,不像有的選手很明顯能看出在緊張,也有的在強顏歡笑,但她只是嘴角勾著一個自然的弧度,讓人覺得不是在刻意的討好評委,看來她對這樣的場合已經很習慣了。

  在她向觀眾鞠躬時,楚舟越總覺得她似乎是往這裡看了一眼,不知怎的,自己就笑了一下,然後覺得真是傻透了。

  「這不是紀如璟嗎?」一直在他身邊發表評論的那個女人有些興奮對她旁邊的女伴說:「她是我的學姐耶,我們還是同一個教授呢。」

  「好像聽過這個人啊。」

  「我們教授可是把她當寶呢,總是跟他班上的學生說紀學姐如何如何好,好像還在維也納開過沙龍獨奏喔,很了不起吧!」

  「是喔,她也來參加比賽了,這麼說來好像剛才也有不少厲害的人出現,這屆的選手水準很高呢。」

  「那當然,就算沒有得到最後的冠軍,只要通過選拔賽進入決賽就已經是很不得了的事了,因為那說明自己至少已經是亞洲十強了啊。」

  亞洲十強?這楚舟越倒是沒細想過,原來如此,紀如璟正在做的是登上亞洲鋼琴家的頂端。

  台上,紀如璟已經開始演奏,那兩個女生也收了聲。

  說實話,看著紀如璟這樣衣著鮮亮,表情淡然而專業地演奏著超高難度的曲子,很難把她和在小公寓裡穿著家居服,趴在琴上流口水的那個女人連接起來,但那就是她啊!她的每個動作,彈琴時每個細小的表情都沒有變過,只是換一個場地而已,竟然就覺得她離自己那麼遠了。

  「不好。」楚舟越不著痕跡地摸摸自己的心臟,苦笑了下,他怎麼會突然有點害怕啊?

  表演結束,評委沒有問她任何問題,她向台下觀眾鞠躬下場。

  楚舟越拉長了耳朵,從沒這麼盼望他旁邊的兩個女生快點開始評論。

  「不愧是教授的驕傲啊,果然專業。」那個女生發出讚歎。

  「那首曲子能彈到她那樣,我大概還需要五年吧。」另一個也讚歎出聲:「你這個學姐,還真愛挑戰高難度啊。」

  就算是這樣,她還總是挑剔自己,對自己不滿呢!楚舟越心中吐槽。

  接下來的比賽他也沒什麼心思再看,成績要三天後才公佈,選手在表演完後就可以走了,於是他也站起來準備去找紀如璟。

  在楚舟越離開的時候,他沒察覺到坐在前排的一個女人剛好回頭,一眼就看到了他,然後臉上露出了極訝異的表情。

  楚舟越去到後台,在「觀眾止步」前停下,等了一會,換好衣服的紀如璟才從更衣間裡出來,兩人相視一笑,楚舟越自然地接過她手上捧的那個巨大的布袋,那是用來裝那件禮服的。

  「覺得怎麼樣,會不會很無聊?」兩人一邊往外走,一邊聊著。

  楚舟越神秘地笑了下說:「很專業,你這種水準大概超過同齡人五年。」

  「哇,你這個資料怎麼得來的?這麼就成了專家啊?」

  「我這叫深藏不露,你沒聽到台下觀眾的掌聲嗎?那些觀眾可跟我不一樣,都是懂音樂的人,不會白讓自己手疼的。」他說。「這下你媽媽該能放過我這個『壞朋友』了。」

  「我媽和張叔叔去澳洲避寒去了,三天以後成績公佈時,才會打電話給我,但願如她所願吧,不然她殺回來我可受不了。」

  楚舟越挑眉,「這麼說來我是你唯一的『親友團』囉?這麼榮幸。」

  紀如璟一愣,小拳頭捶在他肩上,「你臭美啊,我是怕浪費票而已。」

  一路說笑,完全沒有剛比完賽的緊張感,不是紀如璟神經大條,以前她可真的會為了等一個結果,惴惴不安地吃不好、睡不好,要說現在的她是麻木了,心情素質變強了,還是說,因為有一個人改變了這樣緊張的氣氛?

  「啊,楚舟越,那邊那個女人是不是一直在看你啊?」紀如璟注意到演奏廳的出口門旁,一個嬌小的女人孤零零地守在那,像是在等什麼人,而她的眼神一直鎖在楚舟越身上。

  「又有女人看我了?你可別嚇我,不會是我媽也這麼巧殺過來了吧。」

  「人家生不出你這麼大的孩子啦,你看啊。」

  還沒等紀如璟去證實,那個嬌小的女人已經按捺不住,似乎嫌他們走太慢一樣,小步跑了過來,攔在他們身前,確切說是攔在楚舟越的身前。

  楚舟越笑笑的臉在看到那個女人後明明顯一僵,而紀如璟的心也跟著僵了下。

  「明蕙?」他先是驚,後是訝,而後馬上恢復成那無害的笑,「好久不見了,這麼巧?」

  「對呀,本來應該在美國的人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撞上了另一個本該在美國的人,如果單用『巧』來說還真是太不合適了些。」那個叫明蕙的女人,聲音淡淡的很好聽,不過也聽得出她話中帶刺,「剛才看到一個形似你的人離場,我以為自己是出現幻覺,但還是追了出來,可你已經不見了,所以我在出口這裡等著,結果還真叫我給等著了,越哥,你可真沉得住氣啊!」

  越哥?紀如璟越聽越迷茫,什麼哥、什麼美國,楚舟越都不為她介紹一下嗎?看向他,他的側臉還是掛著笑,但她怎麼也開不了口了,感覺上,她無法打斷這兩人的談話呢。

  楚舟越根本好像沒聽見明蕙的話一樣,轉而還是笑容可掬地問她:「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會是來找我的吧?」

  「我是想找你啊,可是我要去哪裡找啊?」明蕙氣呼呼的,「亞洲區大賽的贊助商是我認識的一個叔叔給了我票,為了給叔叔面子和順便打發時間我就來了,才能遇到你,這麼看來,回去真要好好感謝他一下。」

  「喔,贊助商是朱叔叔嗎?那……要是贊助商的話,一定跟主辦方很熟吧,能不能走後門啊?」楚舟越在紀如璟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把她向前推了一步,「強烈推薦本次冠軍候選人紀如璟小姐喔。」

  「喂,楚舟越,你在說什麼啊!」關她什麼事啊,還要人家幫忙走後門,這……

  紀如璟的臉一下就紅了個透。

  「越哥你認真一點啦!」明蕙也很氣。

  「走不了後門嗎?」楚舟越自顧自地拍拍紀如璟的肩,給她一個微笑,「這下可以放心了,如果贊助商都走不了後門那就沒人能走了,你肯定會通過。」

  「你……你這傢伙。」紀如璟撫住額頭,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那我們回家提前慶祝勝利吧,明蕙,我先走了,有空約吃飯啊。」楚舟越牽著她的手就要走。

  幸虧明蕙反應夠快,還是說吃這種虧次數太多了,一把拉住楚舟越,也顧不了什麼形象。「吃什麼飯啊,你先告訴我你現在的電話號碼,不然我要去哪找你?」

  「啊,我沒跟你說過嗎?」

  「越哥!」

  「好啦好啦。」楚舟越認命地留了自己的電話,這才在明蕙的默認下從演奏廳走了出去。

  楚舟越本來是要送紀如璟回家的,可這回家的一路上他都是認真開車,雖然看不出什麼異樣,但他不說話就已經很怪異了。

  紀如璟思前想後,覺得自己沒資格過問人家私事,可又無法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真是好奇心害死一隻貓啊,對於明蕙的話,她好像比自己的比賽結果還要在意了。

  她下定了決心,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關心一下不是很正常的嗎?

  「嗯,那個……」

  「唉,這下可慘了。」楚舟越幾乎和她同時開口,很是傷感地直歎氣,「這下我媽大概真的要殺過來了……」

  「啊,你媽?」最近大家的媽媽都變得很可怕了嗎?

  「如璟,你是我在這裡唯一的依靠了,到時候你可一定要救我喔。」

  聽他這麼說,紀如璟倒是覺得好笑了。「什麼啦,哪有那麼嚴重?」

  但其他的事,她也變得不好意思問了,結果最後她還是什麼都一知半解的,俗話說「來日方常」,她想總有機會可以問的。

  讓紀如璟沒有想到的是,那個「機會」會來得這那樣快。

  就在隔天,她接到了一通陌生號碼的電話,打過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天才有過一面之緣的明蕙,她是透過跟選拔賽的內部關係拿到紀如璟的手機號碼,真是用心良苦,但這是為什麼啊?

  而且,她不是說要跟楚舟越吃飯嗎,怎麼反倒約起她吃飯了?電話裡還說有事情要請她幫忙,搞得紀如璟腦袋一陣發麻,卻無法拒絕。

  說她多事也好,好奇心重也好,她有預感,這比直接在楚舟越嘴裡打聽出事情要容易直接的多,所以她不是想去見明蕙,而是實在很在意楚舟越的心事而已……

  

  走進和朱明蕙約好的餐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裡面,穿著套裝的小女人。

  這家餐廳氛圍不錯,是個用來談事情和約會的好場所,但她跟明蕙當然不可能是來約會的,是來談事情,不過到底要和她談什麼呢?

  紀如璟坐下後,還想著先聊些什麼緩和下尷尬的氣氛,但對面的朱明蕙卻好像已經顧不得這些了,細細擰著的眉透露出幾多憂愁,恨不得一股氣全向她吐露。

  「如璟,越哥叫你如璟,那我也叫你如璟,雖然這樣說很突兀,但你可以幫我勸勸越哥嗎?」

  紀如璟沒想過會是這樣的開場白,一時愣住。

  而朱明蕙則擰著小臉在等紀如璟的答覆,她那個表情,好像她知道所有事情一樣。

  但紀如璟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好像顯得有些丟臉,於是便清了清喉嚨問她:「你想讓我勸他什麼呢?呃……其實我跟楚舟越也不是很熟耶。」

  「啊,你不是楚哥的女朋友嗎?」一聽她這麼說,朱明蕙顯然比她還要無措的感覺。

  「我還以為你是呢,就是怕你誤會了我跟楚舟越之間的事,所以才想來當面解釋一下。」

  一時間,兩人都很尷尬。

  過了好一會,還是朱明蕙先開了口,「我只是跟越哥從小就認識而已,因為大家都是在美國生活的華人,家裡的長輩也都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會有聯絡啊。」朱明蕙看著紀如璟癡呆的樣子,頭疼地一歎,「如璟,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耶。」

  「我都說了我不是他女朋友了……」幹嘛把她當笨蛋看啊!

  「但越哥是為了你才回國開蛋糕店,看你們那麼親密的樣子,我以為你多少知道一些事呢。」

  紀如璟手上的咖啡杯差點滑掉,她把朱明蕙的話反覆思考了好幾遍,確定沒什麼歧義後,才冷靜地問對方:「明蕙,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也許是我誤會了也說不定,但比起你對越哥的認知,我認為我們兩人中如果有一個是錯的,那麼那個人也應該是你。容我不禮貌地問一句,除了越哥的名字、性別外,你對他的事還知道多少呢?」

  這話還真是有點不禮貌,聽得紀如璟有些動氣,她跟楚舟越雖說不是什麼青梅竹馬的關係,但好歹也是互相幫過忙的朋友啊。

  「我知道他比我大兩歲,是個做蛋糕很好吃的甜點師,在巴黎進修過,現在有自己店並且經營很好,然後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嗯,身為朋友,知道這些還不夠嗎?」

  朱明蕙搖搖頭,似乎拿她很沒辦法,細聲細氣地歎道:「比起他對你所知道的,你掌握的資訊太少了。」

  想反駁又無從反駁,而且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在爭什麼,幸而朱明蕙並沒有要跟她分出個勝負,也不管她要不要聽,已經絮絮叨叨講起了楚舟越會開這家蛋糕店的原因。

  為什麼在她看來對楚舟越一無所知的她,卻是必須幫這個「忙」的不二人選?

第六章

  真是沒有想到,楚舟越這個精通料理和居家收納,看起來一副勤儉持家模樣的男人,竟然還是個富二代的小開。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就跟父母一起移民去了美國,因為那時他家的生意重心移向了美國,是從事數位相機、MP3之類的電子產品,而和他家有生意往來的朱家也同樣是華僑,兩家人就這樣自然地走近,朱明蕙也就認識了楚舟越。

  她說,楚舟越從小就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他家就他這一個兒子,所以一直以來都是被當為公司繼承人來栽培的,而他的表現也從來沒讓人覺得公司日後交在他手裡會一蹶不振,但這種大家都很樂觀的情況,卻只持續到楚舟越高中畢業。

  誰也沒有發現他是在什麼時候迷上甜點師這個行業的,當他說想去學做甜點,以後開自己的店,不接手公司的生意時,可想而知當時楚家上下是什麼反應,就連身為朋友的朱明蕙都被家中長輩鼓動去勸楚舟越,所以這件事連外人都介入了,可見楚家人有多急。

  在各方的壓力下,楚舟越倒是沒有再堅持自己的想法,就當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卻沒想到楚舟越讀大學是另有目的的,但這些也都是後來楚家才知道的。

  大學期間雖然楚舟越讀的是他爸爸決定好的電子相關專業,但不愁學費和生活費的他,卻比任何一個同學都要勤奮地打工,他找了一家知名甜品店,洗了三年盤子,就是為了能偷學一點手藝,而當時他的成績表現也非常好,所以家裡並沒有起過疑心。

  就在他畢業後,家裡的公司已經給他空出職位,就等他回來開始努力,但楚舟越卻沒有回家,而是用一種很古早又氣死人的方式,給家裡寄了封信,說他去巴黎學做蛋糕了。

  等信寄到他父母手裡時,他人早已經不知道在巴黎的哪了,他就是知道公司的生意都在美國,父母不是那麼容易走得開,才會逃到那麼遠的地方。

  起先楚家人並不知道他上大學時有打工洗過盤子,對當甜點師的熱忱很大,以為他只是玩心還沒有收,空有理想而不知道現實的殘酷,所以決定冷處理,斷了家裡給他的一切資助,以為他在外面吃夠了苦又沒人理他,自然也就回來了。

  但沒人理他正是楚舟越所希望的,結果一年後,是楚家父母先堅持不住了,請當時在巴黎念藝術的朱明蕙去找他,結果當然毫無效果。朱明蕙傳回來的消息是雖然他當時只在廚房當徒弟學了一年,但加上他之前三年的自我修習和對這行的喜愛,已經得到了老師的高度肯定,有一些新甜品的作法和樣式,採用的就是他的想法。

  就這樣又過了半年,之後楚家請了很多人去勸他,打過無數電話叫他回去,卻都是天高皇帝遠沒什麼作用,有幾次他家人特地坐飛機來帶兒子回去,也都讓楚舟越巧妙地躲過了。

  前前後後就這樣過了兩年多,但來自家裡的壓力不斷,楚舟越也有點受不了,他想過是不是自己真的錯了,是不是聽從父母的安排接掌公司,或找一份高薪又有前途的工作比什麼都好?這種動搖以前也有過,但都沒有那次來得厲害,那次他甚至和明蕙說過考慮回家這樣的話。

  但是沒過幾天,他的想法就變成了「要去一個家裡絕對找不到他的更遠的地方,斷掉和家裡的一切聯繫,開一家自己的店」,當然這麼做的前提是雖然他不跟家裡聯繫了,但還是會拜託明蕙給他家報平安,所以才把這個想法告訴她的。

  朱明蕙好奇的是,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他發生這樣大的轉變,雖然本來已經動搖的心一旦確定了方向就再也不會變,可那個契機到底是什麼?

  那個契機說起來十分好笑,只是幾天前他的師傅被一家酒店邀請,為了在酒店舉辦的慶功宴製作甜點,而他跟著去了,在師傅的默許下也做了幾樣點心,算是對他這幾年學習的肯定。

  餐會開始後廚房裡就沒什麼事了,收拾完東西楚舟越去洗手間,正巧廚房那邊的洗手間正在維修,他於是只能去借用宴會廳的廁所。然後一切的改變就發生了,他偶然的一瞥下,正好看到一個女人拿起了甜點區的一塊草莓蛋糕,恰好是他做的。

  出於一種慣性,他停下來多看了一眼,那個臉上寫著「無聊」兩個字的女人,似乎純粹是對這場宴會無感,拿吃東西打發時間,所以她只是隨機性地拿起了他做的蛋糕,然後就放進了嘴裡。

  他看到她愣了一下,那時他的心也繃到了最緊,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孩子第一次爬起來走路,他看到那個女人的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幸福笑容,那時,她的眼似乎在發光,看著那塊蛋糕像看著閃閃發亮的大鑽石。

  雖說幾乎是立即的,她忙收斂了那種如花癡般的笑,作賊一樣看看周圍有沒有人注意到,確定沒人看到那一幕後小心地呼了口氣,拍了拍胸口,然後,又再欣喜地打量起他的蛋糕。

  笨蛋,他全都看到了,她還不自覺呢!

  楚舟越摸摸自己的嘴角,他竟然也笑得很花癡,可他究竟有多久沒像這樣由內而外的真誠笑出來過了?果然,他最大的喜悅就是看到有人喜歡他做的甜點,如果能再次看到像那個女人那樣的笑容,那麼無論再多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要是就因為迫於壓力而回家,他會不甘心的,畢竟他已經努力了這麼多年,所以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回家,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再也不讓他們找到了。

  「那之後楚舟越就辭了那家蛋糕店的工作,人間蒸發,手機號碼也換了,連我都沒說,但他會固定時間發E-MAIL給我,比如告訴我他回國了,開了家自己的店,感覺很不錯;比如他一切都好,活得很健康……而這些,無非是讓我轉告給他的父母。」

  朱明蕙喝了口咖啡,不免抱怨,「真是夠了,我為什麼要當他的傳聲筒啊?就算他家裡給他寫郵件,只要不打開就看不到了,但我可是時常都接到他媽媽的電話,聽他家人嘮叨,他們還要我把他找回去,我要去哪裡找啊!」

  「呃,你也真的是很不容易。」沒想到楚舟越那個人會是那種一條路走到底的死腦筋,「但是你所說的那個他看到的花癡女人,莫非是……」

  「就是你啊!」朱明蕙一語命中,「那是一場演奏會的慶功宴,你有表演『小狗進行曲』,他回家就上網查了。」

  「啊,那次……」糟糕,好像真的是在說她!

  「所以突然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我真是嚇了好大一跳啊,這些他在郵件裡從來不會說的,我還以為他是為了追你才特地追回國的,原來你們也是巧遇啊。」

  哎呦,想也知道他當然沒必要說,就算那個人真的是她,那時的她代表的——不過是一種「動力」,如果換成另一個人吃他的蛋糕也是一樣,這跟人本身並沒什麼關係,他自然沒必要死追著她不放。

  而從他們遇見後,他從來沒提過這件事看來,這件事在他心中的意義他分得很清楚,頂多是看著她會比別人多幾分親切感而已,要說重要性,應該真的沒那麼誇張的。

  「我不管,反正他來這的起因是你,就算是你無意的但那也是事實,所以你不能說這和你沒關係,他爸媽找不到人在美國都要急瘋了,我跟著遭殃,這太不公平了,所以你要幫忙我把他勸回去,哪怕只回去一下也好。」

  「那你現在已經知道他在哪了,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父母呢?」

  「因為他有腿、他會跑啊,不然他在法國的時候已經被強行抓回去了。既然被我撞上他就已經有這種覺悟,只要不是他自願,就算被硬抓回去又怎樣,他就再跑到一個更遠的地方不就好了,但我可沒信心還有這種運氣和他『偶遇』。」

  朱明蕙說:「他對我是有防備的,可你一直是站在他這邊的,由你說效果自然不一樣,總之這件事你要負責,就交給你了。」

  她……她要「負責」?

  從餐廳出來,走在馬路上,紀如璟的思緒都是亂的,她是不是無意間又給自己找了份苦差事啊?可這是屬於楚舟越的家事,雖然朱明蕙覺得跟她有關係,但如果當事人卻不這麼認為,那……她要怎麼開口說這件事呢?

  就這麼猶豫著,紀如璟滿腦子都是楚舟越逃家的事,連比賽結果出來的事都給忘了,要不是楚舟越一大早就給她打電話問情況,她早把這事拋去了九霄雲外。

  楚舟越一聽她還沒出門,半小時後就開著車來接她,兩人忙又趕去了選拔賽公佈會場,簡直像快要錯過考試的考生一路狂飆。

  會場裡人山人海的,小型舞台上,一個主持人正拿著話筒宣佈入選名單。

  紀如璟的前腳剛踏入會場,就聽見那個主持人公佈:「二十七號,紀如璟小姐。」

  啊?紀如璟一愣,轉頭看楚舟越,對方也愣愣地瞧著他。

  兩人就都這麼愣了一會,還是被底下的掌聲給喚回神的。

  「是說我入選了嗎?」紀如璟眨眨眼。

  「應該是吧。」楚舟越也眨眨眼。

  這……這樣就結束了?紀如璟對這種感覺著實陌生,以前的情況是要經歷等待的煎熬,然後是公佈結果時的緊張,接著是結果公佈後的驚喜,最後是驚喜之後的滿足。

  結果這次,她先是根本把這事忘去了一邊,然後什麼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累得像狗一樣趕來,她的心態都還沒調整好呢,結果卻已經公佈了。

  紀如璟被人拉上了台,一路上看著各位選手或忐忑或羨慕或祝福,那些五味雜陳的表情,讓她有點心虛,自己這個名額怎麼好像拿的有點虧心的樣子?

  等結果都發表完了,有些人黯然離場,還有更多的是準備接下來的慶功宴,十個入選者裡唯一跑掉的就是紀如璟。

  剛出會場,她媽媽的電話就到了,聽了結果表示很滿意,紀如璟也鬆了一口氣。

  看著走在自己身邊的楚舟越,她突然想起了曾經他跟她說過,她媽媽的期望和她的愛好恰好是同一件事,這已經是很難得的幸福了,當時她還沒太明白這其中的意思,現在想想又別有一番滋味。

  如果她媽媽反對她彈鋼琴,她有勇氣一個人遠走他鄉,靠著自己的力量邊養活自己,邊追求理想嗎?

  「呃……」她突然站住。

  楚舟越停下來問她。「怎麼了?」

  紀如璟猶豫再三,提了口氣,咬了咬牙,「那個……這次我能入選,你也算是在幕後出力的大功臣,我應該要報答你一下。」

  「喔?」楚舟越一愣,隨又笑了起來,「那你想怎麼報答我啊?」

  「比如請你吃飯啊,請你唱歌啊,陪你聊天啊……什麼的。」哎呦,聊天算什麼報答,紀如璟氣自己轉得太硬了。

  「或者你有什麼別的需要幫忙的事,只要我可以做我一定做,比如那個……有什麼鬱悶的事沒人說啊……」

  「那倒是沒有,不過需要幫忙的事……你確定可以?」他看她。

  「確定,反正今天的時間都是你的。」

  「這麼好?那你跟我回家吧。」

  「嗯……什麼?」

  回家,就是字面的意思,半小時後,楚舟越還真把她帶到了他家,紀如璟這才想起來,今天是星期四,店裡休息。

  楚舟越的家離他店面所在的位置不遠,是一間老式的三層公寓,他的家在三樓。

  紀如璟有點好奇他家是什麼樣的,想像中應該乾淨俐落,跟他的人一樣,然後廚房裡有烘焙設施,有很多麵粉,很多甜點的書籍……

  很多……嗯,好亂!一進門,紀如璟面對這一片狼籍,腦筋又卡住了。

  他家跟她家差不多大小,關鍵是也跟她家差不多亂啊,的確是有不少亂七八糟的書籍,但都堆在地上,還有些看上去很了不起的獎盃,不過也在地上。

  衣服是洗乾淨的,但也沒疊起來都散在沙發上,還有,她剛進門時就差點被一隻鞋子絆到。

  「楚舟越,這真的是你家嗎?你是不是還有室友啊?」紀如璟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好奇地繞了一圈。

  「你這是什麼反應,很不給人面子耶,這當然只有我一個人住,不像嗎?」楚舟越由著她在自己家裡轉來轉去,看看廚房,看看洗手間,那兩個地方是他家最乾淨的,廚房幾乎沒有開火的痕跡,洗手間也看得出經常打掃。

  「不像,太不像了!」

  不過仔細一想,也算合理,楚舟越是很忙的,要打理一間店,身為老闆的他大小事都要管,而且商品也要由他來做,每天都比誰去的更早,回家的更晚,累了一天哪還有力氣打掃,而唯一公休的星期四,最近這一個多月也都跑到她家去,給她做飯打掃,哎,怎麼好像更愧疚了?

  「好啦好啦,我也沒什麼立場說你,那現在是到了我回報的時候嗎,要我幫你收拾屋子?」

  「真聰明。」

  沒錯啦,仔細想想,這還真是她「感謝」他的最好方式,禮尚往來嘛,但真沒想到會是這個,好啦好啦。

  紀如璟捲起袖子,「從哪開始?」

  放著風光無限的宴會不參加,特地跑來這種小公寓幫人整理,然而最想不通的是,她竟然還做得很高興?

  兩人前後忙碌了兩個小時,紀如璟掃地,楚舟越擦地,連玻璃也擦了一遍,要說是收拾也收得太徹底了,簡直像是新年時的大掃除,那些摺好的衣服,楚舟越也沒有收進櫃子裡,只是疊好了堆在一起,不只如此,還把櫃子裡的書籍也都收拾了出來。

  紀如璟越來越發現哪裡怪怪的,這屋子是乾淨整齊了不少沒錯,但是看起來不像是要住人的,倒像是準備收拾東西,要搬家一樣。

  「如璟,麻煩你把那邊我整理出來不要的雜誌,都堆到門口去好嗎?」楚舟越一邊刷馬桶一邊向外面喊道。

  「喔。」

  紀如璟應著,找了個大垃圾袋,把楚舟越整理出來不要的書籍報章之類收進去,機械地做著收拾的動作,紀如璟忽地一頓,手上拿的這本雜誌怎麼這麼眼熟?看那封面,不就是有登他們照片的那本,楚舟越花了好大力氣才從她手上搶走獨佔的。

  還以為他多珍惜這本雜誌,還說什麼要「留紀念」,看來當時他只是搶好玩而已,其實根本沒當一回事,倒是真正想留紀念的她,看他好像真的很想要的樣子,忍痛讓給他,結果……唉。

  她想既然他不要了,那她要不要再拿回去?可是那樣的話也太丟人了,雜誌這麼大又沒有地方藏,讓他看到她在撿他的垃圾,把他當垃圾的東西再當寶一樣撿回去……

  越想越氣,紀如璟一賭氣,把那本雜誌也狠狠塞進了垃圾袋裡,用很多其他的東西迅速蓋上,來個眼不見為淨。

  把垃圾袋堆在了門口,一看就是準備下樓時丟掉的。

  楚舟越一出來,就看紀如璟一臉的變幻莫測,站在門口發呆。

  「累了?先歇一下,我煮了咖啡,過來喝吧。」

  紀如璟跟他進客廳坐下,抱著咖啡杯,可心裡怎麼也不是滋味,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動這麼大的氣,人家的東西,人家想丟又怎麼了,不過是本贈送的雜誌啊,可那感覺,就像自己被背叛了一樣,很奇怪,這比一大盆冷水還能澆滅人的好心情,屋子裡已經大變身,像樣品屋一樣,每個傢俱都擺得正正方方。

  「你平常都是這樣打掃的嗎?看上去怎麼不像是在打掃自己的家,倒像是在給下一位住戶準備方便的入住條件,我想房東一定喜歡你這種租客。」本來是想試探性地問得委婉一些,現在聽上去倒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了。

  紀如璟只是想借此諷刺他做事太過一板一眼罷了,哪想到楚舟越非但沒聽出來,還很讚許地坦然承認,「我就是要給下位住戶挪地方啊,可因為和房東的合約還沒到期,怕他生氣,才想說把屋子整理乾淨點,爭取一下好印象。」

  「什麼?」紀如璟從沙發坐起來,「你真的要搬走?什麼時候決定的?」

  「也不是說要搬走。」楚舟越笑她反應過度,「畢竟我的店還在這裡,能走到哪去?只是想現在店裡生意不錯,滿穩定的,我也該給自己放個大假出去玩玩。」

  「生意不錯你就覺得自己能休假了?那你不在店裡,誰來做蛋糕?生意還會繼續不錯嗎?」

  「沒什麼大問題,一直在廚房幫忙的打工小弟很刻苦,看著很像以前的我啊,我一想,反正以後全世界都要開分店的,我不可能全世界到處跑去做蛋糕啊,就把店裡銷售穩定的那幾種蛋糕都教他做了,成果驗收不錯,所以我想離開些日子,還是足以應付的。」

  聽他說到「全世界都要開分店」,紀如璟一下晃了神,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是又在拿玩笑應付她,如果是玩笑,那他還真是太提早準備培養新人了;如果是真的,那……那她一下就想到了那天兩人在她家時說的大話。

  開玩笑,沒人會把那種話當真吧?他一定又是在應付她了。

  紀如璟「哼」了聲,表現出很沒把他的話當回事的樣子,省得給人一種很好打發的感覺。

  「那你想去哪裡旅行啊,時間還長到要把房退掉的地步,不會是維也納吧?」

  「喔,你怎麼知道?」

  「楚舟越,你別開玩笑了啦!」紀如璟暴跳而起,把楚舟越嚇了一跳。

  「我沒有在開玩笑啊,如璟,你有點不對勁,怎麼了?」楚舟越也放下咖啡杯。

  「我是沒有怎樣啦,倒是想問問你是怎麼回事?」紀如璟提高聲量,完全是為了給自己壯膽,「你可別告訴我,在我正要去維也納的時候,你也要去那旅行,而這完全是種巧合?」

  「巧合?算嗎?」楚舟越說:「我只是剛好想要出國旅行玩玩,但是具體去哪還沒決定,恰好你的選拔賽通過了,所以乾脆我也去維也納不是很好,還可以給你做蛋糕呢,這種就算是巧合也是兩全其美,你不是離不開我做的蛋糕了?」他還是一貫的笑容,把她當成一個被他吃得死死的大饞貓。

  紀如璟深吸口氣,如果不是她和朱明蕙的那次談話,也許她會真的興奮地跳起來撲向他說「太好了,這簡直就是夢想成真,對她沒有半點壞處。」

  可惜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緣由,她知道他會開始準備行李,是隨時做好了他家人殺上門的準備,以便跑路方便。

  他跟他家人這樣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那是他的家務事,可是這次他能不能不拿她當理由,什麼陪她出國,給她做蛋糕,讓她開心,他只是打著這些幌子,給自己一個離開的理由罷了。

  憑什麼在他完全不跟她說實話的情況下,她要被這樣被動地捲入到他的家庭戰爭裡?唉,這麼說來她自己都不曉得她是在氣自己無辜被牽連,還是他對她什麼都沒說了,雖然沒有騙過她,但也從來沒告訴過她什麼,這麼想想,他們這種朋友還真是屬於「君子之交」啊!

  「如璟,你在生氣嗎?為什麼?」楚舟越察覺到她的臉色真的不太對。

  「氣你自作主張啊,我是愛吃你做的蛋糕,但那又怎麼樣,不吃也死不了啊,而且我之前的二十二年不都是這麼過來的,你怎麼會以為因此我就沒你不行了?」

  「我沒有說你沒我不行,只是……我以為你會開心的。」

  「我才不會開心!」她站起來,腿撞到桌邊疼死了也忍了下來,把疼痛直接轉為怒火,「有沒有搞錯,世界那麼大,出個國也要跟著我?總之你去哪國都可以,亞洲、非洲隨你選,但就是不能和我一樣去維也納!」

  楚舟越再遲鈍,也聽出自己是被深深地嫌棄了,甚至說是被厭惡了,他心臟一個狂跳,搞不清自己是說了什麼罪大惡極的話,引她這麼不開心,「你先前不是還說,我們要一起走遍世界的。」

  「那是開玩笑啦!玩笑,你這麼大的人了,不會連這種話也當真吧!當然是那種氣氛下說好玩的啊,想想也知道了,怎麼可能實現?什麼世界巡迴演奏,什麼全世界的分店,如果你還真的當真了,並且已經開始摩拳擦掌地準備了,那就真的不好意思,我沒那個精力配合你。」

  為什麼,為什麼用那種受傷的眼神看著她?她不怕,她才不怕,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心軟了。

  紀如璟握緊拳頭,就算她沒辦法像朱明蕙說的那樣「負責」,把他勸回家,起碼也不能讓自己再成為他逃避家人的借口,他要走那就隨他走好了,反正只要不跟她去同個地方,這事就跟她沒關係。

  如果這個時候她開口說「有旅遊的時間你還不如回家看看」,他一定會猜到是朱明蕙跟她說了什麼,就不會把她的狠話當真,到時再跟她嬉皮笑臉的,她也拿他沒辦法了。

  「你瞪我又怎樣?」她又先發制人,有點誣陷的成分,因為他沒在瞪她,「雖然我們關係不錯,但有些事還是早點說清楚好,我是喜歡吃你做的蛋糕沒錯,但那也並不代表就非你不可啊。就像你說的,現在你教出來的那個小弟不就能做出一模一樣的味道,那其他人當然也可以,我不信維也納就沒有一塊好吃的蛋糕。」

  「不對,你說謊。」

  楚舟越慢慢開口,說話也是慢慢的,卻讓紀如璟連珠炮似的話立刻消失了,而且脖子後面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多麼陰沉的聲音,多麼可怕的語調,這說話的人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楚舟越嗎?不會是被什麼附了身吧?

  「什麼說謊?」她嗆回去,卻見他也站了起來,她本能地後退一小步。

  楚舟越本身就又細又長的眼這會瞇成了一條細縫,打量了她好半天才說:「如璟,你不會因為這種事就跟我生氣的,我們前一刻還那麼開心,不會下一刻就差別這麼大,你不想讓我去維也納,一定還有別的理由。」

  哇,要不要這麼強的觀察力啊?紀如璟默默吞了口口水,總覺得楚舟越好像隨時可能撲過來一樣,有一點點可怕。怎麼辦,要說出真正的理由嗎?說明蕙都告訴她了,所以她也希望他能回家繼承家業?

  可是,問題是她並不是這麼希望啊,她希望的是他能開心做自己喜歡的事,但同時也不能一輩子和父母為敵,更不能拿她當理由,這種矛盾,讓她怎麼說啊?

第七章

  「真是的,說的我口都渴了,咖啡太燙了,你家有沒有冰水?」

  「在冰箱裡。」

  紀如璟藉機轉身就往廚房跑,先逃開楚舟越那逼人的攻勢再說,正好擠出點時間想想該怎麼說。

  打開冰箱,還真的有瓶果汁,她拿出來倒了一杯,裝模作樣地喝了幾口,可她沒想到楚舟越竟然會追到廚房來。

  「你……你就不能等我喝完水再說啊。」這種咄咄逼人的陣勢,他就這麼想聽一個答案嗎?

  紀如璟靈機一動,大歎口氣,說:「你這個人還真是遲鈍耶,這種事都想不明白,一般情況下,女人拐彎抹角地,那一定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話,那就八成是跟男人有關的。」

  「男人?哪個男人?你爸爸在維也納嗎?怎麼之前沒聽你說過。」

  「呃……」他好可怕,「要我怎麼說啊,就是我要去維也納見男朋友,如果你也在不是很不方便嘛,會讓人誤會的。」多麼好的理由啊,真是急中生智!

  但是,紀如璟覺得,怎麼自己彷彿是犯了一個錯誤,還是個很低級的錯誤?

  「如璟,先前你還跟我說過你一直是單身呢,什麼時候又多出了一個遠在維也納的男朋友?」

  說過嗎?好像真的有耶,她說她空窗很久了。

  「那又有什麼關係,單身又不是說我之前沒交過男朋友,我留學時認識的男朋友住在維也納,我們同學間一直都保持著聯絡,他一直沒有忘了我,我也一直沒有忘了他,當初分手也不是因為性格合不來,我們決定重新開始有什麼奇怪。」哇,這下夠天衣無縫了吧,不用再這樣審問她了吧,她好心虛,好害怕啊,再問下去可能真的就掰不下去了。

  拜託,她留學時是有個男朋友沒錯,他們也一直保持著聯絡沒錯,問題是人家今年孩子都一歲了,金髮藍眼的好可愛,這時候把他拿出來當擋箭牌,還真是心中有愧。

  兩人就這麼互相對峙著,氣氛詭異的可怕。

  楚舟越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騙你幹什麼,所以看在我單身這麼久的分上,就不要毀了我難得找回春天的機會了。」

  「你還要『找回春天』?」

  語畢,紀如璟還沒反應過來,或者連楚舟越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他一個邁步,一把將她推到冰箱上,整個身子猛地向她壓去,兩手同時舉高她的手腕將她人按在了冰箱上。

  紀如璟手中的水杯落地,塑膠的杯子沒有碎也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但杯裡的果汁已經流了一地。

  楚舟越的唇進而狠狠地吻住她,像是要將她的靈魂也吸出來那樣狠狠地品嚐起她,柔軟的唇跟他記憶中的一樣甜美,這是他的,他早就認定了這只能是他的。

  「什麼春天啊,為什麼你就是不懂?」他發出自己都沒有聽過的低啞吼聲。

  紀如璟被這無預警的一下撞暈了,她本能地咬緊了牙,不讓他近一步入侵,她的抵抗更激起了他的進攻欲,他乾脆將她的兩隻手腕在頭頂交疊,用一隻手掌扣住,另只手粗魯地扯開她的襯衫,將她的胸罩向上推去。

  她心下一涼,一邊的胸部已經被他掌握在手中。

  「唔唔!」她奮力反抗,可他不知哪來的力氣,像是用命在壓著她一樣,壓得她沒有一絲喘息的餘地。

  ……  

  紀如璟再睜開眼,只覺得渾身酸疼,累得不得了,全身沒一塊骨頭是好的,她以為自己睡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結果看了下表,才只有十幾分鐘而已,那她……竟然昏過去了。

  「可惡!」她揉揉發痛的額角,這才意識過來自己正躺在楚舟越家的沙發上。

  對啊,她還在他家呢!紀如璟猛地坐起,又扯到痛的地方,臉頓時扭曲了起來。

  楚舟越同樣人在客廳,不過位置是紀如璟所在沙發對角線的最遠處,也就是客廳離她最遠的那個角落。從她剛睜開眼,他就已經知道她醒了,而後就一直小心地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突然坐了起來,臉上露出痛苦的表現,他臉也是一抽,人差點就衝過來扶他,不過硬是又把自己按了回去。

  他這個小動作讓紀如璟也看到了他,一個縮在角落,像只棄犬一樣的男人,一時間,紀如璟也不知該如何反應,自己身上除了骨頭像散了一樣,還有些很丟臉的疼痛外,並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衣服也穿得好好的,她知道這是他幫她處理過了,但一想到那情景,她也僵在了那。

  他現在是什麼意思,知道犯了錯誤縮在那不敢見她嗎?如果他也會反省的話,剛才又為什麼要那……那個樣子!

  「楚舟越,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

  「我要娶你。」

  「什麼!」

  楚舟越心虛地又低聲重複了遍:「如璟,我娶你好不好?」

  該死!他在心裡罵自己,明明已經在心裡練習過很多遍的話了,怎麼還是說不好!

  他已經仔細想過了,紀如璟交過男朋友卻一直只限於最普通的交往,那麼一定是她在這方面十分重視,眼下她非常重視的東西卻讓他不明不白地奪走了,一定很不甘心。

  他只是想讓她知道,他並不是出於兒戲才做出那種事情,他也是認真的,他真心想把她娶回家,與她的第一次給了誰沒有關係,他想讓她知道,他是個會對自己行為負責任的男人,如果她肯選擇相信他的話……

  「你在說笑吧!」紀如璟說話的同時,一個沙發抱枕已經飛了過去。

  果然,就算她對此十分重視,也不會因為這樣就嫁人啊,這又不是在古代……楚舟越著實地挨了一下,沮喪地低下了頭,這要是在古代就好了。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對你是認真的!」

  「認真?你有說這兩個字的權利嗎?」紀如璟爬起來,恨得牙癢癢。

  只把她當成普通朋友的男人獸性大發跟她發生了關係,然後愧疚於奪走了她的第一次,就裝好人又大發善心的不介意娶她?氣死她了,真要氣死她了!

  紀如璟直哆嗦,硬是一句話也擠不出來了,每個女人都想像過自己被人求婚時的情景,當然也包括她,她想過各種畫面,但唯獨這種,比李斯特的曲子還要深奧啊,楚舟越已經輕鬆地贏了李斯特了,把她逼到這種境地,竟然覺得自己很可悲,算他了不起!

  對於她的質問他低頭不語,是知道她在氣頭上說什麼都只會讓她更生氣,但在紀如璟看來,這完全是懶得理她。

  「楚舟越,你太讓我失望了!」紀如璟真怕自己會就這麼哭出來,什麼都不管提著包包就從他家跑了出去。

  留下楚舟越一個人仍縮在牆角,愣愣地看著那張空沙發,看了好一會,眼角竟然出現了一絲濕潤。

  「為什麼會失望?我就不能娶你嗎?」他好可憐地抱著自己肩頭,「我也有想要跟你在一起的心,也是打著將你娶回家的算盤才接近你的,這樣真的會很讓你失望嗎?如璟!」

第八章

  她真是對他失望透了!

  回到家,紀如璟倒在床上一陣哭,哭得昏天暗地,自己都不知道哪來的這麼大的委屈,似乎將這輩子的心酸事全都一起發洩了出來,等哭到累了,再也擠不出一滴眼淚,從床上坐了起來,身體疲倦但就是不想睡覺,只是呆呆地對著窗戶坐著。

  外面已是星光滿天,突然她又覺得自己真是蠢爆了,自己在這哭、在這委屈,是要給誰看呢,幹嘛要這麼折磨自己?像個三流言情劇的女配角一樣,真的不太適合她啊,可她朋友不多,這會想找個人商量都無人可選,如果有那種姐妹淘的話,她們會給她什麼意見呢?

  會覺得楚舟越真是個大爛人,離得越遠越好,最好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她想,持這種意見的人應該是多數吧,這也是她最先想到的,可是要和楚舟越分開嗎?比起再也吃不到他做的蛋糕,倒是再也見不到他這一點更讓她糾結。

  畢竟,她活了這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從未有過如此的喜歡一個人啊……

  對啊,她先是喜歡上他的蛋糕,再是喜歡上他的笑容,喜歡上他的體貼,喜歡上他的幽默,喜歡上他……她漸漸地,已經變得這麼喜歡他了,所以當知道她不過是他出國避難的借口時才會那麼生氣,而又不願服輸。

  這樣的喜歡就叫做戀愛嗎?她談過戀愛啊,和男朋友討論音樂,討論未來的發展,都是平和而愉快的事情,兩人間從未吵過架,她也從未這樣地痛苦過,只不過,最後還是分手了,但大家都不會難受。

  和所愛的人分開是會很難過的吧?那她以前的交往都算什麼呢?如今這樣,將自己處於尷尬的境地,又算什麼呢?

  如果換一種方式,在一個飄雪的浪漫夜晚,楚舟越敲著她的頭,微笑著說他很喜歡她,希望能和她交往;如果換一種情況,在他們交往順利的幾個月後,她來到他家,兩人討論起未來,幸福的氣氛之下,他向她求婚。

  那麼該有多好,那樣的話她就知道,自己確實是在談一場戀愛了,愛人與被愛,一切自然而然,沒有哭鬧、沒有彷徨,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無措。

  但明明是她被人佔了便宜,卻還有種被拋棄的感覺,她到底是有多慘啊?紀如璟抱著頭,是不是在戀愛都無所謂了,反正這就算是戀愛的心情,那她現在也已經失戀了,她不是那種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女人啊……

  

  那幾天紀如璟好怕接到楚舟越的電話,在她還沒想好該怎樣面對他之前,她只想做只鴕鳥靜靜養傷。

  也許楚舟越真的不如她之前所瞭解的那樣吧,她以為他總會給她一個解釋的,但他或許真的已經忘了那件事,或許只當是一件小事而已,反正她說了不用他負責,那他也就不必再對她抱有愧疚了,所以他才真的連個電話都沒有打來過。

  代替楚舟越的是,朱明蕙竟然又給她打電話了。

  紀如璟莫名其妙,電話裡朱明蕙的聲音開朗而興奮,和第一次見她時那種口氣完全不同,人都好像輕鬆了不少。

  「如璟啊,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快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真是的,在她這麼傷心的時候聽到這種亢奮的聲音,還真是沒來由地有點生氣。

  「我原本只是打算你去勸越哥一下,讓他跟他爸媽見一見好好談談,那樣我就輕鬆了。結果你想出來的招比我還高啊,竟然讓楚家那兩個強勢的父母妥協了,答應再不強迫越哥去公司上班了!」朱明蕙又是一堆的感謝之詞,說真是救了她一命,這下再也不用擔心接到楚家父母的電話了。

  「明蕙你誤會了,那跟我沒關係啦。」這件事她早就拋到腦後去了,楚舟越怎麼樣又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跟你沒關係?那越哥怎麼會之前都沒使出這麼好的招數?」朱明蕙也不管她想不想聽,興奮地告訴她。「聽說越哥發給他爸爸一封E-MAIL,然後他爸爸的態度就不一樣了。那封E-MAIL是一份越哥蛋糕店的五年發展計劃,我想當看到那計劃書的時候,他爸爸肯定確定兒子這次是在玩真的了,越哥還答應家裡,如果五年間沒有按照這個計劃完成的話,他自願回公司去。」

  「喔,是嗎?那很好啊,這下沒人管著他了,他也不用滿世界躲著了,你也不用連帶被騷擾了。」紀如璟沒有認真在聽,也不好跟明蕙說她不想聽,因為明蕙又不知道她跟楚舟越之間發生了什麼。

  「就是說啊。」朱明蕙說:「對了,我還一直以為這個好主意是你給越哥出的呢,還跟他誇你來著,難怪他當時表情怪怪的,該不會他不曉得他家的事我已經全告訴你了吧?」

  「那個已經無所謂了啦。」

  「喔,對了,如璟,聽說你最近要去維也納啊?」

  「是啊,準備在那待一個月左右。」

  「那我也去吧。」

  「喔……啊?」紀如璟電話差點掉了,一邊聽一邊走神,只盼著對方快快掛電話,怎麼話題突然就扯到這上來了?

  「你也去?」

  「是啊,我那邊剛好有個朋友,一直邀請我過去玩,本來我還在猶豫呢,畢竟去了也沒什麼事做,既然如璟你要去比賽,那我正好去給你加油吧,我已經答應那個朋友了,我們也許會在那邊遇到喔。」

  天啊,怎麼突然維也納那麼受歡迎了?不過朱明蕙是去找朋友,還很給面子地去看她比賽,她總不能干涉人家的私事,也就唯有苦笑,明蕙跟楚舟越真的不是親兄妹嗎?在某種程度上,兩人還真是像啊。

  做了半個月的準備,紀如璟登上了往維也納的飛機,這期間她再也沒去過楚舟越的店裡,他也沒有再聯絡過她,他們間的關係,真的就這樣斷了嗎?這幾個月來的相處,怎麼結局就像是在夜店的一場荒唐的一夜情後的樣子呢?

  接下來的時間,紀如璟幾乎沒有時間去想楚舟越的事,她強迫自己完全投入到決賽的準備中,其實決賽除了一首必彈外,其他兩首都是現場抽籤決定的曲目,只有到那時才能知道,要說提前練習也無從練起。

  可紀如璟還是整天都讓自己忙得不得了,去見留學時的同學,去欣賞維也納的景色,去尋找好吃的小店,還有漂亮的衣服,總之有忙不完的事,她的朋友都說她比過去開朗多了。

  到底是開朗,還是另有原因?這只有紀如璟知道,每次一回到住所,看著那空蕩蕩的屋子,莫名的傷感總會瞬間襲向她,她總覺得屋子裡應該有架三角鋼琴,琴邊應該有個高大帥氣的男人,那才是她應該回去的地方。

  一下子眼前的一切都陌生得不得了,這裡不是她的家,白天和朋友們聚會時的快樂早就被其他情感所淹沒,那就是孤獨,她想回去,立刻就回去,可又要回到哪去呢?是那間有鋼琴的屋子?還是那間有那個男人的屋子?

  為了逃開那種自憐的孤獨感,紀如璟從沒這麼熱衷逛街,能在外面待著就絕不在屋裡,這也多虧了朱明蕙偶爾會來陪她,讓她不至於總是纏著那些還有很多事的同學。

  本以為見到朱明蕙會更心煩,因為總是會想到楚舟越,但事情似乎不像紀如璟想的那樣,朱明蕙好像真的只是單純來旅遊的,她們一起逛了克恩頓大街,去了奧地利國家美術館,朱明蕙還陪她去了一直想去的聖麥斯公墓,又一起參觀了聖斯特凡大教堂。

  紀如璟都搞不清朱明蕙這次來是找朋友還是找她的了,她們幾乎隔兩天就要見一面,一起把維也納看了個遍,這期間成了關係非常好的朋友,這完全出乎紀如璟當初所想,而她更沒有想到的是,這麼長的時間裡,朱明蕙都絕口不提楚舟越,就像他們根本不認識一樣。

  本來還擔心總是會提到他,讓她更加煩躁,畢竟楚舟越是她們之間唯一一個共同認識的人,但朱明蕙完全沉浸在旅遊的氣氛中,似乎已經不需要那個人來給她們打開話題,這反而又讓紀如璟彆扭起來,為什麼……什麼都不提呢?

  唉,看來她真的是沒救了!她承認,從心底來說她是很想聽到他的事,但她絕不會主動開口去問。

  

  一晃眼,就到了決賽的日子了。

  而對於那天的記憶,紀如璟只停留在她表演完,起身謝幕的瞬間。

  她以為那個人會來,也許會來,抱著那最後的一點希望,上場前她偷偷從後台看觀眾席,總算找到了朱明蕙坐的位置,但她旁邊的人並不是楚舟越。

  謝幕的時候,她又將整個會場掃了一遍,尤其朱明蕙的周圍。

  結果他還是沒有來,原來對他抱有的最後那一點期望,也不過是她的自欺欺人。

  為什麼還不死心呢?還以為他只是有事要忙,在這樣重要的日子他是會趕來的,他不是那麼地希望能來現場為她加油嗎?她對他而言,真的已經成為毫無瓜葛的人了嗎?

  紀如璟沒有拿到名次,但評委給了她很高的評價,這種世界級的比賽對她來說還是太早了些,紀如璟並不意外這個結果,也沒人會生她的氣。

  但是她很低落,比從小遇到的任何一次挫折都更讓她低落,她是死了心,認清了自己的心,也認清了他的心,然後她的心已經死了。

  她並不遺憾自己失去了一個朋友,如果對方從未將她當做朋友的話。

  這次在維也納的時間,讓她冷靜了下來,回國後她換了住所,決定重新開始,她的人生並沒有被耽誤多少,她還是原來那個以鋼琴為重的紀如璟,只是回到原來的那種生活了而已,什麼都沒有變。

  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半年後,紀如璟認為自己已經做到了當初所期望的那樣,除了和朱明蕙偶爾聯繫,讓她記起她們是怎麼認識的,她幾乎不會主動去想起楚舟越了。

  她對這個結果很滿意,她保住了自己的尊嚴,可有時想一想,每當她去算她已經多久沒有想到他時,不就代表那時的她正在想他嗎?

  那她想他的頻率可是很高啊!

  在紀如璟被大賽評審讚許為「很期待你日後的發展」後,更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鋼琴上,這讓一直期望她有好成績的紀媽媽很是欣慰,但同時又有點擔心,畢竟女兒已經這麼大了,取得的成績再好一大把歲數還沒個男朋友,會叫親戚朋友笑話的。

  於是在紀如璟回國後,各種被安排的相親隨之接踵而至,對方無非都是她媽媽靠關係找的什麼作曲家的兒子,年輕的指揮家之類。

  套用她媽媽的話說,這叫「門當戶對」,她既不會一大把歲數還沒人要,日後對她的職業生涯也有幫助。

  對於家裡的這種安排,紀如璟是早有準備的,而她也會有應對之策。

  「對呀,我今天要跟晴白約會,嗯,我們發展的很好啊,那就這樣。」

  掛了她媽媽的電話,紀如璟看了看表,準備出去會自己的「男朋友」了。

  她的「男朋友」許晴白,也是她媽媽通過朋友的朋友介紹給她的,對方跟她的成長背景差不多,現在是小有名氣的小提琴手。

  當初她之所以會答應去見這個人,就是因為他們都在一個圈子裡,曾經見過幾面,雖然彼此談不上認識,但對方的事是多少都知道些的。

  而在相親現場,許晴白也大方地告訴了她,他是不會跟女人結婚的,礙於家裡比較傳統,一直沒膽子出櫃,但他已經有固定男友了,來相親也是迫於家裡的壓力。

  於是他們一拍即合,既然都是為應付家裡,那他們在一起交往不是正好?

  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五分鐘到,紀如璟已經能看到公園那邊一個藍襯衫花褲子,黃頭髮的瘦小男人在對她熱情招手了。

  她對這位「男朋友」的穿衣品味真是不敢恭維!

  紀如璟跑過去,越走近他,就越覺得好笑,「抱歉,我來晚了。」她偷瞧著那條窄腿的花褲子,道歉得很言不由衷。

  「拜託!如璟,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耶,怎麼又穿成這樣就出來了!」許晴白拉拉她的黑色長外套,「這種款式三年前巴黎就已經退流行了,讓別人看到我跟你在一起,我會很丟臉耶!」

  「彼此彼此。」紀如璟一把挽住許晴白,「那我們今天要去哪約會啊,親愛的?」

  「還能去哪?吃午餐、看電影,你又不跟我去夜店,一點意思都沒有,我高中時都已經沒在這麼健康地『約會』了!」

  「帶我去GAY吧?不怕你男朋友吃醋啊!」

  「哼,他羨慕都還來不及呢,羨慕我終於不用再被家長念了,親愛的如璟,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啊,來親一個!」

  許晴白說著就要親她,紀如璟只覺得好笑,搖頭大笑著跑開了。

  兩人追打一會兒,一個沒真要躲,另一個也沒真的要親,都玩夠了,許晴白又跟她抱怨了下最近的生活,男朋友要準備考試都沒時間陪他什麼的,說得好生委屈。

  相較她這個女人,沒任何感情生活可抱怨也就算了,還得充當知心姐姐的角色勸他多體諒男友,他那麼努力也是爭取他們能快些出國移民。

  「哼,誰知道他真正在打什麼主意,也許是跟我在一起久了,膩了也說不定!」許晴白說著氣話,「別以為離開他,我就找不到更好的了,說實話我覺得最近自己桃花還滿旺的。」

  紀如璟打趣地問:「你是在指我嗎?」

  「你算什麼桃花啦,頂多是棵樹!」說到這,許晴白神神秘秘的,把紀如璟又拉近了些。「我是跟你說真的喔,你別不信,拿現在來說吧,從剛才起我就一直覺得有一道熾熱的視線盯在我身上,那絕對是年輕帥哥的視線。」

  紀如璟摸摸他的額頭,點頭,「是有點熱的樣子。」

  「笨,我很正常啦!」打掉她的手,「這有什麼稀奇的,我可是很有男人緣的,不信我們去證實一下啊。」

  「誰要跟你去證實。」紀如璟失笑,「再說這附近也沒有什麼年輕帥哥啊。」

  「那是你的直覺太遲鈍了。」看她怎樣就是不信,許晴白越發不服氣,「絕對有人一直跟著我的,我們去找他。」他拉起她就跑。

  「找?找什麼啊?」紀如璟嚇了一跳。

  「警匪片沒看過啊?跟我來啦。」

  許晴白拉著她一路小跑,在一個拐彎後倚著牆角停了下來,他拿出手帕擦擦汗,又當作扇子揚啊揚的,「我們在這裡等他。」

  不會吧,紀如璟曉得他這是在幹什麼了,還真是警匪片的經典橋段。

  「我不跟你賭這個,餐位都訂好了,如果沒有人追過來,那我不是要陪你在這餓死。」

  「說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嘛,放心,我的第六感從來沒出過錯。」

  許晴白很入戲地直盯著轉彎口,紀如璟無奈地歎了口氣,真不能拿他的魅力開玩笑啊。

  正當這會還真有個人一閃進了這條拐角,這條路的盡頭是堵死的,一般沒事根本不會有人進來,而那個衝進來的人明顯是跑過來的,這一轉眼就看見了他們兩個,腳下一頓就停在了原地。

  三雙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前反應過來的竟然是許晴白,他一手摀住嘴,一手指著新登場的楚舟越,興奮的聲音都尖了,「哎呀,你不是那個……哎呀,如璟,我都跟你說了吧,你還不信!」

  她信她信,她這次真是信的五體投地了。

  紀如璟愣愣地看著這個半年不見的男人,他還是那個樣子,像是從昨晚的夢裡走出來的一樣,讓她恍然間有種錯覺,一切都是夢而已,那漫長的半年不過是一場雨後的舊夢。

  楚舟越尷尬地定在原地,知道自己「原形畢露」了,但總不能又這麼跑掉。

  他該說些什麼好呢?

  「好久不見。」他說。

  「好久不見。」紀如璟覺得自己肯定是還沒能接受這個現實,不然自己怎麼會這樣冷靜,「你在跟蹤他?」他搖頭。

  「那,是在跟蹤我?」

  還是搖頭,他是在跟蹤他們兩個。

  「哇!不會吧,如璟,你認識他嗎?怎麼一直瞞著我呢?」

  許晴白終於想了起來,「你就是楚舟越對不對?『楚糖』的那個年輕老闆,我不會記錯的啦,名字我常常掛在嘴邊。」

  「晴白,你怎麼知道的?」紀如璟瞪大了眼,現在的世界變這麼小了嗎?

  「什麼我怎麼知道的?很多人都知道吧,他現在是我們那個圈子的偶像耶!」許晴白氣不過,敲她的頭,「如璟你真是除了鋼琴什麼都不關心耶,最近電視上的節目請的全是他,被譽為『最年輕有前途的蛋糕師傅』,自從上過一集甜點製作節目後就走紅了,後來其他節目也爭相邀請,粉絲已經破萬了,是現在的話題人物呢!」

  「啊,是嗎?」難怪了,她家連電視都沒有,平時也不怎麼上網。

  「哇!好一個孤陋寡聞的女人,人家半年內在國內開了三家分店耶,這家公園出去左轉就有一家,每天都是大排長龍的,你沒注意到?」

  沒有,自從回國後她就再也不吃甜品了,走在街上都會自動忽略有香氣傳來的地方。

  這些,朱明蕙也從沒向她提起過呢,原來如此,現在楚舟越已經是名人了啊,而且還真的開了分店,好了不起啊,以他的熱忱,她一直相信他能成功的。

  只是,他的成功與她無關,為什麼他又突然出現在她眼前了呢?

  「天啊!真是服了你了!」許晴白瞪了她一眼,跑去跟楚舟越套交情,「你好,我是如璟的朋友,我叫許晴白,我很喜歡吃你店裡的蛋糕喔,尤其是那個甜橙什麼慕斯的,真是好好吃喔!」

  「柳橙酒心巧克力蛋糕。」紀如璟順口說。

  「什麼名字無所謂啦……咦,你還說你不知道,名字都記這麼清楚。」

  紀如璟一時無言,因為在她說出那個名字時,她察覺到楚舟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原來那個蛋糕他一直有在賣啊……

  「如璟,我……」楚舟越想說什麼,看了她半天還是沒有說出來,轉而又去看許晴白,最後無不哀傷地說:「原來你喜歡這型的……」

  哪種型?紀如璟也看了眼許晴白,對了,現在他們是男女朋友呢。

  「是……」

  「哎呀,楚先生,你別誤會啊,我跟如璟只是普通朋友。」許晴白的嘴比她更快,生怕楚舟越誤會了什麼似的。

  這個許晴白,也太不可靠了,看見了帥哥就把什麼都忘了,生怕她會拖累他跟帥哥的交往,撇的好乾淨啊!

  紀如璟在心裡暗罵,卻也很是無可奈何。

第九章

  楚舟越怎麼也沒想到,他看到的紀如璟傳說中的「男朋友」,會是這個類型的。

  當他從朱明蕙那裡得知,紀如璟交了男朋友時,他的心亂成了一團麻,她怎麼能交男朋友呢!

  那件事過後,他才知道原來是朱明蕙找過她,把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全「倒」給了她,這麼想來,紀如璟怎麼也不讓他去維也納的原因也就不難猜了。

  楚舟越想到了這一層,也想到了那時她說有男朋友在那邊是在騙他,可既然這樣也改變不了什麼,不管她的本意是什麼,他所做的事卻是十足的殘酷。

  如果她是怕他跟她去維也納,是一種逃避的話,那她當時說的那些刺激他的話,完全是為了他好,那他在衝動下做出那種事情,就更是不能被原諒了。

  他真的沒臉見她了,她對他失望透頂,現在想想,她那麼做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可是沒臉見就不見了嗎?那也是不可能的,楚舟越很清楚自己當時要了她,是衝動,會後悔,但決不是因為要了她而後悔。

  他只是氣自己的衝動傷了她,將之前建立起來的信任關係完全打破,而至於她,他是不會放棄的,挽救也好,爭取也好,反正他是要定她了。

  但目前他沒臉見她,對她而言,他從不是一個可以「戀愛」的對象,他要成為一個可以讓她放心倚靠的男人,他要勝過她身邊的每一個人,成為最優秀的那個男人,然後,對她展開追求。

  紀如璟去了維也納,他就把朱明蕙也派去了維也納,原因很簡單,在他成為一個配得上她的男人之前,不許別人有靠近她的機會!

  雖然猜到了維也納的那個男友的事可能是假的,但畢竟還是會不放心,有了明蕙跟著,隨時給他傳訊息過來,他也好安心地打拼自己的事業。

  他交待了明蕙不要在紀如璟面前提起他,因為他有點怕知道,她對於自己的評價……

  他知道那次比賽,她沒有得到名次,也知道那個比賽能拿到名次是件非常困難的事,她得到了評委的讚賞,那已經是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了。

  他為她感到驕傲,把所有有相關報導的報紙雜誌,甚至網頁新聞全都保存起來。

  然後他也知道她回國了並過得很好,知道她搬離了原來的住所,也知道她的新家在哪,他曾在晚上無數次地繞道,只為能路過她家的那扇窗,有時甚至能看到她的人,側影的在窗前走過。

  他在默默地等待著時機的成熟,然而一件沒想到的事發生了,他有辦法防止外面的男人靠近她,卻阻止不了家裡為她安排的相親,尤其是當朱明蕙跟他說,她的相親成功了!

  對方是個小提琴手,跟她以前就互相認識,兩人背景相似,很有共同話題,看上去交往得還不錯,雙方家裡的長輩也都很滿意。

  她交到了男朋友?

  她對男人的要求很高的啊,如果是她認定的男朋友,那一定是個相當優秀的人,那他還能有希望嗎?

  心裡排斥著這種可能,又知道當鴕鳥是沒有用的,楚舟越對紀如璟的那個男朋友產生了莫大猜疑,以至於今天做出了「跟蹤」這種事。

  他看到他們關係真的很好,互相勾肩搭背,笑笑鬧鬧的,那親密的樣子全部發自內心,從紀如璟的臉上就能看得出來。

  她不是個很擅長和異性交往的那種人,就算是以前跟他在一起會打會鬧,也不曾有過那樣親密動作的程度。

  和他的打鬧,她還是會有種女人天生對於男人的防備,保持著某種微妙的距離感,當時他以為那樣已經很好了,但看到眼前這副情景,他不得不相信,男女朋友間果然還是會不一樣?

  本來還隱約期望著,是家裡強逼她去相親,而她不得不應付一下的,但如果照今天看來,她應付的也未免太投入了。

  眼前,半年未見卻絲毫沒有生疏感的女人,看起來卻像陌生人一樣地看著他。

  她還在怪他!

  楚舟越歎了口氣,她的那位「男朋友」在說什麼,他根本全沒有聽進去,因為不管是不是出於嫉妒人家感情好,她這個男朋友都不太可靠啊!

  「晴白,我們走啦!」

  紀如璟過去拉許晴白,但後者很不給面子,對楚舟越的興趣明顯超出了和她的友誼。

  「為什麼要走?你們不是認識嗎?在這見面也是巧合,不如一起去喝個茶啊!」許晴白是瞄準了機不可失,必須要在這認識一下楚舟越。

  紀如璟翻了個白眼,「巧合」個屁!真是叫人心裡發毛,這個楚舟越突然出現在這裡,是為了什麼?還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想想真叫人心裡感到不安,紀如璟本能地知道,自己還是早點離開為妙。

  「我們不是還訂了午餐嗎?再不去訂位就要被取消了。」

  「取消就取消嘛,反正訂的是兩人份的,三個人也坐不下。」

  許晴白對楚舟越說:「我知道附近有家很不錯的餐廳,楚先生你也還沒吃飯吧,不如順便一起去怎麼樣?」

  「我沒意見。」

  許晴白這個大花癡!

  紀如璟氣的暗自踢了他一腳,「走啦,你忘了下午還要去你家幫你爸爸過生日。」

  「啥,我爸今天生日嗎?」許晴白總算回了點神。

  紀如璟意有所指地說:「這你都能忘!你爸爸一早不就說了希望我們今天過去,看我們相處愉快他老人家也高興,而且我還得好好跟他們二老說,你平時是怎麼欺負我的呢,時間寶貴可不能遲到!」

  她的意思就是,許晴白如果再這麼不識相,對著眼前這個楚舟越耍花癡,我就找上你家把你那見不得光的事全抖出來,到時看你撐不撐得住。

  紀如璟說完這些話,即使再蠢的許晴白也聽得出來,原本一張笑臉霎時蒼白不少,連忙退開楚舟越一大步,對著她直點頭,「對對,是有這麼一回事,那我們快走吧。」

  紀如璟轉看楚舟越,「那我們先走了。」

  楚舟越意識到自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側身讓開,看看紀如璟牽許晴白,像逃煞神一樣地逃離他時侯,才反應過來,自己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如璟!」他大聲地叫她,只見她跑得更快。

  那一瞬間,楚舟越也搞不清自己是要做什麼了,只知道要追上去。

  前面的紀如璟一看他竟然追了上來,也是腦中一片空白,有人追就要跑,這是人類的本能。

  一下子,只看到兩前一後的三人追逐。

  

  好不容易到了路口,許晴白及時攔了計程車,先讓紀如璟進去,就在他正要坐上車的時候,楚舟越也趕到了,想都沒想就把許晴白拉了出去,自己代替坐進去,緊接著關上車門。

  「麻煩海灣公園。」那司機先生是被楚舟越的冷冽的氣勢嚇到,連忙發動車子,地點是楚舟越隨口說的,因為目前是在公園,一想到去哪,本能地就想到了另一個公園,車開了好一段距離,紀如璟才意識到,自己這樣跟被人綁架不是一樣嗎?幸好他不是說去他家的話,要不然她恐怕已經跳車了。

  「楚舟越,你是要怎樣啦?」

  「我沒有要怎樣。」楚舟越也被問住,他哪知道他要怎樣?他只是不想看到紀如璟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離他而去,結果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沒有怎麼樣就停車。」

  「小姐,我們現在在高速公路上,不能停耶。」司機先生為難地透過後視鏡看她。

  「喔,不是讓你停啦。」紀如璟說完又後悔了,不是讓司機先生停,那不然是要誰停啊。

  只不過她現在對楚舟越很生氣,不想遷怒到其他人,沒辦法,她就只好忍著,反正下了高速公路,離那個公園就很近了。

  一路上楚舟越緊張兮兮地盯著她,車子一停下,紀如璟打開車門飛也似地跑了出去,這也在楚舟越的意料之中,他急忙付了車錢後,自己也追了上去。

  紀如璟快步走著,走著走著又覺得有點蠢,她這是打算走到哪去呢?總不能走回家吧,再說剛才跑了那麼久,她已經累得不行了,幹嘛還讓自己這麼累,見不得的那個人又不是她。

  這麼想著她猛地站住,一轉身差點和跑來的楚舟越撞上。

  「請問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突然跑來打擾我和男朋友的約會,是誰告訴你我在那邊的?別說什麼巧合,鬼才信!」

  「我是從明蕙那裡知道的,但是你不要誤會,我真的沒有打擾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男朋友是什麼樣子而已,是你們突然跑起來……」

  「啊?你問明蕙這個幹什麼,又為什麼要管我男朋友是什麼樣的人?你半年都沒有露過面,沒有一點消息,到這會了卻又好像對我的事關心起來,不覺得自己很奇怪嗎?」紀如璟簡直搞不清他要做什麼!

  「我沒有不關心你啊,只是你還在討厭我,我見你也是惹你煩罷了,更會讓你更討厭。」

  「哇,真虧你還有點自知之明,那現在你就是要惹我更討厭你了?」借口,都是借口!

  「如果你沒找什麼男朋友,我決不會來找你。」他被她帶刺的話搞得也有點亂,本來計劃的好好的,這會說出口的卻完全不是那個意思。

  在紀如璟聽來,他沒有要找她的意思,但這又跟她有沒有男朋友有什麼關係?楚舟越馬上意識到她肯定誤會了,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不能背著我交男朋友,不對不對,就是你起碼也給我個機會再找男朋友,也不對,就是找也不能找那樣的男人!」

  「啊,這也跟你有關係了?」

  「如璟,你冷靜一點,你的那個男朋友,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那個男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麼類型的吧,如果她最後選擇了更好的男人,會一輩子對她好的男人,楚舟越不知道自己會怎麼看待,但眼下她找的那位,讓他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誰不冷靜啊?我一直都很冷靜啊,是你慌慌張張莫名其妙地跑來,說些怪話,才真的不冷靜吧,你以為我是受了什麼打擊,所以隨便找個男人嗎?」

  「當然不是!」

  「既然如此,我當然會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哪裡輪到你來發表意見?」

  這下叫他怎麼說呢?

  兩人正在堅持下,就見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手裡舉著什麼東西,朝他們跑了過來。

  仔細一看有點眼熟,這不是剛剛載他們的那個司機先生嗎?

  「可、可算是找到你們了!」司機先生顯然很久沒做過這麼大幅度的運動,跑到他們跟前時已經喘的不行了,手裡一直揮著的東西原來是錢包,「你們兩個,跑得也太快了。」

  「呃……」

  「我一天要載上百個客人,哪裡記得住客人的臉啊,要不是這錢包裡有照片,你們就慘了。」

  他連忙把那錢包塞進紀如璟手裡。「我從來沒見過急著付錢急成這樣的人,再著急,也不用把錢包丟給我就不管了吧。」

  楚舟越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看紀如璟跑了,什麼都不多想直接把錢包丟給了司機先生。

  但他的錢包為什麼要交給她呢?紀如璟下意識地看了眼,理解的同時心裡也是一愣,楚舟越的錢包裡竟然有一張他們兩人合影的照片。

  「唉,情侶間吵個架很平常的,有什麼事好好說就行了,和好了才發現沒錢回家,到時就知道自己多笨了!」

  司機先生抱怨著,顯然他是透過那照片,理所當然認為他們是正在交往中的情侶,而看樣子男的在向女的道歉,那女的肯定就是老大,錢包這種東西當然就要上交到女王殿下的手裡,看來司機先生在家很會看老婆臉色。

  他就是透過這張照片,在這麼大的公園裡找到他們的,可讓紀如璟在意的是,楚舟越怎麼會把這張照片放在錢包裡,這不是當初他們在美食特賣會上照得,後來登在雜誌上的那張嗎?

  那本雜誌不是被他扔了……

  「你把照片剪下來了?」她腦中一個緊繃,他把他們兩人的照片剪下來,一直放在錢包裡,而把登有他店面的部分扔了?

  「不是說要留紀念的嗎?」楚舟越也顯得很有些不好意思,像是什麼有點害羞的小秘密被人發現了。

  司機先生都走得不見人了,紀如璟還是沒反應過來要把錢包還給他。

  「你為什麼還一直帶著它?」她抬起頭,眼眶竟有些濕潤,之前假裝的堅強全被這張照片所喚起的記憶掩埋,「如果這張照片真的對你那麼重要,你又怎麼能對這照片裡的人那樣殘忍?我已經忘了你了,你又跑來關心我,我真的搞不懂在你心裡我到底算什麼?」

  「我說算什麼就能算什麼嗎?我喜歡你、愛你、想娶你,這樣說你能接受嗎?你在我心裡算什麼又有什麼關係,關鍵是在你心裡,我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做蛋糕很好吃的朋友』,而不是可以成為結婚對像交往的男人,還不如那個人妖。」

  「你想娶我?」啥?喜歡她,愛她?

  不像啊,完全不像!紀如璟掐掐自己,看是不是還沒清醒,突然有個半年不見的男人衝出來向她表白,這種事就算有,也太不真實了吧!

  「你覺得很好笑嗎?我知道我不如你身邊的人條件好,對於你喜歡的音樂也一點都不瞭解,你沒把我當過交往的對象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只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好,變成一個配得上你的男人,如果不是那個人妖半路殺出來,再半年我就能成功了。」說到這,楚舟越大有種忿忿不平的意味。

  聽得紀如璟一頭霧水,什麼跟什麼啊,再半年就成功了?配得上她?什麼人配得上她啊,必須對音樂很懂才行嗎?那她可嫁的人也太多了吧。

  他喜歡聽她彈琴,而她喜歡在她彈琴的時候他在旁邊聽,這不就夠了嘛?

  不對,怎麼就順著他的思維想了,紀如璟搖搖頭,也不知該說什麼,現在的情況實在是有點詭異。

  但是,他並沒有打算要忘了她,也沒有覺得那天的事只是一夜情那麼簡單,這半年來他一直是惦記著她的,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這也可以歸類為他對她的「喜歡」嗎?

  他喜歡她?一直,從過去,到現在?

  「別說得我好像很勢利眼的樣子好嗎?是你一開始都不願讓我知道,其實很早以前你就認識我的。」說得好像她找男人就只是比誰條件優越一樣,他不也差不多,怕跟她扯上關係一樣,第一次見面還裝陌生,根本是他在嫌棄她吧。

  楚舟越當然知道她是指什麼,一提起這個他竟然笑了出來,頗無奈似地,「如果那天在那個小公園,一個陌生的男人拿著蛋糕敲你的頭,告訴你,他早就認識你了,就是因為你在關鍵時刻給了他繼續下去的動力,才有了今天的他,才有了今天『楚糖』這間店,所以當他偶然間看到你再次出現在他的店裡,那時的激動讓他把當天的糖量都搞錯了,從此以後他留意你哪天會到店裡去,留意你坐在哪個座位上,留意你喜好的口味,然後有一天他發現你沒像平時那樣去店裡,他著急,甚至知道你來過後,跑出去冒著雪找你,只為能在哪天見你一面,只是想著也許那樣就有機會真正接觸到你,而脫離那些只能在廚房窗後,偷偷注意著你的日子……」

  楚舟越說:「如果那天敲你頭的那個男人,對你這樣說,你會是什麼感覺?會覺得對方很可疑,還會覺得他也許是個變態吧?那麼你還會有那心情跟他繼續聊下去嗎?還會答應做他新商品的試吃員?」

  呃……如果深夜她一個人在公園沮喪,從天而降的一個陌生男人跟她說這些……紀如璟想,她一定會拔腿就跑。

  「所以我當然什麼都沒說,而且那些也沒有什麼意義,後來跟你熟了也就覺得沒有說的必要了。」為什麼沒有必要了呢?

  楚舟越說:「我承認剛開始在店裡見到你時的激動,只是因為一場命運的突然而降臨,覺得是老天爺給了我一個驚人的巧合,你就像是一個吉祥物,當時的我並沒有想太多,後來看到你那麼喜歡吃我的蛋糕,自然好感又多幾分,想要和你做個朋友,想要更接觸到你這個人。」

  「而經過慢慢的接觸,你已經從原先給了我創業動力的那個天使一樣的身份,轉化成了一個真實的紀如璟,你是那樣鮮活,有生命力,有自己的性格,有你特有的可愛之處,我逐漸被你吸引,跟你的交往,只是因為你就是你而已,那樣的話再跟你說那些又有什麼意義?我留意到你,是因為你是當初那個偶然間拿起我蛋糕的人,而我愛上你,只是因為你是紀如璟,我不想讓你想太多,才覺得沒有說得必要。」

  結果那些事,卻讓朱明蕙告訴了她,而她果然想太多了。

  紀如璟被這番話震撼,她到底該相信什麼?是她所見所感,還是他所說的這些話?如果他真的如他說這樣,又為什麼對她不聞不問這麼久呢?

  紀如璟迷茫了,而楚舟越對她說這些顯然是在做最後奮力一博,好像認定自己是沒希望了,於是乾脆豁出去,讓他可以徹底死心。

  他一股腦倒出了好多話,搞得她腦子渾沌著,最後是怎麼回到家都不曉得。

  萬般糾結下,她只得請教朱明蕙,順便氣她竟然一直在當楚舟越的間諜。

  「笨蛋如璟,你就別氣啦!」電話那頭朱明蕙聽著緣由,笑了好久,「我願意當越哥的間諜也不是我太閒或有把柄在他手上,當然是覺得你們很般配,而我喜歡越哥又喜歡你,所以理所當然希望你們最後能在一起啊!可惜你遲遲不開竅,越哥又總是沒有行動,看得我好著急啊,好多話憋在心裡又不能說,我也很鬱悶的。」

  「可是,他明明一直都沒有理過我。」紀如璟愈說愈氣:「而且還怪我找男朋友,沒給足他時間,這是什麼謬論啊?難道在他對我做那麼過分的事後,我還要傻傻等他,相信他是喜歡我的?」

  「越哥好像是認為你對他失望透頂,搞得他很沒自信,沒臉見你,所以偷偷躲起來培養男性魅力呢,說起來好笑,你記得我說過他給伯父寫過一封五年發展計劃,而後伯父就不再管他了吧?我有一次見到伯父了,實在好奇就問他為什麼,按說一份計劃書只是紙上談兵,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放過越哥。」

  紀如璟還奇怪怎麼扯到這上了,只聽朱明蕙大笑了一陣,說:「伯父說如果是以前的越哥,寫這種東西他決不會放在眼裡,但是現在的越哥已經阻止不了啦。」

  那份五年計劃中竟然寫得是「第一年在國內開五到七家分店,年底去見心愛的女人,把她追到手,第二年完成向海外發展的目標,生一個男孩或女孩,男孩取名……」

  哪有人把追女友的事都寫在事業計劃書裡的,但是這份計劃書是楚舟越跟他家的最後賭注,他曾承諾過,如果這份計劃沒有實現,他就回公司工作,再也不想開什麼蛋糕店的事。

  也就是說,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而她也被寫在了裡面,並且用了很重的手筆。

  楚爸爸說,男人一旦有了心愛的女人,就沒有人能阻止他幹什麼事了,何況是讓他下決心賭上自己的事業和下半輩子的女人,於是楚家人就鬆口了。

  楚舟越說過,再過半年他就成功了,意思是說再過半年,他的蛋糕店就發展為了五到七家,他就是個成功人士,是「配得上」她的男人了?到時候他再風光登場,讓她對他另眼相看,她就能喜歡上他了?

  只是半路殺出個許晴白,讓他的登場變得灰頭土臉,所以他暴躁無比,覺得自己失敗了,才一股腦把那些深藏在心裡的話都吐了出來。

  在這半年裡,他一直在為這個目標奮鬥著,一廂情願地認為只要這樣努力她就會愛上他?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而她,又怎麼沒早看出來,原來他是這麼的傻!

第十章

  聽說,紀如璟發燒了,而且吵著要吃甜點。

  她就是這樣,變天了也不知道加衣服,每年這個時候都要感冒發燒,一難受就想吃喜歡吃的東西,讓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但是,楚舟越看看自己手裡的蛋糕盒子,再抬眼看看門牌號,這蛋糕為什麼要讓他來送呢?

  朱明蕙這丫頭真的很不夠意思,好朋友發燒在家讓她幫忙買個蛋糕,她卻藉故要和男朋友約會沒空,把這任務交給了他。

  一聽紀如璟病了,他不曾多想,包好蛋糕就趕了過來,到了門口才犯起了難,如果她開門一見是他,大概病會更嚴重吧?

  乾脆把蛋糕放門前,敲了門就走人,楚舟越打定主意,可按了好些時間都沒人應門,他心下一沉,想她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或是燒昏了?

  下意識地摸向門前地毯下面,還真讓他摸出了備用鑰匙。

  這是為明蕙準備的嗎?她這個習慣也真是該改下了,太危險了!

  偷偷摸摸進了她家裡,看了一圈都沒人,又偷偷摸摸把臥室門打開了一個小縫,可是,床上也沒人。

  楚舟越一驚之下,將門完全打開,環顧了整個房間也沒看到她的影子,他先將蛋糕放在桌上,想著她會到哪去,餓急了自己下樓去買了?可她還在生病啊!

  他強讓自己先冷靜下來,這時他發現,臥室套間內的浴室中有水聲傳出,似乎進門前就一直沒有斷過,只是他心太急這會才發現。

  難道她在洗澡?楚舟越愣了半晌,還是硬著頭皮對著浴室裡喊了聲:「如璟,我代明蕙把蛋糕送來了,擺在桌子上,你一會兒要記得吃,那沒事我先走了。」

  沒有任何回答,是不是水聲太大她聽不到?想著他走上去敲了浴室的門,「如璟,你聽到了嗎?」

  裡面只有嘩嘩的水聲,讓他的心也跟著急躁起來,仔細想想,水的聲音一直沒有斷過,這樣也很奇怪。

  「如璟,你在裡面嗎?在的話就回答我。」他加大音量,把原本敲門改成了大力拍門,「如璟,如璟?」

  他叫了好幾聲後,裡面才隱隱約約傳出了一聲「嗯」,那聲音聽上去有些無力,他心一沉,想像著她在裡面暈倒的樣子,想像著她頭撞在什麼地方,這會已經在流血讓她意識不清。

  太多的想像讓他承受不了那種恐懼,他下意識地去開門,而門竟然沒有上鎖,輕輕一推就打開了,他管不了這麼多,發現門能開立刻就衝了進去。

  浴室中籠著薄薄的蒸氣,他一眼就看到了紀如璟,她正躺在浴缸中,水龍頭一直在流著水,浴缸裡的水都滿出來溢了一地,可她閉著眼沒發覺,一副動也不動的樣子。

  楚舟越大吐口氣,忙跑過去關掉水龍頭,浴室安靜下來,他蹲在浴缸前細細地看她,她面色如常,還比平時紅潤,不像是很痛苦呼吸也很順暢,她竟然在這裡睡著了?

  「如璟,醒醒。」他拍拍她的臉。

  紀如璟眉頭皺了下,瞇開的眼中出現了楚舟越模糊的輪廓,但是不知是燒糊塗了還是怎樣,紀如璟只是看了他兩眼,一點反應都沒有。

  「嗯?」她的胳膊肘撐在浴缸的邊緣,撫著額頭,「我睡著了?」

  「是啊,你睡著了,怎麼在這時候洗澡呢?」她還在發燒啊。

  「因為出了很多汗。」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啊,沒想到人一泡進溫暖的水裡,倦意馬上就來了,不知不覺就這麼睡著了。

  說著說著,楚舟越發現她的臉不自然地又紅了幾分。

  就算他不低下頭去看,也知道她泡在水裡的身子不可能還穿著衣服,他注意到了她突然的沉默和臉色的變化,馬上意識到了什麼,他的臉也跟著不自然地一熱,像似也發燒了一樣。

  她在他面前是全裸的,危機一解除,這個問題像個無形又妖嬈的小妖精猛地冒了出來,就算楚舟越克制著自己,告訴自己千萬不要看水下的情景,但就算只是盯著她的臉,她那露在水外的胸部上緣也會很自然地進入他的視線中,讓人下意識地就會聯想到水下兩顆豐潤的乳房被水溫柔地輕撫。

  他故意讓自己視線避開,卻止不住心中那越來越真實的想像,人整個變得不自在起來,神色慌亂手足無措,這樣子看上去一定很好笑。

  楚舟越支去吾吾半天,擠出一句:「總之沒事就好,那你繼續洗,我先走了。」

  幾乎在說話的同時,他人就已經要離開,可紀如璟比他更快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腕,水被她濺出來灑在地上。

  「我洗好了。」她說。

  「喔,那……」

  「可以幫我拿浴巾嗎?」

  「浴巾?」他好像頭回聽到浴巾這個詞一樣,驚訝的瞪大了眼。

  「在外面掛著。」

  楚舟越連連點頭說好。

  倉惶逃出浴室,在外面他找到了浴巾,起初他被紀如璟的要求嚇得不輕,那太不像她說出的話了,可轉念一想,她總不能在他面前光著跑出來啊,這麼一想也就說得通了,他說服自己,告訴自己別往奇怪的方面想,這才轉回了浴室,將浴巾遞給她。

  紀如璟沒接那浴巾,而是對著他刻意別過的腦袋說:「抱我出去。」

  楚舟越再次睜大了眼,這次再也無法隱瞞自己的詫異,他不得不以這副蠢樣子面對紀如璟沒什麼表情的臉,想知道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我泡時間太久了,頭暈。」紀如璟說得平淡,心中的鼓聲如雷只有她自己聽得到。

  是的,這是一個為楚舟越而設的陷阱,是她和朱明蕙傳串通的陰謀。

  楚舟越說他愛她,朱明蕙也說他愛她,唯有她自己,對這種曖昧不明的「愛」苦惱著,不知能不能相信。

  偏在這個猶豫不決的當口,自從楚舟越那次失魂落魄地離開後,他就又失了蹤,好像是斷定自己人生無望,默默躲起來療傷去了。

  這樣的裹足不前,遇到打擊就躲起來,打起精神了又只會默默計劃來計劃去,那有什麼用,不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嘛!

  難怪他長得這麼帥卻一直沒女朋友,他這種性格要急死人的,哪裡像個男人?到那時紀如璟才曉得,原來自己是那麼渴望得到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如果指望不了從他那得到答案,那就只能她自己找出一個可以讓自己信服他愛她的理由了。

  「那……那你先擦乾。」楚舟越還是扭著身子不敢看後面,他覺得說話有些困難。

  這次紀如璟聽了他的話,拿過了浴巾,浴缸中的水被放掉了,他以為她會擦很久,可那水還沒被放掉,她柔軟到不可思議的身體貼上了他的後背,臉頰靠在他的頸後。

  他一轉身,她直接落在了他的懷裡,她好像真的很暈一樣,把他當成了支撐身體的全部,他挪動一點她就會失去平衡,於是他懸空的手猶豫了好一會,抱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肩,另一隻環在她圍著浴巾的細腰上。

  她什麼都不說,他定了定神將她橫抱起來,眼神筆直看向前方走出浴室。

  她全身都在滴水,好像根本沒擦過一樣,他管不了這麼多,想將她放到床上就趕快離開,將她的背貼上床,她的手勾在他的頸後沒有鬆開,他一個失衡反跟著她一起跌到床上。

  「啊!」他是真的跌倒,全部的力量都壓在她的身上,壓痛她了。

  可她這一聲在他耳中卻昇華成催情的咒語,那嬌嬌的柔聲在他耳邊響起,他的唇邊就是她剛沐浴完的細頸,而他的身下就是她只圍著一條浴巾的嬌軀。

  她豐潤尖挺的胸在他的擠壓下變形,正痛苦地抵在他的胸前,那曾讓他失魂的嬌柔聲,再度喚起他的每一分記憶。

  他呼吸沉重,就像一個渴望著鮮血的吸血鬼,多想在她的頸上落下自己的印記,他的唇一寸寸靠近她的耳根,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充斥著他的神經。

  「如璟,如璟。」他低喚著她的名,大手在她腰側徘徊,有些不能相信她現在就在自己的懷中,他想要她,他身體的每一寸都因為瘋狂地想要她而疼痛。

  可是他不能啊,他不可以!

  突地僵住身體,他不能再因為自己的需要而強迫她,他怎麼可以再犯一次那樣的錯誤。

  她曲腿,腿正好抵在他跨下昂起的巨物上,他發出一聲低哼,發現她的身子也僵住了。

  他汗如雨下,她一定已經發現了,她這是做什麼?這樣子讓他怎麼可能沒反應,可是,他不想被她討厭,不想被她瞧不起啊。

  「對不起,如璟。」他慌忙地撐起身子,起碼跟她之間,空出一點距離,她躺在那裡直直地看著他,樣子不像生氣,卻叫他心裡沒底。

  「為什麼要道歉?」這是她在勾引他,他根本不必慌成這樣的,這麼看來還真有點好笑。

  「我……」他語塞,說不出來,「你休息,我先走了。」

  「好,那先等一下,你頭髮裡有東西。」她坐起來,手指伸入他的發間,只是輕輕扶過他的頭髮。

  她的觸摸讓他想要歎息,但更讓他招架不住的是,在她伸臂時,她圍起來的浴巾竟然鬆開來,在他面前掉了下去。

  他大大地吸了口氣,在她的手還沒收回時,一下將她重新撲倒在床上,他忍不了了,他真的忍不了了,本來就不是很有意志力的人,他怎麼可能受得住這連番的刺激。

  ……

  「如璟,我愛你。」他吻著她高潮後的臉,吻到她在喘息中沉沉地睡著。

  

  這次,她相信了。

  不要說謊,也不要一個人承擔,這是什麼意思呢?

  躺在床上,楚舟越想著那些話,握著紀如璟的小手,捨不得放開。

  那些話是在對他說的吧?可他從沒對她說過謊啊,那麼,就是說讓他不要一個人承擔了?

  不要一個人承擔……

  楚舟越彈起來,被雷打著了什麼敏感神經一樣,他顧不得其他,晃啊晃,硬是把沉睡中的紀如璟晃了起來。

  「如璟,如璟,我有重要的事問你,你清醒一點啊!」

  「嗯?」紀如璟迷迷糊糊,很有些不耐煩,揉了揉眼。

  「你說我們有事要一起承擔,是不是?你是說的『我們』吧?那話是對我說的?意思是我們是一體的,不要對彼此說話,也不要對彼此有所隱瞞,我們應該分享,承擔彼此的一切,是不是?」

  「嗯,大概吧。」揉揉眼,好睏啊。

  而另一個則興奮的過頭,險些跳起來,又搖晃著她,堅決不讓她再睡過去,「那你的意思就是,接下來我們的路都要一起走,是不是?」

  她讓他碰她了,沒有拒絕他,沒有對他發脾氣,沒有說對他很失望!

  拜託,她好困喔!「一起走,一起走,一起環遊世界……」

  「環遊世界,在你喜歡的每一個地方都開一家你喜歡的蛋糕店,所以,其實你並不是很討厭我的,你並不排斥我,你……有一點點喜歡我?」

  她慵懶地拍拍他的臉頰,喃喃應付道:「真聰明,我愛你,睡吧睡吧。」

  「真的?你愛我,不是可憐我,不是應付我,為什麼?哎呀別睡了啦,起來跟我說說!」他拉她,光著身子跪在床上。

  「因為你是你啊,換個人這麼讓我生氣,我卻還是一心想要瞭解他在想什麼,那是不可能的啦,因為你是你嘛……」摸摸他的臉,「我就是喜歡上了你!」

  「那那個什麼晴白的呢?」

  「分手了。」

  「那你以後會不會也這麼輕易地就甩了我?」

  「不會啦。」

  「為什麼?」

  「好不容易才得手的,不行了,我真的好睏,有事明天再……」

  「如璟!我們去結婚好不好?」

  「好好,明天,等明天。」

  「不,就現在!立刻,馬上!」

  「別煩了,小心我要討厭你了!」翻個身,怎麼睡不著了?突然好想笑。

  「你看,你一定不是真心的,你是看我愛你愛的這麼辛苦,可憐我,哄我的吧,早晚有一天你會變心的!」

  「啊啊,受不了你了!」翻身坐起,紀如璟對他大吼,「走,結婚去!立刻,馬上!」

  「那……還是等明天吧,要不要先吃蛋糕?」

  瞪他一眼,「什麼口味的啊?」

  「你最愛吃的『柳橙酒心巧克力』,這下有沒有覺得嫁給我會是件很幸福的事?」討好地對她笑笑。

  被他逗樂了,紀如璟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對這個男人啊,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如璟,這個蛋糕是特別為你做的,製作的方法我沒有教給任何人,所有『楚糖』的店裡只有我在的那家有賣,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紀如璟問。

  「因為我想著,也許有一天,上帝還會給我一個巧合,你會再次踏進我的店裡啊,我一直在等你,只要做這個蛋糕,我就會提醒自己一刻也不能放鬆,要讓自己成為一個配得上你的男人,再把你追回來!」

  「你以為我是貓啊,會被食物引過去。」雖然這麼說著,眼眶卻濕了。這半年,他也付出了不少努力,在她拚命想要去忘記他時,他卻時刻在提醒著自己,把她掛在心上。

  「你就是貓啊!當你被蛋糕的甜味吸引,忍不住伸手去拿時,那樣子就是像一隻小貓,每次你探頭探腦地打開店門時,我都會很高興,因為我的小貓又來了!」他吻她,「我在等你,我的小貓,一直在等著有一天能像這樣,讓你心甘情願地竄進我懷裡。」

  「那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要再讓我跑了。」

  「我的小貓跑了,我就追她,世界每個角落,只要你在,我就會去,我發誓!」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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