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撿來他一條命,即使忘卻,依舊換來終身的守護;
他換給她一張臉,就算艱難,卻是擁有一世的愛戀。

柳應兒,安野王捧在手心上的義女,美人閣的花魁,
這身分深不可測,又何其重要,卻讓一個小護衛伊進瞧不起,
這口氣要她怎麼吞得下?怎知一場風暴來襲,傷得她花顏半毀,
王爺卻讓那個討人厭的侍衛尹進,貼身保護她!
在她任性耍小姐脾氣時,尹進竟向天借膽,竟敢不顧男女之別,
強行打了她嬌嫩的小屁股,又不怕死地動不動對她吼罵,
但在她哭泣難過時,又笨拙地哄她,
這到底算什麼?他不是很討厭她嗎?不是對她只有責任嗎?
尹進,安野王身邊最剛正的第一侍衛,也是柳應兒幼時撿回的僕人,
可多年後再見,她卻成了美人閣的第一花魁,
他不甘心她的淪落,更不甘心眾男人對她美貌的垂涎,
因為她只能是他尹進的女人!所以,當她臥病在床,
他拚死地替她找來珍貴藥材,只為博她一笑,誰知嬌貴的她,
在途中遇劫時,竟「捨身」救他,當初夜過後,他才明白,
原來他的應兒還是當年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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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雪花片片,飄落在冷冰冰的道路上,也飄落在一名癱倒在路邊的少年身上。
  他的衣衫破爛,身上傷痕累累,顯然才剛剛被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頓!
  方才,他熬不住肚子餓,偷了一個熱呼呼的包子;但包子還進不了嘴,包子鋪的老闆便發現了,先給他一記耳光,再打掉他手中的包子,最後對他拳打腳踢。
  老闆似乎因為常常有偷兒來偷走賴以為生的包子,所以對這名少年出手特別地狠;若不是鋪子旁的路人替他求情,他早就被包子鋪老闆給活活打死,死在這個冷死人的冬日!
  餓了四天,又遭人狠狠地打了一頓,少年感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或許,再過一會兒,他就可以去見他的爹娘,以及他三個可愛的弟妹了;這樣也好,不用再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個冷酷、無人情味的世間了……他自嘲地一笑,安慰著自己。
  驀地,一陣不屬於這個菜市場的香味傳入少年的鼻翼中,他好奇地擡起頭來,一張粉嫩得不可思議的小臉便映入眼中。
  那是一張精雕細琢的小臉。
  她的身上穿著一襲京城布繡世家上貢給皇家的金絲繡裙,梳得整整齊齊的雙髻上,分別繫上兩個看似簡單卻明顯價值不菲的金鈴鐺;清脆的鈴鐺聲,隨著那因好奇而四周張望、晃來晃去的小腦袋響起。
  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尊千金娃娃。
  又是一個千金小姐!
  少年忍著渾身的疼痛,邊喘著氣,邊在遠遠的另一方,打量著這個不識人間險惡的千金娃娃。
  彷彿感應到他打量的目光,千金娃娃冷不防地轉過頭,水漾的眸兒直勾勾地看著他,似要將他的容貌刻上心闆似的。
  少年一震,連忙別過臉,不敢再與那雙像要吸去他的靈魂的眼兒對望,可是仍忍不住地臊紅了臉。
  「應兒小姐,您在看啥?」自家小姐冷不防地停在路中央,伴在她身邊的丫頭馬上詢問,並沿著小姐的目光瞧去……
  只不過是一個小叫化兒嘛!有啥好看的?丫頭的目光馬上變為不屑。
  一道超過七歲這年齡的銳利目光,閃過千金娃娃的眼眸,可是很快地便被掩飾在天真無邪的美好笑容下;她笑得很可愛、很無邪,擡指指向躺在路邊瑟縮的少年,「把他帶回府中,送給義父。」
  「應、應兒小姐?」丫頭瞠目結舌,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種話來,「可是應兒小姐,咱們府中已經有許多奴僕了,不需要再帶……」
  「他,不是用來做奴僕,而是給義父當護衛。」一直沒有收回來的玉指,依舊指著自己的「人選」。
  「可是讓他當護衛保護王爺,奴婢怕……」憑他瘦骨嶙峋的身材,怕是一拳就被人打扁了吧?
  「快點!」柳眉因丫頭的遲疑而皺起,小小的千金娃娃不悅地命令著。
  「是、是,應兒小姐。」丫頭一驚,生怕讓大小姐生氣,連忙喚人來將掙紮不已的少年帶回府中。
  「喂!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可以當街捉人!」少年氣虛地道,使盡最後一絲力量掙紮著,「你們眼中還有王法嗎?」
  「娘的!你這小子不要再動!」捉住他雙腳的奴僕被他踢中肚子,當下憤怒得將硬拳高高舉起,眼看快要向少年瘦弱的身子搥去,「王法?你一個小小的叫化兒,哪有資格跟人家談什麼王法?」
  「不准打傷他!」甜軟軟的嗓子猶如定身咒,教奴僕馬上止住拳頭,驚險地停在少年的鼻尖前,「每一個人都有資格談王法,怎麼會叫化兒就沒有呢?」千金娃娃美目流轉,看向誠惶誠恐的奴僕。
  「是、是,應兒小姐。」奴僕收回足以弄斷少年手腳的巨大力道,輕手輕腳地將少年扶起;只因誰都知道,王府中除了王爺與王妃之外,就千萬不可得罪備受王爺與王妃寵愛的大小姐!
  少年停下掙紮,看向女娃兒。
  為什麼要救他?
  為什麼要帶他走?
  他只不過是一個叫化兒,不是嗎?
  女娃娃偏首看向他,下一刻,她突地伸手撥開少年糾結在額前的髒髮,看清楚少年收藏在髮後的清澄眼眸。
  好一雙清澄的眼眸!
  女娃娃稱讚似地勾起粉嫩嫩的紅唇,「你叫什麼名字?」軟軟甜甜的娃娃音,好奇地問著他。
  名字?少年一愣!
  自阿爹跟阿娘死後,再也沒有人叫過他的名字……眼前這個女娃娃,在問他的名字?
  「沒有名字嗎?」娃娃再問。
  「不,我叫尹進。」自模糊的記憶中找出自己的名字;爹說,這名是他求書坊裡的老闆替他改的,希望他力求上進,不要讓人小覷!可恐怕,身為叫化子的他,必定會辜負了這名兒了。
  少年清澄的眼眸染上一抹憂鬱,娃娃也皺起小小的眉頭;她不喜歡他眼中有著這樣的憂傷,所以她露出一個更甜、更可愛的笑容,「進哥哥,你願意跟我走嗎?」
  她想讓他當義父的護衛,他應該會願意吧?而且,有那麼一雙清澄的眼眸,必定是個忠義之人,義父一定會喜歡他的。
  跟她走?那又甜又美的童嗓,著實打動了尹進的心……
  這小女娃,就像以前娘常常掛在口邊的小仙女似的,天真又可愛;仙女應該不會騙他才對,而且,他一個小叫化兒,有什麼可以被人騙的?
  衝動之下,尹進點了點頭。
  「太好了,進哥哥!你一定會喜歡安野王府的!」女娃娃高興地拍著手,無邪的模樣,讓眾人不禁望之心喜。
  那一年,被帶入府中的尹進,在三天後便送給了當朝皇上最敬重的安野王,成了安野王三十大壽的禮物。
  而送禮人,正是安野王的大養女,柳應兒。

  第一章

  安野王身邊,有一個武功高強的護衛。
  尹進雖只年僅二十五,卻在眾護衛當中脫穎而出,成為安野王最信任的心腹,甚至連皇上也來向王爺討人;然而,尹進卻拒絕皇上的賞識,只願在安野王身邊當一個近身侍衛。
  因為安野王,他才能保住一條小命,才有今時今日的地位,他焉能為了一己前途而離開安野王?
  更何況,他日日夜夜都想念著的女子,也在安王府。
  柳應兒,安野王的大養女,也是當初將他帶入王府,獻給安野王當護衛的千金娃娃。
  但自他進了王府後,王爺便請了武藝高強的師父來教導他武藝,勤於練武的他,鮮少會在王府裡見到她;而接著在安野王身邊當近身侍衛,卻只能遠遠地瞥見她的側面,不曾近距離地再見過她。
  尤其,她在十七歲那一年,居然膽大包天地拉著三個同為養女的妹妹,在京城鬧市重地開了一家讓文人義士尋歡作樂的妓院,「美人閣」。
  妓院!
  縱使「盛王朝」從不規限女兒家該三步不出閨門,或得熟知三從四德的嚴厲習俗,但一個好好的女兒家,而且還是安野王府的千金娃娃,居然大肆鋪張地開了一家妓院,任誰也會看不過去吧?
  奇怪的是,安野王卻沒有出手阻止,甚至讓自己的嬌妻也成為美人閣的鴇嬤嬤,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他朝思暮想的人兒,竟然變成了一個放浪形骸的淫娃蕩婦,當下他的心一陣揪痛,恨不得將那小女人從美人閣中揪出來,狠狠地搖晃她,看看能不能將她小腦袋中的異想天開給搖出來。
  可惜,就在他快要做出以下犯上的忤逆大罪時,安野王卻在此時命他帶兵出征北方狄國;戰事過後,還要他待在兩國之間的邊界上守著,以防狄國君食言反悔,又做出侵略之禍。
  這一待,便是數年!
  當初的千金娃娃,在這些年中,漸漸長成了二十歲的成熟女子。
  即使身在邊陲之地,他仍三不五時聽到有關她的消息,但全都是她與眾多王孫貴族、江湖烈士的風流韻事,聽得他妒火中燒。
  為何當初天真無邪的女娃娃,會成為現今的放浪女子?他想不通答案,只覺得對她的思念通通化為怒火。
  自那天起,他便立誓,再也不為這個不知廉恥的浪女所動,若往後再有機會,他也不會瞧上她一眼。
  絕對不會!

  ◎             ◎             ◎

  邊疆平靜數年,再加上與北方狄國結盟的緣故,無須再忌憚對方有叛變之心,安野王終於將昔日的心腹召回身邊。
  雖身在外地已過數年,但尹進的忠心一如既往,令安野王更加地寵信他;縱使名為護衛,但眾人心知,尹進的地位絕非只是一名小小的護衛罷了。
  月正當中,正是酣睡入夢的時間,然而安野王正思索著該如何開口跟皇上請辭;上回「年紀老邁、身體抱恙」的理由已經說過了,而皇上竟鳥也不鳥他,這回,該說點什麼才能讓皇上乖乖地放他走?
  安野王無言苦思,身為護衛的尹進也不發一言地守在王爺身邊。
  夜涼如水,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再過一刻鐘,王爺便會回房休息。
  驀地,風中傳來一陣清幽的香氣味兒;尹進警戒地握緊腰際的長劍,盯住傳來那香味的大門,不論對方是男是女,只要是對王爺的生命構成威脅,都不容小覷。
  他的警戒令原本專心的安野王擡起頭,望向後門邊,瞧見了一角湖綠色的纙裙裙襬,「尹進,是自己人。」他淡淡地道。
  那獨一無二的香味兒,只屬於一個女人。
  一個膽大包天的小女人!
  安野王擱下手中擬到一半的奏摺,端坐在上好的檀木椅上,等著那個小女人自己出現。
  尹進聞言,放下緊握長劍的大掌,但警備的身軀卻沒有因此而放鬆下來。
  一個身著櫻紅色絲綢纙裙的年輕女子,大大方方地從正門走入,筆直地往她的目的地……安野王的大腿走去;只見她旁若無人地坐上安野王的大腿,雙手更如靈蛇般纏上安野王的頸項。
  「王爺,奴家好想您呢!」甜蜜般的嗓音,從女子口中逸出。
  那撒嬌的媚態,換作是一般的平常男人,只怕已被她勾去了三魂七魄,甚至忘了自己的爹娘姓啥、名誰。
  連一向淡漠寡情的尹進,也不禁有著片刻的怔忡;唯獨美人在懷的安野王面不改容,冷漠地盯住坐在自己腿上的女人。
  被這雙冷漠的眸子盯住,柳應兒嘟了嘟渾然天成的朱唇,悻悻然地自安野王的腿上俐落地落地站穩,「不好玩!不好玩!」她小小聲地咕噥,卻仍讓房中兩位男子聽得清清楚楚。
  這姑娘,好敢死,居然玩到安野王身上來!尹進看著她,將她臉上的不悅之情瞧進眼底。
  只是,為何那張小臉,看起來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以前,在哪個地方、哪個時候曾經遇見過她嗎?
  「還不進來?」沒理會她的咕噥與不悅,安野王擡頭往後門外另一道身影命令道。
  還有一人?
  尹進收回目光,看向門外,果然,門外還站著一抹屬於女子的嬌小身影。
  他怎麼沒發現?難道他的警戒鬆懈了嗎?
  「呵呵呵……」人未進來,嬌笑聲先傳了進來;安野王妃,也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月嬤嬤,頭插著金鳳步搖,蓮步走進,「應兒丫頭,妳又輸了。」
  「我知道!」柳應兒沒大沒小地白了養母一眼,沒啥好語氣地道。
  「願賭得要服輸。」月嬤嬤一臉嬌笑地道,雖年過四十,但那風韻猶存的風情,教心愛她的男人神魂顛倒。
  「同一個遊戲玩了這麼多回,還不膩嗎?」大掌擡起,將那抹嬌小的身影摟上大腿,少了方才對待柳應兒的冷漠神情,安野王這一回愛憐地抱緊安野王妃,又寵又溺地問。
  「誰叫我越來越老囉,哪知道王爺會不會有一天嫌棄妾身人老珠黃,將妾身扔入冷宮之中,只聽見年輕貌美的新人笑聲,不聞妾身這個舊人的哭聲呢?」佯裝難過地半掩嫵媚粉頰,月嬤嬤擡指拭去眼角那顆「無形」的淚珠。
  「再胡說八道,就要妳明天下不了床!」大掌按住她的身子,安野王貼近她的耳邊,沙啞地威脅。
  月嬤嬤當然馬上乖乖地住口,只因上一回王爺的「懲罰」猶歷歷在目,她的身子可記牢了那種腰也挺不直的感覺;真是的,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種不害臊的話來,真不怕教那些小的聽到會笑話他嗎?
  月嬤嬤一雙眼不自在地瞄著四周,想看看也在這書房中的兩個小輩有沒有聽到他方才的一番「渾話」;幸好、幸好,他們神色自然……呃,看來好像不太自然?
  王爺的護衛,正目不轉睛地瞪著她的小義女;而她那個小義女,也「含情脈脈」地看著對方。
  怎地?他們兩個相熟不成?
  剛剛王妃的一聲「應兒丫頭」,像是當頭棒喝似的,讓尹進瞬間想起眼前剛才坐在王爺腿上,鶯聲燕語的嬌媚女子的身分。
  她,是王爺的養女、美人閣的花魁,柳應兒!
  他曾立誓絕不會再瞧她一眼,但他此刻卻無法命令自己挪開線視;昔日那張得天獨厚的精緻小臉,如今已成了眼前這張,足叫天下群雄與所有王孫貴族傾心不已的嬌美臉兒。
  一種陌生且難以言喻的感覺充斥在他的體內,使他有著一瞬間的失神,只能像個傻子一樣呆呆地看著她。
  柳應兒早就將自己曾經接了一個少年回府送給義父當「禮物」一事忘卻了,她只覺眼前的男子此刻傻呆呆的樣子,很對她的味,讓她好想好生作弄他一番。
  勾起一抹媚笑,身子綿軟軟地往他高大壯碩的身軀一靠,她風情萬種地瞅了他一眼,「公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奴家,奴家可會害羞的。」她吐氣如蘭地道,小手卻放肆地在他結實的胸膛上遊走,做著與「害羞」完全不軋的舉動。
  她眨著眼,等著一臉剛直的他,臉紅又結巴地回應她。
  這類的男人,總是一臉的道貌岸然,可當只有兩人的時候,就會像匹狼,猴急得很!
  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他沒有露出她預料之中的反應或表情,反倒只是一臉冷淡地拿下她的手,沈聲地道:「大小姐自重!」
  瞧她那笑臉如花的嬌顏,她到底讓多少男人目睹她這副樣子?她到底曾對多少男人做過這種舉動?一陣悶氣湧上胸口,他冷冷地再看了她一眼,這悶氣,必定是因她放浪的舉止所引起,他絕非吃味!
  喔?想天下有多少豪門烈士、王孫貴族想得到她如此對待,也沒有那個福分,這個小小的近身護衛,卻敢對她露出這種不屑、不齒的表情?
  好一個大膽的護衛!
  若她柳應兒不惹得他臉紅變臉,她的名字就給他倒著寫!
  「重?奴家並不重呀!」她的身子,更軟、更綿地倒向他,一副柔弱狀,「公子你抱抱看,瞧瞧奴家是不是真的很重!」
  無恥!
  忍下到口的罵語,尹進有那麼一刻想要飛身離開書房,好避開這個不知恥的女人;但思及自己的職責,他強忍下來,只是一臉冷凝地看著她。
  朽木!
  沒想到他是一個難纏的貨色,自討沒趣的柳應兒氣惱地瞪了他一眼,轉身走到椅上端坐,絕色的麗容上有著不容忽視的怒氣。
  「義父,我有事要『稟報』。」她故意加重了稟報兩字,提醒著那對交頸中的夫妻,她還有很重要的事得讓他們知道,「請閒雜人等迴避。」閒雜人等,當然是指那個不受她所動的男人。
  「尹進,你下去吧!」
  原以為王爺不會聽她任性之言,尹進不敢置信地看向安野王,「王爺?」
  「在府中安全得很。」何況還有他的嬌妻在此,再高等的殺手也近不了他的身。
  王爺有令,身為屬下的尹進當然得領命遵行,「是!」作揖行禮後,他領命退出書房。
  「哼!」在經過那尊嬌柔的瓷娃娃時,她還十分不滿地冷哼出聲,以示她的不悅。
  幼稚!
  尹進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迅速地消失在書房之中。
  「他那是什麼態度?好歹我也是王爺的大小姐!目中無人不是這樣的吧?」她向著那對也是目中無人的夫妻告狀。
  「尹進是一個剛直的人。」淡淡地替屬下解釋他無禮之舉,安野王確定沒有人在竊聽之後,緩緩開口:「查到了?」
  「當然!有我在,哪有查不到的理由?」小臉上的不悅在聽到問題後,變成沾沾自喜,「這回呀,可花了我很大的勁兒,才可以從瀟湘劍客口中套出這消息來。」
  「妳又向他下藥?」安野王挑眉。
  骨碌碌的眼兒一轉,柳應兒咧開唇兒一笑,「方便嘛!」反正一回生,兩回熟,何況那個什麼瀟湘劍客已經讓她下了幾十回藥了,沒差啦!
  美人鄉,英雄塚,任天底下最嘴硬的男人,進了妓院,見了美人,有哪個還能保持謙謙君子、英雄烈士?再加上無人能敵的吐實藥粉,有哪個還可以守口如瓶,不乖乖地將消息吐給她們?
  「美人閣」,表面是一家妓院沒錯,裡頭有著各式各樣的美人兒以及孿童,有錢有勢的大爺們可以盡情地上門尋歡作樂;只是前提是,他們得懷有驚人身價的消息或秘密,才可以進得了美人閣的大門!
  實際上,美人閣是一個消息的集散地。
  天下之大,消息與秘密之多,無從計算;而其真真假假,除了原主之外,有誰能道真實?就因美人閣能夠提供最新、最真的消息,所以唯有付得起錢或是能提供真實消息的人,才可以進得了美人閣;付錢最多、所提供的消息最值錢,才可以見最美的美人。
  這,是美人閣的規矩。
  因為付錢買消息或是提供消息的人,都必須對美人閣的一切守口如瓶,否則永生將不能再進美人閣大門,外界之人只能對謎團似的美人閣加以猜測,久而久之,能進美人閣便成了身分的象徵。
  這,可利了她們!再難得到的消息,也可以套得到。
  尤其,這一次她套的,是有關叛國通敵的謀反大計。
  「做得好,大丫頭。」不吝惜地稱讚,安野王心情大好地道:「妳想要些什麼獎賞?」能夠解決一直讓皇上愁眉不展的困擾,以這個為由請辭,皇上應該會恩准吧?
  什麼獎賞?
  柳應兒皺頭一皺,自心愛的琉璃妹子被尉遲彥那個卑鄙小人娶了回去後,她再也找不到一個適合的「陪睡」人選,以往想要的金銀珠寶、奇珍玩意兒她通通都失去興趣,問她想要些什麼,還真難決定。
  「義父,等我想到了再向您討。」支支吾吾好半晌,她才輕嘆口氣,垂頭喪氣地道。
  她恨!她恨尉遲彥為何要搶走她的琉璃!若非王爺跟王妃不許她做出奪人之妻的歹事,她要的獎賞,當然就是她的琉璃!
  可是……唉……她好想睡喔……
  「若沒有其他事,請容應兒退下。」心情低落得很,柳應兒沒啥精神地道,只想快點回到床上滾兩滾,看看能不能早一點入睡。
  「好,妳退下吧。」瞧她「睡意已決」,安野王也很大方地任她退下,將下一個任務挪至明天才告訴她。
  「是……」
  待柳應兒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月嬤嬤擡起頭,看向深愛的夫君,「王爺,尹進是否忘了當初就是應兒丫頭帶他進府的?」否則,他怎會一副不屑、不齒的樣子,對待他的救命恩人?
  「他沒忘,只是……我剛說了,尹進是一個剛直的男人。」伸手輕撫著愛妻的烏髮,安野王聳了聳肩。
  「剛直的男人?是說他不屑應兒丫頭是花魁的身分?」也對,縱使她四個義女個個都是賣藝、賣笑、不賣身,但妓女始終非一般常人可以接受得了的身分,「王爺,你有否氣惱妾身當初不聽你的話,硬是要做鴇嬤嬤,讓你丟盡了臉面?」
  聞言,安野王俯首,看向鍾愛的女子,「小月兒,妳怎地突然說這種話來?」是這幾天他太累了,所以出現了幻聽不成?無法無天,從不會忌諱他人目光的女人,今天竟然會問他是否氣惱她?還有,那左一句「王爺」,右一句「妾身」,又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明天……天要下起紅雨來?
  惱羞成怒地一拳搥向夫君的胸口,她想當一個賢妻良母,不行嗎?還有她心疼他整日被人冷嘲熱諷只是小男人,連妻子也管不著,雖然是當初美人閣開張時才有出現的話,後來被她四個義女全部擺平了,可心疼他……也不可以嗎?
  「小月兒,妳下手真狠。」也不怕他會內傷!安野王低笑出聲,小聲地抱怨著。
  他當然明白她的心意,但她可是他花盡心思,才娶進門的女人,她要做什麼,他當然是舉手贊成。
  「為夫的當然不會氣惱,何況,妳將美人閣打理得那麼出色,連朝中的大臣都想透過我進美人閣,妳說,我哪會沒有臉面?」在香頸上偷來一記輕吻,安野王發現最近這女人似乎太過冷落了自己,否則他不會像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兒一樣,只想在這個書房之中享用她。
  「王爺……你……不要在這裡!會教下人發現的!」感動才不過片刻,身上的衣衫便出現了被剝下的危機,月嬤嬤連忙拉緊衣服,生怕他獸性大發地不顧場地,在這大書案上要了她。
  「好,咱們回房。」二話不說地橫抱起她,幾個躍身便回到自己的房間。
  剛剛,他是不是瞧見了兩道身影佇在他的書房外對著瞪?
  唔,不管了,現下是懷中的女人最重要!

  ◎             ◎             ◎

  安野王沒有看錯!他的書房外,的確有著兩道身影在互相瞪視。
  尹進沒有想到,自己只不過是佇在書房外數尺的距離,也會招來兩道淩厲的怒瞪。難不成見他沒有被她的美色所惑,讓她身為女人的自尊受傷了?
  柳應兒討厭他臉上那抹不屑、不齒的神情,怎地?連與她共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他也感到一陣噁心是嗎?
  男人,真是虛偽的動物!連憐兒養的那隻小白貓兒也比他們誠實,至少小貓兒在喜歡的時候就會表現出來,不喜歡的時候就會扭臀走去,不像男人一樣,表面一副正大光明,實際是色胚那樣虛假!
  什麼剛直的人?依她看,這個尹進也只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只要瞧見她其餘三個比她更美、更國色天香的義妹後,他一定會化身為狼,與狗同一祖宗的動物!
  可是,無法解釋為何當她想到他會為她另外三個義妹神魂顛倒時,她的心,會浮上一陣的不悅滋味?
  「哼!」不想再待在這裡跟他大小眼下去,她冷哼一聲,扭頭離開。
  尹進吸呼一頓,就算她是嗔、是怒,那麗容猶是誘人得很,莫怪她會成為美人閣四名花魁之一,教天下為數不少的英雄烈士著迷不已。
  不行!他不可以為她著迷,好好的一個女人,卻做出那種不知羞恥的事來,他怎麼可以為她著迷?
  不可以!他絕不允許自己做出那種事來。
  就算,當初是她救了他一命;就算……不,沒有其他了,也不會有其他的。
  轉身回書房,不料卻發現本應在書房案前工作的主子,不知何時已經與王妃離去;尹進無言地瞪著那張書案,好半晌後才離開。

  第二章

  煙花地,脂粉味兒極為濃俗,一個又一個穿著華麗卻暴露的女子,笑聲嗔兮、美目盼兮地依在彩燈鋪張的大門前,一邊搧著畫有四季花卉的絹扇,一邊以面美如花的麗容勾動著途經的男子。
  尹進皺起一雙濃眉,瞪住圍在身邊的數名女子,他知道他不應該來這裡,可是王爺之命無法違,他得遵照王爺的命令,接下來的半年時間,都得待在美人閣,待在柳應兒的身邊當侍衛!
  思及早上王爺召他進書房的情形,他的眉忍不住皺得更緊。
  「尹進,我命令你接下來半年的時間,必須待在美人閣,好生保護應兒小姐。」一反平日的面無表情,安野王的臉上罕見地有著陰霾。
  「王爺?」即使對方是王爺與王妃的掌上明珠,但他一介男子卻要去保護一個煙花女子,那消息真的太教人錯愕與震撼了!
  「你馬上收拾行裝,王妃會在美人閣告訴你有關的一切。」二話不說地下令,也不容他拒絕地令他離開,安野王的心情似乎差得若他再敢說一句,他這一輩子就得待在柳應兒的身邊,再也不許回王府。
  所以,即使心中有千萬個不願意,他還是收拾了輕便的行裝,來到他避如蛇蠍的煙花之地。
  「眾位姑娘請自重。」眼前一個個彷彿似春宮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兒,美若天仙、柔媚勾人,可惜卻完全勾不起他動心的感覺。
  想起動心的感覺,一張帶怒含嗔的小臉,不期然地躍現於腦海,他動作一僵,連忙將那小臉甩出腦袋。
  「公子愛說笑!有哪個男子來到這裡,卻要姑娘們自重?」美人兒為他的話而嗤嗤地輕笑出聲,柔荑如靈蛇般遊走在他剛毅的臉上。
  尹進忍下了將她們全數甩開的衝動,一個個地撥開,「在下奉了王爺之命來保護應兒小姐,請眾位姑娘讓路。」
  「哎呀呀,公子您真是嚴肅。」圍繞在他身邊的姑娘被他正經的模樣,逗得樂不可支。
  「真是個寡情的公子。」一個湛藍衣裙的姑娘被無情地撥開後,小臉上居然浮現一抹滿意的淺笑,「罷了、罷了,姊妹們,咱們可是無福消受。」
  「真是難得喔!」眾姑娘聞言,紛紛收回了掛在他身上的小手,各自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繼續賣笑勾引路人。
  「尹大人,請您別生氣!奴婢是受了月嬤嬤的指示,得在尹大人進美人閣前,給點小試驗給尹大人。」湛衣姑娘笑靨如花地彎膝行禮,解釋眾位姑娘古怪的舉止。
  尹進皺起的眉心並沒有因此而鬆開,難不成每一個住美人閣的男人,都得先接受這種桃色的挑逗?他該為自己的清心寡慾而感到慶幸嗎?否則他懷疑自己能否走進美人閣一步?
  「恭迎尹大人!」再行了個禮,湛衣姑娘舉起雙手輕拍兩下,原本緊閉的大門,呀然而開,「月嬤嬤與應兒花魁已在東築小樓等候尹大人,請進。」
  奇異的地方!
  尹進再打量了下湛衣姑娘,直覺告訴他,美人閣這地方似乎與一般的青樓有所出入;若他沒有猜錯,剛剛纏在他身上的一眾姑娘們,或許不高,但個個都有著武功底子。
  煙花女子,何故要懂武藝?
  他不會天真地以為,這是吸引客人的手段之一;所以說,這美人閣有著他不知道的秘密!而現在,他正往著這秘密的深處走去……
  似乎王妃已經吩咐了所有人,他即將來到的消息,所經之處沒有人阻止他,甚至還有下人客氣地為他指路,教他輕而易舉地找到自己要找的地方。
  東築小樓。
  寵愛四個義女的月嬤嬤,不惜大灑金銀,各自為每個義女興建了一座小樓,讓她們有著私人的空間;四座小樓又相鄰而建,擁有獨立空間的同時,也不會讓她們感到孤寂。
  讓千人、萬人捧在手上心上的人,也會感到孤寂嗎?她不該是沾沾自喜嗎?
  試問,有哪個女子面對這種像皇族公主的待遇,不是喜上眉梢,而仍是哭喪著一張臉?
  正欲推門而入,一個作丫環打扮的年輕小姑娘便從內打開了門,水眸一瞧見了他,就連忙行禮詢問:「想必閣下就是尹進,尹大人了。」
  「正是在下。」抱拳回禮,果然王妃已經作好了一切的安排。
  「小婢春櫻,是侍候應兒小姐的丫環;月嬤嬤與小姐在小樓裡等著尹大人,請大人跟小婢來。」丫環領著路,帶著他沿著一條長梯,上了二樓的廂房。
  輕敲了門闆,還沒有通報,裡頭便響起了王妃特有的輕語:「進來。」好似她早就料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到達。
  春櫻伸手推開了兩扇門,便退到一旁,「尹大人請進。」
  「多謝。」頷首道了聲謝,尹進跨步而進。
  待他進了房後,春櫻又將兩扇門關上。
  房中,只有王妃一人坐在一張簡樸的小凳上,含笑看著他。
  「屬下尹進,見過王妃。」單膝下脆行禮;雖然他看似專心一致,但實際上他的一雙眼眸,卻禁不住好奇地環視著這簡樸而不華麗的房間。
  這就是應兒小姐的閨房?
  與他想像中的不合,大小姐的閨房應該是金碧輝煌,放滿了種種奇珍玩意兒,或是一件件價值不菲的飾物才對;可是,放眼之內,除了一些必須有的傢俱外,看起來最值錢的東西,應該就是擱在小桌上的青瓷花瓶吧。
  而且,剛剛湛衣姑娘與小婢春櫻也說了,王妃與應兒小姐在房間等他,但他只見到王妃一人,那麼,應兒小姐她人呢?
  「尹護衛請起,這裡不是王府,不必拘謹。」月嬤嬤給了他一抹淺笑,「想必尹護衛在好奇,應兒丫頭人在哪裡,對吧?」這青年,雖然已經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但相比起她,他猶稚嫩得很;他的想法,還是能從他的眸中看得出來。
  尹進被看穿了想法,除了一瞬間的不知所措外,隨之而來的是對王妃的尊敬,王妃果真是深藏不露!
  不過,比起王妃,他對應兒小姐現在身在何方,似乎更要著急;必定是因為接下來半年的時間,他都得待在應兒小姐的身邊保護她,所以他才會如此著急她的下落。
  他如此告訴自己!
  「那丫頭,現在正躺在床上。」月嬤嬤瞄了眼那垂著紗帳的床,語氣中不難聽得出有著不捨。
  躺在床上?
  「應兒小姐抱病在身嗎?」尹進忍下了想衝上前撩開阻隔了他的視線的紗帳,佯裝平淡地問,同時卻又為著自己的焦急而感到莫名其妙。
  為什麼他要感到焦急?
  她怎樣也輪不到他著急,因她有著太多、太多的人為她著急,他是何等身分,憑什麼去著急?
  「嬤嬤,我說了,我不要任何人來保護我……」熟悉的軟軟嗓音響起,透過薄薄的床帳傳進房中兩人的耳中;只不過,這一回沒有故意的嬌笑,她的嗓音,虛弱得令人不得不擔憂紗帳後的人兒,到底病成怎麼樣?
  聽到她的嗓音,尹進忍不住地皺起了眉;她怎麼了?為何那嗓如此的虛弱?
  「應兒丫頭,我也說了,這一回可由不得妳作主。」月嬤嬤沉下了一張臉,警告似地告訴那個害她白了好幾條華髮的不肖義女。
  若她有其他三個義女的懂事,或是琉璃一半的為人著想,或許她這個做人娘親的會好過一點;但偏偏,這個大義女卻常常往危險裡頭闖,半點也不顧及自身的安危。
  說她有勇無謀,她卻聰穎過人,過去沒有失手過半次;說她事事周詳謹慎,她這一回卻被人重重傷了,現在還躺在床上下不了床,連最引以為傲的花顏……也被人劃花了!
  「嬤嬤,這一次是我失策!我保證下一回……」
  「丫頭,妳瞧瞧妳變成什麼模樣?」她的「保證」氣得月嬤嬤一把抄起了紗帳,露出躲在床帳後方的人兒。
  「嬤嬤!」床上的人兒看到那緊盯著她不放的男子,連忙別過臉。
  尹進震驚地瞪住床上的人兒,只因她美艷不可的小臉上,居然裹上了礙眼的白紗……她的臉,受傷了!
  「怎麼?不敢讓人瞧見嗎?」月嬤嬤冷冷地嘲笑著,纖指擡起了她別開的小臉,逼她看著自己,「還是到了這個時候,妳還是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臉被人毀了?」
  柳應兒紅著眼眶,不敢也無從反駁月嬤嬤的話……
  她,的確是不敢見任何人,甚至連自己的姊妹們,她也怯於面對。
  尹進無言地看著她,心房卻為了她臉上的白紗而感到一陣憤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的臉會受傷?是誰那麼狠心,居然毀了對一個女子而言,最重要的臉!
  尹進盯著她,想問,卻礙於自己的身分而不敢問;他只是一個護衛,他的職責只是保護她,而不是過問她的事……所以,他不問,也不能問!
  「這回妳傷了臉,那麼下一回呢?妳的命,撿得回來嗎?」
  想她聰明了半輩子,這一回居然栽在一個無名無姓的小輩手上,這打擊,通通都比不上她引以為傲的芳容受傷一事吧?
  「嬤嬤,我……」的確,她嬤嬤的話,該死的說對了!下一回她可能沒有那麼好運能夠撿回一條小命,但明明人選有那麼多,可為什麼偏偏挑了尹進來當她的護衛?
  「我告訴妳,從今天起,尹護衛會跟在妳的身邊保護妳,直到這件事情解決;我警告妳,妳最好乖乖地留在尹護衛身邊,別想逼走他或是再做出些不經大腦的事來,否則,我可以保證,妳永遠都只能待在東築小樓之中!」月嬤嬤不想再聽到她的藉口,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嬤嬤!」她不能永遠都待在東築小樓之中,哪裡都不能去!
  柳應兒焦急地想下床,抓住義母好生哀求一番,不料自己受傷的身子根本就虛弱得支撐不了她的體重,軟軟地往地上倒去。
  一條強壯的手臂,在她倒在地上前牢牢地抱住了她,不讓她有任何受傷的機會。
  這手臂的主人,不言而知。
  難以判斷是何種情緒,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讓他瞧見現在這副駭人的醜容;月嬤嬤的話猶在耳邊,但她的一張小嘴卻說出了最不堪入耳的話來……
  「尹護衛不是不屑與小女子相處一室的嗎?怎麼現在卻將妾身抱得如此牢?」臉邊的傷,傳來陣陣地刺痛,但她絲毫不在乎地嬌笑著,纖指還挑逗似地在他的胸前遊走。
  「難道妾身現在的醜容影響不了您的慾望,您還想跟妾身共度良宵?」
  「無恥!」衝口而出地罵了一聲,他怒氣沖沖地將她抱上床,隨即站離她三尺之遠。
  「我無恥?」不怒反笑的柳應兒嗤嗤地笑了起來,撩下了肩頭的衣料,露出雪白的肩膀,「難道尹護衛不想與妾身共赴巫雨?」
  她這副誘人的模樣,到底讓多少男人瞧見過了?
  一陣無名的怒火在胸口中熊熊地燒著,尹進冷哼一聲,匆匆地離開了她的閨房,改守在門外。
  她到底用那副柔媚的神情,勾引過多少個男人?她那具柔若無骨的身子,到底有多少男人看過、摸過?她那張嬌艷欲滴的紅唇,又到底有多少個男人嚐過……
  思及曾經有過無數個男人嚐過她那張唇,他竟有一種想將那些男人碎屍萬段的衝動!
  他甚至不知道,是誰曾經吻過她!該死的!
  他憤恨、他氣惱,因為房中那個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激起他異樣的情緒,讓他平靜的心不再平靜!
  房外的人情緒波動,房內的人兒心情亦然。
  好不容易將那男人趕出閨房,柳應兒像是被扯掉了線的娃娃般倒在床上,像耗盡了全身力氣似地喘息著;她不理解為何自己會對那護衛說出連自己也覺得無恥的話來,但她就是任性地不想教他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白玉似的小手,緩緩地撫上自己裹上白紗的小臉。
  嬤嬤說,她這臉,毀了……
  琉璃的夫君、神醫之後的尉遲彥也說,她這臉若想回復以前,除非得到天山的雪狐之血,再加上東海深處的白玉珍珠,否則,即使華陀在世,也束手無策!
  只是,天山雪狐與白玉珍珠皆屬傳言,從來就沒有人親眼瞧見這兩樣至寶之物,故無人可以肯定此兩物,是否真正存在?
  所以說,她的臉,沒救了……
  雖然曾經想過自己會有什麼下場,從那一天她踏進美人閣起,她就已經有了覺悟;就算是被千刀萬斬、淩遲至死她都毫無懼怕,但她從未想過自己竟然被自己的丫環出賣,還被劃花了小臉。
  昨天,當春櫻替她換藥時,她偷偷地拿來銅鏡,親眼目睹了自己那兩道可怕猙獰的傷!往後,兩道傷痕會成為肉疤,猙獰地、可怕地盤踞在她左邊的臉頰上……任她有多膽大包天、多驚世駭俗,她也只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
  傷心的淚,再也忍不住地傾瀉而出,流滿了整張小臉……

  ◎             ◎             ◎

  模模糊糊地嗚咽著,聲聲傳入佇立在房外的男人耳中。
  房中落淚的人兒以為自己的哭泣聲已經壓到最低,絕不會教任何人聽見,不料還是被他聽見了;因為習武的原故,尹進的耳力比一般人靈敏,所以房中細細的啜泣聲,他全聽在耳中。
  臉花了,對女孩子而言,怕是生不如死的痛吧?
  想起她的身分,堂堂艷名滿天下的花魁,從被捧在手心之上,狠狠地跌落到地府的深淵,這非常人可容忍的地步。
  就像他當初擁有一個平凡幸福的家庭,卻在一場水災後成為孤零零的叫化兒一樣;那痛,至今猶深深地刻在自己的骨子裡,不曾忘卻半分。
  她,很難受吧?
  所以,剛剛那麼無恥的話,純粹只是想氣走他,好讓她獨自一人偷偷地躲在沒人看見的角落裡哭泣吧?
  心,忽地湧起一陣無法言喻的難受情感,苦澀澀的,似不捨,又似難過。
  有什麼法子,可以教她不再如此難過?
  王妃說,她的臉已是毀了,難道再也沒有法子可以治得好她的臉?宮中的禦醫說不定會有法子……思及此,他看了眼緊閉的門闆後,提氣一躍,以最快的速度往全京城醫術最精湛的老禦醫府第奔去。

  ◎             ◎             ◎

  再度回到美人閣,尹進的心情莫名地沉重!
  按照老禦醫的說法,世上的確是沒有方法可以治得了她的臉;所以說,她得頂著被劃花了的小臉,度過剩下來的日子。
  一種無法言喻的苦澀情緒再一次浮上胸口,他一手按住胸口,佇立在柳應兒的閨房之外;他該進去房間,別讓她獨自一人留在房間裡……可是,她想要見到他嗎?她還在房中偷偷地啜泣嗎?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止住了他的步伐,讓他一直無聲地佇立在閨房的門外。
  「別再裝死了!妳以為裝死可以幫得了妳嗎?」驀地,陌生的男性嗓音,帶著嘲弄徐徐響起。
  為什麼會有男人在她的房間裡?
  從錯愕回過神來的尹進,按捺不住自己體內突生的怒火,擡起有力的腿就要像個捉奸在床的吃醋丈夫般,踹開兩扇緊閉的門闆;只是,他的腿還沒有踹下,一道像是清泉般的女聲將他失常的理智勾回……
  「彥,別再胡說。」
  男子?女子?
  尹進的動作像是被凍住般僵硬著,踹門的動作猶維持不變;這女聲不是屬於柳應兒的,所以說房中並非只有柳應兒與那男人,還有一個他不認識的女人也在;他沒發現自己為此而鬆了口氣,只是放下半擡的長腿,專注地聽著房中人的對話……
  「我哪有裝死,尉遲彥,你這個混蛋!搶走了我的琉璃還不夠,現在還要來氣死我不成?」這一回,是柳應兒的嗓音,他不會認錯這嗓子的。
  看來柳應兒跟這對男女應該很熟悉沒錯,否則她不會用這種嬌縱的語氣對他們說話。
  嬌縱的語氣?尹進想起每次見到她時,聽到的只有她的嬌聲噥語。
  是否只有真心對待的人,她才會用嬌縱的語氣與他們說話?若非能夠進入她內心的人,只能聽著她那種虛偽的語調?
  而他,似乎不是她認為可以進入她內心的人,所以她只願意以那軟軟嬌媚的模樣以及語氣跟他交談,不,應該說,她連交談都不願意,只會以放浪無恥的態度逼他離開。
  她,就這麼不願意見到他?
  隱隱從心窩傳來的陌生麻痺感覺,教他緩緩地靠到門闆旁的牆壁上,重重地吐納著。
  是什麼感覺?比起不捨、比起難過還更要蝕骨、更要教人無法呼吸!
  這是怎麼的一回事?
  「還說妳不是在裝死?明明知道可以有方法去掉妳臉上的疤,但偏偏寧願頂著這張大花臉,也不要告訴月嬤嬤派人去找回來。」那道冷嘲熱諷的男聲繼續道,完完全全不覺他的話會有多傷人。
  她臉上的疤,可以去得掉!
  聽見了房中男子的氣話,一陣莫名的狂喜襲上尹進的胸口,瞬間掩蓋過他原本的怒火與苦澀。
  只是……為什麼那男人會說她寧願頂著被劃花了的小臉,也不願意要王妃派人去將寶物找回來?以王妃寵愛她的程度,就算是上貢給皇上的貢品,王妃搶也會搶回來給她治臉才對。
  尹進阻止不了自己像個偷聽的歹徒一樣,全神貫注地聽著房中人的對話。
  「那根本就不知是真是假的東西,身為神醫之後的你,怎能隨便說說?」氣惱的女聲拔尖,很明顯地透露著她正在生氣的訊息:「我才不要嬤嬤高興一番後,才發現那兩樣東西根本不存在,到時候,嬤嬤會傷心的……」而她,更會承受不起那種痛。
  「這真的是那個任性得讓人想痛宰一頓的柳應兒嗎?難道妳不單單是被人劃花了臉,連妳的腦子也一併傷了嗎?」顯然男人不懂得她的心情,逕自說著更加無情的話,他想激起她的鬥志,只是他用錯了方法。
  「對,我是沒有膽子,那又怎地?我妨礙到你哪裡了?」這一回,除了尖嚷外,還有著扔東西的聲響;房中的柳應兒被尉遲彥激得怒髮衝冠,禁不住拿起玉枕扔向他,「你給我滾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你!」
  「應兒姐姐。」杜琉璃見她變成這模樣,心疼地坐到床沿抱住她顫抖不已的身子,「別難過,琉璃在這裡。」她用著從小到大,安撫柳應兒鬧彆扭時的姿勢來安撫著她,不料這一回卻失效了……
  「琉璃,妳也出去!」別過臉,推開暖暖的懷抱,柳應兒此刻只想獨自一個人,不想教任何人瞧見自己脆弱難過的一面。
  「應……」杜琉璃想留下,但卻被她的相公強行拉著出去,「彥!應兒姐姐她……」
  「璃兒,交給他。」將親愛的娘子拉出房間,讓她瞧見一直佇立在門外的男子,尉遲彥咧嘴一笑,「你應該全都聽見了……所以,她就交給妳勸服。」
  他?
  看著眼前英偉不凡的男子,尹進錯愕。
  什麼勸服?
  什麼交給他?
  「裡頭的女人,你搞定吧!」

  第三章

  被尉遲彥推進了柳應兒的閨房,有一瞬間,尹進想奪門而出,可是那太過窩囊了,他做不出來,只好挺身面對床上那怒目瞪視著他的女人。
  那男人,是在耍他嗎?他是什麼身分,可以勸得了王爺的大養女?更何況,就算他願意好言相勸,也不代表這一點也不喜歡他,甚至稱得上討厭他的應兒小姐會願意聽他的勸告。
  「屬下見過應兒小姐。」像在提醒自己床上人兒的身分,他半垂下臉,沒有直視她的麗容。
  「出去!」轉過身子以纖弱的背對著他,她冷冷地下達命令。
  該死的尉遲彥,怎能沒有經她的同意,就將這男人推進她的房間?還有,他說的「搞定」,是什麼意思?待她體力一旦恢復,她發誓,她一定會將尉遲彥挫骨揚灰!
  尹進凝睇住她僵直的背,如果他一離開這房間,她是否又像方才一樣,獨自一人偷偷地啜泣落淚……思及那情景,莫名地,他並不想離開,放任她無助地哭泣。
  「屬下的職責,是保護應兒小姐。」抱拳作揖,他的語氣恭敬得令人無法挑剔。
  「你剛剛不也已經奪門而出了?怎麼了?後悔了,想跟我這個醜女人玩一玩嗎?」她冷冷地嘲諷:「來啊,我在床上等著你呢!」
  這一次,他沒有被她惹怒,她的小把戲,他已經看穿了!
  若他沒有猜錯,她很擅長看穿一個人,並集中攻擊那人的弱點;就因為她知道他剛直嚴肅的個性,所以才會說出那種不知羞的話來,無非只是想要逼他離開而已。
  「屬下並不覺應兒小姐醜,應兒小姐不需要妄自菲薄。」他淡淡地道,像尊木頭人一樣站在窗邊。
  這並非謊言,若她別過臉,掩去受傷的左頰,她無瑕的右邊臉也已經足夠叫天下的男子拜倒於她的石榴桾下。
  「大膽尹進,你是什麼身分,憑什麼向我說教?」見自己的話沒有成功逼走他,她生氣極了!忘了自己臉上的傷,她轉過身,瞪住那個像是沒知覺的男人。
  雖然她左邊的小臉包住了白紗布,而且她現在還在盛怒的邊緣,可無法解釋原因,他還是不覺得她醜。
  「屬下不敢!」
  「好一個不敢!」她體虛,無法下床趕人,只好繼續咄咄逼人,企圖藉此可以趕走他。
  「若你真的不敢,馬上給我滾出去!我不想瞧見你的臉!」吼聲還未完,她的聲音已顯得疲弱,但她仍硬撐著直到說完。
  「應兒小姐該休息了。」尹進覺得自己不太正常,只因他寧願見她虛偽地巧笑倩兮,至少,那個時候的她精神奕奕,不像現在如此虛弱無力。
  「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我要做些什麼!」她也知道自己該休息了,受傷後她一直都沒有好好地休息,雖然已經回到了美人閣,回到自己的東築小樓,但她仍是無法放鬆下來。
  尉遲彥說,若她再不好好地休息,除了她的臉外,她身上的毒也難清。
  月嬤嬤沒有說錯,她這一次受的傷太重了!只因除了自己引以為傲的芳容受損,最教她心痛的是,與她從小一塊兒長大,情若姊妹的丫環春蘭,居然為了一個並不是真的愛她的男人而向她下毒!就因為沒有防備,就因為中了毒,她才會栽在一個無名小卒的手中!
  臉上的傷,加上身上的毒,一再告訴她,她這一次同時失去了容貌與一個好姊妹;春蘭被嬤嬤關進了大牢,傷了她臉的人也被王爺流放至南方疆界,永生永世再不許踏進盛王朝一步;但這一切,都無法換回她已經失去的東西……
  為什麼?為什麼為了一個男人,春蘭就能對她做出如此殘酷的事來?
  她的心,受傷了……無法對春櫻放下戒心,也沒有法子對一直站在她房中的男子全然信任,只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他驅離自己遠遠的。
  「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不知為何,他像抹影子般佇立在窗邊,教她怒火更熾。
  他不像尉遲彥那樣對她冷嘲熱諷,不像杜琉璃那樣柔聲細語地勸著她,要她告訴月嬤嬤去找兩樣至寶回來治好她的臉。
  他明明就不作聲,靜靜地守在她的房中,為什麼她卻會如此生氣?因為他不勸她?還是因為她不想讓他瞧見自己受傷的臉?雖然她是不想讓人家看見她的臉,可面對其他人時,她的反應也沒有那麼激烈……為什麼只有他,才教她格外地介懷?
  「請恕屬下無法從命;王爺與王妃交待屬下,必須寸步不離地待在應兒小姐身邊保護。」
  「難不成我沐浴更衣時,你也要寸步不離地守在我的身邊?你就這麼想看我的身體嗎?好呀,我成全你!」氣得口不擇言、氣得不經大腦,她扯開了綁在胸前的衣結,任由身上的罩衫滑落……
  就在她想進一步解開外衣鈕釦時,一隻大掌握住了她蠢動的小手,「王妃說過,若應兒小姐做出非禮的舉動用以逼走屬下,應兒小姐再也不許踏出東築小樓一步!這一點,您沒忘吧?」墨眸中閃過一抹氣憤,可他迅速地忍耐下來,沒教她發現自己的異樣情緒。
  這下子,他更加可以確定她觀人入微的能耐,她只須捉住對方一小段異樣的情緒,就足夠讓她做出最有效的攻勢,所以一向冷靜自恃、近乎無感覺的他,也著了她的道,被她氣走;為免再一次上當,在她面前,他都必須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
  溫熱的手心握住她冰涼的手,那暖暖的體溫透過手心傳來,叫她的心房冷不防緊縮起來;她屏著息,昂首看向靠近的他。
  之前數回她只顧著作弄他、逼走他,並沒有真正地打量他,原來,他是那麼的高大,那壯碩的胸膛看起來是那麼地有安全感,讓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應兒小姐?」發現她的失神,尹進輕喚。
  他的輕喚,喚回了她的神智,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她臉頰一燙,急忙忙地收回自己的手。
  她還沒有忘記,兩人第一次遇見,他眼中不屑的目光有多熾;她不是沒有被其他人用這種目光瞧過、瞪過;相反,因為她用以掩飾的花娘身分,每一回她出閣時,街上都有著不少不屑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她早就學會了不以為然。
  可是,唯獨他!他的目光卻令她感到氣憤,感到花娘的身分是多麼下賤,心慌慌然的,有一種害怕的感覺油然而生,使她再也不敢再想下去……
  不可能的,她與他只不過是巧遇過一次,彼此的感覺都不對,她怎麼可能……不對的,一定是她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所以才會有這種怪異的感覺出現……
  沒錯,只要她好好地休息過後,這感覺必定會消失的!
  「出去!你到門外守著,我休息時不要有人看著。」擡指指向門闆,她命令似地說完後,拉過錦被將自己密密蓋住。
  她逃避似的舉止何為?
  尹進不懂,只是凝睇了她的背影一會,才吶吶地道:「屬下告退。」
  悄然無息地退出她的房間,他佇立在門外,反覆思考著自己最近怪異無比的感覺……

  ◎             ◎             ◎

  在彼此都有著無法解釋的怪異情緒下,轉眼間,尹進待在美人閣已有兩週;而柳應兒臉上的白紗也可以拆下來,一如她想像,兩道長短不一的粉色疤痕猙獰地盤踞在她左邊的臉頰上,乍看來就與大人們口中用來嚇小孩的鬼夜叉沒有分別。
  望著這兩條可怕的傷痕,不用月嬤嬤開金口,柳應兒也自己乖乖地待在東築小樓,鎮日將小臉裹在面紗之後,免得嚇壞了人,自嘲地想著;她甚至將所有的門窗通通關了起來,不教半絲好奇的目光投進東築小樓中。
  昔日充滿著歡欣笑語的東築小樓,如今卻與死城一般陰暗沈寂,春櫻不禁輕歎出聲,只覺這一次的意外,改變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小姐,春櫻給您送午膳來了。」一手拿著托盤,春櫻空出一手敲了敲門闆後,順勢推開。
  放下手中用來佯裝的通俗小說,柳應兒瞧也不瞧午膳一眼,只揮揮手,慵懶地吩咐:「撤下吧,我不想吃。」
  不料春櫻卻沒有依言撤掉膳食,相反地還將精緻的美食一樣樣地擱到桌上,「小姐,您已經好幾頓沒吃了,如此下來您的身子會受不了;春櫻替您準備了您愛吃的櫻花烙餅跟桃花榚,您嚐嚐味道可適合?」拿起玉箸跟小點,她將東西送至主子面前。
  清香的味道撲鼻而至,教人食慾大振,只是柳應兒心不在此,再香、再美味的食物也進不了她的眼。
  「我不想吃,撤下吧。」她老早就習慣春櫻不會乖乖聽話撤了東西,只好懶懶地翻過身,躲過春櫻欲將食物放進她口中。
  「小姐,您想吃些什麼?春櫻馬上給您準備好不好?」
  「春櫻,我現在還沒有胃口,東西妳拿過去北築小樓給憐兒,她也挺喜歡這幾樣小點的。」她大方地將美食轉送給妹妹。
  「可是小姐……」
  「不要可是了,送過去吧!」不給她再囉嗦的機會,柳應兒打斷她,逕自地拿起小說,心不在焉地看著。
  就在春櫻著急再如此下去,主子的身子會受不了時,一聲彷如天籟的聲音便響起……
  「春櫻,將東西放下。」尹進踏進花廳,淡聲吩咐著小婢。
  「是!」像得到天兵神將幫忙似的,春櫻大喜地將手中的東西擱到桌子上,然後就腳底抹了油地溜走,當作聽不到主子的呼叫聲。
  這幾天,若是應兒小姐不肯進食,只要將東西交給尹護衛,小姐便會吃上幾口;不過也因為她將勸食的功夫交給尹護衛,她已經被春主子瞪了好幾天了,可是為了主子的健康,再被瞪也值得。
  見尹進出現,柳應兒扔下手中的小說,就想往房間走去;那裡,是唯一尹進不會恣意進出的地方。
  「應兒小姐,先吃點東西。」伸出一手擋在她的身前阻止她離去,他恭敬地道,還做出一個請上坐的動作。
  「你是聾子嗎?你沒有聽到我說我沒有胃口,不想吃嗎?」與對待春櫻的冷淡相迥,柳應兒跳起來,態度十分惡劣地質問。
  經過幾天好好的休息後,她的身子的確恢復不少,即使不比受傷前,但至少已經夠力氣開罵了。
  面對她像流氓似的惡聲惡氣,尹進一派冷漠地反問:「應兒小姐,需要我請王妃來嗎?」只有王妃才能叫她忌憚三分。
  王妃、王妃、王妃、王妃、王妃!張嘴王妃,閉嘴王妃,他就只會將月嬤嬤搬出來逼她就範!
  已經聽了這句話無數次的柳應兒,氣極地將桌上的東西全數掃到地上,像個無理耍賴的小娃兒似地怒叫:「去啊!你去叫嬤嬤來,告訴嬤嬤我到底有多橫蠻無理!叫嬤嬤永遠將我關在東築小樓裡頭好了!」
  她的舉止,教他額間的青筋一現,「應兒小姐,最近西域鬧旱,糧草失收,有不少人得餓著肚子,您此舉太浪費了!」
  他曾經也試過餓著肚皮的生活,那日子太難過、太難受,所以他從不浪費半點食物;縱使她的心情多差多惡劣,但也不代表她可以如此任性地浪費食物!尤其天下有多少人正餓著,沒有東西吃!
  聞言,柳應兒也驚覺自己太過衝動,可沒有辦法向他低頭示弱,「那又怎地?他們沒東西吃又關我何事?」
  最後,她還做出連自己也不願相信的舉止……她擡起小腳,踩向一塊滾到腳邊的糕點!
  腦中名為理智的一根神經,在她踩向糕點時斷裂,「不聽教的女人!」
  他怒罵出聲,忍無可忍地做出「以下犯上」的舉動;一把拉過她壓在膝蓋上,他端坐在躺椅上,有力的大掌重重地往她翹圓的臀兒揮下,「啪、啪」地打疼了她。
  「你敢?尹進,你真的敢!」從小到大都不曾遭過這種對待的柳應兒,像個娃兒一樣地被人打著臀兒,紅著眼眶也紅著小臉的在尹進的膝上掙紮著,可卻始終躲不開那不時落下的手掌,「春櫻!春櫻!快進來救我……」
  「不懂民間疾苦的大小姐!」聽見她的求救聲,尹進加重了掌上的動作,「妳可以生氣、可以任性,但卻不許妳漠視正在吃苦的平民!」他厲聲告誡。
  「我不知道!我不懂!放開我……」不只臀兒疼,自尊心也同時受創的她忍著淚,在他的腿上叫吼。
  「冥頑不靈!」
  「我恨你,尹進!你是混蛋!」尖叫出聲,連帶扯疼了臉上剛剛癒合的傷口,委屈的淚水再也按捺不住地掉下,滴落在他的大腿上,「我恨死你……你居然敢打我……」
  腿上的濡濕教他一怔,肆虐的大掌也是一僵。
  他在做什麼?她的身子才剛剛轉好一點,臉上的傷口也才剛剛癒合,他卻動手打了她……老天,他到底在做什麼?
  理智回來了,可是禍也已經闖了!「人質」還躺在他的腿上嗚咽地落著淚,他連安慰自己這是幻覺也不行,「應兒小姐,我……」
  「你打我、你打我……」她的小嘴猶在指控著,雙手掄成小拳不停地搥著他的胸口,可那微弱的力道卻一點也震撼不了他。
  她恃著自己聰穎,再加上在王府時有侍衛保護,在美人閣中有武藝高強的姑娘們看守著,所以她從不習武。
  可是現在的她,多麼希望當年她習有一身好武藝,不必足夠成為武林盟主,至少可以打到他吐血內傷,而不是像現在這麼不痛不癢。
  「應兒小姐……」他鬆開對她的箝制,無聲地等著接下來的一記巴掌……
  柳應兒身子終於回復自由,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她沒有用力地甩他一巴掌;相反,一雙小手緊緊地攀上他的頸項,小臉埋進他的胸前,像個小娃受到委屈後尋求親人憐愛似地哭泣著……
  舉起手,下意識地想輕拍她的背,可下一瞬間,尹進的手停住了,渾身僵硬地任她抱著。
  「我恨死你、我恨死你……」紅艷的小嘴猶在罵著、怨著,但那雙小手卻沒有放開。
  柳應兒當然也知道自己的模樣多狼狽,抱著一個瞧不起她的男人哭著,有什麼比現在的她更加可笑?
  可是,淚珠兒就是止不住,一顆顆地掉下,劃過難看的疤痕,再掉到他的腿上……
  灰色的布料吸收了她的淚,渲染開一小攤水跡;尹進只覺得,那一顆顆的眼淚不單單只是掉在他的長褲上,那一顆顆的淚,似乎也掉進了他的心湖,泛起一陣陣小小的漣漪……
  不行!不可以!他小小的一個近身侍衛,怎麼能喜歡上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只怕她離開美人閣,王爺與王妃便會替她找一個能門當戶對的夫婿,身為安野王寵愛的義女,縱使她曾為花魁,也應不乏王侯貴族問津。
  他,不可妄想!
  他應該拉開她的手,放開她,而不是貪戀片刻的溫存,作出非分之想的舉動;可是,他沒有足夠的力量要自己放開……
  他,不想放開!
  「你們兩個的感情,什麼時候這麼好了?」細柔的嗓子徐徐地響起,程翩兒依在丁憐兒身上,美目看戲似地,看著密密緊靠的男女。
  尹進看向不知何時站立在花廳門口的男男女女,他的警覺變低了嗎?為什麼他沒有察覺有人進了花廳?
  「嬤嬤,咱們是不是進來得不是時候?」夏祈兒一邊以絹扇搧涼,一邊偷偷瞄向埋在尹進胸前的柳應兒。
  「我倒不覺得,要是咱們再晚一點進來,說不定兩人都已經脫了衣在……」尉遲彥發揮唯恐天下不亂的特質,正在危言聳聽之際,被親愛的娘子打斷。
  「閉嘴,尉遲彥!」雖然應兒姐姐是緊緊地抱住尹護衛不放,但也不代表兩人會做出那種事來;杜琉璃一掌拍向尉遲彥,以懲罰他的「妖言惑眾」。
  月嬤嬤不語地看著兩人,將尹進眼中的複雜情感看在眼底;這小子,該不會不清楚他對應兒有意吧?那麼遲鈍?而應兒那倔丫頭呢?
  她看向那埋在尹進胸前的義女,那顫抖的肩膀無聲地告訴她,她那從不在人前落淚的大義女,居然肯在一個稱不上相識許久的男子面前落淚。
  這,代表什麼?
  「我說應兒姐姐啊,妳想在人家懷裡待多久?我們都已經站在這很久了,妳這個做主人的怎可以讓客人站這麼久?」程翩兒緩緩地走近依舊摟著緊緊的男女,她還沒瞧過應兒落淚的模樣,不知她哭泣的樣子是梨花帶雨,還是醜態百出?
  程翩兒好奇張望的舉止教尹進下意識地側過身,以高大的身軀將柳應兒完全遮擋住,教誰也無法窺見她的淚容。
  「小氣!」嘟了嘟紅唇,程翩兒瞪了尹進一眼,沒法子看到期待中的淚顏,她只好踱回丁憐兒身邊。
  柳應兒不知義妹在罵誰小氣,她只知現在她絕不可以在眾人面前擡起頭來。
  打從程翩兒一出聲,她就從無盡的傷心與委屈中清醒過來;一發現自己在尹進面前掉淚,這叫從不在人前示弱的她已羞窘萬分了,若再讓更多的人瞧見,那叫她情何以堪?
  更何況,她絕不能讓尉遲彥與程翩兒知道她被尹進打了嬌臀,否則接下來的日子都會飽受嘲笑,她才不會做那種蠢事!即使慘遭虐打的臀兒還在隱隱作痛,但她都得忍下來,待眾人離開後,她再跟尹進好好算帳!
  思及此,她將小臉更加地埋進尹進胸前,完全不管自己會不會有缺氧窒息的問題。
  「尹進見過王妃與幾位小姐、公子。」被懷中的人兒緊緊抱住,尹進無法向月嬤嬤下跪行禮,只好改為抱拳,不過如此一來,他等於將柳應兒整個圈在懷中。
  感到他的手臂圈抱著自己,一陣莫名地安心油然而生,著實教柳應兒一怔!
  可一思及剛剛這雙手拚了命似地對她的臀施虐,一陣怒氣瞬間蓋過那莫名奇妙的感覺,怒極的她等不及眾人離開,小嘴一張,兩排整齊、白淨淨的齒便咬住尹進胸前的肌肉。
  她咬、她咬、她咬、咬、咬!可是去他的,怎麼他的肉會這麼硬?硬得她都快要咬不下去了。
  尹進僵硬著身體,他並非怕痛,而是她這動作對他而言,太過親暱!
  尤其當她咬不住他的肉時,便會磨動著兩排齒兒,讓他情不自禁地幻想,若少了他胸前的布料,她的齒真正咬在他的胸前,將會有些什麼樣的感覺?
  該死的!他不該想這些!她可不是他能夠妄想的對象,絕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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